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职场 下的文章

因为没有职称,王峰一个月到手 5200 元,他自嘲为 " 知识民工 "。

同样 " 被迫 " 卷成果的还有在某新一线二本院校教书的何文," 以前是图稳定、清闲来当大学老师的,没想到现在又穷、又忙、又不稳。"

10 年前,何文硕士毕业到这所二本院校教书时,学校书卷气比较浓厚,他因此没有将 " 职称 " 放在心上," 学校里有很多讲师,到 40 岁才着手申请副教授,他们专注于上课,靠课时费也过得挺开心。"

但这几年学校氛围开始发生变化。2021 年,学校开始筹备 " 冲一本 ",为大量博士提供 " 编制 ",同时针对学校认定的 A 类和 B、C 类博士提供 10 万到 50 万元不等的补贴," 评副教授的要求也不苛刻,只要能申请到青年基金或者出专著就行 "。

随着招聘的博士越来越多,何文所在的学校也越来越 " 卷 "。

从今年开始,何文所在院系的专职教师已不接受国内高校博士,只要海归博士乃至博士后;而针对已在岗的 " 青椒 ",学校则传出了 " 招生下行,经费有限,如果该聘请内没评上副教授,下一聘期或许无法续签 " 的消息。

为增强自己的竞争力,35 岁的何文申请了另一所 985 院校的在职博士," 不然真失业了,靠着硕士学历或许都找不到一份工作 "。

" 高校也不再是铁饭碗了,这一切都源于中国毕业的博士太多,学历贬值了。"在民办院校担任专岗教师的宋迪总结说。

2008 年,我国博士学位授予数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博士学位授予国家后,每年博士都保持着大体量的 " 供应 "。

根据教育部数据统计,2023 年,我国应届博士毕业生达到 7.52 万人,其中约 40% 去往高校和科研机构。

一方面是博士增多,另一方面中国的高校数量不仅没有增多,反而因为大学合并呈现 " 减少 " 趋势,因此越来越多的高校采用五花八门的考核手段进行 " 选拔 "。

以宋迪所在的学校为例,因不属于事业单位,工资需要学校自行解决。为提升招生、就业率、学校口碑及实力,学校将许多指标压在了老师身上。

" 一旦老师完不成,就扣绩效。" 宋迪说。

而民办老师去外界讲课机会少、拿不到课题项目,除了工资以外难有其他收入。因此宋迪除了完成日常教学,带比赛、兼职许多行政工作外,还需要评职称、去学校的科研机构帮忙,以及发论文。

" 可以说,只要走了高校这条路,‘卷’是唯一的出路。" 宋迪说。

其实,从小卷到大的 " 青椒们 " 并不害怕卷,真正的痛苦是卡在 " 卷不赢 " 和 " 躺不平 " 的间隙之中。

" 我们双非院校的科研平台不够,学校又制定了脱离实际的要求,我们老师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何文说,他所在的二本院校甚至对老师提出了 " 发 C 刊 " 的要求—— C 刊一般指 CSSCI 来源期刊,是我国人文社会科学评价领域的标志性工程。

" 发这种刊物,更多是看学校背景、老师名气、是否有新实验数据,我们这样没什么名气的学校,投递后几乎没有机会 ",迫于无奈,不少同事目光放在了 " 申项目 " 上。

" 申项目并不要求必须是省级项目,市级、校级、院级都可以 ",何文顿了顿," 这样就留下了许多可以操作的空间。"

所谓 " 可以操作的空间 ",就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人脉、关系。

作为毫无根基的新人,王峰深深体会到了作为 " 外人 " 的疏离感。" 青椒 " 职务低,无法担任 PI(首席研究员,项目的实际负责人),王峰只能加入其他老教授的项目组 " 熬 " 资历。

" 小城市关系错综复杂,有限的资源又被牢牢掌握在学校老教授们手里 ",排在他前面的有老师的 " 嫡系 "、拥有强社会关系的本地人……

项目组边缘人员的王峰,无法在校内申请到项目和资金支持,科研迟迟无进展。

今年是王峰入职的第三年,眼瞅着首聘期即将到期,手中还没有成果,王峰陷入了焦虑。

王峰也试过将目光放在校外,力求接触一些企业," 这样能有一些成果写上去,好评职称 "。

但现实是残酷的," 企业要的是命题作文,可以直接投入生产;但学校评职称要的是基础研究,是可以指导理论的 ",巨大的需求差异下,王峰根本吃不准企业需求,更别说解决企业的难题。

接连和企业接触后,王峰陷入了 " 自卑 " 中," 我也知道有成果了好谈合作,但一个最基本的药理实验,需要用 6 只小白鼠,小白鼠 50 元一只,一天喂养费 2 元,如果没有资金支持,我连小白鼠都用不起,怎么出成果?"

无论是校内科研,还是校外合作,青椒们陷入了 " 晋升悖论 " 中:年轻老师们需要有项目才能出成绩晋升,但项目又不会垂青于年轻老师。

为了能获得资源和重视,王峰从老家搞来一堆特产,到处送礼,开始在小城市经营人脉," 我感觉自己在做科研,但又不是在做科研 ",王峰有些无奈," 但是没办法,我没有成绩,去不了别的高校,去了也要重头再熬。"

按捺住躁动不安的心,王峰只能继续 " 仰卧起坐 "。

读博,毕业,上岗,三道难关

在王峰看来,高校改革后," 青椒 " 的路比以往窄了太多。

" 我从读本科开始,就决定读研、读博,然后进高校了。但现在我给本科生上课时,都建议他们,如果找到工作了,千万别继续读研,也不要觉得进高校当专岗老师轻松。"王峰说。

首先,读到博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 现在考研已经高考化 ",王峰特地研究了最近几年的考研题目,发现近些年难度陡然上升," 要是我参加考试,绝对考不上的 "。更有消息传来,如今研究生卡毕业率,不少学校 " 调高 " 了硕士研究生延毕率,硕士毕业相较以往变得困难。

入学读博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2021 年开始," 申请―考核 " 制逐渐取代统考,已经成为国内高校招生博士的主要方式。

在这一模式下,考生需要提供能证明自己的材料,包括不限于证明科研能力、外语能力多、博士计划书等材料,还需要向导师证明自己的科研能力。

" 最关键的是公平问题 ",王峰解释,由于 " 科研 " 考核的存在,导师在选取博士时会偏向于能产出文章、自己认识或者关系更亲近的学生,这也意味着出身普通的双非考生读博的通道变得狭窄,甚至部分 985、211 高校甚至只招收双一流高校的毕业生,那些出身 " 普通 " 的学生只能去次一级的学校。

" 现在高校在招聘时,又特别看中毕业院校。不能去一个好平台读博,跟不了好项目,毕业压根进不了高校和科研院所做专岗老师,大部分只能做行政、辅导员或者进企业工作 ",在王峰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划算的选择。

" 行政老师和大部分企业,并不需要普通学校毕业的博士,那你花时间读了干嘛呢?"

除此之外,博士毕业难度也增大了。" 博士虽然是 3 年制毕业,我们学校从 2020 年就规定了必须 4 年制,但实际上 4 年制如期毕业的只有 15%,大部分都是 5-6 年。" 在浙江某双一流院校读博的陈周豪说。

而在湖北某高校读博的李佳维则称,自己所在的学院 " 实打实要末尾淘汰 20% 的博士 ",被淘汰意味着延期,需要半年后再重新开题,然后再走评审流程," 并且可能被再度淘汰 "。

许多针对 " 青椒 " 的项目,有 " 男性 35 岁,女性 40" 岁的限制,因此越年轻的青椒,申请项目的机会越多、成功几率越大。

如今高校对青年教师的年龄越来越 " 苛刻 ",甚至有的高校已经开始招募 28 岁以内的博士生。

入职青椒卡年龄,已不是秘密

" 按照如今的模式,一名学生 22 岁本科毕业,一战就考上了学硕,3 年硕士毕业,4 年博士如期毕业,也要 29 岁了 ",何文说," 更何况在我们这样的普通二本院校,学生很难一战上岸读研,大部分都要二战乃至三战,就算博士顺利 4 年毕业,也都 31 岁了。"

" 而且,许多学校在招聘时候,要求第一学历本科层次要高于招聘学校 ",何文顿了顿," 对二本的学生来说,走高校专岗这一条路实在是太难了。"

最后的机会

尽管如今高校内卷严重," 但相比于私企,高校还是轻松很多的 "。

可以做项目、外出讲课,甚至到一定级别能走行政道路," 前景 " 和 " 钱景 " 都不错,许多在高校工作了一辈子的父母,正在想尽办法让孩子在小城市高校或双非彻底卷起来之前 " 上岸 "。

这些 " 资源掌握者 " 的孩子,青年高校教师形成了某种诡谲的竞争关系。

王峰曾见到一位省会城市 " 正高 " 职称的教授父亲,在孩子读大学时就替他规划好了进高校的路径。" 这个孩子英语一般,高考勉强去了一所没有保研名额的外地双非一本,按照他父亲的规划,孩子只要读下研究生,毕业后就能进自己所在的高校。"

但这几年,高校的门槛越来越高,教授们也开始发愁:进入高校必须要博士,孩子迟迟考不上重点学校的研究生,海外研究生要么国内承认度不高,要么毕业难。

最终这个父亲将目光盯上了小城市一本院校。他计划让孩子去境外读一个 " 容易毕业 " 的研究生,然后回国内托关系读个博士,以此为跳板,调到省会城市来。

为此,教授特意多次前往周边的二线城市," 提前给孩子铺路 "。

" 这些孩子如果顺利进入高校,一定会抢占大部分资源 ",王峰说," 何况实在走不通,还有行政这条路。"

行政岗相对于专岗教师来说,招聘要求稍低一些," 许多地方要求研究生即可 ",不少教授子女通过这一途径进入高校,然后再提升学历,伺机转成专岗教师," 就算不转,他们的工资也比老师高 "。

眼瞅着小城市双非学校的平静蜜月期即将结束,已在围城里的青年高校教师也在抓住契机挣扎 " 上岸 "," 只要拿下副教授,就不担心失业了 ",王峰说。

许多 " 青椒 " 自费购买版面,或者去一些小国家 " 读博 " 来满足海外经历的考评条件,也有不少 " 青椒 " 开始申报各种项目、补贴来推进停滞的科研。

望着如今越来越多博士卷向大专,王峰有些庆幸," 还好毕业早,不然我连卷的资格都没有了。"

为了赚钱你做过什么恶心事

Reddit 问答版:为了赚钱你做过的最恶心的事情是什么?

– 在音乐节的厕所里,从小便池捞出湿漉漉的 100 美元现钞,那是一个阔少爷扔进去的,就想看看谁会去拣,他亏大了,其实放 20 美元我也会伸手的。

– 作为临时工在大冬天被喊去清理一条淤塞的下水道,没法拒绝,因为如果你总是表现出挑工作的态度,那么中介就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我穿了大概几十层衣服吧,用垃圾袋全身包裹住,但胶带粘性不太好,在清理时粪水一点点的渗了进去。干完活后,我在零下 25 度的气温里脱掉全身衣服,把它们塞进后备箱,然后裸体开车回家。

– 参加了一个研究,涂在胸部上的乳液可以使它们变大。我没有开玩笑。两个月来,我每天都要涂抹这种乳液两次,然后每周去一次诊所,让别人测量我的胸部的各个方面。不仅仅是大小,还包括乳头之间的距离、以及周长之类的数据。这太尴尬了,最后我才知道,我被分配到的是安慰剂组。但我赚了 500 美元,房租有着落了。

– 我曾在一家生产天然动物饲料的公司工作,工作是把一锅锅的蛆煮熟了然后磨成粉。

– 自杀现场清理,气味通常是最糟糕的地方,但是为了双倍工资,我义无反顾。

– 我被付钱在残障客户面前和一名性工作者发生性关系 —— 等等,好像在这个设定里,我也是性工作者 —— 他喜欢看别人做。每次两小时,我就能拿走 200 美元。大约持续了一年,每月一次。那是在 1996 年,当时我还是一名学生,所以那笔钱还挺值的。

– 在一家高档酒店工作,老板是一个有钱的印度人,他是那种会用盗版软件的人,只雇用为印度人的非法移民,因为薪酬可以压榨到匪夷所思的低,他甚至还会拖欠这些人的工资。我的职责就是帮老板敷衍讨薪者,骗他们老板出差了,过几天再来,直到这些人放弃。这份短工侵蚀着我的灵魂,10 年后依然在作祟。

– 你们是否想过,鸡蛋为什么这么便宜?因为它来自工业化的养鸡场。你们知道养鸡场的下水道里会有大量的废鸡蛋沉积吗?每个 9 个月才会清理一次。那已经不像是任何人类所熟知的鸡蛋液体了,而是呈现出橡皮泥的质感。我还可以告诉你,它既不好闻,也不好看。

– 我曾去过一个老人家里,他在 Craigslist 发了打扫房屋的广告,我接下了这份活,但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一种古怪的恋物行为。我在他的家里舔遍了每一个门或者柜子的把手,然后赚了 3000 美元。这笔钱真的帮了我大忙。

– 没有护工的分享吗,行,我来说说工作里的一些惊喜时刻,在收拾呕吐物时发现手套破了,鞋子里灌了羊水,排空胆汁引流管,还有一个病人喜欢把睾丸上的死皮搓成泥球然后放在床头柜上,等我第二天去帮他收拾。

– 我,29 岁,破产后在每个周末回父母家当乖孩子。

– 我所在的国家,法律规定墓地产权只有 100 年,所以我会帮助墓地运营商把那些超过 100 年的棺材挪走,以便于重新销售那块坟墓。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被挖开的棺材里,我们会把枯骨火化然后埋到其他地方。

– 在一家养猪场工作…… 我的职责包括给生病的猪安乐死。我以为他们会给我一把手枪或者注射器什么的。他们递给我一把锤子。

– 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去了一家以黑暗兴趣闻名的拉斯维加斯俱乐部。我穿着相应的服装,包括大腿高的漆皮靴子。有个男人走过来问我是否可以舔我的靴子,我开玩笑地回答说「100 美元可以」。他说「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多少钱」。于是我说「500 美元。」他答应了,然后我让他舔我的鞋,舔了大约 10 分钟。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另一次,我穿着那双靴子踩在他的蛋蛋上,赚了更多。

– 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自动取款机前面掉了 3 张 100 美元的钞票,我看到了,然后什么都没说。等他走开后,我把脚踩了上去,等他离开视线之后,我把钱捡了起来放进裤兜。那时我非常穷困绝望,基本上只能在朋友家或廉价旅馆房间里过夜,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 我是成人直播网站的运维,工作很轻松,主要是确保公司的女主播们的设备正常运行,意外发生在一个周末,一个妹子在直播时不小心「洒」了一些不明液体到键盘上,导致按键失灵,她无法操作电脑。那时是深夜,商场都关门了,经理让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于是我让那个妹子休息一下,我去用棉签和吹风机去清洁键盘的电路板。我不知道她是喷了药水还是什么,键盘闻起来特别恶心,像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几个星期的尿,我用了 2 个小时吹干键盘,干呕不断,以致于最后妹子还私下给了我一点钱,似乎是因为我的痛苦表情让她心生怜悯。

– 把多余的奶水卖给一名中年卡车司机喝。

– 在大学时期的派对上喝得很醉,我跟朋友打赌,说如果他吃了一只蟑螂而不吐的话,我就给他 100 美元。他拿起蟑螂放进嘴里,然后喝了一口啤酒。我也履行了承诺。第二天早上我们醒来时,看到他在户外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沾满了呕吐物,里面还有消化得只剩一半身体的蟑螂。我没有找他要回那 100 美元。美好的大学时光。

– 当我年轻的时候,因为急需用钱,在一个电话中心找了工作,给随机的住户打电话,如果是大人接电话就挂掉,如果是那个家里的孩子接的电话,就向他们推销「小马宝莉」这样的儿童杂志,教他们怎么去父母缠着父母要求订阅。

– 在一家疗养院服务老年人,75% 的工作是以各种方式处理排泄物,那里人手严重不足,而且只给最低工资,很多老人不得不好几个小时都坐在自己的粪便里,只到轮到我们去收拾他,我从小在农场长大,对有机化肥的气味都很能接受,但在疗养院里,我受到了轻微的心理创伤。

– 在加油站上夜班,有次在厕所数钱时,一枚硬币掉进了地漏里,我打开排水口的盖子,伸手进去捞,结果捞出来一把硬币。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顺着臭烘烘的排水口,一寸一寸的把手够进去掏,最后掏出了大概抵得上一个月工资的硬币量。

– 我还是学生时,替一家银行回收无法偿还贷款的人的抵押资产,通常是房子,我会去那些人的家里,监督他们把东西都搬出来,然后在大门上贴封条,孩子们站在路边哭,这让我内心无比痛苦。

– 卖私密部位的照片。但不是我的,我用我爸的信息注册的网站,挺多人对他感兴趣的。所以我偷拍了我爸。对不起爸爸。

– 在一个肉类加工厂做电工,但不是用于人类消费的那种,都是去世了好几周的牛,因为腐烂而膨胀。他们会把所有的肉和内脏煮成粉末,用于鸡饲料和生物柴油,那个地方的气味非常可怕,许多公司都拒绝在那里工作,我的许多同事闻到后都呕吐了。我得到了每小时 10 美元的加薪,真的需要这笔钱,但事后想想并不值得。他们煮肉的房间天花板上结满了脂肪构成的钟乳石,让一切都显得非常油腻。

– 每周 5 天,每天出售自己清醒的 8 个小时时间,如此持续 30 年。

几乎每个转行做保洁的年轻人都经历过这样的质疑。毕竟在世俗观念中,保洁算不上是一份高大上的工作,干的都是些脏活累活,如果不是别无退路,很难想象有年轻人愿意主动投身其中。

但事实是,年轻的从业者,甚至是年轻的高学历从业者,正不断涌进家政行业。

保洁的脏和累是真的。

入行一年九个月,“90后”江岳数不清自己打死过多少只蟑螂和老鼠。若是在闷热的夏天遇上难度系数较大的单子,垃圾发酵的味道几乎要将人“腌入味”了,回家要洗三次澡。

对于入行兼职刚满三个月的“95后”研究生张晓而言,腰酸背痛已是常态。由于过多接触清洁剂,他的双手经常脱皮,指肚上的指纹都快被“烧没了”。陈浩凡仍记得第一单收费的单子是2000元,他和三个伙伴连续做了三天三夜。

但他们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江岳觉得,他们这帮做保洁的年轻人,最大的共性就是“能吃苦”。而在吃过各种各样的苦后,他们变得更加务实,最终在保洁的“苦”中收获到了自己渴求的价值。

1一份“纯粹”的工作

走进厨房,映入眼帘是瓷砖墙壁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霉点以及大片黄色油污,然后是锈迹斑斑的灶台;随手翻开一个纸箱或挪动一个架子,十几只蟑螂逃窜四散,随之而来是尖锐的爆鸣声。

这是陈浩凡团队2021年年底在B站上传的第一个保洁视频。三四个20多岁的年轻小伙子穿着统一的黑色短袖与深色背带裤,手脚麻利,分工明确,视频里的短短一分半钟,屋子便焕然一新,变得既整洁且温馨。

陈浩凡今年27岁,安徽人,2018年从部队退伍。在进入保洁市场之前,他在教培行业做过几年销售。据他观察,退伍军人选择有限,大多都做了健身教练或销售。不久疫情来袭,教培行业生存困难,他决定寻找新的出路。在和家长们的聊天中,他偶然了解到很多人在搞卫生方面有更高的诉求,而传统家政无法满足,于是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商机。

艾媒咨询的一份数据显示,中国家政服务市场规模从2015年的2776亿元上升至2022年的10890亿元,增长近3倍,未来将保持平稳的增长态势,2027年中国家政服务市场规模有望突破13000亿元。据行业协会测算,我国家政从业人员超过3000万,实际需求超过5000万,是较为少见的供不应求的行业。

保洁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工作,但陈浩凡觉得,这一行的发展潜力大,门槛相对较低,况且部队卫生要求严苛,搞卫生恰巧又是他擅长的领域,值得一试。2021年,他拉了三个退伍的朋友一起,筹了十几万,注册了“超级管家”公司,并经营起自媒体账号,将清洁过程配上欢快有趣的bgm,吸引流量,进而获取客源。

年轻人爱看这类视频,能从清洁前后的巨大反差中感到“解压”,“90后”江岳也爱看,尤其爱看“马俐管家”的视频,他喜欢看把东西打扫干净的过程,也喜欢里头年轻的保洁员们轻松自在的相处氛围。2022年7月,他决定加入这个保洁团队。

江岳厌倦了复杂的办公室生态。他的上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大型智能设备公司做销售,对错综复杂的职场关系怨言颇多。譬如,A领导跟B领导不和,但是两个领导同时安排下来工作,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但精力有限,也没法不得罪任何一方,总是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还有同事间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下级巴结上级,类似的事见多了,他觉得没劲。

他很喜欢目前的状态,虽然身体更累了,但“心不累”。他原本想做收纳师,实际做了清洁师,享受把脏乱的屋子收拾整洁带来的成就感。他这两年被调到了运营岗,但单子多起来,他也常去一线参与保洁。两份工作薪资差不多,都在600——800的区间内,但做保洁“更纯粹一点”。他的同事也都是“90后”“00后”,彼此玩得来,偶尔干活会开启“PK模式”,看谁踩死的蟑螂和老鼠数量更多,无论输赢都觉得开心。“没有那么多组织框架,大家就一个目标,就是把这个客户的单子做好,每个人都能拿到自己对应的回报。”

“(他们)基本都是看过视频,觉得工作很解压,相当一部分都是冲着这个来的。”江岳的同事来自各行各业,除开占相当大比例的退伍军人,还有搞销售的、搞业务的、外卖骑手、进厂打工的。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公司的人员构成中,本科生的比例达到了50%,大多有从事本专业相关工作的经历。

江岳没太深入了解其他人转行的原因,但要说这群人有什么共性,那就是“能吃苦”。“身体很累,但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而他们乐意吃保洁的苦。

2研究生,上岸保洁

在“乐意吃保洁的苦”的年轻人中,张晓的研究生身份格外出挑。

张晓是“95后”,目前在广州一所一本院校的管理专业读研究生,兼职做个人上门保洁已有三个月。在他接触的做这个兼职的人中,老一辈居多,本科以上学历的几乎没有。

他刚开始兼职保洁时,是跟着家政团队一块,“干足一天才220元,被压榨得很厉害”。他一边做一边留心别人的清理工具和手法、技巧,学懂了便决定脱离团队,自己单干。再加上本身当过兵,又爱整理,他一路收获了很多好评,如今已积累起稳定的客源,时薪能达到50——60元,“算是比较高的”。

他有一个黑色的大双肩包,平日里装的是电脑、充电器和书本,做兼职时则装满了除胶剂、除油剂、小苏打、百洁布、地刷等各类清洁工具,大概“两个西瓜重”。周边同学中知道他在干保洁的不多,常调侃他又“出门钓鱼”。

张晓发布的小红书帖子

张晓的工作日通常是这样开始的。六点起床,吃过早餐,七点前抵达离学校1公里的地铁站,再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赶在客户早上出门上班之前到达。跟客户确认过需求,张晓便进入房间,从天花板、墙壁,再到柜子、各种死角,最后再进行收纳、收拾垃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得搞干净,到用白手套随手擦拭都不见灰尘的地步。有时上午搞完卫生,他下午就得赶回学校敲论文或参加学术讲座。

得知张晓在读研究生,大多数人的反应是惊诧。有一次,一个老客户对他说:“只要愿意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你一个研究生,居然能放下身段做保洁?”在更新保洁日常的小红书账号里,评论区也充斥着不解的声音,甚至质疑他故意造人设。他明白对方没有恶意,也猜测自己的选择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无能的表现。

事实上,张晓主动选择保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此之前,他做过很多次尝试,吃过许多保洁之外的苦。

他本科读的是工科专业,毕业后当了两年兵,退役后由于缺乏工作经验无法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跑去国际物流公司做过半年销售。

销售的苦是低廉的工资和无力感。工作底薪3500元,刨去公积金到手2600元,再减去1100元的房租,他忙活一个月挣来的钱恰巧只够他“拮据”地活着。电话推销的成功率很低,通常拨50个电话,只能加上两三个客户。他本身不抵触这份职业,但被拒绝多了,每回准备拨打电话时,他甚至暗暗地祈祷对面不要接听。他花了很多心思和一位客户维持联络,两人交谈甚欢,以为马上要谈拢了,到头来发现对方业务与公司产品不匹配,只能空欢喜一场。

当时受疫情影响,他感觉物流行业在走下坡路,决定另寻出路,辞职备考。张晓觉得自己不再年轻,“没有孤注一掷的资本”,选择了“多线作战”,同时准备了省考、国考、军队文职考、研究生考试,“几乎把能考的都考了”。那段时间,他每天四点起,晚上十一二点睡觉,中途还去摆摊卖过“黄酒”,最终意外上岸了花费心思最少的研究生。

张晓选择保洁最直接的原因,是自由的时间分配和相对丰厚的收入。

他的同学大多在大厂实习“镀金”,为日后找工作做准备。对张晓而言,实习需要坐班一整天,时间不自由,补贴少,难以养活自己。再者,他害怕单位会给他交社保,让他失去应届生的身份。

他做过考研咨询老师,但机构太远,需要坐班,遂放弃;他还做过家教,每周给四个学生上课,时薪在80——150之间,但学校课程和授课时间相撞在夜晚,再次放弃。

“在很多人看来(保洁)是比较低贱的”,但张晓对“现实的考虑更胜一筹“,而保洁这份工作确实能够帮他更好地处理当下的状态。他能够在不耽误学业的前提下自由协调工作时间,时薪较高,他手脚勤快些,每月能赚六七千。这笔钱足够生活,还能额外给家人一些帮补。

“别人能干,那我为什么不能干?”张晓的想法很简单。毕竟“所有工作做到最后都是会感到疲惫的”,保洁也只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不想让父母觉得自己很辛苦,并不打算把自己在做保洁的事情告知他们。

2月的最后一天,张晓在自媒体账号上写道:“不管怎么样,脱下孔乙己的长衫,钱多钱少不重要,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什么都干,存钱最重要。

3酸痛,臭味,与成就感

入行保洁的年轻人会很快发现,这份工作比想象中的还要苦。

身体上的疲惫是显而易见的。张晓爱踢足球,也打羽毛球,身子硬朗,但“两个西瓜重”的书包背多了,再加上搞卫生时需要持续地弯腰,他经常感觉腰酸背痛。有时太痛了,叠衣服时他会直接跪在地上,挺直腰板,这样的姿势能让他舒服一些。由于经常接触清洁剂,他的手经常脱皮,手指肚子“滑溜溜的,指纹都被烧没了”,指甲旁还常长出倒刺。

常规单是三四个小时,但碰上开荒保洁或面积特别大的单子,需要连续干八九个小时,更夸张的时候,他一天的工作时长是16个小时。“一天做完累了,累了就会早点睡,早点睡觉就是我消除疲惫的一个方法。”

另一个变化是,饮食不再规律。由于体力下降或复杂的现场情况,花在某一单的时间经常会比预想的要长,他只能过了饭点再吃。有时是两个单子时间挨得近,他需要赶去下一单;有时是单子结束得晚,又要一路狂奔到地铁站搭末班车,张晓总是匆忙地奔波在路上。赶不及吃饭是常事,他一般会到便利店买一两个菠萝包,或者干脆不吃,“一整天没吃东西的时候都有过,不停地在做”。

张晓本身有通过打扫卫生消除坏情绪的习惯,工作时也“把别人家当作自己家”,每当看到焕然一新的整洁房屋,看到客户满意的笑脸,张晓“看了也觉得开心”。客户特别满意时,还会额外给他转个几十块甚至一百多块。

成果是可见的,反馈是即时的,干得多挣得就多,干保洁的年轻人喜欢这套简单的逻辑。

对于江岳而言,保洁的意义还在于增长见识和帮助他人。

虽然是只占极少数的情况,但他确实遇到过一些需要帮助的个案,譬如患有囤积癖的孤寡老人,家中埋着许多动物尸体的中年男人,长期闭门不出、家中堆满外卖垃圾的年轻人。他起初觉得不解,怎么会有人把家弄成这样?后来发现各有各的难处,有的是性格孤僻,有的是罹患疾病,有的是生活遇挫,有的是缺乏家庭和社会关爱。

他碰见过一个住在老小区的老婆婆,六七十平的空间里,摆满了各种保健品、洗衣液、调料品,光是酱油、生抽就几十瓶,许多早已过期变质。他站在那里,看到老人的手机屏幕里充斥着各种买东西的群,“很明显就是上当受骗那种”,后来了解到,老人性格孤僻,和家人存在沟通问题。那一单做了三天,老人不愿意扔东西,他们就把上面的灰尘擦掉,摆放整齐,又细细地叮嘱对方如何维持卫生。

后来他们陆续回访过几次先前服务过的屋主,发现一些人的生活确实发生了积极的改变。一个家里脏到“包浆”的老爷爷有意识地改变了卫生习惯,不再被邻居抱怨。习惯是很难扭转的。相当一部分屋主在一次清洁过后又囤积起新的垃圾,但至少短期内,他们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在并不乐观的就业环境中,年轻人四处碰壁,变得更加务实,努力地为自己寻求更多可能性和后路,一部分人把目光投向了传统视角下“不体面”的保洁。

但真正留下来的年轻人不多。陈浩凡的合伙人中途更替过一位,上一位干了几单后发现自己无法接受,早早地离开了。“马俐管家”在B站上的粉丝总数超过一百万,和江岳一样带着憧憬前来求职的年轻人很多,但大多数人试岗几天便离开了。大概每十个人里,只有一个人会留下来。

张晓暂时没想过放弃保洁,但在心里悄悄崩溃过。

一天早上,张晓觉得身体不舒服,但为了履行提前几天约好的订单,他还是一大早就背着“异常沉重”的双肩包出发,搭乘一个多小时地铁跨越三个区。抵达客户楼下时,他发现对方给他留的钥匙被另一位租客拿走了,相当于白跑一趟。

对方提出给他转20块钱,请他吃午饭,他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很难受,但“再累也得继续完成已经规划好的东西”。他赶在下午前回到学校,把双肩包放回宿舍,买了面包,然后参加了一个学术讲座,“当没有事发生那样”。

他有往保洁方向创业的想法,但更优的选择依旧是考公上岸。他本科期间很抗拒考公,闯社会这几年,想法有所改变,在他的预想中,“考上了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能保证小康”,公务员的稳定性优于其他行业。

张晓在客户家中清理阳台灰尘/受访者供图

今年3月,他还去考了传说中的“妈妈开心证”——教师资格证,一是满足妈妈长期以来的愿望,二是给自己多留一条出路。

 

2022 年 6 月,陈薇薇被一家互联网公司裁员,在此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她的心态经历了多重起伏:头三个月,她想着 “先休息一下,不着急找工作”,之后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投起了简历,尽管没有什么满意的 offer,她自己也并不着急。直到 2023 年,就业市场行情持续走低,多家互联网大厂收缩招聘规模,陈薇薇感受到危机:她发现找工作愈发不顺利,在多家互联网大厂有过 7 年工作经验的她,却鲜少收到来自大厂的面试通知。

“回不了大厂了。” 随着空窗期的时间越来越长,陈薇薇不得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略显残酷的现实。尤其在人才市场供大于求的背景下,公司筛选的门槛也随之提高,空窗期就像之前热议的 “本科学历” 一样,成为一个被放大的 “风险”。“可能 HR 面前摆了 900 份无缝衔接的简历,那他为什么需要一个工作经历不连贯的人?” 陈薇薇分析自己的求职失利后认为,阻碍她找到理想工作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这段并不短暂的空窗期。

前程无忧曾在 2022 年发布过一项关于职场空窗期的调研,报告显示,近 8 成职场人经历过空窗期,其中约 61% 的职场人空窗时间不超过 6 个月,超过一年的人群仅占 11.2%。

如今两年过去,就业市场的行情并没有好转。尽管没有进一步数据证明空窗期变得越来越普遍,但从过去一年多的职场采访中,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公司人会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或主动、或被动地按下暂停键,并且随着求职难度的提升,这段空窗期的时间越来越长,超过半年乃至一年的情况也不少见。

然而,在猎头以及 HR 眼里,空窗期就成了候选人简历中的一条裂缝,成为他们不得不去关注的焦点。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没有找到工作?是否有一些自己没发现的风险?是否能重新适应快节奏的工作?是否还能跟上行业的发展?这些都是候选人职业生涯断层可能会给 HR 带来的疑虑,因为它代表着不确定的风险。

职场空窗期是否就等同于公司人的职场 “案底”?它作为一个减分项在招聘过程中所占的权重有多少,又是否决定了一个候选人的去留?带着这些问题,我们采访了多位有过 “空窗” 经历的职场人,和不同行业的 HR 及猎头,试图梳理出当下各方对空窗期的看法,给有相似经历的职场人提供一些参考。

01HR 眼中的空窗期

拥有十七年从业经验的人力资源专家叶楠认为,如今大多数 HR 已经能理解当前职场上存在的 “我已经很努力在找工作,但是找不到” 的情况,并不会因为空窗期而一票否决候选人。实际上,空窗期如何影响用人单位的选拔,需要从市场供需来分析。

在供需关系方面,行业间存在着明显的分野。李以闻是一家传统制造业的招聘 HR,主要负责研发类岗位的招聘。这类岗位有一定门槛,且过去几年发展平稳,人才供需较为平衡。因此李以闻很少遇到有长时间空窗的候选人,哪怕有空窗期,时间一般也不会超过 3 个月。而 3 个月也是她认为在行业里 “寻找一份理想工作” 或者处理一些可能存在的家庭事务所需要的时间上限。

在筛简历时,李以闻也将 3 个月作为一道分界线。面对空窗期超过 3 个月的候选人,她会多一份谨慎,比如问一问对方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但这并不构成李以闻对一个候选人能力优劣的判断。毕竟传统制造业的研发迭代速度没有那么快,短期空窗不会影响求职者胜任岗位的能力,但 “多问几句” 可以更清楚地了解候选人的职业规划,排除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

在节奏更快、流动性更高的互联网行业,机会 “转瞬即逝”,HR 对于空窗期的时长会更加敏感,尤其是一些初级岗位的筛选上,候选人的可替代性很高,HR 可选择的范围更大,因此出于节约时间成本和规避不稳定因素的考虑,他们往往会将空窗期作为卡简历的一道坎 —— 正如陈薇薇所经历的。

比起陈薇薇,朱兴伊则要幸运一些。她也来自互联网行业,在经历裁员并休息了 3 个月之后,她很快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朱兴伊认为要在互联网行业想找到一份理想工作,空窗期不能太久,她分析自己的幸运恰恰在于当时公司这个岗位招得比较急,HR 需要马上能上手的人,6 年的行业从业经验加上过去做过的一些成功项目,让 HR 暂时忽略朱兴伊为期 3 个月的空窗,把面试的焦点放在其过往的项目经历上。“空窗期真的不能太久,不只是找下一份工作难易程度的区别,停了一段时间以后再上手一份工作也会有点困难。” 朱兴伊表示。

AIGC 行业的内容运营从业者郭鑫有相似的体会。在招聘下属时,如果候选人条件相仿,他会倾向于选择空窗期较短的求职者。一方面是因为空窗时间短,新人更容易投入工作状态;另一方面也是因为 AIGC 行业发展很快,候选人的认知和技能需要跟上最新的行业趋势。

当然,空窗期从来不是决定职场人命运的绝对因素,层级越高、招聘难度越大、人才越稀缺,空窗期在求职中的影响权重就越小。从事猎头工作多年的吴迪长期接触的都是 “35 岁以上中高层职位” 的候选人。他表示,对于这类百万年薪以上、复合能力要求较高的中高层岗位,人才库里的备选本就不多,因此有时哪怕对方已经提前退休,猎头还是会主动去联系。正因为这种稀缺性,吴迪也观察到,他所服务的甲方不会因为空窗期而一票否定候选人,毕竟比起空窗期,经验、资源、能力才是招聘时的关键。

02空窗期做了什么,很重要

工作已有 13 年的陈和经历了 3 次空窗期。前两次分别发生在 2013 年和 2016 年,那两次 “空窗” 都没有对他后续求职产生什么影响,甚至在第一次空窗半年后的求职中,他因为当时一边休息一边 “开奶茶店”,而被面试的互联网本地生活公司看中;第二次,他的老东家恰好是面试公司的对标公司,新公司认可他的上一份工作经历,于是也顺利入职。如今回看,陈和明白,公司能这么 “不计前嫌”,还是基于当时市场行情较好、岗位相关人才也比较稀缺的情况,而如今,局面已大不相同。

2022 年年中,陈和开始了自己第三次空窗期。当时,他从一家发展停缓的互联网公司中层岗位离职,一方面他并不看好这家公司未来的发展,另一方面他也厌倦了互联网行业的内卷。然而,这次离职后,直到今年,他依然没能找到满意的工作。

陈和明白,长时间的空窗会影响 HR 对他的判断。此外,2023 年他遇到了互联网行业不成文的 “年龄警戒线”——35 岁,再往上,合适的岗位僧多粥少。这些因素都加大了他的求职难度。

因为有过两次空窗经历,陈和并没有在这段长达一年多的空窗期里陷入停滞,他一边通过为企业提供代运营服务来保持自己对产品运营的敏锐和经验,另一方面他也通过担当音频或视频内容制作者来开辟一些新的渠道,增加自己在其他维度的竞争力。陈和仔细梳理了过去十几年间自己在职场中的代表作品,制作了一份 “个人说明书”,借此向合作方介绍并 “推销” 自己。2023 年,在自由职业的状态下,他赚了十万多元,陈和觉得这些纯粹靠个人能力获得的收入更让他有安全感和成就感。

多位 HR 表示,空窗期做了什么,是他们在面对有空窗期的候选人时最想要了解的内容,这能反映出候选人是否有清晰的自我认知,有合理的职业规划,以及是否在这段空窗期依然与行业和市场保持连接 —— 有时,空窗期的经历甚至可以成为一个加分项。

郭鑫也在 2018 年和 2023 年分别经历了两段空窗期。“不荒废这段时间” 是他给自己定的大目标,这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他的焦虑,也能让他跟上互联网行业的发展。“空窗的时候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样就可以和面试官说,空窗期也没有荒废。” 最早,郭鑫从事的是内容文案工作,而在空窗期间,他自学了剪映、PR 等视频剪辑软件的使用,又学习了 SQL 语言等简单的代码,作为对个人能力的补充。

在人力资源专家叶楠看来,较长的空窗期和主动选择的 gap year 都是中性词,求职者可以将这段时间里有价值的事情放在简历里。有时候,亮眼的经历比完整的工作经历更能吸引 HR。他曾遇到过一位在东欧做志愿者、帮助当地失业女性的求职者,这段经历在简历中就显得格外出彩。

03话说回来,休息就是可耻的吗?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伯尼斯・纽加顿(Bernice Neugarten)提出了 “社会时钟” 的概念,指的是社会对与年龄相适应的行为的预期,也就是我们常听到的 “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一直以来,人们都是在社会时钟的 “规训” 下前行,读书、工作、结婚、生子,在这种按部就班之下,“停下来” 反倒成了一种可耻,成了不努力的证明。

韩裔德国社会理论家韩炳哲在他的著作《倦怠社会》中对一种新的社会范式 “功绩社会” 作了探讨。功绩社会是一种具有积极属性的社会,自律、自我驱动成了被称颂的美德,为了达到某种绩效目标,为了在激烈的绩效竞争中胜出,人们不得不穷尽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最后陷入一场不敢停歇的倦怠之中。“疲惫的、抑郁的功绩主体在不断地消耗自我。在同自身的战斗中,因为自身而困苦不堪。” 韩炳哲在书中指出。过度努力的背后,是底层的焦虑,担心自己一旦停下来,就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在采访中,多位采访对象都表露出了对 “休息” 的渴望。

“空窗只是单纯地休息了一下,又不是犯法了。” 半导体行业从业者邓洁前不久刚经历了一场不太愉快的面试,HR 揪着她 3 年前一段为期 4 个月左右的空窗期不放,整个面试的感觉让她感到不适,明明 “空窗” 已经过去了很久,却好像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实际上那段时间正好疫情暴发,工作难找,面试也不方便,但它却成了 HR 眼里的 “瑕疵”。

郭鑫也认为,一个人从开始工作到六十多岁退休,中间休息一年两年是正常的,但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在当前的经济环境下,很多行业都在收缩招聘规模,求职者数量又居高不下,现实情况就是 “不能让人休息这么久”。

那么,停下来就是可耻的吗?

在小红书等社交媒体上,有不少针对求职者 “美化” 空窗期经历的支招,就好像这段经历是该被修饰、被遮掩的,比如将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叙述成 “主动利用这段时间提升自我”“充电学习” 等,总之要尽量表现出积极上进的一面。

但是在 39 岁的职场人石萌看来,这种话术可能仅适用于刚毕业没多久的年轻人,对于她这样已经有十多年工作经历的资深职场人来说,坦诚沟通才是最好的解法。“既然对方给了你这个面试机会,就不会因为空窗而百分之百否定你。” 石萌表示。

石萌在被裁员后经历了一年多的空窗期,在几次求职失败后,她深知不愁招人的大厂已经回不去了,再择业时她降低了要求。“小厂也看、小公司也看、初创公司也看,离家远的也看、工资打骨折的都去找。” 石萌这样形容自己后期那段求职的状态。

空窗期的遭遇倒逼她离开本就厌倦的舒适圈,反倒促成了她转行的念头。在经历了一番海投之后,她选择了一家传统行业公司,尽管薪资比她上一份工作少了一半多,但也让她终于有勇气摆脱互联网大厂的 996 和高压环境。在这家传统公司里,石萌觉得自己的价值被放大了,因为需要负责的内容更广泛,过去在职场上积累的经验倒是派上了用场,她不再是只盯着一件事的螺丝钉。

在找不到工作的日子里,陈薇薇利用空窗期为自己积累作品。她将自己写过的文章、制作的视频文案集合成册,借此接到了不少活儿。这段经历也让她不再将 “上班” 作为职业发展唯一的正解,尽管现在已经入职一家小规模的广告公司,她依然保持着下班之余留出时间 “积累作品” 的习惯,探索上班之外自己还能发展的线路。

尽管我们无法摆脱时代的巨大钟摆,但一场或长或短的 “间隔” 给了我们喘息的时间,可以停下来想想,自己是谁,该往哪走。

(应受访者要求,除叶楠外,其余采访对象均为化名。)

他升职了 我们都为他开心

负责我们工作室的顺丰快递员好久没来了,换成了另一个人。于是我们内部探讨了几次,是病了?辞职了?还是换片区了?最终我们还是稍微有点没边界感的,问了一下新的快递员 “xxx 怎么不来了?” 新快递员答 “他升职了,去坐办公室了”

于是我才回忆起来,这两年来,顺丰京东菜鸟 ems 各种来取送快递的人很多,但我们只知道 xxx 的名字。同样是发快递,除了他的每一个快递员,基本上都是连胶布都要自己黏好,如果你今天封箱子没有胶布了,有一次京东居然不收,原因是必须完全封好。而 xxx,我记得过年我们给网友发礼物的时候,他还主动帮着打包,我们说不用了他也要帮忙,因为我怕我们包的不好中途坏了;发其他的东西也经常是直接拿走她自己去打包。

拿快递,虽然大家很熟了,但是这两年下单都是一小时之内来取,仅有一两次跟我们联系说能不能先点了后面晚上再过来取;而京东,因为都是月结,无论你什么时候下单,基本都是晚上六七点最后一波取,而菜鸟,虽然你已经在 app 上约定了取件时间,但他总是先要给你疯狂打电话,要不就是早点晚点再去操作系统。我当然理解,提前去操作一下系统后面再去,但我想表达的就是 xxx 的难得。

到现在我甚至都不认识京东快递员的脸,因为没有打过招呼,但是 xxx 我们在外面什么时候碰上,也都会打招呼。他和工作室的每个人都认识,虽然不知道我们的名字,但他每次都会热情的打个招呼;什么时候来取快递都是乐呵呵的。逢年过节顺丰不放假,他只要来取拿快递,一定要说一句节日快乐。

他已经升职很久了,但我们依然总会谈论起他,为他开心,甚至有些许久没见的小伤感。

说一句除了对 xxx 外的感受:一份相同的工作,用不同的做法,结果一定是不同的。想要升职加薪或者得到重视,我认为,除了要做好本职工作,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去做一些 “不属于你的工作”。如何定义 “不属于你的工作”?当然不是你是设计师却要去做编程,而是一些很细小的细节。比如你是设计师,但是你去看了一下你设计结果的反馈;比如你是摄影师,你维护了一下摄影设备;你是快递员,你在有需要的时候帮忙包了一下快递;你是服务员,在客户投诉的时候除了叫来经理,你能够给出一个基本的反馈。这些看似超出本职工作的内容,恰恰说明你对这份工作愿意承担的责任,因为很多时候我们多做多错,所以愿意做多的人,他已经多了一份责任;而一旦一个人愿意多承担责任,那么大概率他之后会获得多一份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