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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乳又称为豆腐乳,有些地方还有南乳、猫乳的说法,是成形的豆腐经过发酵加工后,变成的乳状物。‌‌“乳‌‌”这个字眼,说明了这种食物的一个特征——细腻、绵密、稠厚,有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胶状物质。西方人甚至称赞腐乳为‌‌“中国奶酪‌‌”,可能是看到了腐乳的形态与奶酪有点类似,不过奶酪在西方人的餐饮里地位多重要啊,西方人这么抬举它,自己都觉得承受不起。

有人不喜欢吃这玩意,——萝卜白菜都各有所爱,何况腐乳还是一种有特殊气味、特殊口感的食物,盐分还这么高,还要经过了长时间的发酵,让人很怀疑它是否已经霉坏变质。但是无论如何,喜欢腐乳的人也大有人在。有段时间曾经流传个段子,说中国人特有的多少个生活习惯,其中之一就有打开很多人家的冰箱就能发现半块腐乳。——家里常备腐乳,都能上升到中国人固有的生活方式了,腐乳君表示很幸运!

按照传统的说法,腐乳的种类分为:青方、白方、红方三大类,大抵是从颜色入手,青方接近于臭豆腐,颜色青黑,口味也是和臭豆腐类似的。青方最有名的的就是王致和臭腐乳,王致和臭腐乳的故事有两个略微相异的版本(现在来看就是个‌‌“品牌故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其一是说王致和本来是安徽赴京的举子,落第后滞留京城。为谋生计,他做起了豆腐生意,同时刻苦攻读,以备下科。盛夏的某一天,他做出的豆腐没卖完,怕放坏了,便切成四方小块,放在一口小缸里腌上。从此以后,他也就歇伏停磨,一心攻读了。时间一长,他渐渐把此事忘了。秋凉后,他重操旧业,猛地想起那小缸豆腐,连忙打开,哪曾想臭味扑鼻,定神一看,豆腐已变成青色。王致和是个受难的人,觉得扔了实在可惜,于是他大着胆子尝了一下,不料别具风味,遂送给邻里品尝,结果品者无不称奇。后来他考试也没考上,山不转水转,索性就干起了臭豆腐乳生意,没想到倒开出了另一番天地。另外一个版本说,安徽人王致和京城赴考,由于思念家乡饮食,就自己特意地做成有安徽特色的臭豆腐乳,后来考试落榜,也就死心了,而这种带有安徽风味的臭腐乳,反而大受亲友欢迎,出于谋生之计,也就以此为业了。第一个故事呢,富于戏剧性,很多知名的食物或者菜式,都特别喜欢这种偶然性的因素;第二个故事呢,想来更有道理一点,因为安徽人嗜臭是太有名了,臭鳜鱼、毛豆腐、长绿毛的火腿,跟随着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而广为人知,而清代的记录中,李日华的《蓬栊夜话》就记载:‌‌“黟县(今安徽黄山市黟县)人喜于夏秋间醢腐,令变色生毛随拭去之,俟稍干投沸油中灼过,如制馓法漉出,以他物笔烹之,……然余曾一染指,直臭腐耳,未睹其神奇也。‌‌”王致和将一个地方的特色饮食引入另一地,似乎更顺理成章了。后来据说连慈禧太后都尝过这王致和的臭腐乳,还赐名‌‌“御青方‌‌”,这一下臭出名了!

王致和臭腐乳的特色就是那种蛋白质腐败以后的气味,可以远击几十米开外,对此敏感的人凑近了闻简直要窒息。但是这天底下重口味多的是啊,他们用筷子夹开偶尔会有深绿色的霉菌表皮,里面是浅淡的灰绿色,入口却妙不可言,若隐若现的奶油味和难以言传的鲜美是其他腐乳所不能及的。用它就清爽的白粥,是最回味无穷的简单搭配,用来抹在炸馒头片或者烤吐司上有奇妙的效果。

所谓白方呢,就是白腐乳,以本色取胜,红方大多是加红曲的,所以有红白之说。一般来说,白方清淡、细腻、绵软,红方浓郁、艳丽、醇厚。此外还有添加糟米的称为糟方,添加黄酒的称为醉方,以及添加芝麻、玫瑰、虾籽、香油等的花色腐乳。

饮食的地域性极强,腐乳的做法和特征也富有地域性。江浙一带,如绍兴、宁波、上海、南京等地的腐乳以细腻柔绵、口味鲜美、微甜著称;而四川大邑县的唐场豆腐乳川味浓郁,以麻辣、香酥、细嫩无渣见长;另外四川成都、遂宁、眉山等地所产的白菜豆腐乳也很有特色,每块腐乳用白菜叶包裹,味道鲜辣适口,每一个地方的人都会对本地的腐乳有所偏好。

白腐乳最常见的是开平的广合腐乳和桂林的花桥腐乳。我个人更喜欢桂林花桥腐乳。花桥腐乳很早就有名了,是传统特产‌‌“桂林三宝‌‌”之一,袁枚在《随园食单》称‌‌“广西白乳腐最佳‌‌”。桂林腐乳从磨浆、过滤到定型、压干、霉化都有一套流程,选材也很讲究。制出豆腐乳块小,质地细滑松软,表面橙黄透明,味道鲜美奇香。

最近吃到一种咸亨出的火腿腐乳,口味咸鲜,感觉比它的白腐乳、玫瑰腐乳好太多了。可能是因为江浙一带运用火腿的技艺已经得心应手。那用豆瓣用得好就是四川、重庆的腐乳了。例如四川的海会寺白菜腐乳,腐乳切得很大块,被腌白菜叶包裹住,浸在红油中,上面覆盖一层蚕豆制成的四川豆瓣酱,剥开一块,略带黄褐色的内心细密紧实,一副扎实敦厚的样子。吃这种腐乳,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欣赏,但是有追求的食客通过它,却能获得三个层次的味觉体验:一是腐乳的醇厚,二是豆瓣酱的劲道,还有就是腌白菜的酸爽。

有个重庆的朋友送我一盒重庆出的白方——忠州石宝寨腐乳,江浙一带平时很难吃到,吃过之后,才知道是欲死欲仙,欲罢不能。可能它的发酵方式也很奇特,一打开瓶盖,气泡急速上涌,像打开一瓶晃过的碳酸饮料一样。它的酒香味也是优雅、节制的,并不突兀。然而最迷人的,并不是它这熏熏然的醉,而是它中庸、平和的口感,作为重庆出的腐乳,居然不以咸辣取胜,即使没有白饭、米粥相佐,单独吃它,也不会觉得咸。不知道这个品种的腐乳是如何把调得如此恰到好处的。现在主张低盐饮食的人,吃这种腐乳完全没问题,那种像春风在口腔里化开的感觉,让你觉得这真的可以称为中国奶酪!

腐乳除了食用之外,还有些腐乳是作为作料在用的,比如有些火锅店里,直接有腐乳汁的料碟。广东人爱用腐乳汁炒空心菜,热锅下油,下蒜末煸至出香味;再下空心菜大火煸炒,快熟的时候,把调匀的白腐乳汁加进去,再略加盐,就可以起锅了。清香的空心菜和白腐乳的特有的咸鲜味交汇在一起,非常独特是夏天最爽口的小菜。腐乳红烧肉、腐乳鸡、腐乳饼、南乳花生、腐乳冬笋等等,在某些地方是堪称特色菜的。

半块腐乳就白粥,是很传统、但是又很有感觉的一道早餐。有一次为了吃腐乳,特意吃泡饭。饭吃完了,还要用筷子头再细细地夹一点,蘸在口里,细细地呡一下,觉得滋味特别好。

回想起小时候在乡下买腐乳的经历,有一种挑着担子卖腐乳的小贩,做这种买卖的一般是桂林人,个子小,黑,瘦,天热时戴着草帽,腰里别着毛巾,一头一个木桶,桶比水桶小,上面盖着盖子,看不到桶里物什的人觉得很好奇。到村里后,他们挑着担子边走边唱,忽东忽西,多转两圈后,整个村子都是他们的声音。一开始的时候,听不懂他们唱什么,再仔细听,发现是:‌‌“香腐乳,臭腐乳,不香不臭的麻辣腐乳。‌‌”有的人家想买来尝尝,就叫停下担子,好奇的大人小孩都拥过来,看看他桶里的玩意是个什么样子。买腐乳的人问好价钱,5分钱一块,不贵,买一块钱的!小贩揭开桶盖,红艳艳的一桶,很香!就是腐乳个头儿太小了,还没有小指头大!花了一块钱买了20块,碗底都没有盖住!

有时候想,是谁最早发现了、促成了、改良了腐乳这种奇怪食物的价值?又是谁在如此孜孜不倦地追求某种味道的极致呢?又是怎样地能恰到好处,因地制宜呢?食物背后的智慧真是可堪玩味。白腐乳的平和细腻,辣腐乳的香辣带劲,糟方的醇浓绵软,各大门派,各怀绝技,一时多少豪杰!

一个东西的价值是什么,就是你不可替代,让别人心心念念地想着。腐乳虽是个贫贱易得的东西,但它是成功的。

河内恐怕是世界上最没有存在感的首都了。

论享受它比不过芽庄,论风景它比不上美奈,论气候它比不了大叻,甚至论名气——‌‌“越南啊,首都不是胡志明么?‌‌”

可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地方,却有一碗热情腾腾的米粉,能够穿过时间的空隙,刺激味蕾,顺带回想起与当时当地有关的记忆。

午饭:牛肉粉与网红店我应该不是一个胆小的女孩子,十八岁的时候就敢背着行囊,独自周游川湘二十一天。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人却越来越怂。

毕业旅行与好友一路上磕磕绊绊,终于矛盾在第十天爆发。我赌气一人坐上到河内的飞机,可是刚出机场就后悔了。没有定房,越南盾所剩不多,加上英语极差的北越人民…….虽然越想越害怕,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在三十六行老街一家旅馆放下行李后,我赶紧去寻找食物填补自己空虚的胃和心。

跟着大众点评,一家老字号米粉店赫然矗立眼前。店门口的年轻伙计趿着拖鞋,一件黑色工作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他的脸上带着越南人民常见的表情,可以说是百无聊赖的懒散,也可以说是安之若素的淡然。

伙计朝我淡淡一笑,把我引到座位旁。我点了一碗半生半熟的牛肉粉。不一会,米粉伴着一盘切好的青柠上来。越南米粉都是扁粉,口感嫩滑香软。牛肉铺了满满一碗,熟牛肉可以看见筋的纹理,生牛肉还带上点红血丝。

我熟练的将青柠汁挤在碗里----过去十天的训练已让我成为一个资深的‌‌“越南米粉客‌‌”。吃汤面一类的食物,我向来是无醋不欢,但也许天然的青柠,比起人工发酵的醋,跟越南米粉的清新感更配。

一口下去,兼有柠檬清新与青涩的米粉立刻打开了我的味蕾,也抚平了我悬着的心。我忘了自己身处异国他乡,忘了只身一人,只是将精神百分之二百的投入到面前的米粉中。我开始回忆起自己每次尽管会害怕,仍然坚定的踏上旅程的原因:因为不愿意错过任何一样美食,也不愿意放弃任意一处风景。

早餐:鱼肉粉与小餐馆清晨,被淅淅沥沥的春雨叫醒。四月,河内已进入雨季。

挡着窗帘的小旅馆内十分昏暗,我揉揉迷离的双眼,挣扎着起床洗漱,出门觅食。

雨越下越大,短衣短裤也难以御寒。忽然转身看见街边一家小餐馆,仅比走廊宽一点的狭窄店面,门口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坐在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锅前煮着什么。她看见我停留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向我招手。

一碗金黄的鱼肉粉和一小筐蔬菜放到我面前。鱼肉因为裹了一层面粉油炸,所以看起来更像溜肉段,尝起来也更有韧劲。一小筐蔬菜里有生菜也有不知名的野菜,像羊肉泡馍一样,把菜丢到粉里,混上汤里原有的豆芽与西红柿,倒是很像上学时妈妈做的早餐。‌‌“吸溜吸溜‌‌”几下,雨水带来的湿与寒一扫而光,吃得人满头大汗。

几个穿着球服的少年‌‌“突突‌‌”的把摩托车停在门口。他们头发浇的湿湿的,脸上却还带着笑嘻嘻的表情。他们一边吵吵闹闹,像是在争论昨天的比赛,又像是在密谋什么鬼点子作弄人。总之,谈论学习肯定不会露出那么开心的表情。

他们风卷残云般吃完米粉,然后推搡着出门。他们不打伞也不穿雨衣,站在雨中,嬉皮笑脸的争论着谁坐在前面开车。连一直扑克脸的女人都露出了笑容。我突然想到,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及形象,不愿意痛痛快快的淋一场的呢?

夜宵:鸡肉粉与路边摊河内有三十六条老街,每一条街又有很多岔路。夜幕降临时,街上会有许多路边摊,满满当当的坐着食客。他们之中鲜少游客,都穿的很随便,点一盘小龙虾、粉或春卷,在钨丝灯泡的昏黄光线下聊天。那是在河内的最后一晚,已经深夜十一点,可是还没有吃到一直心心念念的鸡肉粉。于是我快步穿街过巷,终于在一条不算喧闹的街上看到一家充满‌‌“人气‌‌”的小摊。

点好粉后,我走到路边的桌子旁。旁边坐着一对年轻夫妻,丈夫似乎在讲些很有趣的事,惹得妻子直笑。那丈夫看到我站在一边,竟然十分殷勤的把自己干净的凳子和我的换了换。塑料凳子上还带着体温,惊讶之余我赶紧道谢,他笑着摆摆手,回头对上妻子嗔笑的目光,他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继续他刚才的故事。

这时店主也将那碗滚烫的鸡肉粉送了上来。一声雷响,天上突然往下掉雨珠,店主不慌不忙地支起一把大伞罩住餐桌。周围的人依然如故,继续聊天、喝酒,不时拿起筷子夹一口米粉送入口中。我却有些心急,不等米粉再凉些,大口大口的把米粉吞了下去,然后咕咚咚的抬起碗喝了几口汤,一溜烟的跑回旅店。

我不记得米粉里到底放了什么,甚至看着照片都很难回忆起来。但是我只记得它很好吃很好吃,就算很久以后,我躺在床上,味蕾突然回忆起一个味道,就会想到那日尽管很烫、尽管很饱、尽管吃得很快,却仍然觉得很美味的米粉。

我想河内米粉,正是独处的时光,聊以慰藉寂寞的食物。它出现在一日三餐,不是只在黑暗中供应的深夜食堂,却能治愈你的孤独。离开越南后,越南米粉在国内火了起来,但是我再也没有吃过它。

因为残留在脑中的味道,会带我回到记忆深处,那些走过的路。

下午三点,肚子咕咕直叫,城市上空的对流空气不知道又是哪一句话聊得不对路数,轰隆一声就吵起架来。

冰箱里还有什么可吃的吗?我仔细回想着。有半根红肠吗?有两个橘子吗?有一盒酸奶吗?不能确定,多半像我的肚子一样空空如也吧。

冰箱搜刮一圈无获,倒是厨房的瓷碗里放着两枚咸鸭蛋。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咸鸭蛋空心的那头,随手往灶台磕出个小口,剥掉一头的蛋壳,用筷子挖着吃。蛋白咸咸嫩嫩入了口,蛋黄沙沙的滋味还在,这才感觉到,呀,又是一年端午了。

我高考那天也是端午节,早上吃没吃粽子出门记不清晰,倒是记得考完去饭店吃大餐,全家人庆祝过节和我的大解放。那时候高三压抑太久,饭不愿多吃一心想跑去和小伙伴通宵庆祝。出饭店爷爷给我一把伞和一个饭店送的咸鸭蛋,说,伞要拿好,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你呀饭不吃饭,过节的鸭蛋要好好吃一个。我趁着同学还没碰头,几口啃了咸鸭蛋的蛋黄,蛋白咸得发苦反正爷爷也不知道我浪费,随手扔了。

更小的时候咸鸭蛋都是爷爷自己做。泡菜缸洗干净吹几天,菜市场买来个大饱满的青壳鸭蛋。到了要做的那天,他换上凉快的棉白背心,宽口酒杯预先倒半杯好酒,旁边放小碗食盐,洗干净手拿起一个鸭蛋先在白酒里浸湿,再放在盐里打个滚,放进缸里封好静候一些日子就可以吃。我那时候还是小朋友,起初都图个新奇,可是鸭蛋打几个滚的重复劳动很快就比不上动画片的吸引力,爷爷想了个办法,叫我帮他记鸭蛋的个数,于是我就蹲在旁边‌‌“一个,两个,三个……‌‌”傻乎乎的数着,还以为自己帮了多大的忙。

后来才知道,鸭蛋到底有多少个,爷爷买的时候不早就知道了么,他要我帮忙数数,不过是要我别和要看股市行情的奶奶抢遥控器。

细想起来,咸鸭蛋的吃法还挺多。家里若是无客,那就等电饭煲里的饭煮到七八成,扔几个到米饭上一同加热,等饭菜上桌,一人拿一个敲破一头立在自己跟前的桌上,随时可以剥开吃。家里如果有客,那就加热后对半切成四开,一瓣一瓣放好摆个盘,这时候咸鸭蛋好坏就一目了然了,有的蛋黄红彤彤油都要溢出来,有的就一副土黄色好惨淡。

不过无论有客无客,我那时候都是不吃蛋白的,只是又怕奶奶发现我挑食不准我晚上去院子里玩,所以每次都把蛋黄挖了,再把蛋白连着壳都塞给爷爷,然后又做贼似的小声催促,爷爷快点快点快点,奶奶就要过来了!

诶,又是一年端午了。

‌‌“奶奶,这个咸鸭蛋好吃我还要一个‌‌”

‌‌“哎呀,没有了,我一个人平时吃不完,你喜欢吃下次我再多买。‌‌”

爷爷已不在,端午的鸭蛋奶奶总是限量只买几颗。而我也学会自己吃下咸咸的蛋白。

是夏天啦!

广东的五月早已经迎来了盛夏,在课室与宿舍之间穿梭的路程显得格外闷热。宿舍里风扇吹出的风夹杂着浮尘和微汗的气味,安静的只剩下风扇的轰鸣声,这是宿舍的常态。想象着的冰凉西瓜应该如宫崎骏电影中的一样切下去沁人心脾。

家住广州的舍长周末从家里拎来了一煲她妈妈煮的绿豆沙,装在白身红盖的保温桶里装来。舍长一进门就喊累,把手上的绿豆沙往瘫在椅子上吹风扇的小肆怀里一放,小肆接住保温桶后,摸到桶身冰冷的水珠后化哀怨为满足的叹息。舍长边卸下她从家里背来的东西边说着‌‌“变热了就不好吃啦!‌‌”

小肆首先打开红盖子,也管不上盖子里的水珠顺着桶沿留下来滴在她的腿上。凑过去一看,绿豆沙静静地躺在保温桶里,其间晶莹的应该是碎冰,清新的绿豆香扑面而来。绿豆熬成了沙,入口绵软糯香,夹杂着的碎冰让干涸的口腔得到了刺激,好像是高中体育课之后在小卖部买的一块钱一根的绿豆冰棒,凉进了喉咙和胸腔,却又没有甜得发腻。

往嘴里送着一勺勺绿豆沙的时候,眼睛瞄到了舍长大汗淋漓地坐在风扇前看着我们吃,边看边笑。小肆捧着保温桶直接往嘴里喝了一口绿豆沙之后对着舍长说‌‌“你这样很像慈祥的母亲‌‌”时,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佯装着要打小肆,然后空气里弥漫着绿豆沙香气的笑声。

前天晚上和妈妈通电话,说是周末忙就不回家了,她说她打算煮绿豆沙,我记得我和她说,要等绿豆的壳浮上水面然后捞出来之后,等它沸腾个几分钟就盖盖关火闷着,绿豆会很容易变软成沙。我的脑子里浮现了家里那口土色的瓷煲和灶火上煨煨的火苗,还有浸泡后出水的清凉的一颗颗晶莹的绿豆子。聊到最后,妈妈说她打算往里面放陈皮,像是旧时福禄路上那家老甜品店做的绿豆沙一样,有些东西就是不会变。

夏天的愁,好像在铁勺子哐当一下掉进吃空的保温桶里色声音里一闪而过。剩下的盛夏里的可爱,都随着绿豆沙融进了心里面啦。

据说戴高乐当总统期间,曾经这样抱怨过,法兰西太难整了,这是个连奶酪都要分成三百多种的国家。显然,戴高乐先生撒娇的时候忘记了世界的东方还有一个大国:中国。比方说粽子吧,有谁说得清中国到底有多少种粽子呢?几乎每个中国人内心都有一种‌‌“正宗‌‌”粽子,其他粽子都是异端邪说,而恰恰中国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个大一统的国家,这简直是个奇迹。端午节就要到了,为了政治正确,我们就来说说中国粽子的地图炮。

关于粽子,中国人从来没有达成过共识;比如关于粽子的起源,有一说是为了纪念伍子胥,另一说是为了纪念屈原。关于纪念屈原的记载最早见于南梁吴均的著作,而现代学者早已推翻了这个说法,因为屈原是否死于端午节于史无记,同时,筒粽(或角黍),即粽子的前身,在东汉早期就已经出现了,而吴均是东汉之后五百年的人。再说吃粽子的时令,我查到的资料里,夏至,端午,甚至春节……不同的地方都曾有吃粽子的风俗。

包粽子的工艺全国各地的方法都不一样。先说叶子,大部分地区是用箬竹的叶子包粽子,也有用苇叶、柊叶、芋头叶、荷叶以及芦兜叶等。用植物叶子包裹主要的作用有三:一是通过包裹和蒸煮,使内瓤吸收植物中清香的味道;二是延长食物的食用期限;三是赋予粽子好看的造型。

用来包粽子的不同叶子

这两天团队在东莞拍片,在虎门的香蕉田周围,长满了篱笆一样的林旁树,也就是野菠萝。林旁叶子肥厚,有果香味,而且长满了尖刺。当地巧妇把它割下来,仔细削去刺芒,然后包上馅料,这种粽子非常耐煮(充分入味要煮半天),而且形状千姿百态,有的像枕头,有的像提篮,有的像三宅一生的包包……

网络上千姿百态的林旁粽

做粽子的米也不同,分糯米,大米,还有小米和黄米。粽子做成之后,米的形态也不一样;华北地区的粽子用江米,非常粘糯;而整个南中国都吃的碱水粽(枧水粽),因为加入了食用碱面,也就是碳酸钠,蒸出来的粽子是完整的半透明果冻状物体(擦下口水),米粒几乎化为无形。而潮汕粽子走的是另外一个极端,先将糯米蒸成米饭,再分成两半,一半炒甜,一半炒咸,最后混装包成粽子,粽子蒸熟以后,米憨憨保持着原样,颗粒分明。

粽子的馅料更为复杂,主要依南北地理分为甜党和咸党。北方以甜口为主,馅料里加小枣儿或豆沙,以小枣为佳,取‌‌“早中‌‌”之意。讲究点儿的人还用蜜枣,比如纪晓岚就喜欢‌‌“金丝小枣‌‌”制作的甜粽;南方粽子就更复杂,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馅儿,大类上可分‌‌“苏式粽‌‌”和‌‌“广式粽‌‌”两种,苏式以湖州粽子为代表:鲜肉粽子,蛋黄粽子;广式范围更大:椰蓉粽、豆粽、枣泥粽、咸肉粽、烧鸡粽、蛋黄粽、干贝粽等等,但大多数都是咸的,且不管鲜肉、咸肉、卤肉、烧肉,多少带点儿荤腥。南方的粽子讲究味道的多层次,去年我在汕头,吃到的一种粽子大概有20多种馅料,在包粽子之前要浇上现炸的葱油,最后吃的时候还要浇上糖浆或者蜂蜜,吃一颗粽子仿佛是在完成一次地形复杂的奇妙探险,这种丰富的口感可能是其它地方的粽子无法比拟的。

外国人管中国包着馅儿的食物都叫‌‌“Dumpling‌‌”,粽子也是‌‌“Dumpling‌‌”的一种。前些天在云南,一个老外看到中国形状各异的粽子,如白族的竹筒粽,壮族的枕头粽,傣族的香草粽及花腰傣的五豆粽等,当场就傻眼了:‌‌“他们长得都不一样,为什么都叫粽子?‌‌”答案很简单:一方水土一方风味,有多少种风俗,就有多少种粽子。

我记得小时候,每年端午节前母亲都会给我一片苇叶,让我包一个小小的粽子,放入全家的粽子锅里煮,这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小的粽子。当然我也吃过最大的粽子,在肇庆有一种裹蒸粽,需蒸八个小时,馅料是糯米,绿豆仁和鲜肉。粽子的重量是0.5公斤,即1斤重的粽子。

或许你不服,说你吃过更大的粽子,里面甚至包了一只鸡,我想这已经超出了粽子的范围了,全国人民也不会同意它叫粽子,那道菜应该叫:

荷叶糯米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