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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的直播间里,没有买不到,只有想不到:500元的“郑板桥字画”,999元的“张大千原作”,199元两瓶的五粮液,甚至还有“花9999元买回圆明园马首”的荒诞商品。许多迷上网购的老年人和王敏华一样,“每买一件9块9的商品,都是她生活中的‘胜利时刻’。”购买累积的不是满足感,生活似乎开始逐渐失控。

就算网贷也要消费

李想的父亲今年66岁。他回忆起父亲刚开始学会网购时,还只是在电商平台上购买一些便宜的商品。

这两年,父亲在小视频平台刷到直播间购物,比电商平台更优惠的价格让他眼前一亮。在价格的诱惑下,他开始从过去事事节俭的智性消费,转向了不加节制的野性消费。李想说,父亲最开始买的大部分是三无产品,“3000元洗了白发能变黑的洗发水,199元的999纯银水壶,118元的10斤茶叶,899元的劳力士手表,还有吃了能治疗糖尿病的三无保健品。你永远不知道老人家又买了些什么回来,每次拆快递比拆盲盒还刺激,总有一件能让你眼前一黑。”对于父亲网购的行为,李想起初并不在意。后来家里的网购商品开始越来越多,有些快递还没来得及拆,新的快递又送上门来了。快递箱在玄关处堆成了一米多高,拆快递的速度远远赶不及老人网购的速度。有时候,李想花费了周末两天时间来清理这些快递。但没过几天,小山一般的快递又再次出现。李想说,有一回家里收到四件大快递,拆开后发现居然是四个智能马桶坐垫,但他们家只有两个马桶。李想的父亲说,这个价格是前所未有的折扣,多出来的那两个先留着备用。两年过去,那两个智能马桶坐垫依然原封不动地放在家中,落了厚厚一层灰。”李想还发现,今年开始父亲网购的商品变成了名家字画、书法、古董瓷器、玉石翡翠,每一件还煞有介事地配上了一个xx机构鉴定书。“价格也开始成百上千,甚至过万元。”

受访者家里的车库,堆满了老人网购的商品。(图/受访者提供)

陈方明的母亲今年51岁,平时就有玩手机刷直播间的习惯。他从未想过,母亲的网购会逐渐走向失控。母亲是高中学历,2017年就学会了在短视频平台上网购。她起初买的还是一些便宜的生活用品和保健品,2023年开始网购上瘾,大量购买一些“藏品”和“宝物”。有一天,追债的电话打到了陈方明的手机上,对方称其母亲在网贷平台欠款高达十多万元。陈方明打开母亲的账号订单页,长长的购买清单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他不得不用excel表格把所有购买过的商品全部登记下来:XX店铺一件“五行龙灵”,售价7992元;两件售价3996元的“五行龙灵”[1] ,两件售价为18000元的“五行本源心”,四件3996元的“龙币”,还有一些玉佩、钱币,价格都在999元至上万元不等。统计的表格越做越长,母亲网购的金额已经多达22万元。

老年人沉迷秒杀,子女们忙着退货

许多退休后的老年人正是有钱有闲的时候。每天刷短视频,在直播间网购,已经成为相当一部分老年人的生活方式。一些唯利是图的商家便想借此分一杯羹,利用老年人的心理与显著的信息差,打着“名家画作”“文物藏品”“投资回收”的幌子用各种剧本在直播间招摇撞骗,这让并不了解互联网套路,对人性之恶缺乏想象的老年人防不胜防。

老人高价网购回来的玉镯,带着某机构的检定证书,子女偷偷拿去鉴定后,机构人员表示并无特殊价值。(图/受访者提供)

为了把钱还上,陈方明希望把买来的商品全部退货,但是他发现这并非易事。主播的话术能让老人深信不疑,甚至阻拦退货。陈方明说:“这些直播间的主播拿着各种剧本诱导购买,说未来会以几十倍的价格回收。老人想要出手自己手里的藏品,就要参加拍卖会、巡展会;然而想参加拍卖会、巡展会,又得拍藏品。因此不少老年人越买越多,就算没钱也要借钱去买。主播还会反复强调,购买这些东西的老人家不能让家里人知道,知道的话家里人就会不好好工作,甚至会打藏品的主意。还有的说,如果退货,家里人就会有灾,吓得老人不敢退。”陈方明除了要做母亲的思想工作,还要去各个平台投诉维权。退货分为几种情况:一是商家还在经营,并且在平台有保证金,他把退货需求反馈给人工客服,审核确实违规,就能扣保证金,退货退款。二是商家在经营,但没有平台保证金,那就举报到商家营业执照所在地市场监管部门。如果商家营业执照未注销的话,大部分商家是愿意退货退款的;如果营业执照注销了,市场监管部门也联系不到,就只能走法院诉讼程序。三是这些注销的营业执照大部分是借来的,难以找到真正的负责人。尽管维权比想象中艰难,陈方明还是陆续帮母亲退掉了6万多元。马姗姗的父亲是一位退休教师,受过高等教育的他,退休后也开始沉迷网购。马姗姗提到这个有些哭笑不得:“我爸在直播间抢到了一幅据说是郑板桥的字画,花了500块钱。主播在销售这件产品的时候,话术非常的隐晦,说这上面写了一个‘郑’字,并没有很明确地说是郑板桥的作品。我爸打从心底里认为买到的就是郑板桥的字画。我不知道他到底买了多少,因为知道我反对,他不愿意告诉我。”现在马姗姗的父亲正在给他的宝贝们造册,拍照、编号、写背景和价值等文档资料。

老人把每个盒子都标注了价格、品类以及购买日期。(图/受访者提供)

王慧家中老人在各个直播间购买了大量的“藏品”“古董”,花费高达二三十万元。她发现这些从直播间购买的“古董”其实是现代工艺品,不可能像主播推销时说的能够增值。为了能帮老人家维权退货,以及帮助更多有同样遭遇的人,王慧建了一个老年人网购受害者联盟微信群,短短两个月,群里人数已超过200人,主要都是一些苦于退休父母沉迷网购的年轻人。大家在群里分享自家老人的网购经历,以及各类退款方式和投诉渠道。

群内流传着一份共享文档,上面统计了老年人的年龄、网购物品、时间、城市、商品甚至是主播昵称、话术套路。表格最下方是老年人被骗网购累计总金额579万元(截至9月24日)。根据表格中的资料,老年人的年龄分别从51岁至70岁不等,大部分是在50—60岁的年龄段。

表格中,有一位来自甘肃省兰州市的58岁的老人购买了300多单商品,都是工艺品、收藏品、纸币、瓷器、字画等。主播还要求“想发财要保密,看到物流信息就确认收货,收到后不能打开,要原封保存等上门回收”。还有一位辽宁的老人家,在直播间被主播以“高价回收、巡展会”等话术劝说购买了书画、纪念币、古钱币和玉器等物品,共花了一百多万元。所幸的是后来在子女的帮忙下,已追讨回大部分钱款,还差六七万元。

网购成瘾的背后,是代际沟通问题

“老年人网购受害者联盟”里的年轻人,已经自发形成了一个网络巡逻小队。为了不让家里的老年人继续在直播间下单,他们想方设法打入“敌人”内部,谁有空就去视频平台上看哪些直播间在诱导老年人下单,一旦发现就发到群里,联合其他人一起举报,同时录屏发到社交平台曝光。

但他们很快发现,这种做法收效甚微。平台关停一个账号,商家又起一个账号直播,而大数据总是能精准地把这类直播间推送给消费过类似产品的老年人。

除了发现和举报卖虚假产品的直播间,让这些年轻人最为苦恼的,还是如何劝说家里的老年人停止网购。由于平日里缺乏沟通,许多子女并不知道老人的银行卡里有多少钱,究竟买过什么东西。同时,与消费一样门槛降得极低的网贷,也早已盯上了老年人群体。老年人很容易生出一种矛盾的执拗:一面轻信商家,胡乱购买商品;一面不听劝,我行我素。

“能退款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群里不少家属都表示,实际上,大部分老人都不愿意配合子女退款,甚至在子女退货退款后继续偷偷购买。王慧说:“群里有人被骗了上百万元,老人还是不醒悟,要租仓库放那些东西。”

张彦芳的母亲沉迷网购,她说早就没指望能退货退款,继续买才是最可怕的:“我和我妈吵过无数回,她认为我耽误她挣大钱了,视我为仇敌,现在手里一堆破烂,她还在傻傻地等变现发财。我如今一听到直播间主播的声音就心脏疼,气得呼吸都困难。”

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贾煜等人在论文《困在手机里:代际关系与老年人网络成瘾》中,从代际关系视角分析了老年人网络成瘾的影响因素。从代际关系视角看,随迁、照料孙辈以及与子代交往频率和老年人的网络成瘾密切相关,亲子间“爱而不亲”的情感张力、社区参与的消失共同强化了老年人的孤独感,进而诱发了网络成瘾问题。

贾煜等人认为,老年人沉迷网络本质上是其纾解孤独感和空虚感的一种方式。《困在手机里:代际关系与老年人网络成瘾》一文中的调查数据显示,695份样本中明显存在网络成瘾问题的老年人有137个,占比约19.71%。在这137个老年人中,男性老年人占比为56.93%,女性老年人占比为43.07%。尤其对随迁老人来说,他们面临着文化融入和适应的问题,对亲子之间的沟通、信任和理解的诉求比本地老年群体更强烈。倘若代际之间的互动无法满足老年人的情感需求,就容易诱发他们的精神孤独。

同时,亲密关系的缺失使得老年人丧失了生活的意义感,网络或智能手机作为一种媒介,为其拓展家庭以外的社交圈子提供了途径。老年人通过上网刷短视频等娱乐活动获得愉悦,缓解他们因年老和情感需要得不到满足的心理孤独。

群里有过来人给了建议,让大家最好没事就陪着老年人一起看直播:“在能力范围内给老年人多一些陪伴,宁愿让他们把这些钱花在去旅游和吃喝玩乐上,也好过买回来一堆没用的东西。”

王慧的办法变成了“打不过就加入”:“我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陪老人一起看直播,听主播怎么讲的,根据主播的话术逐个击破,最后老人终于醒悟过来,不再买了,也愿意把买来的东西都退货了。”

如今还剩18万余元的网贷债务,陈方明和家人商量准备把房子抵押后去偿还贷款。陈方明说:“独居老人没有人陪伴,子女关心少了。老人家平时舍不得吃穿,辛苦攒下的钱却花在了直播间。怒其不争,也哀其不幸。”(文中李想、陈方明、马姗姗、王慧、张彦芳均为化名)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杨洁不是没怀疑过。但她的朋友都买了,账户里不断进账的记录让她相信,“真的有这种好事”。

于是,她先后投入了80多万,账户里100多万积分等着换成等额现金。

但杨洁终究等来了一场骗局和一堆数字。

时代周报记者获得的桐庐县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显示,这等“好事”被定义为传销:“多名省市区级代理以推销商品为名,要求参加者以购买商品以获得加入资格,并按一定顺序组成层级,直接或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或返利依据,引诱、胁迫他们继续发展他人参加。”

根据起诉书,“代理”通过培训课程讲解、模式讲解、口口相传等形式发展下线,有“代理”发展VIP会员最多达到1489人。

2023年,10人因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被桐庐县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起诉书显示,该10名被告人均认罪认罚。

经过两次公开审理,2024年7月30日,桐庐县人民法院对该案进行判决,经庭审质证,被告人行为均构成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追缴被告人的违法所得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至此,“买卖通”为杨洁们编织的财富梦彻底碎了。

“用钱生钱”的故事

直到今天,杨洁依然无法清晰地说出,自己是如何被买卖通“掏空口袋的。留在她记忆的是一个个关键词:抢单、升级、提现……

但她记得最清楚的是朋友的话,“像我们这样的(子女不在身边)退休老人,靠不了别人,没地方赚(钱),得学会理财,用钱生钱”。朋友还打包票——保证赚钱,保证安全,保证不违法。

这些话术,对于杨洁这样的县城退休老人来说,确实有点吸引力——在县城,老人多数好面子,讲人情;想赚钱,却又困于年纪。

杨洁和丈夫都退休了,平常靠积蓄和退休金过日子;儿女各自成家,平常住在杭州,都有自己的生活负担,也没必要依赖他们;而自己的母亲生病,想着日常买点补品药品,算是有备无患。

纵然对“赚钱”的方式有所怀疑,但她想着熟人介绍,总不能是坑自己,不妨就试试吧。

第一次花了2000块。

那是2021年5月,杨洁在“买卖通”上买了几根人参,同时在app上获得了6000积分。按朋友的话,这积分就是等额现金。

但这钱要在“买卖通”上提现,得遵循一套复杂的规则。

杨洁得到的信息是,每天往APP里充值1700元现金,直到四天后存满了6800元,系统就会在第六天开始打款,每两天收益170元。

她一开始并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直到账户里多出了170元。她相信了这个“用钱生钱”的故事——前四天投进去的6800元,还安全地躺在账户里。

在她看来,“买卖通”相当于第三方平台,钱在这里,既能购物,也能有积分,还能挣钱,更重要的是,随时可取回。

尝过甜头之后,杨洁开始和朋友一起出现在大大小小的项目推介会上。

2021年7月,一场名为“桐君百草全国市场启动大会暨答谢晚宴”在桐庐县城某酒店进行,参加的会员大概有四五百人。先是几位“高层”讲话,再有本地名人李金宝出现。

在桐庐,几乎人人都认识李金宝。杨洁说,那天李金宝背后的屏幕上展示了他“站台”的身份:桐君堂药业、食尚本草、德润全的董事长,以及桐君百草的品牌创始人。

“这些人口才都好得不行。”杨洁说。会议结束,作为会员的他们被安排了晚宴。摆上餐桌的有进口红酒、鲜榨果汁,还有龙虾、黄鱼。

后来,有退休老人在网上搜索“买卖通”等关键词,跳转出来的文章展示的是,“买卖通”董事长在陕西咸阳参加发布会;项目方还为许多老人规划了未来去往陕西、福建等地的参观旅行,“会报销机票酒店”。

种种细节,让杨洁们觉得,这个集团“真阔气”。

杨洁决定加码投资,以实现利益最大化——用多个账户,花更多钱买产品,拿到更多积分凭证,换出来更多钱。

她将留作建房的60多万尽数投入。按照她的理解,这笔投资能在一年内带来100多万的利润。而那些花钱买的产品,“反正百利无害”。

2021年9月前后,这样的“致富秘密”在频频举办的项目推介会上传递出去,甚至传到了附近的嘉兴、上海、绍兴等地。

那时,有个场景反复在县城里重现:早上八九点,50岁以上的退休老人涌向相同的地方。

因为年事高,他们对智能手机的操作并不熟练,只能聚在一起,相互帮忙或是由“老师”代为操作。有时是在某个办公楼,有时是在朋友家里。10点半前后,他们完成交易,急匆匆地离开。

县城退休老人聚在一起,聊得最多的是“收益”。有人畅想赚到一定数额后,就去翻新家里的老房子,给儿女置办家具、彩礼。也有人还没想好要做什么,但总觉得,“有钱即心安”。

至于买来的各种产品,老人们多是心照不宣。

例如,一款以桑椹、火麻仁、冬瓜皮、枸杞子、玛咖粉等为主要原料的熟粉糕点,包装为“扳不倒”本草精粹果,在“买卖通”售价350元。

至于效果如何,没多少人在意。这些产品多数被摆在角落,“(积分)凭证才是我们要的东西。”杨洁说。

迷惑的“顶峰算法”

有人还是不愿相信这样的致富故事。

54岁的张梓对钱始终持谨慎态度,过去从未触碰过银行之外的任何理财产品。当朋友找来时,她一开始根本不信。但抵不过朋友的热情,她被一次次带去开会、上课、吃饭。

“上课”的场景,她印象很深。台上的“老师”叫童丽平,70年生人。

她在白板前有板有眼地说:“这是拥有金融牌照的现货交易平台,但跟股票交易不一样。股票交易在二级市场,有涨跌。我们现货交易,没有涨跌,只有买卖过程。”

“老师”讲课的视频截图 图源:受访者提供但张梓不理解:为何花2000元买东西,还会凭空多出6000积分的等额现金?

“老师”更强调“收益率”:“(2000元)相当于鱼钩,先投入,才能赚钱。”

她举了一个收益“最大化”的例子:在1个主账户下设5个子账户,这6个账户共计投入12000元,换来36000积分。71天后,叠加平台设置的佣金、奖励,再扣除手续费和产品成本,挣到32500元。

“你花了12000块钱,买了36盒产品吃,但是你赚了32500块钱。你说,这个生意好不好做?”

而6个账户投入的钱,还在账户里。“这个鱼钩不放出去,鱼就钓不上来;不想钓了,就把鱼钩收回来。这(鱼钩,指的是本金)是你的,这(鱼,指的是佣金、奖励)还是你的。”

看着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老师”,用熟悉的县城口音,说着浅显易懂的挣钱道理,层层递进的方式很快降低了张梓的戒备心。细听之后,这种既能挣钱、又能保本的盈利模式,让她彻底放下了顾虑。

这套模式被称为“顶峰算法”,是“买卖通”的运作逻辑,来自陕西买通卖通商品现货市场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买通卖通公司”),被福鼎牛创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牛创科技”)引进后,用以产品销售以及推广。

在这一套规则里,有层级,有奖励,还有排行榜:初级、区级、市级、省级,分别对应5%-25%的返点。

“老师”没细说且被张梓忽略的细节是,她必须每隔4天就要重新投入6800元,以维持“仓位”,才有机会提取全部积分。

这像极了人们读书时常遇到的数学题:一个龙头往泳池里放水,另一个龙头从泳池排水,放完水需要多长时间。

只是,“买卖通”成了那个泳池,负责放水和排水的,是“张梓们”。

生活在县里的退休老人们不在意时长,他们的度量衡是钱,“投入1万多,能赚到3万多”。

他们积蓄不多,但有的是时间,也有长期积累的人脉。这自然成为项目推广的重点人群。

幸福的畅想没有持续很久。

第一次意外是在2021年10月中旬。按照规则,那天是提现的日子。10点左右,杨洁发现自己账户里的钱提不出来了。

几个群“炸了”,“会员”相互询问情况。“老师”解释说,“平台被一些恶意会员投机提现,目前遭遇资金问题,暂时无法运行”,让大家稍安勿躁。

有人嚷嚷着要去报警却被其他“会员”拦下。杨洁记得,有“会员”一直强调,报警会把平台封了,这样一来,大家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还有10多个人冲到办公室堵住“老师”。得到的回应是,平台版本可能要更新,从1.0升级成2.0。

那时,杨洁没太紧张,平台也曾经关闭过,快则一天,慢则三五天,但账户里的钱一分没少。

这次的风波没有延续很久。不到几个月,也就是2022年1月10日,平台2.0上线。那时候,“杨洁们”还能取出部分本金或提现。

直到2022年6月23日,买通卖通公司发出一份通知,称“平台进入休市”。有“会员”打开“买卖通”后看到弹窗的消息,也有人在名为“买通卖通官方”的微信公众号上收到推送(文章现已删除)。

此后,再没有人取出过钱。8月,群里有消息称,有人去报案,警方立案侦查,几个“省级代理”和“老板”都被抓了。

当中,也包括给杨洁讲课的“老师”。前述检察院起诉书提到,经查,被告人童丽平系省级代理,2021年4月加入该传销组织,其于2022年8月2日被刑拘,后被取保候审。

判决书显示,童丽平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二年,并处罚金三万元。

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首先是那套加上柔光滤镜的“顶峰算法”。有曾为“省级代理”辩护的律师分析,参与者单个账户整体投资收益额在10%左右。若连续投资,返还本息均是自身的投入本金。

换言之,大量“会员”所取得的收益,并非是平台给付。

那么,是谁拿走了“会员”的钱?

根据张梓的充值记录,收款方为“买卖通”,摘要为买卖通会员充值。而返利提现记录显示,钱款由买通卖通公司打入,交易详情备注为牛创平台提现。

收款记录 图源:受访者被骗的人究竟有多少?71岁“会员”、退休教师李誉做过统计,县城约有近5000人参与其中,投资金额过亿。

时代周报记者7月30日获得的判决书显示,经鉴定,该平台数据中用户数为 10962个,下线层级 17 层用户订单总数 46097 件,订单商品合计超1.08亿元,仓单业绩金额合计超3.6亿元。

让这么多人愿意相信的故事,绕不开“桐君堂”——当地的百年老字号药企。

许多“会员”表示,如果只为赚点小钱,自己不会将全部身家押上。譬如李誉,他一再强调,“如果不是他(李金宝),我们不敢玩这么大,因为(我)投资的是桐君堂的项目,才不怕。”

李誉曾不止一次在“买卖通”项目推介会上见到李金宝。他说,要不是亲眼看到李金宝站在台上讲话,无论旁人如何鼓动,他都不会打开自己的钱袋子。

张梓说,不少关于项目的会议都在桐君中医药文化博物馆旁的办公楼进行,购买的产品上多有“桐君”或“桐君堂”、“桐君百草”字样的标签。她向时代周报记者展示所购产品,多数标有“桐君堂”字样,生产企业显示为杭州德润全健康产业发展有限公司。

她说,每次“买卖通”提现遇阻、更新换代的时候,“会员”听到的话术都是,“桐君堂在这里,跑不了”。

时代周报记者为此向李金宝求证。那天的见面在桐庐县城的一栋高楼办公室,与记者对话的李金宝,笑容温和。他留着三七分头型,指甲工整,包括那片寸长的小指甲。

当记者提出“桐君堂与买卖通项目之间是否存在利益纠葛”问题时,李金宝对此表示,自己也是受害者。

起因是电商发展。“当时(2021年3月前后)考虑到电商这块我们自己做,也不是太(熟悉)。德润全的技术总监和总经理有个构思,包括对于未来发展的规划。因为(桐君堂)有参股,所以他们来和我商量。”

“我说可以,反正我们自己做不起来,但是我们不深度参与,就组建了一个新公司,桐君堂没有参股。当时双方有协议,产品委托德润全来生产。”

李金宝说,德润全在其中(买卖通项目)不存在非法获益,“(德润全)只是生产企业,卖产品,也是受害者。目前(食尚本草)还有50多万的货款没结”。

根据判决书显示,“平台上的产品是食尚本草公司委托浙江德润全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桐君九宝’系列产品,资金结算都是通过陕西买通卖通公司进行。”

关于参加“项目”会议,李金宝说,自己出席,在台上说的是桐庐的药祖文化、桐君堂的研发能力等。

至于传销,他本人表示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和获利。

县城的“体面”

这些具体的细节,“会员”无从得知。

但他们认准了这个地方有致富基因。改革开放之后,县城人一分为二,一部分人出走南方和长三角,靠着胆大、敢搏的个性,从底层做起,带回财富。

县里人传颂着不少白手起家的故事。比如,曾是桐庐首富的朱宝良,带着3000元现金到杭州闯荡,办成的企业跻身杭州民企500强,身价一度高达40多亿,登上《2019年胡润百富榜》。

另一部分留在当地的人,也找到挣钱的路子。服装、制笔、五金、箱包等行业在当地形成特色经济区块,汇成了这个40多万人口的县城。

千禧年前后,快递业发端。人们后来熟知的“三通一达”均出自于此——这也视为当地经济发展的分水岭。

有人接住了这样的机会。张梓说,县里人认熟。那时候,只要是本地人,往往打个招呼、送点礼,就能换来一个快递站点的经营权,“基本就是躺着收钱”。

随后几年,因距离杭州仅1小时车程,互联网浪潮卷入县城,让许多县里的老板们从实业转向金融与电商。一位不愿具名的当地企业主表示,2015年前后,当地不少人聚焦于电商,“做平台,倒货,这样来钱快”。

前些年,一场城市更新让财富速度加快,许多千万富翁一夜诞生,很多人也因此举家迁到了杭州等更为繁荣的地方。

更多小富即安的县城人则把钱投入了另一种“理财”。一条大约300米长的临江街道上,挤着7家棋牌室,还有4家彩票站点。

县城的繁荣也拉动了当地的房价和消费水平。

在这里,房屋均价在1万元以上。当地人的工资大多是四五千元左右,夜晚路边摊的炒米粉,要价15-20元一份,而在部分一线城市,这大概只需要8-10元。连摊主自己都说,桐庐的消费水平比邻上海。

与收入相对应的,是县城人的“体面”。

在桐庐县的中心街道,BBA系列的车型穿行。一位月收入6千元的当地居民说,买车考虑的不是与收入匹配,而是“脸面”——在县城,开BBA就是跟其他车不一样。最终,她买下了一辆宝马530i,“进口的”。

留在县城里的退休老人,亦是如此。

李誉是县里很早的一批大学生。那会,从村里到县里,他都是焦点人物。师范专业毕业后,他回到县城小学教英文。当县里普通工人月工资还是几百元的时候,他已经月收入过千。

进入互联网时代,当地人们的收入水平逐渐提升,李誉熟识的人逐渐搬离老城区,住进新房。

而他还住在那间两室小屋。他说,退休后,老伴随儿女去杭州帮着照顾孙子,家里的开支也就靠自己那点退休金,“老了,没用了”。

县城名人效应、投资门槛低、高额的回报,为他勾勒出体面的致富经,身边熟悉的人一鼓动,让他注入强烈的信心——挣钱,还得抓住机会,跟上社会发展的脚步,跟县里早年那些发家的老板一样。

事后回忆起来,李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有些抹不开面子,拉他入局的都是早年的学生,平时在县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连李金宝在面对时代周报记者时也表示,自己确有参与“桐君百草”与“德润全”的两次活动,但也是囿于熟人社会间的关系无法推脱。

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项目里的种种危机。

张梓的丈夫一开始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他劝过妻子不要参与,但没用。他想着,妻子的个性自己到底是知道的:守钱,没啥赌性。劝说无效,他只能抱着侥幸心理,“即便是亏,至多也就是几万”。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妻子陆续砸进去20多万。

信任崩塌

县城的热闹消停了。

投资者曾来过的“买卖通”项目办公室已鲜有人出没,书架上摆着的《用钱赚钱》《脱稿讲话与即兴发言》,蒙上了灰尘。

那间曾经用于开会、讲课的会议室大门紧闭。

投资者曾来过的项目办公室7月29日,李金宝在电话中表示,目前(案件)相关部门正在侦办中,自己正处于取保候审中,会全力配合调查。他还说,相信法律是讲究证据的,“我也是受害者,至于有没有违法还是什么的,总会给我一个说法”。

李誉的生活也变得不一样。

他把认识的“会员”拉了一个群,群里124人都是一个简单的希望:拿回当初投入的本金。

凭着过去的工作经历,他负责整理资料,联系不同的单位。他们坚持认为:这案子是诈骗,不是传销。因为,当认定为传销后,违法所得将被没收。

一年前,李誉还在坐等回报:从县城小学英语教师岗位退下来,他拿着7千多的退休金,依然觉得日子不太好过——县里人出手大方,人情往来,钱跑得快。

参与“买卖通”,他无非是想多挣点钱,为杭州的孩子换房子,给自己留点养老钱。

李誉甚至借了点钱,投进去:他以为钱会翻倍回来。

后来,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再警醒一点,或是在网上多检索,说不定能发现更多蛛丝马迹,比如号称有金融牌照的买通卖通公司,甚至连官网都没有。

他和学生间的信任也完全崩塌。李誉说,现在再见到对方,彼此无言,也不想有丝毫牵扯。

杨洁想过报警。她曾经给朋友,也就是自己的“上线”打电话,得到的回应是,“集团运作正常,你不要急,(桐君堂)都在这里,还能跑吗?”

她又相信了这套说辞,转眼借了将近20万,投进去。现在,儿女知道了她亏钱后,电话里的语气很差,儿子说她败家,把家底都掏空。

投资者购买的产品 图源:受访者张梓住的临江大平层,有一个房间装着这些年买下来的“战利品”:扳不倒、口服液、盒装人参……纸箱被整齐地堆放在精致的实木衣柜边,看起来并不和谐。

这是张梓和丈夫常常争执的主题。他觉得应该把它们丢掉,但她舍不得。直到今年初,俩人找到折中的办法——在小群折价出售。

一根2000元买来的人参,她卖200元。刚一发出图片,有人就说,“这东西在北方,50块钱一斤,还算是宰客”。

现在,张梓不敢再冒险了,亏了的钱,就亏了。

然而,这个月以来,熟人不断给她发来消息,说有个新项目可以投资——出资2万元,收益200万,甚至可以签对赌协议。

张梓口中的这位熟人,据说投了很多钱。“他说,这次是翻身的机会,如果亏了,我们赔你。”

她口中的“他”,正是当初拉她进入“买卖通”漩涡的人。张梓还说,这些“项目”变来变去,最后玩的都是一种套路,“天上不会掉馅饼,钱也不会自己生出钱来。”

她果断拒绝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的张梓、李誉、杨洁为化名)

爱在流动,钱也在流动

看完这个案子,我只想说,颤抖吧,人类!在现实面前,所有影视作品都弱爆了!!!

女主原本是个演员,那叫一个盘靓条顺。但是,因为大环境不好,好几年没接到戏。为了生活,女主做起了女主播。一开始,女主还很抗拒,但是,慢慢的,女主发现这行来钱可真快啊,尤其是怨种可真多啊,嘿嘿嘿嘿~下面这位男同胞,我们就称他为大怨种吧。大冤种给女主刷了很多礼物,又加了女主的联系方式,两人天天聊天。

在大怨种看来,他和女主是恋爱关系。因此,当女主向大怨种借钱时,大怨种当然是义不容辞!就这样,女主以各种理由,前前后后从大怨种手上借走了 150 万……然后,大怨种是怨种,但他不是傻啊,咋女主家老出事儿呢?大怨种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开始让女主还钱!

女主表示,我也想还钱,但我身不由己,因为我的表弟被赌博窝点抓起来了!我要借钱救他!于是,大怨种又借了 90 万给女主……我收回上面那句话,大怨种不光是怨种,确实有点过于单纯了……总之就是,大冤种一共借给女主 250 万…… 不得不说,真有钱啊……

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女主还是不还钱,大怨种就报警了,警察就把女主抓起来了,女主表示,她没有骗大怨种,她是真的借钱救人,就是救的这个人,身份上面有点小出入,不是她的表弟啦,其次是她的小奶狗男朋友啦~以下我们简称为小奶狗。女主和小奶狗也是在直播间认识的,小奶狗嘴巴非常甜,情绪价值给女主拉满了,女主很快和小奶狗坠入爱河。为了救被困赌博网点的小奶狗,女主借遍了亲朋好友以及直播间的各路粉丝,总金额高达 730 万……

估计看到这儿,肯定有人会问,这小奶狗得多帅啊?答案是:不知道……女主和小奶狗谈了三年恋爱,从来没有见过面,连视频都没有。但是就算在这种情况下,女主依然坚信,她和小奶狗是真爱。现在她被警察抓起来,没人在帮小奶狗借钱,陷在赌博窝点的小奶狗可怎么办啊?可不得吃不好睡不好啊?

警方很有经验,听女主讲完,直接得出结论:哦,你遇到杀猪盘了。女主不信,表示你们不懂爱!警方就去查真爱小奶狗了,好消息是小奶狗没有被赌博窝点抓起来,坏消息是小奶狗的皮下是一位三十八岁的女护士,婚姻状态是离异……

女护士一共从女主手上骗走了 730 万,那么,被骗走的钱,又到哪去了呢?主要用于打赏别的女主播…… 一共打赏了 490 万……女护士表示,我也不想啊,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上瘾了,我戒不掉,我就是爱看女主播!我就是想给她们刷礼物花钱!

最后,我想说,我不是很理解人类,尤其是你们这些人……

▲小凡给AKG发邮件求助

7月8日,记者联系到了中国驻菲律宾大使馆,一名工作人员表示小凡哥哥和老韩的案子还在联系菲律宾警方调查,其他信息不方便告知。

同日,菲律宾反绑架大队(AKG)接线员告诉记者,暂时无法告知具体案件的情况,需联系菲律宾国家警察发言人。

7月9日,记者给德国和奥地利警方发送采访邮件,工作人员称邮件已收到,正在了解情况。其中,德国警方回复记者表示,当地警方和检方在组织调查一桩有关小凡哥哥的案子,但具体细节和其他信息暂不能提供。

哥哥在菲律宾被绑架

对方要求用数字货币支付赎金

2024年1月19日周五下午五点,正在上班的小凡看到微信上哥哥的未接来电和一句留言:有急事,速回。

小凡立即打了回去,哥哥用普通话说自己急用钱,让小凡去筹钱,准备150万USDT(中文称之为泰达币,一种数字货币,与美元1:1兑换),(1月22日)周一打过去。“其他不要说,不要问”。

小凡担心遇到诈骗,改用方言和哥哥沟通,还说了件两人小时候的事情。哥哥也用方言回复,但表示别人不允许他说方言,又立刻改回普通话,并拒绝了开视频的要求,因为“没穿衣服”。

小凡挂断电话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在德国的嫂子,确认哥哥在菲律宾被绑架了。小凡哥哥在一家德国的中资公司担任高管,兄弟两人之前联系很频繁,他听哥哥说过有人邀请他和朋友老韩(化名)一起去菲律宾考察,他还提醒哥哥注意安全。

在承诺去筹钱并保持沟通的同时,小凡第一时间联系了大使馆,并在大使馆工作人员建议下给菲律宾警方反绑架大队(AKG)发了求助邮件。

1月20日(周六)上午, 几名菲律宾警察联系小凡询问被绑架人员信息。当地警察希望家属来菲律宾报警,并建议不要给绑匪打钱。当时,小凡不敢完全相信当地警察,没与对方沟通太多,而家人也坚决反对他去菲律宾报警。

那个周末,小凡一直通过微信与哥哥以及他身边的绑匪沟通,表示没能力筹集150万USDT,希望下调赎金。在沟通中,对方不断威胁小凡,哥哥则在电话里表示,对方要用钳子夹掉自己的手指,自己的肋骨被对方打断等。小凡嫂子在持续威胁下情绪崩溃。小凡了解到,和哥哥一起去菲律宾的老韩,同样也被绑架了。

1月21日是周日,经过多轮沟通,对方把金额降到45万USDT,小凡表示1月22日会先打一部分,再想办法继续筹款。为方便兑换虚拟货币,电话里哥哥还介绍一位“大哥”来提供协助,并告诉小凡放心把钱转给“大哥”,“只有他能救我”、“如果他把钱昧了我就认了”。

小凡当时猜到,这个“大哥”,可能也参与了这次绑架。

邀请考察套路

和近期绑架案如出一辙

小凡听哥哥说起过这个“大哥”,这次的菲律宾考察,就是在这位“大哥”推动下成行的。

近日,两名医疗器械公司高管菲律宾遇害的消息引发大量关注。媒体发布案件细节中提到,两人是受一个名叫“李娜”的女性邀请,去菲律宾洽谈有关产品分销的海外业务。“李娜”曾向孙某发送过公司经营医疗器械的相关资质证书和商务邀请函,并告知其公司老板是菲律宾知名医疗商人。

小凡哥哥遇到的情况,和上述案例如出一辙。

小凡从各方了解的信息获悉,“大哥”45岁左右,中等身高,深色皮肤。小凡告诉记者,“大哥”和自己哥哥两年前认识,自称是塞浦路斯定居的中国人。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大哥”突然频繁出现,经常约小凡哥哥和同样在德的奥地利华人老韩一起吃饭,讨论投资。

“大哥”告诉两人,他认识一名菲律宾华人富商,计划来德国投资,有意愿收购哥哥和老韩的工厂等业务。当时,老韩和小凡哥哥的生意都不太景气。

去年底,“大哥”介绍他们认识这位华人富商的女助理,这名女助理跟两人讨论了欧洲投资收购事宜,还提供了资金材料。小凡说,他哥哥还找专业团队审核过那些材料,没发现问题。

此后,“大哥”委派自己的助理与小凡哥哥和老韩协商开一家公司,并签署协议,但在老韩和小凡哥哥的资金到账后,“大哥”约定的资金一直在他们去菲律宾时都没有到账。小凡猜测,开公司可能是“大哥”试探两人经济实力的手段。

1月18日,在富商女助理的邀请下,小凡哥哥和老韩从德国出发转道中国香港地区进入菲律宾,此后一直没有出境记录。

哥哥的最后一句话:

一切都好等我消息

小凡说,后来他联系“大哥”。电话里,“大哥”表示绑架事情自己不知情,但会全力营救,绑匪索要的150万USDT赎金降到45万USDT,是因为他承诺支付另外105万USDT。

这之后的每次联系,几乎都是小凡与哥哥先通话协商付款事宜,一段时间后“大哥”再打电话给小凡,表示“你哥刚跟我说了,我帮你如何处理。”

▲小凡和哥哥最后的通话

按照约定,“大哥”会在1月22日(周一)上午10点左右给小凡提供境内银行卡,小凡需要在十五分钟内把钱分成多笔,有零有整打入卡内,“大哥”来协助购买USDT。但周一“大哥”一直没联系小凡,下午小凡与哥哥联系时被告知,银行卡没准备好,小凡需自己去兑换USDT。周一晚八点左右,小凡把找朋友兑换好的10万USDT转入绑匪提供的地址。“收到钱后,对方态度明显就好了很多。”

之后的几天里,小凡告诉对方,自己要通过各种渠道筹款借钱,并陆续给对方转了八万左右USDT。绑匪要求的剩余资金,也从10万USDT降到5万USDT,最后在1月25日凌晨表示再给两万USDT就放人。

1月25日一整天,小凡一直在和绑匪讨论尾款支付和放人的形式。经过多次沟通,确定了上车先打1万USDT,到机场再打1万USDT的形式,但最后一直没有安排上车。期间,小凡还收到过哥哥发来的几次“不用再打钱了,我要出去一段时间”等消息,后来发现,这似乎是绑匪用哥哥手机发来催促他交钱的一种套路。

直到1月26日周五早上五点十二分,哥哥发来一句“一切都好,等我消息,什么都不用做”之后,小凡再也没能跟哥哥联系上了。

与哥哥失联前,小凡付款大约人民币130多万元。小凡后来得知,哥哥随身携带的银行卡、支付宝账户内的资金也被转走,损失约30万元。

小凡说,之后几天,“大哥”还来过几次电话,表示小凡哥哥肯定还活着,可能被卖到电诈园区了。“大哥”还建议小凡来菲律宾报警,并表示可以安排专业安保团队保证其安全。但直到2月6日最后一次劝说小凡来菲报警后,“大哥”也彻底失联了。

希望进当地山谷搜索哥哥线索

还计划发布悬赏征集线索

小凡一直在和老韩家人保持联系。他了解到,其家人只和老韩通过两次电话,还没来得及打钱就彻底失联了。老韩是奥地利籍华人,他们的家人在奥地利报警,警察来到菲律宾调查,没有任何有效进展。

小凡说,哥哥在失联前曾经告诉他“老韩戴上了呼吸机”,这可能意味着老韩已离世。之后,其哥哥在和嫂子沟通时还偷偷让嫂子联系保险推销员。“他那时候可能猜到结果了,想让我嫂子买一份保险,留一些保障。”说到这里,小凡泣不成声。

“大使馆工作人员从第一天开始就在给我提建议、告知进展,我很感激他,但每次结果都是没有找到人。”小凡告诉记者,期间,工作人员曾发过一具尸体的照片给自己辨认,确认不是他的哥哥。

与此同时,小凡哥哥的朋友也在提供帮助。作为一家科技公司负责人,李先生在五月份得知好友出事后,一直与小凡努力寻找他的哥哥。李先生告诉记者,他起初猜测两人会说英语、德语,有可能被卖到电诈园工作,但被菲律宾的朋友告知类似案例并不常见。

李先生说,自己后来联系了一家当地安保公司,希望他们利用当地资源寻找小凡哥哥的下落。

近期曝出的绑架案中提到,尸体是在一个悬崖边被发现的,小凡了解到悬崖下面是山谷后,希望能去山谷内搜索。“但被告知已搜过了,没找到。”小凡对此并不死心,他和李先生正在与安保公司沟通,想雇佣他们进山谷大范围搜索,具体方案还在协商中。

他们还计划发布悬赏,向海外华人和知情者征集线索,争取尽快找到小凡哥哥的下落,也希望帮助警方早日抓到犯罪分子。

小凡的母亲七十多岁,已经知道儿子被绑架失踪的消息。她跟小凡说,自己的心像水泥塞实了一样,一点都不透气。这段时间,小凡每天给妈妈打几个电话,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们依然在等待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