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骑士 下的文章

做骑手的叶子 / 受访者供图

她的电动车疾驰而过,地上的落叶哗哗地响。叶子说,她的耐心和期待似乎也在凋零。

对于应届生来说,求职季也临近寒冬。除了过渡性的兼职工作,逃避式考研或考公成为延缓之计。

人们看重清闲二字,非事业编岗位也收到几百份高校简历。

2023 年 6 月 29 日,教育部第 4 年扩招科研助理,在提供短期工作岗位的同时保留应届生身份,工作量也相对较小。

截止 7 月 14 日,已有超 20 万毕业生进入这个 “缓冲地带”。

张洋便是其中一人。在开学后,他正式开始在西南大学图书馆工作。每月工资去掉五险一金,还能余下 2500 元左右。

他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单间,每天走路到学校仅需 5 分钟,学校食堂吃饭的价格也远远低于校外。他每天只要上班半天,工作也清闲。

张洋现在的计划是,先准备考个博士,考完再辞掉这份工作。但是,要先考上再说。

短暂的长久之计

年轻人们深知过渡性工作不是长久之计,但又被困在其中。社会对啃老更加包容,国家也提供了更多过渡机会,但根本在于年轻人应迈出舒适区,打破思维惯性。

谁都看不出来叶子是骑手,因为她穿着自己的衣服。

叶子注册的是某平台的众包骑手,只需一个手机和一辆小电驴即可。开始的时候,叶子思考一下,没有买平台提供的装备套装,只因她觉得 “做不久”。

“其实当时有点冲动。现在又觉得体验一下也挺好的,但终究不会一直吃这碗饭。” 她心里有更远大的目标。

在叶子眼里,她和全职骑手心态仍大不相同。例如,餐送洒了,如果客人申请退款,骑手需全款买下。叶子倒挺乐观的:这就是意外的盲盒饭。

在陆续送餐一个多月后,她突然重新感到恐慌:我会不会以后一直做骑手?

恐惧不是来自于学历和身份的傲慢,而是她忽然感觉,这份工作不用离家,待遇不错,赚的钱也足够温饱。她似乎正在主动偏离以前的发展道路。

她叹了口气:对我这个年龄来说,知足似乎是一件坏事。做得越久,我发现离我最初的梦想就更远。不知道如何选择。

如果重新回到办公室,做一个光鲜的白领,薪资和环境似乎都会稳定些。但对叶子来说,时间的自由更为珍贵。她面临两难,不知如何抉择。

年轻的人们确信过渡性工作不是长久之计,但又不知如何跳出框架。

过渡性工作正在成为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逃不开。

2022 年 2 月,应届毕业生林梓回到了老家。他开始着手准备毕业论文和毕业设计,在空闲的时候,会兼职去跑跑外卖,补贴一下家用。

作为计算机专业的应届生,林梓在面试的时候屡屡碰壁:无论公司大小,总需要他有充足的实战经验。但对应届生来说,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

林梓东奔西走了一个月,也没收到一个 offer。他只好无奈转变求职方向,在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在跨境广告服务公司里的运营。

工资勉强糊口,但林梓不喜欢这个工作。上班的压力让他不开心,和原本的专业也几乎毫无关联。

“还不如再去送外卖呢”,他这样想,困惑着未来,“除了跑外卖,我还能做什么?”

蔓延的迷茫外,社会和家庭的期待也一层层覆盖在年轻人身上。压力像一个向内的螺旋,一层层的旋紧,让人透不过气。

年轻人不愿听从长辈的安排,选择每天坐在办公室猪肝红色的桌子前,整理琐碎的文件;也不情愿步入互联网大厂的内卷,每天两点一线。

更多人选择把精力和时间投入零工经济。有人在媒体上分享自己当宠物保姆,一天要牵着十几条小狗遛弯;有人在小区给邻居做饭;有人下班之后,在街边穿上玩偶服。

零工经济发达的背后是年轻人们不甘心屈于现状。他们希望打破世俗和传统,通过灵活就业或者兼职副业的形式来支持自己的开支。

这种心态驱使了一系列新的经济衍生。2020 年,地摊经济在疫情的驱使下爆火;手工制品在小红书上不断迭代;家庭酒吧在 2024 年初成为年轻人的新型据点……

但对于此类灵活就业的方式来说,受环境因素和人们新鲜感的影响过大。若不能在短期找到适合的落脚点,长期发展将颇为吃力。

叶子是这类人群中的冰山一角,但她的困惑却是这个时代面临的难题。

她也许终将会回归 “铁饭碗”。

在最近播出的综艺《脱口秀和 Ta 的朋友们》上,新人选手大国手因一句 “一个哲学硕士,毕业四年,没工作过。” 在网络上爆火。

她说:为了不工作,我做了很多工作。相比之下,我宁愿吃生活的苦,吃物质方面的苦,也不想吃那种被规训的苦。

有人赞同,有人却觉得稳定工作才是幸福的基石。舆论两极分化,却异常和谐,只因每个人都没有对未来的执念。

迷茫虽是常态,但走出浓雾才是选择。

(文中所涉人物为化名)

前段时间,乃悟在视频平台上看到一个90 后姑娘。过去几年,姑娘身上发生的大事总结起来就是失业、男友劈腿、车祸、谋生工具被盗、母亲患癌。

她第一条视频起的标题里,有大学生、想买房、试过了打工不行等等元素。视频里,她握紧拳头说:

我要把正能量带给你们。

因为不知道该赞美姑娘还是赞美苦难,所以决定和她聊一聊。

北方农村留守儿童的童年版本都差不多,爷爷奶奶年事已高,患病在床,爸爸妈妈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思思小时候除了上学就是割猪草、打麦子、烧火做饭、洗衣服……

高考前,父母劝思思放弃学业,像村里的同龄女生一样,赶紧嫁人。思思不想和妈妈、奶奶一样,她想上大学,哭到妈妈心软了。

高考后,思思在石家庄一所大学学习通讯工程专业。四年时间,她发过传单,在北京的酒店里当过服务员,在10086 干过客服。

这些勤工俭学的日子里,她最开心的是在酒店当服务员时,第一次看到了明星,她不敢上去合影,还是明星主动邀请她拍了一张。那天,兴奋到不行的她犒劳自己了一顿肯德基。

毕业后,思思投了很多简历,最后在一家从事成人学历教育的机构当起了文员。

之后的两年,是思思人生里最自由的两年。虽然父母一再催促她回村结婚,但她还是勇敢选择了自己的爱情。

男孩儿来自东北,家庭条件更差,9 块9 的口红,50 块的套餐,能让俩人开心很久,只是很多时候,思思还要用信用卡套现给男友补贴家用。

为了尽早赚钱买房,思思决定辞职创业。

说是创业,一开始是卖袜子,然后是卖卷饼。每天半夜就得起床准备食材,早上5 点到小区门口出摊,时刻还要防备着城管。她曾经被没收过一个煤气罐,罚款比煤气罐还贵,她没去要。

起早贪黑时间久了,难免生次病。卧床的时候,她翻看男友手机,发现他正在和别的女孩子约会,又是看电影,又是送玫瑰。

那个女孩子家里条件不错,男友后来和她结婚了。

思思开始拍视频就是从失恋开始。

她搬出了以前的出租屋,从信用卡里套现了5000 块,拜师学了卤鸭货的手艺,买了食材和三轮车,打印了两张收款码后:

兜里只剩4 块钱。

在地摊经济这块儿,思思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拿捏了。她记得小区保安的口味,会给他们留好卤菜;她还记得时常备着打火机和香烟,城管来的时候先给让一根,这些‌‌“人情‌‌”给自己的生意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不管春夏秋冬,她每天都会把原材料洗得干干净净,力争第一个出摊,最后一个收摊。石家庄的每一个凌晨和黄昏里,都能看到这样一个弓着腰的95 后姑娘。

就这样,她从负债,到慢慢存下了4 万块钱的积蓄。她相信只要自己继续努力,未来肯定是要自己创立品牌,搞连锁加盟店。

2021 年12 月13 日晚上10 点,收摊回家的路上,一辆车从巷子口冲出来,撞飞了思思。

思思的左臂韧带撕裂,幸运的是,手术很顺利。不幸的是,她攒下的4 万没了,还找朋友借了2 万。

她不愿意开口向父母要钱,自己提前出院了。那段时间里,她的视频账号:

停更了。

醉驾的肇事司机说自己没钱,最多赔偿5 万。思思不接受,她找到交警,交警说她没有佩戴头盔,三轮车也不合法,要承担次要责任。她找到律师咨询,律师告诉思思,这种情况执行非常困难。

最后,司机被判了6 个月,缓刑。赔偿款思思始终没有拿到。

出院后的思思在老家过了2022 年春节,又匆匆从家里回到石家庄,她要继续自己的卤鸭货事业。观众们再次看到她的视频,是她发现自己加了很多把锁的三轮车被偷了。

和新闻里不一样的是,她报警后没有很快找到她的三轮车。

这之后的几条视频里,思思情绪低落。她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喝了两天的酒。她说想不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怀疑是不是一开始就应该听话回老家嫁人生子。

我翻看了评论区,很多上年纪的女性都在鼓励她:

不要回老家结婚。

网友们众筹了一千多块钱,思思又做了20 多天的配送员,加在一起,在网上重新下单了一辆新车,筹划着再次创业。

结果去年年底,思思的妈妈查出了乳腺癌。

医生把她喊来交代病情的时候,思思没哭。她不爱哭,失业、男友劈腿、车祸、谋生工具被盗她都没哭,可回到出租屋看到妈妈,她没忍住,反倒是妈妈一直安慰她。

妈妈是个特别坚强的人,无论是化疗、放疗,多难受都不会吭一声。只有一次,进手术室前,她拉着思思的手,流着泪说你照顾好自己。

思思和我说:

我知道,她怕自己出不来。

为了照顾母亲,她卖掉了自己重新创业的小三轮。现在的日子,每天都差不多。一大早,母女俩在一个十几平米没有暖气,月租300 元的出租屋醒来。

先修理被冻上的水管,然后烧火、做饭,打好热水,帮助母亲洗漱好。再穿戴整齐,背上外卖箱,跑一上午的肯德基外卖,赶在中午饭点前回家给母亲做饭,然后趁着下午稍有空闲,再跑一会儿外卖,直到晚饭前赶回家给母亲做晚饭。晚上看一会儿中医的书籍,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帮助母亲的病情。

她说自己跑不过其他外卖员。一方面要照顾母亲,她要上厕所,自己都得立刻赶回去。还有,因为出过车祸,她骑车不敢太快。

她后悔没有给母亲买保险,当初为了省钱,母亲没有参加新农合,所有医药费都需要自付。到现在,已经陆续花出去了接近20 万。

重新开始拍视频后,她什么样的人都遇到过。有请她吃羊肉串的好心人,也有说只要叫爸爸,就立马给她打50000 块的。她说自己非常想喊,只要能救妈妈,500 块她都愿意喊。

但那个人只是在耍她而已。

我问她快新年了,你有什么愿望。她说希望母亲身体好点。

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思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