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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四月,春雨纷纷。

想起母亲就会想起母亲做的豆豉,想起珍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故事。一直到现在,我都很喜欢吃母亲做的豆豉,一个热馒头,往里面加些豆豉,总会让我馋的直流口水。上高中时,我背井离乡,每次走之前,母亲总会忘不了用罐子装些豆豉让我带上。在学校里,每次吃着豆豉,心里便暖暖的,感觉母爱就在身边,母亲的笑容和身影浮现在脑海里。还记得有一次,下着雨,母亲不在家,我急匆匆地上学,等到了教室,一节自习课下后,同学说母亲找我,我正纳闷,天都黑了,母亲会有什么事?可看见母亲湿漉漉地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提着那个装豆豉的罐儿,顿时,我明白了,一股热潮便涌上心头。

母亲是个急性子,做什么事都想着赶在别人的前面。每年到春节,家乡有个风俗就是要做很多的豆豉吃,做豆豉很麻烦,把豆子放在一个大锅里煮熟,再放到袋子里,盖上厚厚的稻草直到豆子变臭,接着用调料炒,揉成一个个圆球凉起来,等香味起来,也就好了,可是,母亲每年都会赶在别人前面把豆豉做好,然后她会帮着邻家去做,邻居不好意思让他白干,便往她的手里塞钱;母亲说什么也不要,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都是邻居,帮帮是应该的。我让母亲别累着自己,母亲说现在帮了,以后自己有困难了别人也会帮自己。

母亲是一个勤劳的人,为了这个家庭,母亲常常忙碌着。记得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早晨母亲早早地起床为我们兄弟俩做好饭,然后扒两口馒头就着豆豉,匆匆地赶着去给别人做工。记得有一次,我也很早起了床,只是睁着眼睛不让母亲知道,母亲吃过饭后,我突然爬起来问母亲:“妈,为什么不一起吃个饭。”母亲笑着对我说道:“时间挺紧的,吃点就行,再说豆豉也合我的胃口。”看着母亲出去,我心里一阵酸痛,母亲要给别人做活,肯定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我知道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可是母亲为了家,依然选择和父亲一起早早地就给别人做工。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来到军营当兵,可是每当知道母亲在家里生着病,依然“固执”地在地里干活时,作为儿子的我却不能在她身边照顾她,我的心里就常常隐隐作痛,我知道母亲肯定还是早上急匆匆地从碗柜里取出一些豆豉,吃点馒头,然后又去给别人做工,每当这个时候,我真地好想自己能“飞”回家去,哪怕是给母亲简简单单地把豆豉和馒头热一下,我心里也能感到一丝慰藉。一个在远方不能为母亲分担生活劳累的儿子,母亲却从来没有怨过我,每次打电话,我让母亲不要再做那些苦活了,可母亲总是对我说自己没事,要是真闲下来,心里倒会感到不舒服,但真正的原因,做儿子的我心里却很明白。还记得那次,我“生气”地对母亲说,不要再去做那些苦工了,不然我春节就不回家过年。母亲着急地对我说:“你以后结婚和买房还要花很多的钱,现在不攒点,以后怎么办?”可是,母亲,你可曾想过,真地到了那个时候,儿子又怎能再忍心去花你的血汗钱呢?

可能是由于母亲的缘故,我也是一个很简朴的人,在军营里我会省着钱,然后给母亲寄回去。在电话里告诉母亲买些好点的菜回来吃,不能总是吃豆豉。母亲对我说:“家里的豆豉吃惯了,要是一两天不吃倒还不习惯。”我苦笑着对母亲说道:“妈,我也想吃豆豉。”

母亲有时也会发很大的脾气,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偷偷地拿了家里的钱给自己买了一件衣服,母亲狠狠地训了我一顿,让我不要在作这样的事情,我哭地很大声,母亲难受地也落着泪说道:“这样子下去只会害了你自己。”我那天生气地不吃饭,母亲炒了一块豆豉,来到我的房门前,对我说:“吃饭吧,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豆豉,以后别那样做了。”我看着母亲哭红的双眼,拿起馒头,就着豆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母亲老了,赶我第一次春节回家,刚踏入家门,我就深深地感觉到了,母亲的腰弯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站得笔直,母亲的额上有几条皱纹肆无忌惮地像枯干了的河沟,我心里很酸。母亲看出来后,对我说:“人都会老的,别放在心上。”我说以后不能常待在妈妈的身边了,母亲没说什么,从厨柜里端出一碗豆豉说道,“好久没吃豆豉了吧,我给你炒一块。”我没说出话,只是不知道眼泪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脸庞。

春天的时候,在叔父家吃到了好吃的蚕豆豆豉,咸辣酱香,是最好的下饭菜。

故乡在鄂中,做豆豉,习惯用黄豆。春天里蒿草长起来,割一蓬盖在泡好加工好的黄豆粒上,等等时间的催化,慢慢霉变,巧手的女人们就会收获一坛可口的豆豉。

用黄豆制作豆豉,稍不留意,发酵过度豆子就失于腐失于糟失于渣烂,反之则发酵不到位豆子失于硬失于无黏度失于无酱味,美味的黄豆豆豉其实也不易得,至少我毛毛躁躁的母亲十次做八次会失手。

蚕豆豆豉,我们那一带很少有人做,难得吃到。难得吃到又味道极佳的话,自然就会过舌不忘。

婶婶做的蚕豆豆豉味道已经上佳,但对我的舌尖来说,不是最好的。

最好的,存在于23年前。

高三时,寄居在母系那边的表伯家,因此吃到了过舌难忘的蚕豆豆豉,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蚕豆也一样可以成为豆豉的原材料。

出现于表伯家餐桌的那碗蚕豆豆豉,色泽红亮,豆瓣粒完整分明,散发这诱人咸香。盛一碗白米饭,夹一筷豆豉,豉汁在饭粒上洇开一团亮红色,入口一尝,发酵得恰到好处,豆瓣软硬适当,有嚼劲不糜烂,几乎没有糟烂的豆子,虽是腌制食物却咸度适中,最令我感激不已的是在并不嗜辣的故乡,这碗豆豉居然辣度甚高极得我心。

豆豉的制作人,是表伯母的母亲。

我们那一带并不嗜辣,或者因为辣度甚高,表伯母娘家人的舌尖似乎对这美味并不太欣赏。于是,那一年表伯母母亲所制作的蚕豆豆豉,后来貌似被陆续送过来,全填了我的馋肚。

可是,一个人十六岁的时候,吃到了再美味的食物,也不会想到去关注食物的制法。

春天里,今年的春天里,因为在叔父家吃到了久违的蚕豆豆豉,所以牵挂起它的做法。

于是,在微信地向表伯母家的孩子说:能去问问你外婆,她的蚕豆豆豉是怎么制作的吗?

对方先是疑惑:蚕豆豆豉?难道不是豆瓣酱?

不是啊,就是蚕豆豆豉,不是用来做法的佐料豆瓣酱。

对方淡淡答道:好啊,春节回家见到了外婆我去问问。

我心里想:也许,春节时就问不到了。

毕竟,那是年过八旬的老人啊。只怕,一不小心,就被时光带走了。

然后,春节还没来呢。十一月底,听母亲说,一向健康无恙的老人,在睡梦中被时光悄悄带走了。

母亲在叹息:好好的怎么突然去世了呢?我只能理性地答:无疾而终,是有福气的老人家啊。我想老人家们也不会愿意最后的日子里缠绵病榻,身受肉体苦痛,心里还因让孩子们破费付医疗费而负疚担忧吧。

记忆中难忘的蚕豆豆豉,就此成为了我舌尖记忆里的绝响,在我还不懂得珍惜的岁月里。

一如,记忆中难忘的带着芝麻花香或栀子花香的奶奶手制的酒药,在我还未及长大未及有心思去询问制法时,就和奶奶一起被时光给偷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