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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最容易焦虑,人人渴望远方,仿佛远方可以忘掉一切烦恼。

‌‌“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可人生哪有没有烦忧呢,只要欲望无穷,则烦恼无期。

恰逢新年好时节,分享一些具有佛家禅意的诗词,漫漫人生,愿能伴你清静自在。

1.

清谈半窗月,澹坐一杯茶。

——王柏《冬至和适庄即事韵》

2.

朝饮花上露,夜卧松下风。

——王昌龄《斋心》

3.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查冬荣《清稗类钞·咏罗浮藤杖所作》

4.

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

——孟浩然《题大禹寺义公禅房》

5.

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

——黄庭坚《王充道送水仙花五十支》

6.

一湖风漾当楼月,凉满人间。

我与青山。冷淡相看不等闲。

——龚鼎孳《罗敷媚其一》

7.

清晓骑白鹿,直上天门山。

——李白《游泰山六首》

8.

水月通禅意,山云寄野情。

——释文珦《有客》

9.

秋晚莼鲈江上,夜深儿女灯前。

——辛弃疾《木兰花慢·滁州送范倅》

10.

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

——翁卷《野望》

11.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黄庭坚《杂诗七首·其一》

12.

山花落尽山长在,山水空流山自闲。

——王安石《游锺山》

13.

桃源洞口武陵人,跳出红尘二十春。

——曹道冲《题谢先生白云庵》

14.

宁作我,岂其卿。人间走遍却归耕。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辛弃疾《鹧鸪天·博山寺作》

15.

寒窗对酒听雨雪,夏簟烹茶卧风月。

——黄庭坚《寄题安福李令爱竹堂》

16.

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

——姚道衍《晚过狮子林》

17.

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

——德诚《船子和尚偈》

18.

梦醒忽惊身是客,一船寒月到江村。

——龚鼎孳《百嘉村见梅花》

19.

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王维《酌酒与裴迪》

20.

万籁生山,一星在水,鹤梦疑重续。

——厉鹗《百字令·月夜过七里滩》

21.

因依老宿发心初,半学修心半读书。

——王建《寄旧山僧》

22.

鸟栖鱼不动,月照夜江深。

——白居易《船夜援琴》

23.

岂住空空里,空空亦是尘。

——李咸用《赠山僧》

24.

醉后有人醒,醒了无人醉。

要识三千与大千,不在微尘外。

——陈瓘《卜算子》

25.

一点灵光随落日,万端尘事付浮云,人世自纷纷。

——净圆《忆江南》

26.

一壶浊酒暄和景,谁会陶然失马翁。

——李群玉《自遣》

27.

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太上隐者《答人》

28.

云海尘清,山河影满,桂冷吹香雪。

——曾觌《壶中天慢》

29.

圆满光华不磨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寒山《众星罗列夜明深》

30.

醉月悠悠,漱石休休,水可陶情,花可融愁。

——吴西逸《蟾宫曲·山间书事》

31.

万里归船弄长笛,此心吾与白鸥盟。

——黄庭坚《登快阁》

32.

红叶山斋小小,有谁曾到?探梅人过溪桥。

——张可久《天净沙·鲁卿庵中》

33.

万籁夜俱寂,蒲团清可禅。

——释圆悟《宿友人白云庵三首》

34.

白云寂寂水潺潺,云出无心水自闲。

——王安石《白云庵》

35.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鸟窠《无题》

36.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张岱《陶庵梦忆·卷一·金山夜戏》

37.

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曲。

——黄庭坚《念奴娇·断虹霁雨》

38.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张九龄《咏燕》

39.

吾亦洗心者,忘机从尔游。

——李白《古风其四十二》

40.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柳宗元《渔翁》

41.

梅子花开,人在江南,先寄诗来。

——徐再思《蟾宫曲·西湖》

42.

几许年华,三生醉梦,六月凉秋。

——卢挚《蟾宫曲·扬州汪右丞席上即事》

43.

无半点闲愁去处,问三生醉梦何如。

——乔吉《折桂令·七夕赠歌者》

44.

客子光阴诗卷里,杏花消息雨声中。

——陈与义《怀天经智老因访之》

45.

眼看别峰云雾起,不知身也在云间。

——徐玑《过九岭》

46.

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

——张可久《殿前欢·次酸斋韵》

47.

可爱十分月,都无一点云。

——李曾伯《水调歌头》

48.

流泉得月光,化为一溪雪。

——袁中道《夜泉》

49.

溪风吹却白云去,添得他山一抹青。

——陈镒《题湖山十景其一翠屏晚对》

50.

惟有疏梅月,临窗映一枝。

——郑学醇《宿永泰寺》

51.

至今寂寞禅心在,任起桃花柳絮风。

——栖白《寄南山景禅师》

52.

归。目断吾庐小翠微。斜阳外,白鸟傍山飞。

——袁去华《归字谣》

53.

苦境万般君莫问,自怜方寸本来虚。

——元稹《酬乐天得微之诗知通州事因成》

54.

鹤语松上月,花明云里春。

——储嗣宗《赠隐者》

55.

身同云虚无,心与溪清澄。

——岑参《寄青城龙溪奂道人》

56.

鸟向檐上飞,云从窗里出。

——吴均《山中杂诗》

57.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王维《终南别业》

58.

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阳楼上对君山。

——黄庭坚《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

59.

仙人有待乘黄鹤,海客无心随白鸥。

——李白《江上吟》

60.

想是忘机者,悠悠在兴中。

——楼颖《东郊纳凉忆左威卫李录事收昆季太原崔参军三首其二》

 

 

去年底,在香港故宫博物馆看到个描金瓷花卉纹胆式瓶。好釉色,好工艺,好看。只是题的诗,仿佛香菱刚跟林黛玉起步学诗时的架势,几乎能想象出人菜瘾大的作者凑韵脚时的表情。

诗曰:

‌‌“户外春光到几分,嫩红新绿间缤纷。清浮玉露琼葩润,芳透珠帘沉水焚。散彩偏承晴旭照,飘香多为惠风薰。锦丛绣径经行处,蛱蝶惊飞已半醺。‌‌”

没读完就想,这韵脚尴尬、用字浮华,多半乾隆自己写的吧,只能这么解释了——果然。

真是:后生有幸观妙瓷,古瓶无辜录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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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写诗,众所周知的多而差。

周作人和稻叶君山曾吐槽,说乾隆的诗,妖异在这里:编不出字来,就用虚词垫字;编不出典故来,就自己捏个典故凑。

比如乾隆南巡至海宁,有诗云:

‌‌“安澜易旧名,重驻跸之清。石径虽诘曲,步来哪用寻?无花不具野,有竹与之深。‌‌”——‌‌“重驻跸之清‌‌”是什么鬼?‌‌“步来哪用寻‌‌”,确定不是打油诗?

‌‌“伍胥文种诚司是,之二人前更属谁?‌‌”——第二句这个‌‌“之‌‌”字,是编不出来,硬凑一个字平衡字数吧?

所以他也写:‌‌“南坍与北涨,幻若谷和陵。江尚岸之近,楼如舫以乘。‌‌”

与、和、之、以这四个字,全是虚字废话。如果把这四字去掉,本诗变成:‌‌“南坍北涨,幻若谷陵。江尚岸近,楼如舫乘。‌‌”

好像根本不影响嘛,还更古雅点……

乾隆还喜欢把本来的大白话乱改成诗。比如:

‌‌“当前也觉有奇讶,闹后本来无事仍。‌‌”大概他觉得‌‌“闹后本来仍无事‌‌”,字不合辙,所以就任性了,‌‌“无事仍‌‌”。

所以也有这样的诗:

‌‌“诗书亦有腴,道德亦有腴。一二二而一,相资互见诸。‌‌”——其实您直接说白话文就好,不一定非要凑成诗的嘛……

‌‌“树植轩之前,轩搆树之后。‌‌”——树植在轩前面,轩在树后面。这样车轱辘话,他也要绕两遍。

当然咯,写诗写成大白话,并不都是不好的。

像白居易的诗老妪能解,众所周知。

这说法出处,是宋朝僧人惠洪的某段话,最初也不是好话,那是想吐槽唐末诗风太通俗,近于鄙俚:

‌‌“白乐天每作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降,则易之。故唐末之诗近于鄙俚也。‌‌”

同是宋朝,苏轼一度也觉得元轻白俗,但苏轼到底是苏轼,品得出白居易的味道,觉得真香:

‌‌“东坡云:‌‌‘白公晚年诗极高妙。’余请其妙处,坡云:‌‌‘如‌‌”风生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此少时不到也。’‌‌”

白居易哪怕浅白通俗,也是返璞归真的好。苏轼这种大才,都需要点时间来品味的。

当然,白居易的妙处,不只是平易近人。实际上连他的平易近人,都是自己着力追求的。

元稹了解白居易,他夸白居易,那是样样都行:

‌‌“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之长,可以为多矣。夫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而下长于情,赋、赞、箴、戒之类长于当,碑、记、叙、事、制诰长于实,启、奏、表,状长于直,书、檄、词、策、剖判长于尽。总而言之,不亦多乎哉。‌‌”

白居易知道怎么写能让人喜欢,知道怎么写能让人叹好,但他对诗的眼光极高极宽,不想那么狭隘。

他的平易近人,是故意的。

他的《与元九书》里,倾诉过自己的理想:

以前的诗很宽宏,到周衰秦兴,诗歌不能用来补察时政描述人情了,就变成伤别怨思了,后来也不过沉溺山水风花雪月罢了:太小众了。

所以我不能这么肤浅啊,我搞新乐府讽喻诗,我搞闲适诗,我搞感伤诗,我搞杂律诗。讽喻诗要兼济天下,闲适诗要独善其身。

我也知道喜欢我诗的,许多也就是喜欢杂律和《长恨歌》。可是大家喜欢的,反而是我不喜欢的。

我也知道我的讽喻诗太质朴太直白,闲适诗太迂阔,这些也就你(指元稹)喜欢了,不知道以后人喜欢不喜欢,也就你知我的心了。

大概,以白居易的大才,要写出让学者诗人们赞叹的玩意,简直随心所欲。但在他眼里,诗不该只是风花雪月山水怨思,不该是一部分人的玩物,也可以是人民的艺术。

所以他是以大才子的身份,尽量写点大家都能读懂的玩意,以便扩大诗的影响力。是所谓诗歌界的人民艺术家。他的通俗易懂是有意为之,而且如苏轼们所欣赏的,其实并不影响他的高妙。

妙在白居易是当时钦定的诗仙——李白生前被称为谪仙人,被称为诗仙,是后来的事了。唐宣宗如此说白居易:

‌‌“缀玉联珠六十年,谁教冥路作诗仙。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文章已满行人耳,一度思卿一怆然。‌‌”

所以咯,平易近人,也分不同。

像白居易不是只能写大白话,他能写各种体例风格,只是他希望将诗歌拓宽,于是刻意为之,是所谓诗歌界的人民艺术家,仙人下凡尘。需要的时候,《长恨歌》、《琵琶行》、《游悟真寺诗》这样的大长篇,也是张嘴就来。

而乾隆的平易近人,是他只能写大白话,乱七八糟凑几句假装韵脚,就好像是诗了。

更进一步:白居易是可以‌‌“扪萝蹋樛木,下逐饮涧猿。雪迸起白鹭,锦跳惊红鳣。‌‌”可以‌‌“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群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如宫里时。‌‌”也可以一口气一百二十句《长恨歌》。

但他还是写得出‌‌“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这样一目了然的诗,为普通百姓发声。

乾隆是需要虚字垫字才凑得出来诗,好吹自己的功绩。至于指望他写诗为卖炭翁这样,被宫使欺压的百姓发声……嘿嘿。

 

 

一首诗作很好,也不便是一诗人。

一诗中某句作得好,某字下得好,这些都不够。当然我们讲诗也要句斟字酌,该是僧推月下门呢,还是僧敲月下门?这一字费斟酌。

又如王荆公诗春风又绿江南岸。这一绿字是诗眼。

一首诗中,一个字活了,就全诗都活。用吹字到字渡字都不好,须用绿字才透露出诗中生命气息来,全诗便活了,故此一绿字乃成得为诗眼。

正如六朝人文,‌‌“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绿字长字,皆见中国文人用字精妙处。

从前人作诗都是一字一字斟酌过。

但我们更应知道,我们一定要先有了句中其余六个字,这一个字才用得到斟酌。

而且我们又一定先要有了这一首诗的大体,才得有这一句。

这首诗是先定了,你才想到这一句。

这一句先定了,你才想到这一字该怎样下。

并不能一字一字积成句,一句一句积成诗。

实是先有了诗才有句,先有了句才有字。

应该是这首诗先有了,而且是一首非写不可的诗,那么这首诗才是你心中之所欲言。

有了所欲言的,然后才有所谓言之工不工。

主要分别是要讲出你的作意,你的内心情感,如何讲来才讲得对,讲得好。

倘使连这个作意和心情都没有,又有什么工不工可辨?什么对不对可论。

譬如驾汽车出门,必然心里先定要到什么地方去,然后才知道我开向的这条道路走对或走错了。

倘使没有目的,只乱开,那么到处都好,都不好,那真可谓无所用心了。

所以作诗,先要有作意。作意决定,这首诗就已有了十之六七了。

作意则从心上来,所以最主要的还是先要决定你自己这个人,你的整个人格,你的内心修养,你的意志境界。

有了人,然后才能有所谓诗。因此我们讲诗,则定要讲到此诗中之情趣与意境。

先要有了情趣意境才有诗。好比作画尽临人家的,临不出好画来。

尽看山水,也看不出其中有画。

最高的还是在你个人的内心境界。

例如倪云林,是一位了不得的画家。他一生达到他画的最高境界时,是在他离家以后。

他是个大富人,古董古玩,家里弄得很讲究。

后来看天下要乱了,那是元末的时候,他决心离开家,去在太湖边住。

这样过了二十多年。他这么一个大富人,顿然家都不要,这时他的画才真好了。

他所画,似乎谁都可以学。几棵树,一带远山,一弯水,一个牛亭,就是这几笔,可是别人总是学不到。

没有他胸襟,怎能有他笔墨!这笔墨须是从胸襟中来。

我们学做文章,读一家作品,也该从他笔墨去了解他胸襟。

我们不必要想自己成个文学家,只要能在文学里接触到一个较高的人生,接触到一个合乎我自己的更高的人生。

比方说,我感到苦痛,可是有比我更苦痛的。

我遇到困难,可是有比我更困难的。我是这样一个性格,在诗里也总找得到合乎我喜好的而境界更高的性格。我哭,诗中已先代我哭了。我笑,诗中已先代我笑了。

读诗是我们人生中一种无穷的安慰。有些境,根本非我所能有,但诗中有,读到他的诗,我心就如跑进另一境界去。

如我们在纽约,一样可以读陶渊明的诗。

我们住五层、六层的高楼,不到下边马路去,晚上拿一本陶诗,吟着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诗句,下边马路上车水马龙,我可不用管。

我们今天置身海外,没有像杜工部在天宝时兵荒马乱中的生活,我们读杜诗,也可获得无上经验。

我们不曾见的人,可以在诗中见。没有处过的境,可以在诗中想像到。

西方人的小说,也可能给我们一个没有到过的境,没有碰见过的人。

而中国文学之伟大,则是那境那人却全是个真的。

如读《水浒》,固然觉得有趣,也像读《史记》般,但《史记》是真的,《水浒》是假的。

读西方人小说,固然有趣,里边描写一个人,描写得生动灵活。

而读杜工部诗,他自己就是一个真的人,没有一句假话在里面。

这里却另生一问题,很值我们的注意。

中国大诗家写诗多半从年轻时就写起,一路写到老,像杜工部、韩昌黎、苏东坡都这样。

我曾说过,必得有此人,乃能有此诗。

循此说下,必得是一完人,乃能有一完集。

而从来的大诗人,却似乎一开始,便有此境界格局了。

此即证中国古人天赋人性之说。

故文学艺术皆出天才。苏黄以诗齐名,而山谷之文无称焉。

曾巩以文名,诗亦无传。

中国文学一本之性情。

曹氏父子之在建安,多创造。

李杜在开元,则多承袭。

但虽有承袭,亦出创造。然其创造,实亦承袭于天性。

近人提倡新文学,岂亦天如人愿,人人得有其一分之天赋乎。

西方文学主要在通俗,得群众之好。

中国文学贵自抒己情,以待知者知,此亦其一异。

故中国人学文学,实即是学做人一条径直的大道。

诸位会觉得,要立意做一人,便得要修养。

即如要做到杜工部这样每饭不忘君亲,念念在忠君爱国上,实在不容易。

其实下棋,便该自己下。唱戏,便该自己唱。学讲话,便该自己开口讲。要做一个人,就得自己实地去做。

其实这道理还是很简单,主要在我们能真实跑到那地方去。

要真立志,真实践履,亲身去到那地方。

中国古人曾说‌‌“诗言志‌‌”,此是说诗是讲我们心里东西的,若心里龌龊,怎能作出干净的诗,心里卑鄙,怎能作出光明的诗。

所以学诗便会使人走上人生另一境界去。

正因文学是人生最亲切的东西,而中国文学又是最真实的人生写照,所以学诗就成为学做人的一条径直大道了。

文化定要从全部人生来讲。所以我说中国要有新文化,一定要有新文学。

文学开新,是文化开新的第一步。一个光明的时代来临,必先从文学起。

一个衰败的时代来临,也必从文学起。

但我们只该喜欢文学就够了,不必定要自己去做一文学家。

不要空想必做一诗人,诗应是到了非写不可时才该写。

若内心不觉有这要求,能读人家诗就很够。

我们不必每人自己要做一个文学家,可是不能不懂文学,不通文学,那总是一大缺憾。

这一缺憾,似乎比不懂历史,不懂哲学还更大。

再退一层言之,学文学也并不定是在做学问。

只应说我们是在求消遣,把人生中间有些业余时间和精神来放在那一面。

我劝大家多把余闲在文学方面去用心,尤其是中国诗。

我们能读诗,是很有价值的。

我还要回到前边提及林黛玉所说如何学作诗的话。

要是我们喜欢读诗,拿起《杜工部集》,挑自己喜欢的写下一百首,常常读,虽不能如黛玉对那个丫鬟所说,那样一年工夫就会作诗了。

在我想,下了这工夫,并不一定要作诗,作好诗,可是若作出诗来,总可像个样。至少是讲的我心里要讲的话。

倘使我们有一年工夫,把杜工部诗手抄一百首,李太白诗一百首,陶渊明诗一共也不多,王维诗也不多,抄出个几十首,常常读。

过了几年拿这几个人的诗再重抄一遍。加进新的,替换旧的,我想就读这四家诗也很够了。

不然的话,拿曾文正的《十八家诗钞》来读,也尽够了。比如读《全唐诗》,等于跑进一个大会场,尽多人,但一个都不认识,这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找一两个人谈谈心。

我们跑到菜场去,也只挑喜欢的买几样。

你若尽去看,看一整天,每样看过,这是一无趣味的。

学问如大海,鼹鼠饮河,不过满腹。

所要喝的,只是一杯水,但最好能在上流清的地方去挑。

若在下流浊的地方喝一杯浊水,会坏肚子的。

学作诗,要学他最高的意境。如上举‌‌“重帘不卷……‌‌”那样的诗,我们就不必学。

我们现在处境,当然要有一职业。职业不自由,在职业之外,我们定要能把心放到另一处,那么可以减少很多不愉快。

不愉快的心情减掉,事情就简单了。

对事不发生兴趣,越痛苦,那么越搞越坏。

倘使能把我们的心放到别处去,反而连这件事也做好了。

这因为你的精神是愉快了。

我想到中国的将来,总觉得我们每个人先要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

有了精神力量,才能担负重大的使命。这个精神力量在哪里?

灌进新血,最好莫过于文学,民初新文化运动提倡新文学以来,老要在旧文学里找毛病,毛病哪里会找不到?像我们刚才所说,《红楼梦》里林黛玉,就找到了陆放翁诗的毛病。

指摘一首诗一首词,说它无病呻吟。但不是古诗同全是无病呻吟的。

说不用典故,举出几个用典用得极坏的例给你看。

可是一部杜工部诗,哪一句没有典?

无一字无来历,却不能说他错。

若专讲毛病,中国目前文化有病,文学也有病,这不错。

可是总要找到文化文学的生命在哪里。

这里面定有个生命。

没有生命,怎么能四五千年到今天?

又如说某种文学是庙堂文学,某种文学是山林文学,又是什么帮闲文学等,这些话都有些荒唐。

有人说我们要作帮忙文学,不要作帮闲的文学,文学该自身成其为文学,哪里是为人帮忙帮闲的呢?

若说要不用典,‌‌“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典故用来已不是典故。

《论语》‌‌“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孟子‌‌“勇士不忘丧其元,志士不忘填沟壑‌‌”。

杜工部诗说‌‌“饿死焉知填沟壑,高歌但觉有鬼神‌‌”,此两句沟壑两字有典,填字也有典,饿死二字也有典,高歌也有典,这两句没有一字没有典,这又该叫是什么文学呢?

我们且莫尽在文字上吹毛求疵,应看他内容。

一个人如何处家庭、处朋友、处社会,杜工部诗里所提到的朋友,也只是些平常人,可是跑到杜工部笔下,那就都有神,都有味,都好。

我们不是也有很多朋友吗?若我们今晚请一位朋友吃顿饭,这事很平常。

社工部诗里也常这样请朋友吃饭,或是别人请他,他吃得开心作一首诗,诗直传到现在,我们读着还觉得痛快。

同样一个境界,在杜工部笔下就变成文学了。

我们吃人家一顿,摸摸肚皮跑了,明天事情过去,全没有了,觉得这事情一无意思般。

读杜工部诗,他吃人家一顿饭,味道如何,他在卫八处士家夜雨剪春韭那一餐,不仅他吃得开心,一千年到现在,我们读他诗,也觉得开心,好像那一餐,在我心中也有分,也还有余味。

其实很平常,可是杜工部写上诗里,你会特别觉得其可爱。不仅杜工部可爱,凡他所接触的,其人其境皆可爱。

其实杜工部碰到的人,有的在历史上有,有的历史上没有,许多人只是极平常。至于杜工部之处境及其日常生活,或许在我们要感到不可一日安,但在工部诗里便全成可爱。

所以在我们平常交朋友,且莫要觉得这人平常,他同你做朋友,这就不平常。

你不要看他请你吃顿饭平常,只是请你吃这件事就不平常。

杜工部当年穷途潦倒,做一小官,东奔西跑。

他或许是个土头土脑的人,别人或会说,这位先生一天到晚作诗,如此而已。

可是一千年来越往后,越觉他伟大。看树林,一眼看来是树林。

跑到远处,才看出林中那一棵高的来。这棵高的,近看看不见,远看乃始知。

我们要隔一千年才了解杜工部伟大,两千年才感觉孔夫子伟大。

现在我们许多人在一块,并无伟大与不伟大。真是一个伟大的人,他要隔五百年一千年才会特别显出来。

那么我们也许会说一个人要等死后五百年一千年,他才得伟大,有什么意思啊?其实真伟大的人,他不觉得他自己的伟大。

要是杜工部觉得自己伟大,人家请他吃顿饭,他不会开心到这样子,好像吃你一顿饭是千该万当,还觉得你招待不周到,同你做朋友,简直委曲了,这样哪里会有好诗做出来。

我这些琐碎话,只说中国文学之伟大有其内在的真实性,所教训我们的,全是些最平常而最真实的。

倘我们对这些不能有所欣赏,我们做人,可能做不通。

因此我希望诸位要了解中国文学的真精神,中国人拿人生加进文学里,而这些人生则是有一个很高的境界的。

这个高境界,需要经过多少年修养。

但这些大文学家,好像一开头就是大文学家了,不晓得怎样一开头他的胸襟情趣会就与众不同呀!好在我们并不想自己做大文学家,只要欣赏得到便够了。

你喜欢看梅兰芳戏,自己并不想做梅兰芳。这样也不就是无志气。

当知做学问最高境界,也只像听人唱戏,能欣赏即够,不想自己亦登台出风头。

有人说这样不是便会一无成就吗?其实诗人心胸最高境界并不在时时自己想成就。

大人物,大事业,大诗人,大作家,都该有一个来源,我们且把它来源处欣赏。

自己心胸境界自会日进高明,当下即是一满足,便何论成就与其他。

让我且举《诗经》中两句来作我此番讲演之结束。

《诗经》说:‌‌“不忮不求,何用不臧。‌‌”不忮不求,不忌刻他人来表现自己,至少也应是一个诗人的心胸吧!

 

链接: 

杜诗的高境界在他不著一字的妙处上不觉有情而情自在

  • 林黛玉教你如何读古诗

 

 

‌‌“元旦‌‌”的‌‌“元‌‌”,指开始,是第一的意思,凡数之始称为‌‌“元‌‌”;‌‌“旦‌‌”,象形字,上面的‌‌“日‌‌”代表太阳,下面的‌‌“一‌‌”代表地平线。‌‌“旦‌‌”即太阳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象征一日的开始。人们把‌‌“元‌‌”和‌‌“旦‌‌”两个字结合起来,就引申为新年开始的第一天。元旦又称‌‌“三元‌‌”,即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

‌‌“元旦‌‌”一词最早出现于《晋书》:‌‌“颛帝以孟夏正月为元,其实正朔元旦之春‌‌”的诗中。虽然古时的‌‌“元旦‌‌”与今天的‌‌“元旦‌‌”并不是一种概念,但都代表新的一年开始,寄托了人们对于新年的期望,对于未来的期盼!

1、

《新年作》唐·刘长卿

乡心新岁切,天畔独潸然。老至居人下,春归在客先。岭猿同旦暮,江柳共风烟。已似长沙傅,从今又几年。

元旦本应该是一个高兴的日子,但诗人刘长卿刚刚被贬,遇此佳节,更添愁绪。此诗的首联写情,归乡之心无法实现,悲伤与孤独扑面而来;颔联感叹春归于我前面,就连春天也不愿意与我为伴;颈联描写周围的场景,身处孤境悲愁,周围只有岭猿与我相伴。最后在抑郁、失落的情绪中发出了长长的慨叹,以贾谊自比,抒发无限离愁及失意悲愤之情

2

《田家元旦》·孟浩然

昨夜斗回北,今朝岁起东;我年已强仕,无禄尚忧农。桑野就耕父,荷锄随牧童;田家占气候,共说此年丰。

田园间的元旦,十分质朴纯洁。这首诗是孟浩然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于他去长安应考的元旦。首联的气候描写,贴近农家的生活,节令对于农业生产有着重要的作用。作者正值壮年,虽然没有官职,但也会担忧田间农事。下一联是则是描写农家的农夫和牧童在田间劳作的场景,在节日中的劳作似乎蕴含着收获的欣喜。最后一联,大家推测今年的收成,都说今年肯定是个丰收之年。元旦象征着一年开始的希望.

3

《除夜》宋·文天祥

乾坤空落落,岁月去堂堂;末路惊风雨,穷边饱雪霜。命随年欲尽,身与世俱忘;无复屠苏梦,挑灯夜未央。

此诗作于文天祥暮年的元旦凌晨,此时的文天祥已经差不多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此时悟透,他的一生,是忠烈有气节的一生,人间值得他来过。此诗平白铺述,天地空旷,时光离诗人而去,远远把他甩在了后面。文天祥的一生坎坷,人生末路上,还依然饱受风雨和雪霜。但是诗人知道,就算以后他埋没在历史长河当中,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铁血丹心绝对不会白费。

元旦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古代的人们在这天写的诗有很多,写作环境各异,目的不尽相同,悲欢离合都因为在元旦这一天而变得更加特别. 

《元旦》何汝樵〔宋代〕

腊尽寒犹厉,春来雪未乾,流年怜易失。为客敢求安。故里屠苏酒,新年柏叶盘,嗟哉老兄弟,谁与共清欢。

《元旦》区越〔明代〕

东风昨夜到,送喜入城来。仗尔春阳力,千门万户开。

《戊子元旦四首其四》程素绚〔清代〕

华堂香煖锦铺茵,鸟语频催柳色新。扫径尚余千树雪,闭门团聚一家春。呼童沽酒炉添火,款客烹茶鼎沸银。虽有诸多谋利者,也从局外作闲人。

《丙戌元旦客中》陈镒〔明代〕

开门春满室,旅况尚凄凉。椒柏迎新岁,萍蓬在异乡。历头忘检阅,贺客少迎将。独有高堂念,今晨阻奉觞。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

古时,自私塾的幼童起,就开始这种文学修养的训练,念熟了这些句子,初步熟悉了音韵格律,很自然地领会了平仄对仗,学做对联和诗词,就容易得多了。

《声律启蒙》即是训练儿童应对掌握声韵格律的启蒙读物,由康熙年间的进士车万育所著。它按韵分编,平仄协调,用词工巧,内容广泛,包罗天文、地理、花木、鸟兽、人物、器物等的虚实应对,还融进了大量的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及典故俗语,于潜移默化中了解我们的历史与文化,并感受到汉语的音律之美。

从单字对到双字对,三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到十一字对,声韵协调,琅琅上口,虽为启蒙读物,但文学性不输古代诗词歌赋,因此独具一格,流行于世。

读前须知:

古人要认字、读字,都用汉字来注音。东、冬、江、支、微这些字均为韵,因为古代没有拼音,当然也没韵母,所以都用字来表示韵。

卷一

一东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

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

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

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

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

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

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

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

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

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

贫对富,塞对通,野叟对溪童。

鬓皤对眉绿,齿皓对唇红。

天浩浩,日融融,佩剑对弯弓。

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

野渡燕穿杨柳雨,芳池鱼戏芰荷风。

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

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

二冬

春对夏,秋对冬,暮鼓对晨钟。

观山对玩水,绿竹对苍松。

冯妇虎,叶公龙,舞蝶对鸣蛩。

衔泥双紫燕,课蜜几黄蜂。

春日园中莺恰恰,秋天塞外雁雍雍。

秦岭云横,迢递八千远路;

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

明对暗,淡对浓,上智对中庸。

镜奁对衣笥,野杵对村舂。

花灼烁,草蒙茸,九夏对三冬。

台高名戏马,斋小号蟠龙。

手擘蟹螯从毕卓,身披鹤氅自王恭。

五老峰高,秀插云霄如玉笔;三姑石大,响传风雨若金镛。

仁对义,让对恭,禹舜对羲农。

雪花对云叶,芍药对芙蓉。

陈后主,汉中宗,绣虎对雕龙。

柳塘风淡淡,花圃月浓浓。

春日正宜朝看蝶,秋风那更夜闻蛩。

战士邀功,必借干戈成勇武;

逸民适志,须凭诗酒养踈(同:疏)慵。

三江

楼对阁,户对窗,巨海对长江。

蓉裳对蕙帐,玉斝对银釭。

青布幔,碧油幢,宝剑对金缸。

忠心安社稷,利口覆家邦。

世祖中兴延马武,桀王失道杀龙逄。

秋雨潇潇,漫烂黄花都满径;

春风袅袅,扶疏绿竹正盈窗。

旌对旆,盖对幢,故国对他邦。

千山对万水,九泽对三江。

山岌岌,水淙淙,鼓振对钟撞。

清风生酒舍,皓月照书窗。

阵上倒戈辛纣战,道旁系剑子婴降。

夏日池塘,出没浴波鸥对对;

春风帘幕,往来营垒燕双双。

铢对两,只对双,华岳对湘江。

朝车对禁鼓,宿火对塞缸。

青琐闼,碧纱窗,汉社对周邦。

笙箫鸣细细,钟鼓响摐摐。

主簿栖鸾名有览,治中展骥姓惟庞。

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

庄周活鲋,水必决于西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