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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办事,碰到一位退休的同事。他离开工作岗位后就很少见到,所以偶遇是一种惊喜,我们站着聊了好一会儿。

同事比我年长,我们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退休前,他把一些工作交接给我,可是相关经费一直没有转拨到我名下。后来年底财务封帐,转账一事不了了之。再问起时,财务那边回复说不能转,因为没走相关流程。

我没有深究,因为会麻烦到同事,而且经费数额不多,不影响工作。只是,一次对话中,同事提到有些款项该由我这边处理。我听出他可能误认为经费已如期划拨给我,所以觉得有些事该由我负责。

当时有其他人在场,我没有多说。事情过后,我也短暂纠结,想过发邮件向他说明,又觉得小题大做。经费的事,我可以想办法,工作能正常推进。所以,与同事之间的这点小误解一直悬而未决。再到后来,同事正式退休,就更没必要提起了。

今天聊天,同事向我传授职场技巧,分享这些年的经验。说到工作上的琐事,他再次提到可以动用转给我的经费。我终于有机会告诉他,之前的经费并没有拨到我名下。他很吃惊,回说不应该,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然后向我道歉。

他解释说,这些年其实从来没有亲自打理那些账目,都是秘书在做,所以他对细节并不知情。对话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会有一点点误解,也非常高兴终于把这件不是事的事给澄清了。

原本以为,这些琐事最终会在时间的长河中被淹没,无论是误会还是委屈其实都不重要。今天,想不到竟如此水到渠成地澄清事实,好像有一阵清风吹过,心中那点迷雾完全散开。回顾整个过程,每个环节中都不曾强求,也许顺其自然就是最佳选择吧。

生活中总有些事让我们烦心。有时候是别人侵犯了我们,有时候是别人误会了我们。人本能地想维护自己,消除误会。当做不成的时候,心里会十分纠结,甚至把问题放大去看。如果暂且放下,只安心做好当下的事,也许哪天就会清风徐来,一切得到妥善解决。如此精妙的安排背后,必是造物主的智慧吧…

狮子头

狮子头是淮安菜。猪肉肥瘦各半,爱吃肥的亦可肥七瘦三,要“细切粗斩”,如石榴米大小(绞肉机绞的肉末不行),荸荠切碎,与肉末同拌,用手抟成招柑大的球,入油锅略炸,至外结薄壳,捞出,放进水锅中,加酱油、糖,慢火煮,煮至透味,收汤放入深腹大盘。

狮子头松而不散,入口即化,北方的“四喜丸子”不能与之相比。

我在淮安中学读过一个学期,食堂里有一次做狮子头,一大锅油,狮子头像炸麻团似的在油里翻滚,捞出,放在碗里上笼蒸,下衬白菜。一般狮子头多是红烧,食堂所做却是白汤,我觉最能存其本味。

镇江肴蹄

镇江肴蹄,盐渍,加硝,放大盆中,以巨大石块压之,至肥瘦肉都已板实,取出,煮熟,晾去水汽,切厚片,装盘。瘦肉颜色殷红,肥肉白如羊脂玉,入口不腻。

吃肴肉,要蘸镇江醋,加嫩姜丝。

乳腐肉

乳腐肉是苏州松鹤楼的名菜,制法未详。我所做乳腐肉乃以意为之。猪肋肉一块,煮至六七成熟,捞出,俟冷,切大片,每片须带肉皮,肥瘦肉,用煮肉原汤入锅,红乳腐碾烂,加冰糖、黄酒,小火焖。乳腐肉嫩如豆腐,颜色红亮,下饭最宜。汤汁可蘸银丝卷。

腌笃鲜

上海菜。鲜肉和咸肉同炖,加扁尖笋。

东坡肉

浙江杭州、四川眉山,全国到处都有东坡肉。苏东坡爱吃猪肉,见于诗文。东坡肉其实就是红烧肉,功夫全在火候。先用猛火攻,大滚几开,即加作料,用微火慢炖,汤汁略起小泡即可。东坡论煮肉法,云须忌水,不得已时可以浓茶烈酒代之。完全不加水是不行的,会焦煳粘锅,但水不能多。要加大量黄酒。扬州炖肉,还要加一点高粱酒。加浓茶,我试过,也吃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味道。

传东坡有一首诗:“无竹令人俗,无肉令人瘦,若要不俗与不瘦,除非天天笋烧肉。”未必可靠,但苏东坡有时是会写这种打油体的诗的。冬笋烧肉,是很好吃。我的大姑妈善做这道菜,我每次到姑妈家,她都做。

霉干菜烧肉

这是绍兴菜,全国各处皆有,但不似绍兴人三天两头就要吃一次,鲁迅一辈子大概都离不开霉干菜。《风波》里所写的蒸得乌黑的霉干菜很诱人,那大概是不放肉的。

黄鱼鲞烧肉

宁波人爱吃黄鱼鲞(黄鱼干)烧肉,广东人爱吃咸鱼烧肉,这都是外地人所不能理解的口味,其实这种搭配是很有道理的。近几年因为违法乱捕,黄鱼产量锐减,连新鲜黄鱼都很难吃到,更不用说黄鱼鲞了。

火腿

浙江金华火腿和云南宣威火腿风格不同。金华火腿味清,宣威火腿味重。

昆明过去火腿很多,哪一家饭铺里都能吃到火腿。昆明人爱吃肘棒的部位,横切成圆片,外里一层薄皮,里面一圈肥肉,当中是瘦肉,叫做“金钱片腿”。正义路有一家火腿庄,专卖火腿,除了整只的、零切的火腿,还可以买到火腿脚爪,火腿油。火腿油炖豆腐很好吃。护国路原来有一家本地馆子,叫“东月楼”,有一道名菜“锅贴乌鱼”,乃以乌鱼片两片,中夹火腿一片,在平底铛上烙熟,味道之鲜美,难以形容。前年我到昆明去,向本地人问起东月楼,说是早就没有了,“锅贴乌鱼”遂成《广陵散》。

华山南路吉庆祥的火腿月饼,全国第一。一个重旧秤四两,名曰“四两砣”。吉庆祥还在,而且有了分号,所制四两砣不减当年。

腊肉

湖南人爱吃腊肉。农村人家杀了猪,大部分都腌了,挂在厨灶房梁上,烟熏成腊肉。我不怎样爱吃腊肉,有一次在长沙一家大饭店吃了一回蒸腊肉,这盘腊肉真叫好。通常的腊肉是条状,切片不成形,这盘腊肉却是切成颇大的整齐的方片,而且蒸得极烂,我没有想到腊肉能蒸得这样烂!入口香糯,真是难得。

夹沙肉·芋泥肉

夹沙肉和芋泥肉都是甜的,夹沙肉是川菜,芋泥肉是广西菜。厚膘豚肩肉,煮半熟,捞出,沥去汤,过油灼肉皮起泡,候冷,切大片,两片之间不切通,夹入豆沙,装碗笼蒸,蒸至四川人所说“粑而不烂”倒扣在盘里,上桌,是为夹沙肉。芋泥肉做法与夹沙肉相似,芋泥较豆沙尤为细腻,且有芋香,味较夹沙肉更胜一筹。

白肉火锅

白肉火锅是东北菜。其特点是肉片极薄,是把大块肉冻实了,用刨子刨出来的,故入锅一涮就熟,很嫩。白肉火锅用海蛎子(蚝)作锅底,加酸菜。

烤乳猪

烤乳猪原来各地都有,清代满汉餐席上必有这道菜,后来别处渐渐没有,只有广东一直盛行,大饭店或烧腊摊上的烤乳猪都很好。烤乳猪如果抹一点甜面酱卷薄饼吃,一定不亚于北京烤鸭。可惜广东人不大懂得吃饼,一般烤乳猪只作为冷盘。

一九九二年九月九日

大雪漫山时,山里人是不敢出门的。这时人们要做的就是藏和躲。记得爸爸妈妈在冬天来临前总是爱说一句话:“这个冬天啊,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哩!”他们主要不是在说自己。山里每年冬天都要冻死一些人。尽管在入冬以前所有人都会忙着贮藏木头和吃物,会把房子加固一番,可还是会遇到不测。

山里的雪又厚又闷,不刮风时静静的,一刮风就窜起白雾。如果人在白雾中出门,十有八九就回不了家。这时候只有饥饿的猞利、獾和野兔才出门,那些更厉害的动物就追赶它们。人也被凶狠的动物追赶,传说中有人就被它们拖进洞里,再也不见踪影。

大雪天里只有猫才出门。山里人只要聪明,大半是一家人围坐炕上,咔啦咔啦咬着地瓜糖,听老人讲故事。

我怀念在爸爸妈妈身边的日子,想念冬天他们讲的那些故事。

可是在师傅这儿,我觉得什么都好,就是没有故事。师傅不太说话,也不太笑,除了在屋里屋外忙些什么,再就是抽一点烟,喝一点酒。那酒是自己酿的,一坛坛放在地道里,或者埋在屋前的土中。大雪把酒坛埋了一层,土冻得像石头,师傅好像更高兴。

与大多数山里人不同,越是大雪封山时,他越是喜欢出门。

只要没有风,大雪天一点都不冷。他领着我和猫沿山谷往前,攀上不太高的岭子。所有的小路他都走过千百遍,所以绝不会踏偏。猫跟在我身后,常要停下来甩动爪上的雪,那样子真好看。师傅每次出门目的不同,有时为了摘一点冻枣,有时为了刨出冻土下的什么根茎,反正都是找好吃的东西。但我明白,他在这样的季节不会捉鱼,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我又错了。有一天正好没有风,天气晴朗,师傅领着我和猫来到了一道山岭的背面,找到了一片不大的冰。他衣兜里有一根拇指粗的钎子,就用它凿出一个冰洞。他在冰洞前等候,有时在冰上敲打几下。冰洞上结出新冰,他就用一个薄薄的木片刮掉,然后再泼出一些水。我和猫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看不出什么。猫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雪洞,于是专注地去洞前蹲下。我也转身看那个雪洞了。

就在我们刚刚转身不久,身后就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我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师傅冻得赤红的手正紧紧擒住一条大鱼,大鱼的尾巴猛烈甩动,冰水溅得很高。我一喊猫也过来了,它跳起来抚摸大鱼,然后又在冰洞前扑动:那儿有几条小鱼在蹿跳。师傅发出“去!去!”的声音,伸出脚挡住猫,小心地把几只小鱼推进水中。

谁也无法想象大雪天的小屋,想不出这里的快乐和幸福。我如果一辈子都在师傅的身边,那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了。这次捉的大鱼有二柞多一点,是一条白鲢。师傅炖鱼,烫酒,一会儿刮刮猫的鼻子。

师傅喝了很多酒,说:“你爸要在这儿该多好。”他还记得我爸爸,想起了那个没有收下的徒弟。他说过之后就不再吭声,只一口口呷酒,对往事不提一个字。他好几次伸手抚摸我的后脑勺儿,端详我。他的眼睛真是太亮了,圆圆的,这是任何山里人都没有的,更不像老人的眼睛。这让我想起那个神秘的传说:他是鹰的儿子。

我认为他有一双鹰眼,这样的眼睛才看得清暗藏水中的鱼,然后把它逮上来。他的手深入水中的一刻,一定是变成了鹰爪,那样大鱼才会乖乖就擒。

我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从来到小石屋就一直这样。我想发现一些与传说中的“鱼王”有关的痕迹,可总是一次次失望。他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山里老头儿,瘦瘦的,手脚麻利,会过山里日子罢了。我想看到他头顶长出卷卷的羽毛样的头发,根本没有。我想看他在水中来去自如地游动,也没有,因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一片大水。

可是他真的能毫不费力地逮到二抃长的大鱼,就在干旱的山里,在时不时遇到的一些不大的积水中。

只要喝过了酒,老人的话就会多一些,但也不过一两句而已。他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多话,看我,看猫,看窗外的大山大雪,都在说话。那是没有声音的话,要用心去猜。

可是我这一辈子都要跟在他的身边,都要猜他的心思,那就太累了。我怎么才能把“鱼王”的本事学到手,最后成为一个远近出名的捉大鱼的人,这才是我待在他身边的原因啊。

我常在默默的时候想自己的将来:能够捉到无数大鱼的那一天,我会去哪里?当然还在大山里。我会将大鱼送到沙河集,变成一个最富有的人,而且还会见到老族长。我或许会坐在老族长的木头大屋里,听他说话。他会叫我“鱼王”。啊,老族长亲口喊出这两个字才作数,那时我就是真正的“鱼王”了。

这是我内心里的秘密,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

令我特别不解的是,师傅为什么不捉更多的鱼、找一片更大的水?难道他只是因为老了,才藏在这个干旱的山谷深处,开始安度晚年?这使我怀疑他年轻时候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所以他才从来不敢承认自己就是那个“鱼王”。我有一次大胆提议说:“让我们去捉更多的鱼吧!”

师傅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歪头看看我,深长地吸了一口烟。他大概觉得这是一句多余的孩子话。他连“为什么”都懒得问。

我问自己。我知道自己最想回答的是:“我需要许多许多大鱼,越多越好!鱼就是一切,我生来就是为了捉到大鱼,我要当大山里无人能比的、唯一的‘鱼王’!”

在小石屋中,我吃到了从未敢想的大鱼,可是这要几个月才有一次。我知道只要老人愿意,我们每天都能吃到大鱼。为什么他不这样做?

我们的伙食也许是山里人最好的,地瓜多,五谷杂粮样样不缺,而且还有酒。大雪天里的酒是多么好的东西啊,我已经喜欢上了它的气味,喜欢看师傅喝酒的样子。大雪天我们的小石屋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故事。故事应该是冬天里常备的东西,因为山里人一年的故事,都要放在冬天里说。

每逢老人喝了酒,他的脸色就红起来,眼睛就柔和起来。他的嘴巴动着,眼看就要讲故事了。可是没有。他大概要把无数故事封存起来,留下自己享用。我知道他是大山里故事最多的人,比如怎样成为“鱼王”,走南闯北捉鱼遇到的奇事,只要一开口就会吓人一跳。

我开始在睡不着的夜晚,听着老人均匀的呼吸、猫的轻轻呼噜,试着去想一个可怕的问题:我真的找到了“鱼王”吗?

可是在痛苦和失望的时候,我又会用另一个声音安慰自己:“是的。你看到了,他随随便便就能把大鱼逮到。你还想看到什么奇迹?在大山里,大鱼就是奇迹。”

大雪下过一场就足够了,可是它竟然要下三到四场。新雪旧雪压在山上,大风一吹沟谷全都平了。大风之后无论怎么好的天气都不要出远门,这是师傅遵守的一个原则。因为所有险处都被雪抹平了,人会遇到各种不测。只要是山风吼过,大山里的日子就得关起门来过。这样的日子一直要等到春天来临,山水哗哗流淌的时候才算结束。

师傅的酒越喝越多。关门闭户的日子越长,他越能喝酒。他酒喝多了话也不多,大概正因为要用力忍住什么,所以手才发抖。我有一次亲眼见他端杯的手一颤,杯子掉在地上。酒在地上流光之前,他赶紧伏下身子把它喝干,一点都不嫌脏。他拍打着手上的土末儿说:“我老了。”

我以前从来不觉得师傅的年纪是一个问题。因为他的手脚灵得很,干活又快。可是这个冬天他除了手抖,还时常出神。他会盯住南部的山尖,一看就是一个钟头。

师傅把墙上挂的草药放在酒中煎煮。这是特殊的药酒,他每天都喝得脸色通红。有一天他对我说:“等大雪化了,让你爸来这儿一趟吧。”

我马上兴奋了。这是我盼望的一件事。爸爸会惦念小石屋里的儿子,见面一定会问:“学到了什么?”

趁着夜色正浓,我们一家人到公园去赏月。这时夜已深,少了赏月的人群和嬉戏的儿童,有的只是蟋蟀不紧不慢的鸣叫声,还有风过柳枝时低低的细语声。坐在河边的石椅上,望着苍穹中一枝独秀的明月,心中升起一丝寂寥。“皎皎空中孤月轮”,说的就是此情此景吧。

我走上前去,倚在河岸的石栏上,忽的望见水中又是一轮皓月。水粼粼地动,这水中月也仿若活了一般,微微动着,似要化开,却又缓缓地合拢,溶在这一片茫茫秋水之中了。我赶紧招呼父母同看。看着这美景,妈妈忽然冒出一句——“风在动”。我一愣,“所以月亮也在动”,我随即说。“不对,是心在动。”爸爸又接上。好一个“风动月动心也动”,我们一家竟也做起了诗。

忽的,公园里的灯一下子全灭了,我看看手表,才发现已经十点半了。没有了灯光,四周一片漆黑。我立在两棵柳树之间望月,透过层层叠叠的柳叶,月光幽幽地洒下,留下些斑驳的剪影。柳枝随风轻舞,仿佛要随月而去一般。月的灵秀与柳的飘逸,此刻交织在了一起,好一幅秋月风情图!

“看,云要遮月了。”爸爸说。只见一片轻纱似的云悠悠地向着月儿飘了过去,不一会儿,月亮就披上了一件轻纱,宛如含羞的少女,隐隐约约地露出双颊的红晕。随之而来的是一团更大更浓的乌云,这下可好,含羞的少女干脆整个钻进帘子里了。乌云遮月,天空中顿时少了许多色彩。待到月儿行到云团空隙处,微微露了一下脸,放出些盈盈的光来,随即又躲了进去。大约过了两分钟,云团的边缘溢出些许荧光,月儿似乎是玩腻了,从帘子里一骨碌钻了出来,笑盈盈地把光洒向大地,殊不知等急了我们这些赏月的人。

夜色更深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我们踏着月光走在回家的路上,清风明月一直送我们到家门口。

老关刚来的时候,挺好的一个人,什么事情,总是不声不响地做。渐渐的,大家对老关就有看法了。比如早上上班后。单位里上班头一件事,就是打开水。一个办公室,有两个暖壶,人多的,有三个,四个的很少。到锅炉房里用开水将暖壶灌满,提回来,大家都泡好茶,就开始聊天。昨天的风,今天的雨,明天的持续高温,中央的头疼脑热,地方的流行病。之后,开始分专业聊,好体育的聊昨天的实况转播,好吃的聊饭馆儿,好奇的聊特异功能。老关呢,总是先替大家把开水打了来,这大家都没意见。办公室的人啜过了一遍茶之后,老关又去锅炉房把开水打了来,大家更没意见。意见是,老关从来不参加聊天,照党员的说法是,老关不联系群众。老关刚来的时候,大家倒不觉得什么,人生疏嘛。可是也没有生疏这么长时间的。半年了,还是不和大家聊天。而且老关的不聊天,不像是性格的关系。有时候大家聊天碰到专业方面的词,不懂,问到老关,老关差不多都能说个子丑寅卯,态度认真随和。大家以为就聊起来了,不,老关说完了,就完了。老关不参加聊天,如果是干正事,大家觉得倒也没什么。问题是老关想办法要干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比如有个单位说是业务需要,招选女模特儿,上级特准穿泳装面试。这个单位正好和老关的办公室有点关系,于是,老关骑上自行车赶去了。试了三次,老关去了三次。复试一次,老关也去了。后来评选委员会向领导汇报表演了一场,老关又去了。大家也不是不想去,可像这样的去法,就都有点不以为然。又比如单位里出差。出差本来是个人人想去的事。可是后来各地物价涨了,出差补助没涨,就不太有人愿意去。钱就受不了,广州一碗汤面两块钱,回来还养不养家了?老关是凡有出差,必要去。自己买一提包方便面,带个保温杯,一趟差出回来,下巴都尖了,只有两个眼睛骨碌骨碌转。问他去得怎么样,他说,很好,看到不少东西。但也不说看到什么了,只说看到不少东西。慢慢大家就知道老关爱看东西,特点是什么都看。老鸹在树上垒个窝,下了小老鸹,老关张了个嘴在树下看半天。要下雨了,老关看黑云彩,等着看打闪。雨住了,看虹。没有虹,看街上的脏水。有展览了,服装展览,国外卫生设备展,画展,农具展,摄影展,新发明展,废物利用展,儿童用具展,恐龙化石展,出土文物展,收集文物展,都看,没有老关不看的。杂志每期老关都看,每种都看,不看文字,光看图。彩色的,黑白的,翻来翻去。有一天,有人喊说天上有个不明飞行物。正是UFO热的时候,大家都挤到外头看。天上有个小亮点,看不出是什么。后来广播说了,是气象气球,大家才扫兴回来。老关呢,居然跑到街上买了个儿童望远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对着天看,看了很久。大家都在办公室里看着他,说,老关怕是精神上有点儿毛病,得注意了。老关终于不看了,回到办公室来。大家问他,广播都说了,是气球,你还看什么呢?老关说,很高,这样高的气球没有看到过。大家说,老关,你也是有年纪的人了,文化挺高,没事儿和大家聊聊,别什么都傻看。老关看看大家,说,诸位是什么都说什么都打听的人,那我的事情大家肯定都知道。大家都没说话,都在心里说,哪能在人家面前提人家的那种事呢!你不是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为了一句话蹲了七年大狱吗?怕你伤心,你倒自己说。老关使劲挤了挤眼睛,说,我差点瞎了我就对自己说如果能眼睛好着出去就抓紧时间看东西再被抓起来我已经尽我的能力看了很多东西。大家都说,老关老关你看你看,怎么可能呢!老关走过去摇摇暖壶,之后一手提一个往外走,说,怎么不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