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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岁的优质牛马重新找工作

43 岁的优质牛马重新找工作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最近刷到的一个网友的职业经历。

有个大哥,今年 43 岁,大厂技术员,他 26 岁进华为,33 岁离开华为去了爱立信,顺利工作了十年。

这个大哥,TOP1&2 大厂经验,组内资深元老,组内技术最强,做项目稳稳当当领导不用操心,汇报及时,英语好,会沟通,会写 PPT,会对一线和客户宣讲,喜欢总结和分享,踏实细心,抗压能力也很强,还听话,还兼任不少角色,属于非常扎实的打工人,裁员无论如何也裁不到他。

结果,因为直接领导变更 + 公司降本增效优先裁贵的老人,这个大哥就被裁员了。裁员补偿金大约是 50 万左右。

大哥非常焦虑。

他们家的情况是这样的:1、家庭月开支大于 2 万,包括房贷、孩子教育、吃喝拉撒。2、老婆半年前也被裁员,目前没有工作。

所以补偿金只能支撑家庭未来两年的日常开销。

更让他焦虑的是,目前找工作的艰难。他所在这个行业,通信外企倒闭的差不多了,国内的大厂又卷得很,想回去难于上青天。

他被裁以后立马开始找工作,在各种招聘网站上疯狂投简历,投了一个月,全是已读不回,仅有的几个面试机会,要么不合适,要么薪资大幅度下降。少数几个非常匹配的岗位,简历投过去都是秒拒,原因就是年纪超了。

大哥目前非常迷茫和深深的绝望,觉得按照自己的条件,怎么能沦落到找不到工作了。当然,大哥也没放弃自己,依然还强打精神努力找工作,因为现实条件确实不允许他放弃,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我看完这个大哥的经历,总觉得是我们每一个 80 后未来都有可能面临的窘境。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我们又将是怎样的处境并如何应对?


@明天: 被裁到怀疑人生,一裁一个不吱声

第一次被裁: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在跨国企业,工作两年后部门迁到国外,裁员,N+1.5 立马走人,整个公司的氛围跟过年一样。

第二次被裁:国内知名公司没去,脑子抽风选了一家创业公司,呆了一个月说业务调整被裁,赔一个月,还好手里还有其他 offer,骂骂咧咧开开心心的走了

第三次被裁:国内头部企业,业务不行,一年多被裁,N+2,跟同事去国外玩了半个月

第四次被裁:创业公司爆雷,公司倒闭耍无赖说没钱拿一个月赔偿走人

第五次裁员:国内头部企业,N+3.5,意料之外,绩效和老板关系都好,部门散了,挺伤感

第六次被裁:国内二线企业吧,钱给的比一线都多,呆了半年,跟老板关系不好,被裁,手里三个 offer,无缝衔接走人

新公司两个月老板跟我说年底有两个名额…… 懵…… 怕了,不想被裁了

公务员微专业,

一款考公培训班平替

如果说九十年代的关键词,是下海经商,那么属于这一届年轻人的标签,应该是上岸公务员。

虽然都说人生海海,但上岸好过下海,领悟这个道理的,不只是想趁着新手保护期尽快进入体制内的应届生,还有一向看似“不谙世事”、却开起了公务员微专业的高校。

不同于面向高考招生的专业,“有名无实”的微专业,光冠有专业的名头,本质上只是一组选修课,不属于学历教育,学成之后也没有学位证 [1]。

正因如此,高校里搞微专业,往往只需要学院向学校申报,不用走教育局的重重审批关。

在这个清北硕博都去竞争街道公务员的年代,高校为了迎合学生需要,走快速通道,开起公务员微专业,再正常不过。黑龙江大学更是早在 2020 年就打响了第一枪,设立了“公务员知识与技能”微专业。

随后,越来越多高校加入行列,截至目前,已有 31 所高校开设与公务员能力培养相关的微专业,其中,光 2024 年就有 20 所高校新开设了这一微专业。

其中不乏有一些 211 院校,2023 年西南大学就曾因开设“公务能力与公务员文化素养”微专业被网友调侃:

走考公培训机构的路,让机构无路可走,对了,包分配吗?

包不包分配不知道,但翻看各高校的培养方案,我们发现申论公文写作、结构化面试等直接服务于公务员考试的内容,赫然出现在公务员微专业的必修课程里,难免让人觉得是在跟考公培训班抢饭碗。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的课程甚至还包括“公务接待表达规范”“公务交流中的微表情识读与管理” 等内容 [2],说不定学成归来,再看到如何把四杯水分给五个领导的心眼子测试,你也能拥有山东 IP 网友们的标准答案,从此告别“我来晚了自罚四杯”的低情商回答。

教授的内容类似,考公培训机构也有自己的平替文学。比起市面上动辄过万的培训班价格,在开设公务员微专业的学校里,超过一半的学校学费都低于 2000 元。

“亲民”的不止在价格,更有学校大开绿灯,将报名的门槛降到了大一 [3][4]。当你觉得在大三上备考就已经算弯道超车、快人一步,殊不知竞争对手早在大一就卷进了学校的考公培训班。

幸运的是,当报国无门的时候,也能安慰自己,人家是科班出身,打不过学院派倒也正常。

考公上岸,人生的必修课

高校争先开设公务员微专业,这招看似魔幻,但其实是不得已的自救。

近年来,多数高校的毕业去向落实率逐年下降,是个不争的事实。以 2024 年新开设公务员微专业的 20 所高校为例,2021 年至 2023 年间,仅有湖北大学及天津商业大学的本科生毕业去向落实率不断升高。更多学校面对的,是落实率一路走低的困境。

对于那些没有选择去向的毕业生,麦可思研究院发布的《2024 年中国本科生就业报告》显示,近四分之一的 2023 届待就业本科生在准备公务员、事业单位公开招录考试,且五年来这一群体占毕业生总人数的比例翻了有一番多 [5]。

已经毕业的人尚且都还心心念念考公,初出茅庐的应届毕业生更甚。

据智联招聘发布的《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近五届的求职毕业生中,期望进入国家机关的人数占比不断升高。

在 2020 届,希望就职于国家机关的毕业生还只占 5.6%,吸引力甚至不敌民营企业,到了 2024 届这一比例就跃升至 14.7%,成为了毕业生心目中仅次于国有企业的第二热门选择。

从前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怎么就成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考公高”?

一项针对中国地质大学报考公务员的毕业生调查显示,25.15% 的大学生选择报考公务员是因为觉得工作轻松福利好 [6],其次是能获得较高的社会地位。

毕竟考上公务员,吃的是公粮,工资社保公积金,一样不会落下,与之对应的,“007”、优化、大小周,至少好过体制外。工资虽不高,但胜在稳定,不至于当月入过万的犇骉却随时被裁,也不至于端着铁饭碗却连饭都吃不起。

在社会地位上,公务员早已是天花板,就拿婚恋市场来说,虽然编制不通过结婚证传播,但相亲角一句“体制内”能获得的优先择偶权,不亚于有车有房、年薪百万。

家长对公务员的偏爱,也把不考公捧成为了新时代“三不孝”之首。近 15% 的毕业生是在父母的期望下报考公务员的 [6],相较之下,纯粹因为想给国家做贡献而报考的毕业生占比并不多。

在各种 buff 的叠加下,考公进入体制内,成为了这届年轻人的执念,也成为了他们在大学乃至离开大学后依旧要上的“必修课”,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

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已经是一种很奢侈的生活了。

公考之下,万人陪跑

渴望“上岸成公”,端起铁饭碗啃过后半生,年轻人挤破头也要进入体制内这座围城。

就这样,公务员考试竞争愈发激烈,从近几年来不断飙升的国考报名人数便可见一斑。

在 2025 国考,共有 341.6 万考生通过资格审核,平均招录比为 86:1,最终只会有 3.97 万个幸运儿上岸。

其中来自中华职业教育社联络部的一个岗位,报录比甚至达到了惊人的 16702:1 [7],浩浩荡荡的备考大军里,陪跑是剩下一万多人的结局。

从 2018 年起,国考的招录比就一直大于 50:1,意味着每年至多只有 2% 的考生能成功跨越国考这座狭窄的独木桥。这样的竞争直到 2025 年,没有冷却,反而愈演愈烈。

都知道如今的公务员是“香饽饽”,但考公上岸依旧难如登天,挑灯夜战、奋力一搏所换来的,很大可能是“明年再战”。

信达证券的数据显示,2023 年国考的最终录取率仅为 1.5% [8],而据此前华图教育统计,考生如果没有参加专项辅导,复习 12 个月以上,国考的通过率也只有 1.41% [9]。

应届生争抢的上岸,更像是不切实际的奢望,我们根据学校层级随机抽取了 12 所高校,发现本科毕业就能直接就职于党政机关的,只有少数佼佼者。

相比 2021 届,有不少学校毕业生就职于党政机关的比例上升,但严峻的现实还是横亘在每个学校面前,除了北京外国语大学,其他院校 2022 届本科生在党政机关的就业占比均都低于 10%,二本学校更是难以突破 3%。

而高校开设公务员微专业,真的能让学生离上岸的梦想更近一步吗?

以黑龙江大学为例,在 2020 年开设公务员微专业后,本科生就业落实率从 2022 年的 86.03% 升到了 2023 年的 89.25%,同期就职于党政机关的本科生占比也增加了 1.92% [10][11]。

数据有所好转,但这也和黑龙江大学公考报考人数的变动有一定的关系。连“不上岸包退款”的协议班都会深陷退款风波,考公辅导机构尚且打不了包票,上一门公务员微专业,百分百上岸更是无法保证。

即便如此,为了不让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沦为昂贵的沉没成本,孔乙己们只能走上考公这场豪赌。

而从他们下定决心考公的那一刻起,人生有且仅剩一条既定轨道——考公,直至上岸。走不出泥潭,困囿于考试,更不幸的是,这条本就荆棘满布的单行道,还标注着 35 岁的 deadline。(作者:棒打鲜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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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孟繁哲. (2024). 微专业缘何受热捧(人民时评). 人民日报. Retrieved 4 November 2024 from http://opinion.people.com.cn/n1/2024/1022/c1003-40344042.html.

[2]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务部. (2024). 公共管理学院公务员能力与治理现代化微专业招生简章.

[3] 西安财经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2024). 公共管理学院2024年公务员能力与治理现代化微专业招生通知. Retrieved 4 November 2024 from https://gongguan.xaufe.edu.cn/info/1049/4049.htm.

[4] 湖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 (2024). 《公务员知识与技能》微专业介绍. Retrieved 4 November 2024 from https://cpa.hubu.edu.cn/info/1019/7569.htm.

[5] 麦可思研究院. (2024). 2024年中国本科生就业报告.

[6] 张仲琪, & 高翠欣. (2022). 后疫情时代大学生“考公务员热”现象研究. 中国大学生就业, (14), 11-17.

[7] 李桂杰. (2024). 继续充实和稳定基层力量 2025年国考报名结束. 中国青年报. Retrieved 4 November 2024 from https://zqb.cyol.com/html/2024-10/25/nw.D110000zgqnb_20241025_3-02.htm.

[8] 信达证券股份有限公司. (2023). 承接华图教育优质品牌,拓展招录培训.

[9] 陈亮, & 刘诗程. (2021). 专家解读2022年国考政策导向趋势:招考政策向应届生倾斜. 羊城晚报. Retrieved 4 November 2024 from https://wap.ycwb.com/2021-10/18/content_40334428.htm.

[10] 黑龙江大学. (2023). 黑龙江大学2022毕业生就业质量年度报告.

[11] 黑龙江大学. (2024). 黑龙江大学2023毕业生就业质量年度报告.


11月1号,星期五,“夜骑开封”爆火一个星期后,我和朋友踏上了郑开大道。

出发前我常在抖音刷到大学生“夜骑开封”的视频,再加上付航喊的“Passion”,看得我热血沸腾,但我并不想去,郑州到开封50公里路,骑行感觉会累死。寝室里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我说:“他们怕不是疯了吧!”班长也去夜骑开封了。

有一天晚上,我对象问我,要不要一起骑去开封,坐火车回。我不想去,他给我打电话说了半天。我问他为啥想去,他说:“因为夜爬嵩山和老君山都没赶上,不想年纪大了之后没有回忆的青春,想夜骑开封疯狂一次,年纪大了之后也不会再留遗憾。”

说完这些,我决定和他一起疯狂一次。我没敢跟家人说,晚上不安全,说了肯定要挨骂。那会儿,学校还没严管夜不归宿,我告诉室友要去夜骑开封,他们也说我疯了。

1、首先困难的不是骑行,而是找车

从郑州出发。杨聿/摄

我们定在11月1号晚上9点在郑州市体育中心地铁口集合。这里离郑开大道近。

那天,我对象提前来我学校,我们买了蛋挞、泡芙、营养快线等,我带了暖宝宝、厚外套。本来不想拿这么多东西,骑车是累赘,又怕路上需要,还是拿着了。

但想准时出发并没有那么容易,首先困难的不是骑行,而是找共享单车。

我们坐地铁到市体育中心时,地铁口的共享单车已经没了,在周围转了20分钟也没找到车,出发时间改到晚上10点。

我们遇到一个出租车司机,说只要掏两块钱,就能拉我们到有车的地方。5分钟后到了地方,车是有,但有人用书包、水放在车筐,占了。我们很无奈,一行6人决定分头行动。

有的人甚至去了二七广场、火车站,这两个地方离骑行出发点,坐地铁要1个小时。为了能顺利“夜骑开封”,我们也是拼了。

到了10点,车还没找到,大家还分散了。有人提议去龙子湖。兜兜转转,我俩又回到了龙子湖大学城附近。路上也有漏下的车,但是坏的。

找了半天车,还没出发,人已经累了,我有点烦躁。

最终,我俩回到学校门口,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两辆“小青桔”。扫开的那一刻,我心情瞬间变得激动,此时已经10点半了。其他朋友还在找车,我们在附近没没帮忙找到。

我俩决定先往郑开大道骑,看看沿路能不能找到。路上也有许多找车的,有人问我俩车在哪找的,我说在龙子湖附近,但现在已经没了,建议他们去其他地方。快11点时,其他朋友也找到了车。

从开始找车,到骑上车,我们花了近两个小时。

2 、有人扛旗,有人唱歌

夜骑KF途中。杨聿/摄

晚上11点左右,我们终于骑行在郑开大道上,路上遇到了一波波夜骑去开封的大学生。

刚开始大家都在非机动车道骑,但后来发现深夜机动车道上的车辆并不多,有人骑到了机动车道上。有些人骑得慢,我想超过他们,但非机动车道太挤了,有时我也会走机动车道。我对象提醒我往里骑,外面不安全。

后来我们放慢了速度,我把手机拿出来放着音乐。一路上,许多人一边骑行一边唱歌,红歌、流行歌曲、老歌,各种歌都有。大家似乎没有一丝困意,精神抖擞沿着郑开大道前进。

每到一个距离开封的标示牌,大家都停下来“打卡”。我们经过一个专门设置的骑行驿站,才停下来休息了会。一位女同学请我帮他们拍照,他们有人扛着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此时温度降到了个位数,最开始越骑越热,到后半夜越骑越冷。我担心感冒,把厚外套穿上。路上一波波的骑行队伍喊叫着“Passion”从我身边掠过,大家如此开心、放松、自由。我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一周的不开心、烦恼在这一晚全都消失殆尽,青春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11月2号凌晨2点多,我们到了开封与郑州的交界处。一道拱形构筑物上挂着“开封市界”的标识牌,夜骑开封的大学生都停在这拍照。过了交界处,我们继续骑,就看见不远处的开封城墙上亮着一个巨大的蜜雪冰城“雪王”。

穿过城墙,意味着骑行即将结束。我拿出手机拍照记录穿过开封城墙的那一瞬间,感到一路的疲惫、付出都值了。骑到开封博物馆附近,我们换了共享电动车,我锁上了那辆共享单车。

平台显示:骑行总计50公里240分钟,共计16.5元。付完钱,我就和这辆“战车”说再见了。

真应了那句话:800米的体测你生死难料,50公里的开封你说到就到。

3、单车占领开封,学生坐着睡觉

开封市界。杨聿/摄

那会儿天还没有亮,开封必打卡景点万岁山还没开,有朋友说鼓楼有休息的地方,可以先到那暖和一会儿。

到鼓楼时已凌晨5点,手也冻麻木了。当看到鼓楼门前停满共享单车时,我震惊了。两边的商店门前、周边街道都被单车占领。我当时想,第二天早上这些商家看到这番景象会不会一脸懵。

鼓楼门前站着许多打卡拍照的大学生,还有摆摊卖小吃的。经过一晚骑行,大家体力也快到极限了,又累又饿,我问了一家卖灌汤包的,15元一笼,有点贵就没买。

后来又路过一家灌汤包店,店铺没开门,台阶上坐着很多大学生,我俩也坐下了。风吹得我直流鼻涕、手脚冰凉,而且困得不行。有人坐台阶上睡着了,有的直接躺地上,我们也坐着睡了会儿。

醒来后店还没开,天亮了,我们绕着鼓楼转了转,休息会后,就一起去了万岁山。正值周末,里面人山人海,挤得我们走不动一点。

我们在动物园旁的美食街吃了碗凉皮,10元一碗,一口就能吃完,有点贵,而且还没有座位了,是站着吃的。

听说万岁山晚上8点半有打铁花,我们吃完饭,先去看了很多表演,比如:幽默版武松打虎、三打祝家庄等,还有 “王婆说媒”。下午6点,我们就提前排队等看打铁花了。

但人太多了,进场区都挤满了人,我们愣了半天,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半天才能挪一小步,快被挤成了肉饼。有家长怀里抱着的小孩都被吓哭了。挤进去时已经没座位了,在外圈站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见。

我感觉快睡着了,骑了一晚,逛了一天,有点扛不住了,实在又饿,于是我们提前离开了,随便在路边找了家灌汤包店。

店里客人并不多,我们买了一笼灌汤包、一碗胡辣汤、一个鸡蛋灌饼,老板拿了两个塑料小碗,专门吃灌汤包用的。我尝了下,味道跟想象的有点差别,并没有一口爆汁。

之后,我们去了开封火车站,站内基本全是大学生,大多是回郑州的。火车上,有人在讨论为啥这么多大学生。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对母女,那位母亲对她女儿说:“你看那些哥哥姐姐多厉害啊,骑自行车去开封,我们坐车还得一个小时呢,所以你要多锻炼像哥哥姐姐一样。”

听到这句话,我内心有点自豪,发了一个夜骑开封的朋友圈,文案是“Passion!!!”很多朋友点赞。这时,离我们出发已经过去将近24个小时。

4、10万人夜袭开封,大道堵了

塞满单车的郑开大道。网络图片

母亲知道后,把我怪了一顿。她在抖音上也刷到很多大学生骑行去开封的视频,说你们这群小孩疯了。

我们回来之后,夜骑开封还在继续。开封文旅发布消息,开启景点免费、灌汤包免费,看到这条消息,我后悔去早了,应该晚点去。

回校后,一个在洛阳的朋友发消息问我,去KF后怎么回郑州。他买了11月8号下午的车票,打算从洛阳坐高铁来郑州,晚上夜骑去开封。还有朋友问我在哪找单车,他们也打算去,问我会不会“锁车”?

室友们也想去,问我还去吗,我说不去了,骑不动了。我问室友,刚开始我去时都说我疯了,现在为啥也要去,她说:“谁知道夜骑开封嫩火,天天在抖音上刷到,也想去试试。”

我在网上看到越来越多人加入骑行队伍,有市民、网红,还有其他地方赶来郑州的大学生。令我震惊的是,11月8号(周五)晚上,竟有超过10万人“夜袭”开封。

众多骑行者涌上道路,造成郑开大道多个路段出现严重拥堵。机动车道被占,机动车无法前进,影响了交通,路上出现很多交警、医疗站,许多工作人员一直加班到天亮。开封许多地标性的建筑也被共享单车包围,共享单车调度员每天在开封和郑州间往返。

看到这些消息,我感觉这件事好像变了味儿,和我上次骑行的感觉已经不太一样了,不再是开始所谓的“青春、热血、自由、激情”,变成了盲目跟风、吸引流量,甚至到达了疯狂的地步。

在抖音上,我看到很多“夜骑开封”的新闻、视频,评论区出现了许多谩骂声。

夜骑刚火时,我看大家都很支持,评论都是羡慕大学生的青春自由,还刷到一个80后男人被大学生感染,坐轮椅7小时从郑州滑行到开封,我内心也有点自豪。

但是后来,我刷到过一个自称某老师的博主发视频,批判“夜骑开封”的大学生,文案中写“青春没有售价?河南的麦子明码标价!你爹妈工资就是他们的劳动力价格,明码标价!”

那位“老师”还在评论区说“龙子湖那些都是些什么学校,自己没数吗?跟清华北大学生一样,都是大学生,啊对对对,大学生,三本职业院校也说自己是大学生呢?”

我看到这些话很气愤,我也是专科生,一个老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歧视大专生,就举报了他的视频。

5、自由过后,封校、挨骂、自责

11月8号晚上,郑州一些大学发出“封校”的通知。这一消息出来,没去骑行在校的大学生天都塌了。本打算和室友一起去夜骑的朋友也收到“封校”通知,他们的夜骑计划只能取消。

第二天,我们学校辅导员也发来通知:由于近期夜骑开封的同学过多,安全得不到保障,为了大家的安全,因此学校采取措施,周六周、日全校学生不得进出校门。

我们看到通知集体“破防”了。那天是周六,室友原本准备出去和朋友玩,她很早起来,化了妆,刚收拾好,就收到通知。我也打算出去逛街,全泡汤了。我们在寝室吐槽着,我们又不出去骑行,凭啥不让出去。

为了防止我们出校,学校实施晚上临时查寝、拍照签到、定位签到,周末还让学生去教室点名。班长点完名,老师开安全班会,之后开始放电影。等到下午6点,班长通知可以去吃饭,我们才去吃饭。吃完回教室再一次点名,之后继续放电影,记得放过《八佰》。班上很少有人在看电影,基本都在低头刷抖音、打游戏,要么聊天,一直到晚上9点才让回寝室。

我和室友们都感觉有些崩溃,在教室看电影还不如回寝室躺着。学校做这些措施是为了防止学生偷偷出去夜骑,保证学生安全,不过我们都已经拍照、定位签到,为啥还一定要呆在教室。

我们学校网络“校园墙”上很多人开始吐槽,抱怨想出校玩、回家或过生日都出不去。“为什么不去管那些骑行的,把我们这些没去骑行的封在学校干什么?”

周六下午去教室的路上,我也听到很多骂“夜骑开封”的人,一个脾气比较暴的室友也在责骂,听到责骂我一声也不敢吭,毕竟我也去了。

“夜骑开封”这件事在网上发酵得越来越大。后来,郑开大道非机动车道临时封了,开封万岁山客流量也达到上限,但还有许多人选择徒步去开封,越来越疯狂了。

网上很多人发视频倡议“青春要Passion,也更要安全”,单车平台也发“骑行倡议书”呼吁减少此类行为。我开始反思最开始该不该去,如果不去是不是就不会造成这么大影响。

我陷入了自责、愧疚中,一时难以消化。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对象,他对我说:“没必要,(他们)不是因为咱们才去的。咱们那天晚上不也有好多人去嘛,如果把这个责任分担到每个人头上,咱们也没啥责任。不要想那么多,没必要把责任堆到自己头上让自己心里难受。”

他说完后,我想了下,只有我一个人意识到有什么用,只有当所有人意识到扎堆的严重性,想到骑行扎堆的影响,可能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

今天,学校发了最新通知,为了防止我们周六、周日出去,调课到周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一线品牌和大城市的消费理念 “下沉”,但小城贵妇也接不住了。

人们对小城贵妇的生活带有一种想象:她们无房贷车贷,衣食无忧,不用在职场卷破头,流水虽然不多但怎么进来就敢怎么花出去,松弛感弥漫在方方面面。但实际上,大潮之下,三四线城市的 “贵妇” 们,也消费降级了。

很久没吃过海底捞了

在海底捞聚完餐的晚上,茹茹和同事们一起去地下停车场提车。她热情给新同事李琳带路,说左拐就能上了单行道。结果走了老远才发现此路不通。她尴尬解释,“不好意思,穷得很久没吃过海底捞了。”

几个女人哈哈大笑,很快分享起自己的消费降级。

李琳一年前从省会城市回到家乡的四线小城,一开始还会呼朋引伴,一周聚餐一次。慢慢的,聚餐的频率就下降了,直至一个月一次。要不是茹茹提议大家吃饭,新同事之间还因为不常聚会,“没有机会八卦谈心”,有些生疏。

四年前,海底捞的入驻,成为山西四线小城消费升级的标志性事件。茹茹和海底捞前后脚来到小城,成为本地人的媳妇。她还记得当年男朋友和她夸耀,海底捞、星巴克、必胜客、万达都来了,以后我们 “大某某” 就是新四线城市啦!当时她还内心不屑一顾,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财务刘姐回忆,海底捞还没来到本地时,她们家甚至会专门为了吃一顿海底捞开车 200 公里去省会。“现在想想真奢侈啊。” 海底捞刚来时,只要请客选海底捞,宾客绝对觉得自己备受重视。过年的时候刘姐想和家人搓一顿,进门就被吓了一跳:屋里屋外全是人,一等就是三小时起步,过了初八大家开始上班才能轮上,很难出现如今进来直接就餐的情景。

“小城市人也不敢随便花钱了” 是茹茹这两年的真实感受。作为曾经的深漂,刚回来嫁作小城媳妇的时候,她曾一度享受过可以肆意消费的松弛感。

公婆体制内,老公独生子、工作稳定,茹茹嫁得这一户在小城也算是高配。万达广场这样的 “小城 CBD” 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场所;一件波司登羽绒服一两千元,一入冬婆婆就人手给买了一件;每年过年茹茹家都要不远千里开车去海南过年,一路玩儿一路就回到了另一个家,令同事们羡慕不已;她老公的朋友也都是小地方 “体二代”,大家隔三差五聚会,谈论的都是某某背后是某某,谁在北京有人,为谁铺路,谁又是谁的炮灰等 “高端秘闻”。

夫家收入稳定、茹茹挣钱也还行,两人精准符合这两年媒体上描摹的 “县城 / 小城‘贵族’” 画像:收入没有在一线城市高但胜在稳定,家人多在体制内且拥有稳定的人际关系,两人或 985 大学毕业,或在国外读过书,回到小地方后,依然延续了一线城市的消费习惯和消费理念。他们也是一线品牌 “下沉” 的首批目标人群。

猫王收音机、富士拍立得、大疆无人机、云鲸扫地机器人、炒股多屏电脑…… 这些时髦玩意儿都是尚未在小城流行时他们就立马尝鲜了。

变化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她记得有一回和老公出去遛娃,孩子练习走路的胶底袜掉了,十来块一双,按照往常她肯定不会折腾再找,但那天她和老公不约而同选择原路返回,一定要把袜子捡回来。这是其中一个标志性瞬间。

结婚前她追求不同的生命体验,工作没定性,不喜欢就辞职;喜欢旅行,飞了好多国家;说买车,直接网贷就刷出十几万元。生娃后她只穿工服,涂婴儿霜润肤,很久不发朋友圈,她觉得生活中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儿要发。唯一 “爱自己” 的行为,就是两个礼拜允许自己做一次 48 块钱的头疗。

家庭总体收入变化不大,不安和谨慎背后有多重因素:双胞胎出生后家庭支出猛增,每月要花两万多元,两位育儿嫂就花去了 12000 元,奶粉 3000 元,衣服 500 元,“吞金兽” 直接吞掉大头。要强的她还在结婚前硬给自己上了强度,借钱买了套隔壁省会的投资房,结果高位站岗。房贷还不上的日子她靠腾挪网贷过活。“我真应了网上那句名言:这几年努力上进的人,都负债累累了。” 小城市除了体制内工作,能找到的工作只有销售。离开此前的国企宣传岗位后,茹茹曾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失业,专门出国镀金的她反而处处碰壁,备受打击。

李琳也是退到小城的中产。她和老公都在省会工作多年,见证过地产行业最高光的时候,后悔没能一把转型成销售 “赚他几套房”。如今地产暗淡,两家公司先后暴雷,老公尚能苟延残喘,李琳则惨烈到集团将整个华北区项目全撤,她也不可避免地失业回了老家。

小城市工作选择少,李琳薪资断崖式下跌,且新工作要单休,加上父母身体也不好了,无力辅导孩子作业,李琳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心力憔悴,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消费上自然也降级了。老公仍在省会城市坚守,每周回家团聚,最初往返都是高铁,时间久了也开始精打细算着开车往返,“顺路拼个人赚个过路费”。

降级在 “升级” 的地方

一线品牌进军三四线城市的过程中,确实曾带来消费升级的热闹场面。

近两年,三四线城市消费势力崛起,接二连三承接了一线城市下沉进来的中产品牌。数据上表现得更加直观:根据华创证券研究所的报告数据,2024 年中国前三季度三四线城市的社会消费零售品总额的增速达到 4.76%,相比之下,一线城市增速为 - 0.67%,二线城市增速为 3.13%。

瑞幸、沪上阿姨、霸王茶姬等品牌刚进来时,李琳一度会在新店开业时充值 500 元。自从 Vero Moda 进了万达,她买成了重度会员。她的美团、抖音月付账单都在 1000 元左右。她喜欢上抖音买海鲜,每年秋天 300 多块一箱子的大闸蟹她准时下单;她也爱在抖音上看网络小说,39.9 元一部她 “有时候上头了一晚上花 100 多块”。

消费降级后,原先 “升级” 的部分率先被降级,各种会员充值更是慎之又慎。小城消费的底层逻辑原本就经济实用,李琳也从最初的不屑到入乡随俗。

以前她觉得能花钱解决的事儿就不应该多操心,时间更值钱。比如网购衣服都是大体能过得去就行,大不了少穿几次或者送人。现在有一点不称心都要退掉,退货率惊人。线下购物也是,商场就那么几家,熟悉的店员微信她都有,试好衣服后会和人家说好双倍积分的那天来结账,生意惨淡的实体店为了揽客也都得同意。

护肤方面,原来她会买成套的海蓝之谜,现在她不再 “迷信” 大牌,更加相信 “科学”,跟着护肤博主学知识,分析成分,买小样,按毫升算钱。“我跟你们说一招,也是我学来的:只要睡前厚厚涂一层面霜,第二天早上脸就超级润,能省好多钱。” 她还给茹茹和同事种草了一百元一大罐的国产护肤品。

吃穿用度是最表象的消费降级,更大的谨慎体现在更昂贵的东西上,房子、车子、孩子。

茹茹家因为是双胞胎,又请了两个阿姨,原本打算在小城再买一个大房子,但出于对房价下跌的担忧和对支付大额现金的谨慎,他们最终在公婆家同一个小区租了一套房子,计划近 5 年都租房。家里有油车,两人曾对新能源车心动,想添置一辆,买车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了。

茹茹在国外读书时认识的朋友艳琳,是真正的小城 “贵妇”,夫家曾从事艺术教培,富甲一方。但前几年卷艺术的有钱人和中产变少了,加上一些家庭变故,他们的学校经营也日渐惨淡,直至垮掉。创业初期,老公曾答应将来有钱了给她买一辆保时捷,一直拖延至今未能实现。家里丰田大越野车换成了理想,老公美其名曰 “跟上时代、家庭出行”,其实是把差价用来补缴社保了。

和这些固定资产的投入相比,教育投资也是小城另一大核心支出。从大城市退回来的中产们,都想给孩子更好的起点。如果说大城市中产都渴望通过教育巩固阶层,防止跌落。小城市的中产则在安稳之余,渴望通过教育,再尽量往上够一点。

李琳老大上钢琴班,买琴就花了 3 万多块,英语还上的外教课。她很自信地判定那老师 “估计是本市唯一一个外国人”。那外国人正好和茹茹住一个小区,遛狗时还和她打过招呼。

茹茹也想过给孩子更好的起点,憧憬孩子接受更大城市、更国际化的教育。在小地方虽然安稳,但她总有点不甘心。她调侃自己和老公是精神上的 “北上广” 人,积极向大城市靠拢。没有孩子的时候,他们会专门坐高铁去北京,花四五百元一张的门票,去参与一场名家投资讲座。家里专门订购了外国频道,“边学英语边了解国际局势”。

两年前怀孕的时候,她曾申请过香港的研究生,计划拿到临时身份后一边读书一边生下港宝。将来孩子高考就是港澳生,低分进名校。结果前后折腾花了几万块,孩子提前出生,书也因高危妊娠没读成。耿耿于怀一年后,看着孩子活蹦乱跳,她那些缥缈的想法渐渐消散。

怀孕时茹茹看育儿书,计划让同卵双胞胎拥有独立意识,什么东西都各买一份,各开一个账户存压岁钱,培养孩子的满足感。生孩子后她发现用钱太多,“就算是一模一样的东西,他们还是会抢对方手里的,不如只买一个”。

茹茹的 “真贵妇” 朋友艳琳,在教育上的降级更加类似跌落。还没回老家时,她对钱没有概念,现在细算时才得知光老大的培育费就超过了 100 万元 ——“钢琴是专门找名师上的,一节课 45 分钟 1500 块,一周两节,加上来回油钱过路费,顺便吃个饭,3500 元就就没了”、“学校夏令营、冬令营、体能周、艺术周…… 一次少则三五千元,多则上万元”。

最近联系她,茹茹得知她把三个孩子都从国际学校转到了公立学校,感到很震惊。艳琳大倒苦水,说四岁的小儿子居然说这个幼儿园不好玩,不愿意去上课,想回之前的。可没有办法,教育是他们家目前最大的开销,不得不砍。艳琳安慰自己,人生坎坷也是成长路上的必修课。

李琳在教育孩子上也没有 “鸡” 情了。生老大时候,轮滑、书法、英语、钢琴,孩子只要感兴趣她都愿意尝试报名。可惜一上小学,尤其到了三四年级以后孩子每天写作业就要写到 9 点多,之后不愿意练琴,李琳也觉得耽误学习慢慢就放弃了。“钢琴舍不得贱卖,老二一点不愿意沾,只能留下我自己陶冶情操了。”

看着越来越卷的社会,她意识到还是有个一技之长才是最关键的,李琳两口子在欧洲度蜜月过,知道英语的重要性,决心全力培养女儿说英语。如今老公工作也摇摇欲坠,她重新审视小地方有无抓孩子口语的必要,思量再三,开掉了唯一的外教,换成了小区门口的英语补习班。

上不去,就躺平

小城贵妇不论出处,只论消费能力。四、五线小城,产业模式单一,收入来源有限。能形成消费力的唯有钱常进常出的生意人家庭、吃公家饭的体制内家庭、或者是企业里少数的中高层。这几类人或远超过当地人均收入,已养成阔气的消费习惯;或生活稳定无忧,对未来预期明朗,肯放心花钱。她们构成了小城精英的核心,是当之无愧的小城贵妇。

仿佛生活在风暴中心 “安全岛” 的小城贵妇们,这两年也感受到了拍打。

茹茹在小城的第一份工作,是下属县城的制造工厂。工厂股权复杂,参公性质又有不少大老板间接持股,学经济学的老公能看透这种大而不倒的地头蛇企业背后的性质,劝多次考不上公的茹茹这也是个好去处。茹茹顺利进入公司,才知道县城制造业 3000 元月薪的职场环境是什么样,能双休包三餐缴社保工作稳定的单位塞满了关系户,铁打的员工流水的领导。

好景不长,随着疫情原材料上涨、贸易受阻加上各类政策,工厂销量下滑到度日维艰的程度,以往裁也裁不动的降本增效终于大大贯彻了两次。茹茹所在的宣传部员工从 8 人减到 2 人;整个后台服务部由 100 多人变成了 40 多人,她的工作时间也由每日半小时延长到满荷。

县城制造工厂也不再那么稳定。图 / 视觉中国

茹茹意识到这么 “稳定” 的工作还是不稳定,她想靠读书获得更好的敲门砖,没想到回国后就陷入了漫长的待业。

茹茹老公的圈子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国企业务不行,很多非主营业务的子分公司被划分为三产单位,只能发基本工资;觉着没负担小家庭又背了两套房,结果县城房价跌破天际,白扔了首付钱。最近一两个月茹茹老公想群里吆喝一声聚餐,基本无人回应。

稳定的体制内和 “岸边” 尚且如此,外面打工更是不易。

李琳曾是省会房地产企业的 HR,她最不愿回忆一年前的至暗时刻,“亲手招进来的又得亲手把人家裁走”,“包工头带着一大群工人堵门,领导跑了留我善后,一个工人的老婆当场就要跳楼”,“一天一天把领导都谈走,知道自己也逃不过这个命运。人到中年我还甘心回老家吗?” 她迷茫也无助过,最终还是回了老家。

比起这些小起小落,小城生意人的经历更加 “大起大落”。艳琳的贵妇朋友,以前有着和梁朝伟一样的爱好,和老公吵架了就飞去伦敦喂鸽子,如今吵架只能找朋友们吐槽。因为没有了医美维护,精神状态也肉眼可见下降。人到中年令人唏嘘。

普通家庭出身的艳琳还在极力调整心态,维持体面。以前和朋友谈生意,去惯了人均上千元的高档餐厅,现在选择在家宴请。她会在市场选一只澳龙或者帝王蟹做主菜,再搞点牛肉、鸡肉、煲汤做搭配,“2000 块顶饭店一万块”。

餐桌上谈论的话题,也反映出贵妇圈子当下的冷暖。

以前一聚会,艳琳老公总是爱在外人面前大聊特聊自己的教育之道。说孩子们的未来他都安排好了,艳琳什么心都不用操。人一多还会拉孩子出来演奏助兴,彰显自己家庭的文化氛围。如今,两个孩子接二连三出现对学校的排斥、对音乐的厌倦,他也不再将话题往孩子身上引了。

消费是一种权利,家庭又是权利的角斗场。对艳琳来说,亲密关系也在此番降级浪潮中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老公以前 “飘” 的时候对艳琳大放厥词:“你浑身上下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提供的。” 这几年他辉煌不再,意识到只有老婆不离不弃,一回家就对她撒娇 “老婆还是你最好了”。艳琳听完,“就想对他冷笑,内心还挺爽的”。

茹茹的消费观也经历着洗礼。习惯超前消费的她体会过杠杆的好处 —— 她的车子、房子、念书的钱都靠刷大额信用卡再还债达成,也算被动成了点事儿。一度,她对生活乐观,也有老公托底,以为会一直借旧还新下去。没想到还是在一次忘记还贷导致额度关停后她反应过来,要挣脱债务陷阱,不能循环负债了。

一找到新工作,她就启动 “原点计划”—— 还清一张关一张,关一张卸载一个 App,她脑子逐渐明晰,也不用再惦记那点额度。

小城贵妇的生活追求不能放弃,但为此付出的价格可以降低。该省省,该花花,用老公的话说,光是吃吃喝喝,家里的钱这辈子也吃不完。

有了孩子后茹茹一直想入手小米照片打印机,又觉得已经有了拍立得太浪费,犹豫很久她还是选择了 “平替”。1.8 元的耗材相纸用久了也不便宜,她又从闲鱼上搜罗到了 “平替” 的 “平替”,5 毛钱一张;她的下门牙由于智齿挤压变形,本计划 3 万元带隐适美的她改换成了 8000 元的钢丝套;退税钱下来后,她立刻给老公换了最新款 iPhone,因为 “这一用又是 5 年”。前几天婆婆过生日,茹茹还特意定订了刚来小城的高级蛋糕品牌三与叁山。

对她来说,降级更多的是心理上的躺平。

茹茹开始寻找新的价值观锚点,探索内心成长。以前她老想往外跑,全国旅游甚至出国旅游,现在她喜欢看书,每个月最多的网购就是孔夫子二手书,将价格从低到高排序,三五块钱买一本旧书,一次十来本,够她消耗一阵子了。

“这是最便宜的精神享受,一本书就是一场旅行。” 这个礼拜她在民国感受风云际会的动荡,下个礼拜又去了新西兰,欣赏毛利人留下的文化遗产。毕竟 “身体已经出不去了,总不能我的脑子也困在这里(小城)吧”。

交不起房租的演员,退居横店

“观众每天都在说我们演员是 208,我倒也真希望自己可以赚这么多。”

放下手里的茶杯,演员吴婷(化名)叹了一口气。今年年初,她退掉了自己在一线城市的房子,结束了北漂生活。随后搬去横店,成为了一名真正的 “横漂”。离开一线城市的最直接的原因只有一个 —— 经济压力,交不起房租了。

行业大环境倒退的当下,她拍戏的收入已经难以覆盖每月高昂的房租,在一线城市生活了 5 年的她,选择离开了。今年,像吴婷一样做出类似选择的演员不在少数,吴婷在横店租住的小区里,就至少有 5 位,而这还是一个 “非知名小区”,并非演员们扎堆居住,大名鼎鼎的 “xx 壹号”。

吴婷曾在一些腰部网剧中饰演过女主角,也在一些 S + 大剧和上星剧中饰演过女二号、女三号等角色,在观众的认知中,她应该收入颇丰,生活富足,但实际上,赚得最多的那一年,她在一线城市只是蜗居在一个 30 平米的开间中。

疫情之前,她还坚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接更多的戏,可以在一线城市生活得更加舒适,但疫情这几年,却让她认清了现实,“自己敌不过大环境,很多事情,并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 离开一线城市,她一头扎进了横店,从 “北漂” 变成了 “横漂”。

吴婷的选择也是影视行业的一个缩影,更是一部分演员不得不面对的现状和考验,高昂的生活成本和微薄的收入让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每个行业都在降本增效、提质减量的当下,演员们离开一线城市尚可退居横店,那影视行业的 “退路” 又在哪里呢?

30 平方米和 50 万元

5 年前刚来一线城市的时候,吴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必须认清现实,生活上要能省一笔是一笔的今天。想要住得大一点,舒服一些,只能从一线城市搬去横店。疫情 3 年,改变了影视行业发展进程,同时也改变了一些规则。

2018 年,大学毕业的吴婷签约了国内某知名艺人经纪公司,从此开始了北漂生活,签约的第一年,经纪公司给吴婷租了一个 30 平方米的开间,房子位于东五环外,月租金 3000 左右,房租是公司负责的。

公司的培训、学习、试戏,几乎都在这附近,很快,吴婷就接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进组拍摄 4 个月,杀青之后回到北京,没过多久,她又离开了,“付了一整年的房租,但其实,我只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不到 4 个月。”

行业最好的那几年,演员的片酬也增长得很快,拍第一部戏时,和经纪公司分成并缴税后,吴婷到手的片酬只有 5 万,但是到了第二部戏,除去分成和税款后,吴婷就可以得到 25 万左右的片酬,随着经验的积累和人气的提升,吴婷的第三部戏到手片酬就到了 50 万。

一年租约到期后,吴婷从公司提供的 30 平方米的开间中离开,自己租下了另一个更大一些的开间,“这个开间环境挺好的,窗外没有高的建筑物遮挡,可以看见落日,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2019 年,吴婷每月的租金是 7000 元。

只要一进组,一线城市的房子就是空着的,存放着她的杂物和闲置,之所以即便居住的时间不长,也还是要租下来,是因为,“我希望回到那里的时候,我还有一个归属感,有一个家在等我。”

很多人都说,“演员是没有家的。” 常年拍戏在剧组生活,一开机就住在剧组 3~4 个月,一年拍 2 部戏,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但 “家” 对于演员来说,又很重要,那是他们汲取养分的地方。

普通上班族如果想要节省住房成本,尚且可以通过合租的方式,但对于演员来说,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合租就等于失去了绝对的隐私空间,即便是和同行租住在一起。” 大部分演员都需要有独处的时刻去恢复自我,那是一个无法和其他人分享的瞬间,独自承担高昂的房租,在大部分演员看来,是一笔必要花销。

只不过在那个当下,7000 块的房租对于吴婷来说也尚可接受,毕竟拍戏一年多,自己已经有了一部分积蓄在身上,疫情刚刚开始,没有人会想到未来 3 年的情况。吴婷和影视行业中的所有人一样,以为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项目怎么会暂停?演员怎么会没戏拍?高昂的房租怎么会压垮自己呢?

0 收入和 14 万 / 年的房租

现实就是很残酷。

租住的房子到期了,吴婷没有选择续租,而是满怀希望地找到了另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总以为疫情很快结束,自己存款尚可,再加上家里可能会有亲戚来借住,吴婷一咬牙,租下了这间月租 1.2 万的房子,彻底搬进了 5 环内。

搬家工程浩浩荡荡,虽然并没有在这座城市生活太久,但杂物很快堆满了整个房间,这一次,她签了 2 年,“房租虽然贵一点,但我努力工作,一定可以的。” 那时候她还没想过未来会变得更差。

支出增加,家人生病,疫情蔓延,积蓄越来越少,吴婷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期待的 “越来越好” 很难实现了。疫情开始的初期,剧组停工,不少未开机的项目直接被延期或者叫停,演员没戏拍,更没有钱赚。2020 年时,好歹还拍了一部戏,有一些收入进账,到了 2021 年,吴婷就彻底没有收入了,一整年,她都没有进组。

收入微薄,家人生病的开支也落在了吴婷的身上,最困难的时候,她甚至需要和经纪公司预支一部分自己未来的片酬,高昂的生活成本和零收入的状态,压得吴婷喘不过气。

没错,吴婷几部戏的片酬加起来,感觉上是一个喜人的数字,但其实,分摊到她 4 年的时间里,年收入也不过 20 万,在一线城市,20 万差不多就是普通白领的年收入,更无法和一些大厂的技术员工比较。一年 14 万的房租,足以压垮她了。

2 年合约到期,吴婷换了一间回迁房继续租住,从青年路的高档小区离开了,房租减了一半,她压力小了不少。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直接离开呢?还在坚持什么?吴婷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我当时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这座城市了。”

吴婷留在一线城市的唯一理由就是方便工作,可以常常见组,但其实,这两年大部分的试戏都改为了线上,所有都可以录视频远程解决,最多就是约导演、制片人见面,但他们的时间也是完全不固定的,大部分的时间,吴婷依旧在等待。

2022 年搬家之后,为了继续生存,吴婷开始接拍短剧,但短剧大多预算有限,拍一整年的片酬可能都不敌此前拍一部剧的价格,“我会尽力放大我可选择的范围,能演则演,这是我可以赚钱的方式,妥协了。”

决定要拍短剧之后,吴婷的片约基本就没断过,从 1.2 万 / 月的房子里搬到 6000 元 / 月的房子里,甚至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拆封过,2022 年底到 2024 年年初,她只在这个房子里生活过 2 个月,其他的时间都在外面拍戏。

“我真的还有必要留在一线城市吗?” 吴婷再次问自己。这次的答案有些不一样了。

撤离一线,拥抱横店

做出离开的决定,吴婷并没有太多纠结。拍戏的工作基本上可以连起来,好像没有必要为了社交和一个 “家” 继续租下一线城市的房子,最主要当然是可以省下一大笔房租。

“我也不是说走得义无反顾,就再也不回来了,只是想先尝试着离开看看。” 搬走之前,吴婷和自己的经纪人商量了一下,“目前我的发展好像比之前顺利一些,是不是直接搬到横店比较好?” 吴婷尝试着商量,经纪人也欣然同意。

拍戏之余,吴婷开始在横店找房子。相较于一线城市,横店的房租非常便宜,1000~2000 就可以租下一个不错的房子,但同时,横店的房子也并不好找,大部分都是发布消息就被抢完了,尤其是一居室。

权衡之下,吴婷租下了一间四居室,每月租金在 4000 左右。而且租期并不像在北京一样,一下子就要签约 1~2 年,在横店,只租几个月也是完全没问题的。签约之后,吴婷开始边拍戏,边搬家。日常用品陆陆续续往横店发快递,那些带不走的家具,全部都放在了一个仓库里。

2024 年年初,吴婷正式离开,结束 “北漂”。

还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怀,吴婷就继续进组拍戏,一部戏杀青,另一部戏接档,横店的房子就再接着续约。拍戏之外,所有的试戏全部都可以拍视频片段解决,如果有需要就飞回北京,在朋友家借住一阵子。

在横店,只要进组拍戏,但不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就会拿到一部分补贴,虽然不能完全抵扣掉房租,但也可以减少租房压力,除此之外,住在横店,可以减少很多的 “人情花销”。

“我们演员真的经常搬家,搬家后办一次暖房 party,就要送上暖房礼物,朋友和朋友之间的小礼物这么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还有就是打车,“在一线城市打车真的特别贵,而且是一笔没办法节省的支出。”

但是这些在横店根本就不存在,生活在横店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除了拍戏,吴婷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窝在家里的,虽然也有很多朋友在身边,但却不像在北京那么好约,“大家在北京就都是休息,但在横店,可能大部分都还是在拍戏工作。”

最近一次回北京,不少朋友问起了吴婷关于生活在横店的近况,大家没有表明一定要搬过去,但也在一步一步向离开靠近,“原本大家一起住在青年路,现在比较集中在东坝,那里公共交通还不太方便,房租就比较便宜,也有一些已经搬去了通州、顺义。”

像吴婷一样离开一线城市的演员并不在少数,“越来越多的演员在横店租房工作,离开横店的日常生活可能是回老家,或者去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度假,但都不一定非要回到一线城市了。”

这几年,吴婷的周围有的演员转行去送外卖,每天风吹日晒。也有人去做了直播,日入 10 万,当然更多的是依旧坚守在影视行业的同行们。演员这个职业只有少数的头部艺人在挣得高昂的片酬,但 “208” 的骂名,却是全行业一起承担的。

演员这一行,还有无数个 “吴婷”,他们支撑起了行业的底盘,也还在为梦想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