我买到了一瓶蜂蜜,大约一斤。蜂蜜略带淡黄色,透光度很好,按照粗浅的理解,也就意味纯度不错。蜂农小哥说,这可是今年正宗的槐花蜜。站在蜂箱前的我们还在犹豫,顺着他抬手指得方向,果然还有好多棵开得正好的洋槐花,来的路上竟然未曾注意,有点“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地槐花始盛开”之感。
等回家之后,掀开一闻,就是熟悉的洋槐花香气。舀了两勺,放到杯子里,加了快一杯的凉白开,快速地搅匀。旋转中,看到蜂蜜如丝散开,一点点与水融为一体,一杯蜂蜜水就新鲜制成了,要是再加点柠檬就更好了。赶紧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甜味好像找到了很多通路,脑子里会浮现很多画面。
某一瞬就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天,那时候去姥娘家住。那时小山村里吃根冰棍比较麻烦,还要等着专门卖冰糕的人来,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但也有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泼回蜂蜜水。大舅会用刚打上来的井拔凉水,给大家冲一瓢蜂蜜水喝。水瓢里的蜂蜜是从村里养蜂的人家要来的,大抵也是看到有外甥们来了,直接给舀两大勺的。
清凉与甘甜是同时涌来的,其实也不光是味觉,似乎凉气从碗里直接扑到脸上、灌进鼻腔。吧咂吧咂嘴,又说这可真得劲哩。得劲哩,“得”的发音不是de,是三声的dei。似乎只有这拐了点弯的声调,才能完整地表达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舒服。井拔凉水跟地窨(yìn)子一样,是夏天取凉的重要方式。西瓜会被放到水桶里,然后系到井里放着,等放够了时间,提溜上来切一刀。西瓜应声而开,凉气随之而出,难得。
家里的压水机经常会漏完水,但也没有关系,借助半瓢水形成足够的空腔压力,就可以把水从七八米深的井底抽上来。凉凉的井水,一口喝下去,且不说呛不呛着,一时就把热气消掉大半。蜂蜜也不好弄,谁家也不经常准备,倒还有橘子粉。往茶缸子里倒上一股,接点刚压上来的凉丝丝的井水。等待橘子粉全部融化,一杯现冲饮料就诞生了。
从东边地里除草回来的老妗子,正坐在我家过道里,用草帽子使劲扇着风,一口气喝了半茶缸说,“孩子,来,再给接上点,这可比吃那些个冰糕得劲多喽”。那时候吃冰糕,得听吆喝声。因为是有人专门骑着自行车去批发,装到泡沫箱里并盖上个小褥子保温,然后再到各村里走街转巷去卖。橘子、红豆、绿豆,这三种居多。当时一毛到两毛一根,好一点的香蕉味雪糕,得三毛。买冰糕看运气,碰上才有得买,碰不上就吃不到。
“冰糕自由”都是从电冰箱普及之后的事。先从村里小卖部供销社,再到各家各户,有个过程,现在想着就好像一瞬间发生的。三年级的夏天,姑姑来家小住,我们几个到村里最早个体小卖部买冰糕。到了五年级的夏天,老舅家翻盖房子的时候,领个啤酒瓶换雪糕,大队门口的小卖部就已经用上冰柜了。等到了初中高中那几年,镯姐家就自己买了冰柜,顺带也外卖一些冰糕。等到了大学,几乎家家都有冰箱了,有的家里还不止一个。
蜂蜜橘子粉,凉水好搭档,但对我爸来说不是。无论地窨子里多么凉快,其实拿出来的啤酒给人的感觉还是温吞吞的。往往到了这时候,会安排我或者老妹跑去供销社买两根最便宜的冰棍,最好是那种没啥甜味的。一碗大人“饮料”啤酒倒好,再加入根冰棍冰起来。冰棍化开,温度就降下来,很快凉啤酒也成了,比现在直接从冰箱拿出来等着放凉的冰镇款更有“味道”,多多少少还有冰棍的甜味。
夏天又到了。戒了好久的可乐,在不知不觉中又跑到了桌上,特能安慰自己是说尝试一款新口味。只是自己的肠胃,已经不能适应凉东西,特别是直接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饮料、水果、酸奶等等。都需要先放一放,升升温,才敢喝,以保证肚子不闹事。“一降温”到“一升温”的切换中,那头是再也回不去的、不断被美化的旧时光,这头是想喝又怕关键指标各种超标的新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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