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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中国交通广播提供的稍具增量信息显示,这辆大巴车凌晨2时40分许侧翻冲出高速,坠入边坡。事发三荔高速黔南州三都县段,事故路段进行了交通管制,未发生拥堵。三都县警方通报称,事发时车上载有47人。

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透过互联网传来,以及专业人士的孜孜不倦挖掘,关于这辆凌晨行驶在三荔高速公路上的大巴车来龙去脉逐渐清晰,据知名自媒体‌‌“陆火Media‌‌”电话采访三都县疫情防控办确认,‌‌“车的目的地,不是我们三都,它只是过境,至于目的地是去哪里,我也不能准确回答你。‌‌”

就在前一天下午的贵阳贵安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贵阳确认,‌‌“对密接人员的转运,市交委常态准备20辆旅游大巴车40名驾驶员,并储备200辆旅游大巴车可随时调度使用,确保运力支撑。‌‌”

其中,对市外转运工作,专项制定了《贵阳市新冠肺炎疫情高风险人员大规模异地转运工作方案》,明确了‌‌“一案一专班‌‌”和‌‌“点对点全程闭环‌‌”组织转运原则。对转运条件、转运准备、转运途中、转运流程等提出了明确要求,确保市外大规模异地转运精准、有序、高效、安全。目前,已市外转运7396人,正在转运2900人。

从贵阳到荔波,导航距离300多公里,没曾想,这4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多人可能不会想到,登上的却是‌‌“永不抵达的客车‌‌”。

都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对于很多人而言,比如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3年来,很多事情在我的记忆中都开始变得模糊或者不那么确定,即便有些镜头似曾相识,我也不敢笃定在过往的哪一个时刻发生过,生怕被人给扣上别有用心的帽子。

好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百科的东西帮我们把每一件事情梳理清楚,哪怕是我们忘记了,百科依然忠实地为我们保存着这份记忆,哪怕是我们拼了命也要忘记或者故意不提,依托搜索引擎,凭借残存的一点模糊印痕,我们还是能够激活曾经的记忆。

在三荔高速大巴车事故之前,也曾让我们心塞不已的可能就是福建省泉州市欣佳酒店‌‌“3·7‌‌”房屋坍塌事故。

两年半之前的2020年3月7日,位于福建省泉州市鲤城区常泰街道南环路的欣佳快捷酒店发生坍塌,据次日召开的记者会确认,‌‌“事发当时欣佳酒店共入住重点疫区或有相关旅居史的人员58人,经过核酸检测均为阴性‌‌”。

12日11时05分,在事故发生111个小时后,最后一名受困者被找到,但已无生命体征,事故共造成29人死亡。

说实话,时隔两年半,对于这些‌‌“核酸检测均为阴性‌‌”的遇难者,我的记忆早已模糊,虽然他们的名单曾被FM1007福建交通广播完整公布,但记忆还是被新的灾难迅速填满。

泉州、贵阳相距1500公里,没曾想在时隔925天之后,却因同一种因素,陷入同样的灾难,如果能够始于悲剧,终于悲剧,或许,两地遇难者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告慰了。

每日更新的数据显示,3年来,贵州死于新冠病毒的人数为2人,福建为1人,整个2021年,全国死于新冠病毒的人数仅为两人。

而无论是泉州还是贵阳,那些逝去的生命只是死于塌楼和交通事故,仅此而已。

我一直在想,人的记忆是不是只有7秒,因为除了记不住身边的灾难,身为利物浦的球迷,我可以记得发生于1985年5月29日欧洲冠军联赛足球决赛地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海瑟尔惨案的39位受害者,大概可能就是每年这一天前后,无论是利物浦还是尤文图斯,他们从未停止纪念。感谢发言人的科普,让我得以用美国这首家喻户晓的歌曲《答案在风中飘荡》来祭奠我的同胞,‌‌“一个人要多少回转过头去,才能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个人有多少耳朵,才能听见身后人的哭泣;要牺牲多少条生命,才能知道太多的人已经死去。‌‌”

除了答案在风中飘荡之外,我说不了什么。

 

 

文章来自清代吴炽昌的《客窗闲话》,但这一篇不是什么灵异志怪,而是对清代发生在河北磁县的一场大地震的如实记录。原文如下:

客窗闲话磁州地震记

维道光岁在庚寅,闰四月二十有二日戌刻,磁之人或甫晚餐,或已宴息,忽大声雷吼,从东南来,莫测其自天自地,如人在鼓中,逢逢四击。方骇愕间,有若千军涌溃,万马奔腾,而地皆震荡矣。人咸争先恐后,扶老携幼,走避空旷之区。亦如驾轻舟、涉江海而遇飓风,上下簸扬浮沉。倏忽俄顷间,屋宇倾颓,砖瓦雨下,木石飘舞,飞灰蔽空。惟闻男嚎女啼,呼父母唤妻孥之声,与夫牛马惊嘶,鸡犬叫号,喧哗嘈杂,莫辨谁何。夜半稍息,复哀声四起,相传覆屋之内、颓垣之下,裂首破腹、折骨残支者比比皆是。以是内外抢呼,遐迩悲恸也。黎明,睹城郭庙宇及官私房舍,无一存者。地多坼裂,方圆长阔寻丈不等,均涌黑水、挟细砂,泛滥于道,而井泉反涸。于是山陵分崩,河渠翻凸,桥梁尽折,茔墓皆平,村庄道路不复可辨。二十三日戌刻,复大动,人皆野处,依树为栖。树拔则人物佥滚,男妇互撞,衣裳颠倒,疏戚圂淆。惟有架席作庐,掘地为灶,聊以食息,然而骨肉莫能顾,朝夕不相保,凄凄戚戚,惛惛蒙蒙,无复人寰气象矣。旬月间,犹或时动时止,其地蹈之皆作空声,甚有软如绵浮如沙者,其人则心胆俱碎,面目尽黑,稍一动摇,无不相抱恸泣,俯伏待毙。所谓民不聊生者,莫此为甚。钦惟圣天子视民如伤,恩纶迭沛,恤死赈生,葺城建宅,而群黎于是乎大定。惟坤土坚刚之气未复,间或震动,于今三年云。

黄湘筠云:笔如环转,备极形容,披读一过,宛如目睹情形,使我心胆俱碎,所谓绘风有色,绘水有声者。

为方便一些朋友阅读,我试着翻译一下:

西元1830年6月12日,清道光十年闰四月二十二,戌时(19:00-21:00),磁县百姓或刚吃完晚饭,或已上床休息。忽然,东南方传来一声雷吼,声音不知发自天上,还是发自地下,听起来,就像人处在一面大鼓之中,四面八方都有擂鼓的。百姓正惊愕之间,又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至,地面也开始震荡起来,这才知道,是发生了地震。所有人反应过来,争先恐后,扶老携幼,逃到空旷的地方。逃难的人,就像驾一叶小舟,在大江大中遭遇飓风,上下颠簸,载浮载沉,完全无法由自己控制。顷刻之间,大厦小屋开始崩塌,砖瓦如雨般落下,木石在空中飞舞,灰尘遮天蔽日,道路全看不清。只听到男哭女啼,呼父母、唤妻儿之声,跟牛嘶马吼、鸡犬悲鸣之声,喧哗混杂,人畜不辨。

半夜,大地稍定,又是惨叫声四起。断垣残壁之下,头裂腹破、骨断肢残者比比皆是。还没死的,惨叫连连,跟寻亲者的呼号内外呼应。夜色苍茫,天悲地恸。

等到天亮,幸存者触目之处,城墙、庙宇、官民房舍无一完好。大地多分裂,裂开处有长有短,都冒着黑水和细沙,充塞道路。城外,山无棱,天地合,河床隆起,桥梁断折,陵墓坍塌。地上本来有路,震过之后,也就没有了路。

十二时辰后,四月二十三日戌时,又发生大型余震,人都跑到野外,靠着树来保持稳定,树一倒,人也随地翻滚,男女对撞,衣不蔽体,抱团抗震的,已不分亲疏内外,只是合力搭建帐篷,掘地为灶,勉强维持衣食作息。只是骨肉分离,生死不知,贱命朝不保夕,凄凄惨惨戚戚,如人间地狱,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余震持续十天半月,大地想动就动,毫无规律,脚踩大地,感觉地即是空,空既是地,地不异空,空不异地,人人心胆俱裂,时刻处在惶恐之中,稍有风吹草动,即抱头痛哭,俯伏待毙。所谓民不聊生者,没有比这更严重的。

震后,幸亏皇帝体恤民情,多次拨款赈灾,重建家园,民心始定。只是大地经此一动,不复坚固踏实,至今三年过去,仍偶有余震发生。

以上,就是《客窗闲话》中《磁州地震记》一文的翻译。文中所写的地震,史有记载,发生于河北、河南之间的磁县,震级达到里氏7.5级,仅磁县一地,有记录的死亡人数就过万,并对周围州县造成严重破坏,也有大量人员伤亡记录。

《磁州地震记》是我读过的古代笔记中写地震最好的一篇,用简练有力的笔调,记录了地震发生时人命如蝼蚁的惨状,镜头感十足。文后附有一位叫黄湘筠的文人的点评:‌‌“笔如环转,备极形容,披读一过,宛如目睹情形,使我心胆俱碎,所谓绘风有色,绘水有声者。‌‌”

力有不逮,译文不及原文皮毛,建议有一定阅读能力者,读原文更有切肤之痛。

蒲松龄《聊斋志异》中也有一篇《地震》,比《磁州地震记》略为逊色,原文附下,有兴趣的朋友可比读一下:

聊斋志异地震

康熙七年六月十七日戌刻,地大震。余适客稷下,方与表兄李笃之对烛饮。忽闻有声如雷,自东南来,向西北去。众骇异,不解其故。俄而几案摆簸,酒杯倾覆,屋梁椽柱,错折有声。相顾失色。

久之,方知地震,各疾趋出。见楼阁房舍,仆而复起。墙倾屋塌之声,与儿啼女号,喧如鼎沸。人眩晕不能立,坐地上,随地转侧。河水倾泼丈余,鸡鸣犬吠满城中。

逾一时许,始稍定。视街上,则男女裸聚,竞相告语,并忘其未衣也。后闻某处井倾仄,不可汲,某家楼台南北易向。栖霞山裂,沂水陷穴,广数亩。此真非常之奇变也。

最后,愿死者安息,纵做鬼,也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