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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妮的诗

这个特殊的时刻,我特意推荐诗人王小妮的《一小块土地》和《月光》两组诗。可能你会在她的诗行里找到同感,找到慰藉,找到希望,找到爱的暖和力量的强劲。

王小妮在接受访谈时说过:诗是现实中的意外。我揣测,诗人必须对现实中的意外有着敏锐的反应,诗才能诞生。在王小妮的眼里,万物一体,她拥有的“一小块土地”和“月光”,都是她精神层面上的与宇宙万物相关联的内在生命力的外在表现,她在《很多很多的花很多很多的菜》里,说这个春天造了三个世界,是“花和菜、粉蝶、蚯蚓”的世界,这是她寄希的一切皆是美好,然而她知道,“嘿!坏日子,简直是在盼着了”,战乱和饥荒是人间“循环的游戏”,对于这些到来,她有她抗争的办法,“战乱来了”,“可以割香茅做掩蔽”,“饥荒一到”就“改种粮食”。是的,总有坏日子会如期而至,在走“华盖运”时,我们要有自己好的心态和不妥协的坚定。我深究王小妮的两组诗的哲学意味是“自得”,自得在中国哲学中是一种以直觉和体验而“得道”的方式。体现着主体对宇宙和人生能动的诉求和掌握世界的渴望。她的诗歌在“自得”的哲学理念支配下,变成自然天成。我喜欢她的《一小块》和《月光》下的“灰马”,以及《怎么看都不像匕首》里的“月亮”和《不速之客》等等。她自己曾说过:“诗是个复杂的东西,妄谈不如不谈,诗,是要小心敬畏的东西。”以及“个性,比女性重要许多”。那么,她的诗我就胡侃到这里,看她的这篇“随手”记的随笔,比听我聒噪好。

—— 李云

 

一小块土地 (组诗)

 

一小块

 

一小块天空下面

一小块土地

 

这个世界三面是水

这水哪儿也不通

划船一百年也没法靠岸

石堤常年泡在水底

不知谁留下“水深危险”的警告

这角落凄凉得正合适

 

有时候大风鼓动刚生的树冠

落叶遮住铁门

只有心灰意冷的

才能留下

享用这最后的一小块

 

 

早雾

 

迎面过来最大份的棉花糖

一下子被它吞掉

被迫变成甜的一部分

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剩下心还用力往外顶

 

早料到有这天

推门就会遇大雾

青豆的新芽和鲮鱼的眼珠

知道你们都很近

在这世间

我至少藏过一百种利器

可最先赶到的

是距离最远的太阳

那亮光打在脸上

居然和从前一模一样

 

 

很多很多的花很多很多的菜

 

每天劳动

让这小块土地不一样

这个春天造了三个世界

很多的花和菜的世界

还有粉蝶的世界

蚯蚓的世界

 

如果战乱来了

可以割香茅做掩蔽

饥荒一到就改种粮食

只要一个下午

去翻开泥土

人间就是迷恋循环的游戏

嘿,坏日子

简直是在盼着了

 

 

落日

 

头顶跑来两团白云彩

足有两座城市那么大

跳啊晃的一幅刚涂色的宣传画

 

到洁白的城池底下抓菜青虫

眼前全是绿叶

可心里层层叠叠

都是别的

 

再抬头时

头顶只有常年常年的灰

而西天正轰轰烈烈

有人点着了两座火焰山

落日向外拉出无数条引信

好像不相信

已经没有爆炸物了

 

 

 

挖到去年漏在泥土里的一块姜

才一露头

就被它强烈的辣气围住

想到大雪封门

想到发高烧

想到烧焦了的红糖

想到往阔口瓶里摆朝天椒

想到老朋友已经去了冰冷的海里。

 

再三把它浸进水下

这么年轻

这么干净

这么沉

这么不顺从

 

 

台风

 

今天真带劲

根本没法儿坐在屋子里

一直挨着狂风暴雨

看一批又一批乱箭折断在水面

 

后来电没了

远处的凤凰树没了

眼前的栏杆没了

连喊声也一张嘴就没了

台风带走了可有可无的一切

只剩下我

和漫天自投罗网的钢箭

 

 

湖水

 

傍晚的湖水出现凝着的黄铜色

它正准备一场水葬

风在台阶上拦着

力气好大

好吧,我承认心灰意冷

可还不至于自沉

不过想看看哪位金属挺不住了

不过想凑得更近

 

傍晚给夏天的湖

盖了一大块黄铜

天哪,谁死后还能这么烫

它想要的是水面的火葬

攥在我右手的确实是早备的火种

 

 

不速之客

 

如果这时候

背后忽然闪出个人

一定被惊得不轻

刚剪的韭兰花骨朵都得摔碎

赶紧退后

问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所幸这事还没发生

这次选址不错

走得也足够偏

可能是最接近想象的一次远行

计划里当然少不了不速之客

草在身后总是窸窸窣窣

韭兰花骨朵已经脱手

不速之客一直匍匐前进

 

 

上梯子

 

这才是传说中的高高在上

任何飞行器

都没有梯子恰当

 

第一次站这么高

看这么远

一凌空

所有事物都变了

低处的世界都是没见过的

我的花坛像个少年班

秋天的风有点急

像群饿得乱撞的长颈鹿

 

装修工留下梯子让人登高望远

哪儿是黑的

哪儿很白

现在没有不明白了

 

 

月光 (组诗)

 

白动物

 

月亮凑过来

门前的软毡上

一条白狐狸的皮。

 

隐藏得很好

装死也要装得逼真

多少人进出,它动也不动

踩它碾它都不动。

 

看上去多温顺的动物。

鼻尖发凉,影子刚涂了毒

伤口流着白

漫山遍野毛发重生

它活着呢。

 

 

含着

 

被含着

很直的云彩像面条

后来散开了,又像膨开的旗帜。

不管怎样,云彩都要含着今天的新月

它们喜爱那块糖。

 

失眠的晚上,看着表针跳到第二天

终于最先看到了未来。

 

月牙在下坠

山谷中显现一拨穿黑袍的死囚

糖块忽然掉了,忽然发现前面是座牢狱。

不是人人都想被含着

紧抵着的

那是一把弯刀。

 

 

我的光

 

现在,我也拿一小团光出来

没什么谦虚的

我的光也足够的亮。

 

总有些东西是自己的

比如闪电

闪电是天上的

天,时刻用它的大来戏弄我们的小。

 

这根安全火柴

几十年里,只划这么一下。

奇怪的亮处忽然有了愧

那个愧跳上来

还没怎么样就翻翻滚滚。

想是不该随意闪烁

暗处的生物

还是回到暗处吧。

 

 

闷热

 

热得太深了

当头挨了一枪托的晚上。

蝉把月亮喊出来

又大又圆,一个胖少年

你们哦,真忍心耗去我的好时光。

黑洞洞的天

虚心假意拥着少年

好像稀罕它

顺便也稀罕一下走在大路中间的灰的我们。

闷雷滚得很慢

月亮的白影从背后摸过来

牙齿闪亮

伸手不见人。

 

 

面粉厂

 

天,真的暗下来

月亮把街区变成了面粉厂。

店铺都是卖面人的橱窗

好舒服的白哦

收银台

我得坐得更端正一点。

 

贮藏的季节到了

老婆婆们在唱丰收。

年轻的稻草人着急回家

芦茅连天,晃着白了顶的头。

 

可它突然消失

晚上的面粉厂倒闭得真快

所有的暗处显出挨饿的疤痕

不会都忘了吧。

 

 

只有灰马在搬运灰

 

一到晚上

马就没了自己的颜色。

大地摇了摇,厚薄不均一张凉豆皮。

 

所有的马现在都是灰的。

灰制服的领口竖起一丛灰鬃毛

在路脊上抖了抖精神

这个长夜,也许能跑到白令海峡。

 

灰暗的马群

偶然有亮,是刚滚出的汗珠

汗也是灰的。

失去了毛色的马

整夜整夜给某个金主运灰尘

呼出灰的热气在那绵绵不绝的山脊上。

 

 

在同里

 

上弦月立在同里的天上

顽固地立着,危险地立着。

太阳稳稳地还在

还轮不到它呢

斑斓绚烂的日落

这会儿的天色有点太隆重了。

 

人们都累了,顺便去看一眼天

好像等月牙变得再亮

盼那一丝白。

可乌云不答应

又流血又剖腹又自残

黑幕罩满了天

古老的同里

这一夜将不得安生。

 

 

怎么看都不像匕首

 

月亮意外地把它的光放下来。

温和的海岛亮出金属的外壳

土地显露了藏宝处。

 

试试落在肩上的这副铠甲

只有寒光,没有声响。

在银子的碎末里越走越飘

这一夜我总该做点儿什么。

 

凶相借机躲得更深了

伸手就接到光

软软的怎么看都不像匕首。

 

 

当空的鹰眼

 

那个好久都不露面的皎白的星体

忽然洞穿了夜晚的一角。

 

天光下正交谈的路人

嘴里含满快落下来的珠子。

浮淡的光泽扑动着

嘤嘤的,好像是佩着玉带的唐朝。

 

我要一直留在家里

留在人间深暗的角落。

时光太厚,冬衣又太重了

飞一样,倒换着放帘子的手

遮挡那只当空的鹰眼。

 

 

月光使人站不稳

 

海正在上岸

盐啊,摊满了大地

风过去,一层微微的白

月光使人站不稳。

 

财富研出了均匀的粉末

天冷冷的,越退越远,又咸又涩。

那枚唯一升到高处的钱币

就要坠落了

逃亡者遍地舞着白旗。

 

银子已经贬值,就像盐

已经贬值。

我站在金钱时代的背面

看着这无声的戏怎么收场。

随手

王小妮

更高的境界

一个人不写诗照样活得好,诗是活着的一个更高境界。

讲座

一个人讲,众人在下面听,这场面真是怪诞极了,一大群人围拢住一个人,偏要听取这一个人滔滔地说话,他又没生着金口玉牙,又不是来自于外星球。细想想,没见别的动物有这种聚众的习惯。比如麻雀,谁见过一只面对一群,三小时只听它独自叫,其余的鸦雀无声,麻雀的世界没有讲座。

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听,那才是最自然正常的。

我坐在台子上面,浑身不自在,虽然不用说话,也要陪刑场一样挺在那儿,满脑子里想的就是逃脱,到树下去,我早看好了,窗外有棵不错的凤凰树,两人合抱粗的那棵,有大荫凉的那棵。

有朋友说在读《我看见了大风雪》

2 月的安徽,大雪。两个朋友,他们是两口子,在雪夜里点燃了火盆,读那首诗。老早的诗了,大约写了10年了。

2008 年初,中国中南部大面积的降雪将被后人记住。我也看到了关于雪的新闻,2008 年的雪下在屏幕里,没有温度和质感。

我写的雪和一场具体的雪完全无关。有人说,该写一篇《再看见大风雪》,可是,这会什么也不想写。文字不可能什么都表述。

文字就是障碍。文字就是粉饰。文字就是虚假。文字就是叛变。文字就是窜改。文字一写下来,必然违背偏离最初的最真实的部分。和鲜亮亮的感觉比,文字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断地发现

耿占春在他的文章中讲到了在日常生活中的象征,我觉得,也许更进一步说,是从非诗中发现诗。或者说,不是象征,而是感知本身。象征是人造的词语,感知是本能。

我曾经说,重新做一个诗人,现在,我常常想怎样单单纯纯地“做回一个人”,越简单越好,越本色越好。我们要恢复的,是人这种动物的感知,而非什么诗人的感知。

我们不需要意义

意义是什么,一个大疙瘩,死硬的一坨。没有变化,没有新意,没有多义性,意义是死的,绝对的,我们用了很多年,绕了很多路,终于明白我们很不需要它。

在呼伦贝尔的最大发现

人是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写,什么都不想的。在天和地之间坦然地待着,偶尔抬头看看天上经过鹰或者飞机或者排队的大雁。所有生物就是这么生活,人除外。

浪费了

有一天我忽然想,如果我不在了,真可惜这好天光和好月色。它们将白白浪费着。

我看见,我看见

有一个人问我:你总是写“我看见”,没感觉“我看见”用得多了吗?

我的确从来没意识到这个。倒回去想,我发现了属于我的思维习惯,首先,我是在心里看见了,才能想进去,才可能写,才能展开。可见性,对于我这个人很重要。而由始至终发生在我周围的事情,值得我去写的那些东西,只有被看见,才更具有意味,它永远需要一个目击证人。

这个关于“我看见”的疑问,显得最郑重其事的一次,是由一个外国人提出来,我回答他,对于出生于20 世纪50 年代的一个中国人,“看见”显得特别重要。

现在,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都转化得使人看不见了,但是,什么都没变,残酷在更隐秘的区域里,我们必须要看见。

谁知道呢

有时候,诗是一套铠甲,不知道钻进其中的那个士兵,他是勇武的还是怯懦的,善的还是恶的,好的还是坏的,那里藏着一个人,他自己说,他叫诗人。谁知道呢。

我的儿子来了

在我的纸上,写字的或者不写字的纸们,我的儿子随时可能以画的方式意外出现。他的形象从小到大都没成熟过,一只手撑开我给他的眼珠,另一只手摆着“V”字,这同时,他把舌头吐得很长。

他随便来到我的地盘里,用任何一种颜色的笔,无所顾忌地随意留下他的痕迹。我看着这些红色、蓝色和紫色的儿子们。

这是他对我的问候方式。虽然,他已经被教会了写字,但是,我永远喜欢他以这种无声又幼稚的方式为我出现。

我很快乐了

到目前为止,我还不会用羡慕的口气说:看那个人多快乐。

在看到其他快乐经过的时候,我们自己就要变得不快乐了吗?

快乐总在。比如让眼泪像放开水龙头那样刷刷刷刷地流出来。

今天早上,在我的头顶,某一层阳台,有人说,看在草地上抱着小孩子的女人多快乐!

说这话的人,你去那同一块草地上,抱着一本辞典,一根白萝卜,抱一只装满脏衣服的洗脸盆,都可以充满快乐。只是你没去体验。

我见过一个拱起双手,托着生了锈的锁链的人,笑得比春天的第一片阳光还强烈。

能在下雨的深夜里写出诗句的人,见过比所有的快乐都更美好的事物。写诗的人,为什么还要从窗口羡慕别人的快乐?

做一个诗人的优势

用今天的话说,做个诗人不用什么投入,没有投入自然产出也少。所以,饿死诗人合乎情理。

画家需要动用钱去买笔,买颜料。歌手要去买一把电吉他。小说家购置一台电脑。诗人在商店门口束着手溜过去。

你用不到那些复杂的东西,诗人,你算一算,你活着一共才写几个字。

诗人不仅不需要商店,连电都不需要,连光也不需要,给诗人一间复杂繁华的房子,他还不知道坐在哪儿。最近一个诗人装修了家。他说,坐在写字台前面尤其不自在。

借用人们赞美鲁迅的话,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很多人说崇拜鲁迅,但是他们根本不信,草会自然地变成奶。

我到商场去,看见一个女人对男人说:这件衣服太值得了,先不谈款式和做工,你摸摸这料子就知道,其实是好料子。

诗人的优势只不过是一件好料子。

由谁来挽救诗

有一个人挺骄傲地说,他一无所有,但是床铺下面有上千册诗集。

我不明白那些诗集给了他什么,诗集不就是一些有字的纸吗?但是,这个人因此说他是一个诗人。如果,他睡在诗歌图书馆天台上,可能他就是本世纪的诗歌大师了。让还崇拜诗人的人一起向这居住在诗上的人致敬。

另外一个人说,诗歌的沦落是因为诗崛起的时机还没到,他引述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多么重视诗人,列举了得到诺贝尔奖金的诗人名单。这个热心者更适合去做股评人士,以波浪理论去解释诗歌,使亏损的心理得到虚幻的安慰。他的主张是把诗歌看成一种长线投资。

第三个人诉说自己掏钱出版的一本诗集。我一贯劝阻那些想用自己的银子去出诗集的人不要太疯狂了。有那几万元钱去买什么不好呢?买柑橘能买一车厢。何必换一些本子,去充当诗人的名片?

在季节转换,气候反常的时候,一家地方报纸突然开辟了一个版面来讨论诗歌。请到上面三个人物来发言。有那么多热闹非常的事情都搁在那儿,真是凄凉了他们。

我要问这三个人,是谁迫使你偏要用尽气力去做一个诗人?是谁请你出面来挽救诗?又由谁来进行诗人资格质地的验查?

——选自《诗歌月刊》2020年第3期头条

王小妮,1955年生于吉林长春。出版有诗集《我的纸里包着我的火》《半个我正在疼痛》,散文随笔集《手执一枝黄花》《倾听与诉说》,非虚构作品集《上课记》(1-2)、《忐忑的心》,小说集《方圆四十里》《1966 年》等36 种。

你以为的结束,其实刚刚开始

本来今年挺遗憾的,毕竟春色未观春已逝。但这两天侍弄花园,月季开了。花就这样一茬茬的续着,总让人有欣喜。

又在读《论语》,应和着这心情季节情境,觉得‌‌‌‌“悦‌‌‌‌”‌‌‌‌“乐‌‌‌‌”之分挺有意思。‌‌‌‌“悦‌‌‌‌”是内心的,外面是否看得出来不一定;‌‌‌‌“乐‌‌‌‌”是外在可以感知的。想来,这个遇见月季的事情,多半属于‌‌‌‌“悦‌‌‌‌”的范围。

这一段时间兵荒马乱,属于事情积攒后的爆发和莫名其妙不停的突发。暂停一段时间的生活,启动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上不了正轨,又想追回失去的时间和机会,注定手忙脚乱。再多些个因为灾难应激造成的突发和冲突,一场混战。

不恋战,拖枪就走,回马枪都不要。这是近期人们的主题,貌似是急于开始新的生活工作,其实是急于结束之前的。这或许是人的心理障碍,总觉得,很多旧的东西不结束,新的东西就没法开始。于是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用最决绝的手段和心态,去结束认为该结束的事情。

姿势很刚,态度完美,但结果通常不怎么样。一场混战,一地鸡毛,顺便再伤一批小猫小狗、花花草草。慎终如始,任何的结束按理说,该在开始选择时谨慎,在结束时慎重。但你真回望自己的人生,绝大多数,都是冒失的开始,草率的结束。

于是,我们越不想结束的事情,越结束不了;我们越想开始的新生活,却一点希望没有。有时候,一场完美的告别,远比一次完美的开始重要。我常说,‌‌‌‌“开始‌‌‌‌”的标准千差万别,‌‌‌‌“结束‌‌‌‌”的标准却很简单:如果已经理性判断,合作或感情,已经不能让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那就选择结束。

结束是一个事件,不是一种情绪。‌‌‌‌“结束‌‌‌‌”是一个决定,一个取舍,既不能带着情绪决定,也不能带着情绪去完成。当我们在情绪里时,‌‌‌‌“结束‌‌‌‌”通常是一种要挟和示威。那在对方看来,反而成了一种示弱或混乱。将‌‌‌‌“结束‌‌‌‌”当做一个事件去提起和处置,摒弃情绪。

既然是结束,就不要纠缠于责任分担。我们热衷于在结束的时候判定责任,也会把结束的责任推给对方。责任分担的认定,对结束这个事情,没有任何意义。任何的结束都是停止或改变某个状态,放弃合作,那责任的明确没什么必要。只需要按部就班,分工完成即可。

注意任何需要继续保持的事件,不要影响到‌‌‌‌“结束‌‌‌‌”这个目标,也不要影响到新的开始。藕断丝连,余音绕梁。本身是为了解决一个‌‌‌‌“生命‌‌‌‌”,我们杀不死的必然被侵蚀,硬生生拖成癌症、慢性病。虽然肯定会有各种各样的遗留问题,但一定要明确谁去解决,怎么解决,还有什么遗留事情。

‌‌‌‌“开始‌‌‌‌”可以杂乱无章,‌‌‌‌“结束‌‌‌‌”必须有条不紊。我们急匆匆的随性开始,却在需要结束的时候意兴阑珊。结束是对开始的负责,也是对过程的负责,但最重要的是对未来的负责。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清单时效,这才是结束应该做的。你跑得再快、再灵活,也跑不过应该的责任

利益清晰,情感常态,才是真正的结束。不谈责任不代表不明晰利益,你耿耿于怀的过往,多半是觉得‌‌‌‌“亏‌‌‌‌”了,付出多得到少,最后两手空空、一身伤痕。然后还把对方恨的牙痒,生噬活剥。利益清晰的时候,情感就有可能成为常态。否则,利益先不说,情感就是杀人自杀的利器。

要不然,你以为的结束,其实刚刚开始。否则,太多的事情,你总是在无限容忍和决绝离开之中无限循环。

有一部电影叫《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很多心理测试或调查问卷的答案都是这么设计的,其实偶尔这是一种很好的自问手段。遇到事情了,遇到决策了,遇到选择了,开始和结束的时候,问问自己,‌‌‌‌“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在实验室和现实中的AI

(博谈网记者郑典编译报道)据《Engadget》2020年4月28日(周二)报道:Google admits its diabetic blindness AI fell short in real-life tests

(图片来源:youtube视频截图)

经过AI Google训练以捕捉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在实验室中的准确率达到了90%,但不幸的是,它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并不理想。Google在八个月的时间里在泰国的11家诊所测试了AI,并通过在愿意的患者身上使用该技术来评估可行性。

在泰国,从医生给患者的眼睛拍照开始,最多可能需要10周才能确认糖尿病视网膜病变。AI的设计旨在10分钟内得出结果,从而加快该过程。但是研究小组发现,该算法甚至无法识别很多照片,因为该算法是在高分辨率图像上进行训练的。

泰国的护士经常得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尽快扫描数十名患者。结果,AI拒绝了超过五分之一的图像,然后患者被告知回去。对于那些可能无法再休息一天或没有简便方法返回诊所的人们,这是很大问题。

此外,研究团队还因互联网连接质量差和互联网中断而苦苦挣扎。在理想条件下,该算法可以在几秒到几分钟内得出结果。但是在泰国,该团队花了60到90秒来上传每张图像,从而减慢了流程并限制了一天可以筛查的患者数量。

Google在这项研究的公告中承认,它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在AI得以广泛部署之前,它仍然必须‌‌“研究并结合现实生活中的评估‌‌”。该公司在其论文中补充:‌‌“自这项研究以来,我们已经开始在未来的部署地点与护士,潜在的摄像头操作员和视网膜专家(从系统中接收转诊患者的医生)举行参与式设计研讨会。临床医生正在设计涉及该系统的新工作流程,并主动确定实施的潜在障碍。‌‌”

所以,电影节就都改线上了呗?

疫情原因,我们将一切娱乐活动搬到了线上。

于是,大家见识了各种线上演唱会,也目睹了院线片最终变成网大。总之,一段虚拟的,属于数据的人生开始了。

而接下来呢,甚至连电影节也都开始线上举办了。

就在昨天,就连着两个线上电影节的消息。

先是YouTube,对外宣布将举办线上电影节。

他们将联合包括柏林、戛纳、威尼斯等20个知名国际电影节,举行一场为期十天的名为‌‌“We Are One:A Global Film Festival‌‌”的线上电影节。

这个活动也算是声势浩大了,好似前几天那个全球热度的音乐活动,甚至连海报都有点类似。

首先呢,毕竟平台是YouTube,作为老牌视频大平台,资源多、影响力大,一呼百应,容易找到更多合作者。

同时,也确实很多电影节配合。基本上你熟悉的大型国际电影节,其实都有参与了。

比如:

安纳西国际动画电影节

柏林国际电影节

伦敦电影节

戛纳国际电影节

瓜达拉哈拉国际电影节

澳门国际影展

耶路撒冷电影节

孟买电影节

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

洛迦诺国际电影节

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

纽约电影节

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

萨拉热窝电影节

圣丹斯电影节

悉尼电影节

东京国际电影节

多伦多国际电影节

翠贝卡电影节

威尼斯国际电影节

基本上,你熟悉或是听过的国际电影节,其实大多都有参与了。

当然,现在的问题是,这些电影节参与的程度是怎样的。也就是说,他们会提供哪些电影给到YouTube,最终在YouTube播放,这才是我们真正想要关心的。

现在的信息是,展映将于5月29日-6月7日举行,无广告、不收费(也可以加上没删减)的放映各种长片、短片、纪录片、喜剧以及论坛内容。

而这些内容,都是上面那20个电影节提供的。

我估计的形式很可能是:在这10天时间里,以直播的形式,24小时轮播各种电影和其他视频内容。

我更怀疑,很可能还是以各个电影节片库里面的老片和经典为主,新片应该不会特别多,尤其是重量级新片,还是有难度,因为,这有个资本问题。

比如,戛纳据说是不会提供新片的,当然,这也不意外,戛纳毕竟一贯是反线上的。

当然,即便仅是10天X24小时的老片轮播,也足够很多人激动了。毕竟,在这20大电影节的老片库里,也有不少好电影呢。

此外,万一哪家真的很好心,可以送来几个新片,尤其是稍微重量级一些的新片,(我估计,起码还是会有几部的),那这个电影节,就真的有意思了。

当然,还有一个月时间,我们一起看看油管在接下来的时间,如何来运作这个声势浩大的线上电影节,包括,什么时候正式公布片单吧。

无独有偶。

也是昨天白天,北京国际电影节,也宣布了一个线上影展项目。

这个呢,叫北京国际电影节‌‌“春季在线影展‌‌”,是与爱奇艺合作,时间是五一长假期间(5.1-5.5)。

当然,这里还是要先澄清一下,这个‌‌“春季在线影展‌‌”其实只是北京电影节的一个线上展映板块,它并不会真正替代今年的北京国际电影节。

我了解的情况是,2020年的第十届北京国际电影节仍然会办,但一定会是下半年了,起码,也得等影院先开啊。所以,这个还是要等等。据说这几天就会有大概消息了,先看吧。

而这个所谓的‌‌“春季在线影展‌‌”,我暂时的看法也还是,先当热闹瞧吧。

实际上,关注我比较久的朋友都应该知道。

其实国内几个国内电影节的线上影展,并不是新鲜事了,起码,上海国际电影节、香港国际电影节、包括北京国际电影节,其实都跟视频网站合作,搞过线上影展的项目。

这是2015年北京电影节和爱奇艺合作的一次

这个东西吧,其实就是一个噱头。

大概就是在电影节期间,视频网站稍微划拉一下自己片库里的影片资源,如果刚好跟电影节展映影片有重复的项目,那就纳入线上影展片单。同时呢,再由电影节官方,授权那么三五部尚未上线的新片,给到视频平台,作为门面影片。

这么一组合,一个在线影展就出来了。

不过呢,今年可能还是稍微有一些不同。

为什么呢?

因为,今年北京节自己还没着落呢。

也就是,还没有片单出来。

视频平台就没办法去蹭人家的片单做自己的展映片单了。

所以,很可能是:今年的视频平台,比如这次的爱奇艺,会与北京节有个更深度的合作。

包括在片单规划上面,北影节有可能会提供一些,原计划在北京节展映的影片给到爱奇艺,做临时线上放映。

至于具体片目,网上其实也有一些传闻了,不过,还是等官宣吧。

据说,是今天发布片单?

或者,你们可以稍微注意下上面的官方海报,其实就已经有几部电影被剧透了,你能看出来么?

只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像我之前介绍油管的那个在线影展是无广告、无收费、无删减(唯一有个公益捐款的设定),我们的在线影展嘛,就……

即便如此,其实我还是蛮期待这两个在线影展的。

是的。

因为,像我们这种做影视类自媒体的,其实都是依附在影视行业的寄生虫。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论褒贬,起码你得有内容做才可以啊!

像现在的情况是,院线片集体失踪,新剧也不是每天都有,跟几个自媒体的朋友聊天,都在为选题挠头,起码你得先有电影,才能有影评啊!

总不能,真的让我天天去做网大评论吧,唉!

所以呢,像这种在线影展,起码给了我们一个讨论的点,有一个话题和接下来推出的电影,让我们去关注,去讨论。

而等这个在线影展出来了,也会稍微有些片子给大家聊。

有点硬,才有得聊嘛!

当然,内心真正期待的,仍是疫情尽快缓解,影院有个归期。

也期待那些电影节的线下版,能重新归来。

让我们重归影院,在电影院去看一场电影。

那才是,真的快乐。

可别整什么有的没的线上影展了。如果仅是在片库划拉旧片,我一天能做十个线上影展。

你尽有苍绿

夏天的日子一连串烧下去,雪亮,绝细的一根线,烧得要断了,又给细细的蝉声连了起来,‌‌“吱呀,吱呀,吱……‌‌”

这一个月,因为生病,省掉了许多饭菜、车钱,因此突然觉得富裕起来。虽然生的是毫无风致的病,肚子疼得哼哼唧唧在席子上滚来滚去,但在夏天,闲在家里,万事不能做,单只写篇文章关于Cezanne的画,关于看过的书,关于中国人的宗教,到底是风雅的。我决定这是我的‌‌“风雅之月‌‌”,所以索性高尚一下,谈起诗来了。

周作人翻译的有一首著名的日本诗:‌‌“夏日之夜,有如苦竹,竹细节密,顷刻之间,随即天明。‌‌”我劝我姑姑看一遍,我姑姑是‌‌“轻性智识分子‌‌”的典型,她看过之后,摇摇头说不懂,随即又寻思,说:‌‌“既然这么出名,想必总有点什么东西吧?可是也说不定。一个人出名到某一个程度,就有权利胡说八道。‌‌”

我想起路易士。第一次看见他的诗,是在杂志的‌‌“每月文摘‌‌”里的《散步的鱼》,那倒不是胡话,不过太做作了一点。小报上逐日笑他的时候,我也跟着笑,笑了许多天,在这些事上,我比小报还要全无心肝,譬如上次,听见说顾明道死了,我非常高兴,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的小说写得不好。其实我又不认识他,而且如果认识,想必也有理由敬重他,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模范文人,历尽往古来今一切文人的苦难,而且他已经过世了,我现在来说这样的话,太岂有此理,但是我不由的想起《明日天涯》在《新闻报》上连载的时候,我非常讨厌里面的前进青年孙家光和他资助求学的小姑娘梅月珠,每次他到她家去,她母亲总要大鱼大肉请他吃饭表示谢意,添菜的费用超过学费不知多少倍。梅太太向孙家光叙述她先夫的操行与不幸的际遇,报上一天一段,足足叙述了两个礼拜之久,然而我不得不读下去,纯粹因为它是一天一天分载的,有一种最不耐烦的吸引力。我有个表姊,也是看《新闻报》的,我们一见面就骂《明日天涯》,一面叽咕一面往下看。

顾明道的小说本身不足为奇,值得注意的是大众读者能够接受这样没颜落色的愚笨。像《秋海棠》的成功,至少是有点道理的。

把路易士和他深恶痛疾的鸳蝴派相提并论,想必他是要生气的。我想说明的是,我不能因为顾明道已经死了的缘故原谅他的小说,也不能因为路易士从前作过好诗的缘故原谅他后来的有些诗。但是读到了《傍晚的家》,我又是一样想法了,觉得不但《散步的鱼》可原谅,就连这人一切幼稚恶劣的做作也应当被容忍了。因为这首诗太完全,所以必须整段地抄在这里……

傍晚的家有了乌云的颜色,风来小小的院子里,

数完了天上的归鸦,孩子们的眼睛遂寂寞了。

晚饭时妻的琐碎的话——几年前的旧事已如烟了,而在青菜汤的淡味里,我觉出了一些生之凄凉。

路易士的最好的句子全是一样的洁净,凄清,用色吝惜,有如墨竹。眼界小,然而没有时间性,地方性,所以是世界的,永久的。譬如像:

二月之雪又霏霏了,

黯色之家浴着春寒,

哎,纵有温情已迢迢了:

妻的眼睛是寂寞的。

还有《窗下吟》里的

然而说起我的,

青青的,

平如镜的恋,

却是那么辽远。

那辽远,

对于瓦雀与幼鸦们,

乃是一个荒诞……

这首诗较长,音调的变换极尽娉婷之致。《二月之窗》写的是比较朦胧微妙的感觉,倒是现代人所特有的:——西去的迟迟的云是忧人的,载着悲切而悠长的鹰呼,冉冉地,如一不可思议的帆。

而每一个不可思议的日子,无声的,航过我的二月窗。

在整本的书里找到以上的几句,我已经觉得非常之满足,因为中国的新诗,经过胡适,经过刘半农、徐志摩,就连后来的朱湘,走的都像是绝路,用唐朝人的方式来说我们的心事,仿佛好的都已经给人说完了,用自己的话呢,不知怎么总说得不像话,真是急人的事。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好诗也有。倪弘毅的《重逢》,我所看到的一部分真是好:——紫石竹你叫它是片恋之花,

三年前,

夏色瘫软

就在这死市

你困惫失眠夜……

夜色滂薄

言语似夜行车

你说

未来的墓地有夜来香

我说种‌‌“片刻之恋‌‌”吧……用字像‌‌“瘫软‌‌”、‌‌“片恋‌‌”,都是极其生硬,然而不过是为了经济字句,得压紧,更为结实,决不是蓄意要它‌‌“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尤其喜欢那比仿,‌‌“言语似夜行车‌‌”,断断续续,远而凄怆。再如后来的你在同代前殉节

疲于喧哗

看不到后面,

掩脸沉没……

末一句完全是现代画幻丽的笔法,关于诗中人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也觉得像极了她,那样的宛转的绝望,在影子里徐徐下陷,伸着弧形的,无骨的白手臂。

诗的末一句似是纯粹的印象派,作者说恐怕人家不懂:——你尽有苍绿。

但是见到她也许就懂了,无量的‌‌“苍绿‌‌”中有安详的创楚。然而这是一时说不清的,她不是树上拗下来,缺乏水分,褪了色的花,倒是古绸缎上的折枝花朵,断是断了的,可是非常的美,非常的应该。

所以活在中国就有这样可爱:脏与乱与忧伤之中,到处会发现珍贵的东西,使人高兴一上午,一天,一生一世。听说德国的马路光可鉴人,宽敞,笔直,齐齐整整,一路种着参天大树,然而我疑心那种路走多了要发疯的。还有加拿大,那在多数人的印象里总是个毫无兴味的,模糊荒漠的国土,但是我姑姑说那里比什么地方都好,气候偏于凉,天是蓝的,草碧绿,到处红顶的黄白洋房,干净得像水洗过的,个个都附有花园。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愿意一辈子住在那里。要是我就舍不得中国——还没离开家已经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