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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多芬是乐圣,一个音乐爱好者,无论你是初窥堂奥,或是小有心得,甚至听得来门坎极精,贝多芬是一定要听的。姑且算你是个音乐的门外汉,若是隔壁门洞里传来的《致爱丽丝》和《月光奏鸣曲》也常常叫你怦然心动,这就是一个蛮不错的开端。如果还想进一步搭搭味道,建议一定要先从交响曲入手。一来贝多芬本人就是交响曲的同一词,他在这上头傲视群雄,无人可及;二来初听者多喜动不喜静,欣赏时注意力容易分散走神,而贝多芬的交响曲大气磅礴,热闹非凡,大起大落,当可带来巨大冲击力和震撼力,把你对音乐的畏惧一举冲垮。

不妨先听‌‌“第六‌‌”,再听‌‌“第四‌‌”。此两曲于气势和力度中,兼具万千柔情——当然是英雄的柔情,自然坦荡,真挚宽广,绝不带一丝做作,品味极高,可称绝美。至于第三‌‌“英雄‌‌”、第五‌‌“田园‌‌”之类,旋律性实在不强,程度其实相当艰深(我听乐十年,到今天也才刚刚听出点味道来),而且后人穿凿附会之词甚重,初听不宜。

如果上面两个曲子还听得入耳,接下来无论如何要见识一下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小提琴协奏曲,连开头几下定音鼓的轻击都是大师级的,如果说随之扑来的弦乐是阵阵温暖而强劲的风、则独奏小提琴的应和便是风中激越欢唱、越飞越高的云雀。另外有一首F大调浪漫曲》,堪称‌‌“超级迷你小提琴协奏‌‌”,十分短小,却玲珑婉转,更见精致和韵味,也是雅俗极宜的。

底下就该领教老贝的钢琴协奏曲了。钢琴是他的老本行,当然拿手。我们不难从第五钢琴协奏曲‌‌“皇帝‌‌”中领略到一种皇帝的力度、气概和胸襟。啊,贝多芬大帝!当然‌‌“皇帝‌‌”也许还稍微火爆外露了一点,内向一些的听众还应该再听听他最好的第四钢琴协奏曲,那里则完全是一种希腊悲剧式的气氛和境界。

只要能把第四钢琴协奏曲稍微听出些意思,就应该有资格进入贝多芬独奏和室内乐的天地了。首先当然是被称为钢琴的新约圣经的钢琴奏鸣曲。我第一强烈推荐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悲怆奏鸣曲》。最可恨其柔板乐章被改编成各式各样极其粗俗庸鄙的乐队曲和轻音乐(小号独奏、萨克斯独奏等等)。一定要听原曲。如果你能听得出第二乐章主题再现时伴奏音型改成三连音后整个气氛和情绪的微妙变化(啊,多么简单而有效!),那你当有与大师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的资格了。

《悲怆》这么了不起,那还只不过是贝多芬早年的作品,他中年时期的炉火纯青之作就更不得了了。看过日本电视连续剧《少女疑云》的人一定会对里头反复出现的《热情奏鸣曲》末乐章音响深刻。那种音乐的快速奔流确如庐山飞瀑,惊心动魄,叫人气都喘不过来。顺带提一句,那个野川雪小姐弹得实在不怎么样。

我更喜欢的却是《华尔德斯坦》,又称《黎明》。大凡标题音乐,一般总不大贴切,这首曲子的第一乐章却真能唤醒我对黎明日出的种种印象。这里应该是光的世界:从最初的微芒的晨曦,演化为黎明时天地间各种光线的交织、跳跃、折射和游走,最终汇聚成辉煌灿烂的壮丽日出。第二乐章据说是表现天文爱好者夜观星象的情景,也是有可能的。此间浩瀚星空,壮丽而高远,聆听使仿佛能暂时洗去我辈庸碌凡人身上的俗气。

说来也怪,我就是不喜欢人们传说的种种贝多芬的英雄故事(大多极不可靠),还有所谓与命运抗争的主题,而总是格外偏爱他温柔、多情、细致的那一面。十首小提琴奏鸣曲正是我倾心的‌‌“这一面‌‌”之最佳代表。第一要听的当然就是那首《春天奏鸣曲》。开头小提琴连绵不绝、舒缓悠长的圆滑奏衬着钢琴清澈的分解和弦,分明就是那一江春水向东流。无限情深,却极明朗,绝不见半个‌‌“愁‌‌”字。第九小提琴奏鸣曲俗称‌‌“克莱采‌‌”,也极有名。可能比较艰深一些。不过,要是去读一遍托尔斯泰的同名小说,也许会更能理解它,反之亦然。这可再也不是春天的涓涓细流,而是如火如荼、夏日炎炎般的激情了。小提琴与钢琴的唱和与纠缠真正像是两个生死恋人。无怪乎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正是在合奏这首危险的曲子时爆发了汹涌澎湃的恋情了。

我们终于要走到贝多芬这部巨著的尽头了。在晚期贝多芬那里,我们又能听到些什么呢?贝多芬越老越深刻、越老越复杂、以致于把他的同时代人远远地抛在身后。他那些同时代人也晓得他的晚期作品非常伟大,可大家都无可奈何地敬而远之,因为实在是听不懂。其实,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这些二十世纪的人又何尝没有同样的感觉呢,我们难道就没有被老贝远远地抛在后头吗?在编号101以后的那些作品之前,我们顶礼膜拜,诚惶诚恐,而又不知所云(今注:此观点现在已有所改变)。所以宁肯还是去听他的中期作品。当然也有例外,譬如伟大的第九交响曲,那真正是人类文明的不朽丰碑和伟大象征。

 

为了庆祝德国作曲家贝多芬诞辰250周年,在今年的世界古典音乐舞台上,将是贝多芬的一年。法国各大剧院和音乐厅的剧目安排将以他的作品为主。不过,瓦格纳和乔治·本杰明也享有醒目的演出海报。所有这些重要演出都是不容错过的。

新年伊始,‌‌“贝多芬疯狂‌‌”就已经无处不在了。作曲家的作品首先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的新年音乐会上和大家见了面,几乎抢走了金色大厅建成150周年的风光。此后,一月底开始,贝多芬几乎独自占据了最流行的法国音乐节1月29日至2月2日举办的南特狂欢日的海报。

这次为期五天的狂欢日也是举办25年来的第三次,专门演奏一位音乐家的全部作品……奏鸣曲、协奏曲、交响曲、四重奏、三重奏,本次活动的艺术总监还骄傲地表示,音乐节上还将演奏近200首贝多芬的歌曲,这在传统的音乐厅中也很非常少见的。

此外,音乐节还将着跨越年龄和国界,让大家驻足贝多​​芬遗产的普世性。皮埃尔·亨利混合的贝多芬的第十交响乐将与他自己的作品及哈瓦那的音乐相聚会,甚至是酷玩的摇滚交响乐。也不要忘了混合了话剧和音乐的跨业演出钢琴家帕斯卡尔·阿莫耶尔的舞台作品《寻找贝多芬》。

这一剧目日前曾在巴黎上演,舞台上洒满蓝色的灯光,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口哨,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一声冷笑;站在舞台中央的贝多芬,双手压住耳朵,呼喊‌‌“正义的上帝!您给我这份礼物(听力),然后又从我身边拿走‌‌”。台词如诉如泣,声音带着耶稣基督特有的温柔。钢琴家在演出前曾提醒观众,这场演出是‌‌“一位被剥夺了欢乐的人的一生,而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创造欢乐,并将这欢乐送给世人。‌‌”

南特狂欢日,当然不是法国音乐届对德国作曲家的唯一纪念活动。四月份在普罗旺斯的艾克斯举行的复活节狂欢活动,也将部分演出作为纪念活动。

今年不可缺席的演出,还有的杰雷米·罗雷指挥的《庄严弥撒》,或是由玛尔塔·阿赫里奇或是雷诺·卡普松演奏的《克鲁采式的奏鸣曲》。

法国各大音乐厅也不甘落后。自一月起,在双年四重弦乐演奏季的框架下,巴黎交响乐团在本周四(1月9日)推出贝多芬全部的四重奏作品,接下来是《百分百贝多芬》主题,包括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演出以及全部的钢琴奏鸣曲;此外还有《贝多芬和现代》主题,可以听到伦敦交响乐团、米兰乐团的演出;而香街剧院也将在18日推出在弗朗索瓦·弗雷德里克·居伊指挥棒下,由巴黎室内乐队马拉松式的连续演出协奏曲音乐会。之后是安德里·纳尔森指挥的交响乐会,维也纳爱乐乐团也将在二月底演出。里昂音乐厅则在二月中迎来科隆居策尼希乐团的演出。说到巴黎广播之家,则将在三月推出另一个充满激情的奥德赛之旅,九位不同钢琴家在弗朗索瓦·弗雷德里克·居伊的协调下,联合演奏贝多芬全部的钢琴奏鸣曲。

有机会的听友不妨选择一场音乐会,去聆听音乐大师的作品吧!

在一个神话传说里,贝多芬在月夜散步,听见一位十六七岁的盲姑娘——鞋匠的妹妹——在弹自己的曲子。

他进门,看见月光与大海,便即兴为鞋匠兄妹弹了一首曲子,灌醉了那二位后,自己跑回客店,花一夜时间记录了曲子,名曰《月光曲》。

——嗯,至少我小时候学的中国人民教育出版社义务教育课程试验标准教科书《语文》六年级上册课本第二十六课,是这样写的。

——多么迷人的传奇。

——可惜不是真的。

在现实世界里,贝多芬从来没有写过《月光曲》这个题目。

31岁那年,他写了《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气氛朦胧。文笔华美、性情浪漫的柏辽兹认为曲子仿佛哀歌,费舍尔认为气氛犹如葬礼,阿诺德-谢灵先生认为这曲子活像《李尔王》——如您所见,这几样情调,都堪称朦胧幽暗,忧怨哀伤。

然而多年之后,比贝多芬小29岁、想象力活泼的音乐评论家路德维希-莱尔斯塔勃先生——他老人家一度垄断了法兰克福的音乐评论界,为舒伯特和李斯特写过歌词——拍出了宏论:

这曲子啊,它不是哀歌,不是葬礼,不是《李尔王》,而是,‌‌“仿佛琉森湖夜晚的月色‌‌”!

莱尔斯塔勃先生说这些话时,贝多芬已经过世,有意见也没法爬出来反对。

于是这曲子就成了我们如今所知道的:

《月光奏鸣曲》。

至于在遥远的东方中国,如何会牵连出盲姑娘、大海与月色的神话,那是一个更费脑的故事了。

您听了大概有点失落:敢情,没有盲女,没有即兴作曲,一点都不浪漫嘛!

但是,等等:这曲子确实和一个姑娘有关系——只是她不是盲女而已。

传说中,贝多芬有一个‌‌“不朽的爱人‌‌”,藏在他某未发出的信件里,很难确定具体是谁。

1801年,31岁的贝多芬有一个19岁的女学生:裘丽耶塔-圭恰蒂尼,西里西亚一个世家出身的姑娘,刚以美貌震惊了维也纳上流社会。两年后她将嫁给冯-加仑伯格爵爷,然后搬去那不勒斯。

贝多芬将《升C小调第十四号钢琴奏鸣曲》——以后我们还是叫它《月光》好了——献给了她。

某个传说里,贝多芬本打算献给裘丽耶塔的《G大调回旋曲》,然而却被另一位给拿走了,所以才做了《月光》,但心意到了。

所以这就是事实:贝多芬做了一首曲子,献给自己的女学生。

故事如果到此为止,也没什么问题:给女学生写个曲子嘛,正常。毕竟许多人都相信:贝多芬在19世纪初那几年,爱着的唯一女性,应该是裘丽耶塔的表亲布伦斯维克家的约瑟芬,另一个候选人则是布伦斯维克家的丹蕾斯。反正她俩必然有一个,是贝多芬著名的未发出信件里,那个‌‌“不朽的爱人‌‌”。

至于裘丽耶塔-圭恰蒂尼,大概真只是个女学生吧?

故事的高潮出现在19世纪40年代,贝多芬已经逝世十几年。他的秘书,最信赖的人安东-申德勒说了,贝多芬曾承认过,他写作《月光》时,确实爱着裘丽耶塔,以及,她才是‌‌“不朽的爱人‌‌”。

此事立刻遭到丹蕾斯的批驳,她认定贝多芬爱的只是约瑟芬,没裘丽耶塔什么事。

当然,作为贝多芬的绯闻对象之一,她的话可信度,自然见仁见智了。

而申德勒又是个八卦大王,许多话都带有神话色彩,所以也不能尽信。

于是这便是我们所知的一切:贝多芬写了一首钢琴奏鸣曲,献给了一个少女。

这首曲子在他死后,被一个风流倜傥的评论家命名为《月光》,然后在中国的语文课本上呈现出了一个盲女的动人故事。

而现实中,贝多芬跟这个少女的表亲有过很好的关系,他也可能——按照申德勒的说法——对这个少女怀有一种奇妙的感情。当然,我们现在是无法证明的了。

这仿佛就是《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该有的命运:它可能被曲解了,被安上了不属于自己的传说,可能其中隐藏着另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连名字《月光曲》,都是旁人安插的——而世界的某一部分津津乐道传说着,真相却永远随着贝多芬的灵魂一起,消逝了。

当然,我们的语文课本里怎么会有‌‌“贝多芬看着月光,给穷苦盲女现场创作了《月光曲》‌‌”故事的,我至今也没明白。

善意地说,大概有某位老师觉得,与其让我们记住贝多芬那些模糊暧昧的传说,还不如忽悠一个公益爱好者平易近人的大师传说吧?

恶意地说,我们语文课本上许多类似的伟人传奇,本来就是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