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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伊搬家那天

眼下,房东已体面全无。陆伊难以将这个指着自己鼻子吵架的人,和最初的斯文老太联系在一起。除了那个米粒大的细痕外,房东还在推拉窗的轨道和窗台连接处发现了划痕,又撕下陆伊贴在门口的 “福” 字,指着那扇门对她说:“你破坏了这扇门。”

房东告诉陆伊,有痕迹的房门、墙壁等全都要重新刷漆,房间也要重新打扫,并且只能由她指定的人来处理。陆伊询问市场上的保洁人员,深度打扫四小时全屋,需要两三百块,而房东报出的 “信得过的人” 的保洁费,却需要 900 元,粉刷两面墙和一扇房门则需要几千元。

验房 7 天后,房东没有给出详细的计算过程,也没有提前向她沟通,直接向她的银行卡转去了剩余 9000 元押金。陆伊这才发现,2 万 4 千元的押金,被房东扣下了 1 万 5 千元。

陆伊不停地给房东发微信,说 “我不同意这样的结果”“你怎么没跟我提前沟通”,对方却再也没有回复过,就此消失。

近期,陆伊不是唯一退房时被扣下大额押金的租客。2024 年 3 月,江西发生 “提灯定损” 事件引发轩然大波。在江西上饶,房东郭某林在出租自建房的过程中,于房屋租客退租时,提着大灯照射,来寻找房屋内细微正常的磨损,借此要求租客赔偿超出正常磨损范围的巨额费用。

这种极端算计的套路,被租客曝光后,引发舆论关注,最终房东的不合理诉求被民众怒斥,房东也被行政拘留、罚款。

如今,仍有租客发现,开始有房东在房客退租时,把房屋的合理损耗当成租客损害房屋,借此扣下部分押金。“提灯定损” 式的闹剧,开始出现蔓延现象。

6 月退租时,在北京租房的摄影师杜扬 7500 元的押金被扣下 2500 元。验房那天,她发现房东在屋中遍寻损耗。他以冰箱内部有一小块掉漆为由,提出暂扣 1000 元,“要么恢复原样,要么按官方检测结果决定扣多少钱。”

他又在地板上发现一个小坑,中介拿出入住前的低像素 VR 视频进行对比,勉强发现小坑是之前就有的,房东才作罢。他又声称此前在储藏室里放的投影仪支架、吊柜里的两块搁板现在不见了,要由杜扬承担赔偿。

杜扬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退租前的房屋清洁,尽管杜扬请了保洁阿姨打扫了五个小时,房东仍觉得不满,他拉开抽屉,指着其中的一根头发说,“没打扫好。” 他要求一切都恢复到 “刚住进来那天的样子”,否则就要赔偿。

杜扬从房东的言行中感受到一丝焦虑。她想起,此前房东每次催她打款付房租时,都会强调自己在以租养贷。租期到期一个月前,房东询问她是否续租,杜扬询问房东,能否下调房租,她和房东说,自己 7500 元月租的房子,同小区同户型房子租金已经降到 6000 元左右,整体房租都在下降,希望房东可以顺应趋势,略微下调房子每月的租金。房东不同意。房屋重新挂上平台时,杜扬发现房东把原本 7500 元的房租涨到了 7700 元。之后的一个月,房子没有租出去。中介一共来看过两次房,两次都没带客户。

杜扬发现,不仅是出租市场挂牌价在今年有所回落。她所租住的这套房子,同小区同户型的房子,光挂牌价就比去年同期降价了 40 万元左右。在房产媒体的报道中,她所租住的小区,也被认为投资价值有限。她想,在房价下跌的趋势之下,对于一个每月要还房贷的人而言,房子空置、不能按时产出租金,可能确实让人崩溃。

崩溃的房东

张叶子更直观地感受到房东的崩溃。她租住在北京通州区。5 月 13 日,房东提出要将她租住的这套月租 2900 元的两居室涨价到 3200 元,询问是否续租,张叶子拒绝了新的租金价格,决定另寻住处。直到 6 月 9 日她正式退房,除了两个中介上门拍摄 VR 图片外,这套房子再无人问津。

退租验房的过程中,张叶子的房东没有任何异议。临走时,房东却突然提出,要在押金中扣去张叶子五天房租,总共 500 元。“你应该提前一个月,在 5 月 9 日告诉我不续租,而不是我给你说涨价你再告知。” 房东说。

张叶子觉得,自己 5 月 9 日时并未决定不续租。“因为你一下涨 300,我没有那个预算租,才回复不续租。” 如果不续租的决定要在 5 月 9 日之前告知房东,房东也理应在 5 月 9 日之前告知租客次年房租的涨价计划。

见这个理由无法说服张叶子,房东又继续指责她:那你为什么不讲价?你跟我商量租金的事了吗?

房东的丈夫也在旁边帮腔:就是的,买个菜还讲讲价呢。房东又说,都怪张叶子不在上班时间回家开门、配合看房,自己的房子才租不出去。

几番拉扯之下,张叶子发现,房东说来说去,核心意思是,租客应该为房屋没有租出去而负责。“也许你早说五天,也许你上班时间回来开门,我就租出去了呢?” 她如此总结房东透露给她的想法。

第二天上午,张叶子收到房东的长消息。对方继续改口,提出要以房屋损耗为由扣下这 500 元押金。

在张叶子理解中,这是房东为了扣下这 500 元搜罗出来的借口。验房当天,房东曾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当时张叶子曾对房屋各种情况做出过解释和提醒:卫生间的吸顶灯泡坏了,自己不会换,所以买了新的灯泡放好。厨房的灯绳拉一下后,开关处会滋滋响,住进来时就是这样,她建议房东后续可以找人维修。房东 “嗯嗯” 地答应着,没有表现出不满。但当天索要 5 天房租无果后,如今原本没有异议的厨房灯绳、卫生间顶灯,就都成为了扣钱的理由。

押金诉讼中,弱势的租客

张叶子觉察,通过定损扣押金,是房东用尽办法后想到的最有力手段。

陆伊发现,一旦房东决定通过定损的方式扣押金,想要维权的租客就势必会进入不平等的处境。

被扣 1.5 万元押金后,陆伊咨询了多家律所的律师,发现所有律师都对房屋定损纠纷案没有信心,有律师和她说:“定损很难说,她可以说花了几千元刷墙,只要有付款证据。” 同时,律师还强调,自己不能保证要回她剩余的押金,胜诉成功率只有约 60%,而即便案子胜诉,可能法庭也只会调解,房东也就是多退几千元回来。

定损纠纷中,租客胜诉概率很小。诉讼需要耗费时间精力,即便赢了也可能无法要到全部押金,而如果输了,不仅要出几千元律师费,还可能赔更多钱进去。陆伊推算后发现,站在对面的房东却大概率不会有任何损失,“感觉房东没有什么可畏惧的,没有一个细则可以约束对方的行为。”

此刻,陆伊才突然理解老太那种 “无所畏惧” 的姿态。退房那天,当陆伊说自己想采取法律途径进行申诉。老太只回复道,我不怕你,所有东西都在合同里。

在和身边有相同经历的朋友交流时,杜扬也发现,房东的违约成本很低,租客的 “违约” 却可以由房东说了算。对于为何扣押金,房东几乎有全部的单方面解释权。而高昂的维权成本和较低的胜率,会让很多租客选择放弃,“亏一点钱算了”。房东们也深谙这样的心理。在拉锯中,房东曾多次向她叫嚣道,“有本事你告我去?”

半个月后,杜扬不得不以起诉的方式维权,目前还在等法院通知。杜扬是一位独立摄影师,已在北京租房 13 年。她曾以为不买房,就能避过房价下跌的影响,却在这时才意识到,距离房价震荡最近的房东,已然在高压下变形,“不由分说、一触即发的发疯,可能波及到我们每一个人。”

收到房东信息后两天,张叶子前往人民法院起诉了房东。法院让她等通知。这是张叶子在北京租房的十年来,第一次被扣押金。比起丢失的五百元,她更想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维权成功后把我的经历发出来,可以给更多人信心。” 张叶子说。

陆伊也就押金不合理被扣的问题,咨询律师。听了律师的分析后,陆伊越发感觉胜算渺茫,自己的时间精力也不断被纠纷占据。她在上海经营着一家线上古着店,这两年,她感觉经营所需要付出的时间精力也比往年更多,而下单的客人却越来越少。她分身乏术,不能持续投入在维权中,决定放弃。

经济损失外,陆伊更感受到自尊受损。

在陕西南路租房的这一年,她给房东交了十多万元的房租。陕西南路位于上海三区交界处,街道上西式老洋房和别墅林立,陆伊出门步行就能去到自己喜欢的独立小店。她也曾发自内心享受过这里的生活。看着卧室对面的音乐厅广场和绿意遍布的窗棂,她曾感觉到努力的意义,“来上海十年,终于有机会搬到这么漂亮的房子里…… 这就是我努力工作的理由。”

图 | 陆伊曾租住房间的窗户

这一年里,她一直小心谨慎,给予这间房子最高的尊重。因为房东曾在交房时强调过硬木地板比较脆弱,她在房间铺满了三个地毯,“有一滴水滴在上面,都诚惶诚恐。” 在搬家时,为了防止打包和家具移动剐蹭房屋,她还买来绿色的装修用保护垫,将整个屋子都包上。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到合格的租客应做的一切。

而最终,她在门上贴的 “福” 字却成为被扣押金的理由。

这是 3 月份她刚从老家回上海时特意买的,只是想让家里有个过年的氛围。她想到《白毛女》中住在地主家中的农民杨白劳,每年过年回家,他都会在自己门上贴一个门神,祈祷新年的吉祥,这是他不断劳作的压抑生活中少有的慰藉。“辛苦为房东打工,人家杨白劳好歹还能过个年,上海梧桐区的租客,却连贴个福字的权利都没有。” 她感觉到难以喘息。

对这一切感到不解时,陆伊突然想到,房东老太曾在崩溃前向她说过一句话,“如果房子能顺利在你搬走前租出去,我就退给你大部分押金。” 那个月,尽管每周都有一两个租客来看房,但房子始终没有租出去。陕西南路同格局的一居室今年租金普遍下跌,都在一万元以下,但是陆伊的房东老太却仍坚持保持一万二的价格挂牌出租。

她意识到,福字争议、米粒划痕,或许都只是房东在找借口,减少租不出去房的损失。

也或许,除了这 9000 元外,那位消失的老太再给不出更多钱了。

* 应讲述者要求,文中人物信息有模糊

赵晓熙在新洲的商铺30多平方米,总价将近一百万。她加了售楼员的微信,有一次,刷到售楼员的售房贴,价格每平方米一万元,再仔细一看,竟然就是她买的楼盘。房子还没到手,就已经亏了将近七十万。

赵晓熙加了业主群,房价降得太狠,很多业主接受不了,原本宣传的学校和图书馆不见踪影。很多业主决定维权,那段时间,群聊的消息多得仿佛刷不完,每天都有人组织游行。

对商铺来说,不管什么价格,只要能租出去,就算有希望。李盈莹为了自己的商铺能成功出租,几乎想尽了办法。

起初,她只在大门上贴了一张印着电话号码的A4纸,几乎无人问津。李盈莹琢磨:会不会是纸太小,字太小,看不见。于是,她换了一张更大的纸,配上字体更粗的黑体,让“招租”变得更明显。可依然收效甚微。

李盈莹又把目标转向了自己的朋友圈。她拟了一条招租广告,标题俏皮又带着几分不切实际:百万富翁养成计划从拥有一间店开始。每周,她在朋友圈打两次广告,坚持了两个月,依然没有等来租客。

事实上,房东的努力对商铺出租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能够起决定性作用的几乎只有一个——位置。越靠近商业中心的位置越容易出租。但如今,商业中心的范围正在缩小,县城缩得更快。

李盈莹的商铺位置,比餐馆要好一些,离CBD只隔了一条街,距离不到500米。但如今,整个商业街,只有一家商场有客流量,李盈莹的商铺门前,根本没人经过。

李大威也发现了,人流动线对商铺出租的重要性。即便是和旺铺同在一条街上,租金也会差之千里。

李大威有一条常去的商业街。靠近商场的一侧,因为人流大,生意好,租金达到每平方米三四百元;但同一条街的另一侧,租金只有每平米150元,“直接减半”。

事实上,商业地产早已进入“过剩时代”。2022年,中金公司做出过预测,“未来2到3年,全国购物中心合理增量年均不足400座”。但根据赢商网大数据统计,2024年全国拟开业商业项目就达到了514个。

李大威将开发过剩的商铺称为“摸鱼商铺”。假设一个小区的人数只能供养20个商铺,但现实往往可能有40家,多出来的那些就是“摸鱼商铺”。人人手里有钱的年代,“摸鱼的能跟着混”,但一旦人们开始捂紧钱包,“摸鱼商铺”就是最先被淘汰的那一批。

潮水汹涌时,商铺投资是个赚钱的项目,可当潮水退去,能赚到钱的只剩下几家占据最优位置的铺面。

回归理性

当人们也纷纷清醒,乘风而上的神话已成为过去式。商铺也要遵循二八定律——只有少数才有可能赚。

在李大威眼里,和住宅不同,商铺更像是一个大宗商品,具有很强的投资属性。他发现,现在还在找他买商铺的人,之前都尝试过很多种投资方式,有人曾经炒股,有人炒过房,甚至要把各处的住宅房产卖掉来买商铺。

李大威的感受是2023年后,想买商铺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每月要他带着看商铺的,从几个人变成了十几个人。到了今年,这个数字直接翻了一倍,还有更多是发来信息询问的,“每天回信息都回不赢(回不过来)”。

从李大威所在公司的统计数据看,和去年相比,今年每月的客户平均增加了30%。

不过,这些曾被无数种投资方式伤过的人们显然变得更加谨慎。在那个人人疯狂买铺的2016年,用不了一天,就能把合同签下来。但如今,要想成功卖出一个商铺,至少需要花上一周时间。

一些人在购买商铺的大门外徘徊,已经在县城拥有商铺的人,也各有烦恼。

县城里的人交往靠圈子,熟人社会里,乍贫乍富之间,更能看出人性的弱点。幸运的张力,商铺还在持续地出租,虽然按现在的租金,还得26年才能回本,但他已经开始在生活中小心行事,否则太“招人嫉妒”。

张力的商铺旁边,是几间没有租出去的商铺,未装修的水泥墙灰扑扑的。那几家的老板对张力,很是羡慕。

张力观察了一段时间,那几家商铺的老板从来没进过他家商铺消费过。有一次,租客来找张力看铺子,聊了没多久,出门一看,发现租客停在门口的车被举报违规停车,贴上了条。同一条街上,随便找人一打听就知道,“估计就是那家做的”。

更多的人,面对资产的缩水,选择逃避。

家住长沙的张颖,2019年在郊区的新楼盘买了3个商铺,光首付就花了一百多万。

起先,还租出去过一段时间,可疫情过后,再也没开张过,原本宣传的物流集散中心也没了下文,整个商场都变成了一座空楼。张颖最开始还和业主们到商场维权过几次,可连跑了几次,张颖绝望,“铺子也就这样了”。

商场在郊区,周围没有任何设施,如果不开物流中心将没有任何用处。她和银行咨询过,如果抵押,这3个商铺如今只值三四十万,“就是一个垃圾资产”。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每个月还要交一万多的房贷,“这钱就跟打水漂一样”。她索性把银行的信息直接屏蔽,翻开短信时不小心看到信息也会立马划走,“眼不见心不烦”。

李盈莹在朋友圈连发两个月招租广告后,依然心存希望。她想干脆换个方式,和朋友合伙,她免费出铺面,盈利后再分账。李盈莹找了几个曾经创业过的朋友询问,可没有一个人再想创业。李盈莹最终认清,只能空着了,她也不再做任何努力。

心态最好的是赵晓熙一家。为了照顾小孩,赵晓熙换了一个工资更少的工作,可商铺的贷款每月要还5000元,只能让公公每月从养老金里再拿出2500元,帮赵晓熙家还贷款。

有一次全家人一起看电视,看到了商铺资产缩水的新闻,他们也算了算自家商铺的回报率。按照目前每月1300元的租金计算,得等赵晓熙一百多岁时才能回本,看着数字,全家人都忍不住笑,“实在太荒唐了”。

即便看得开,也会有情绪反扑的时候。当初刚买完商铺,亲戚朋友都曾来祝贺,如今房价大跳水,同样的人又纷纷来关心,有人在串门时问起商铺的情况,赵晓熙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又开始翻涌。每当这时,她都会表情暗淡,低着声音说一句,“以后不要再提了”。

每次看到有关商铺的消息,赵晓熙都会自我安慰:生活里吃的亏其实都是在“挡灾”。在打算买商铺之前,赵晓熙一直想买的是住宅楼。她工作的附近有几处新开的楼盘,每天下班后,赵晓熙都会去转转。

如今再看,那些赵晓熙曾考察过的楼盘全都烂尾了。她的一个同事买了其中一个楼盘的房子,每次和她聊天时,脸上的表情总是愁云和羡慕交杂,说得最多的话是,“至少你的商铺留下来了”。

我在燕郊这三年

2021 年我在沙河租的厂房拆迁,经人介绍,把木工作坊搬到了燕郊。房东是原村主任。占了一片公家的地,盖的房。

机器发过去以后,房东说东西多,别丢了,要给我找个夜里看家的。我说不用,铁疙瘩不值钱,没人要。他说不行,必须得找。等我过去,七天,给了他一两千。安顿好以后,我请他们吃饭,表示感谢。

房东,介绍人,他们叫了几个别的人。餐馆老板是房东的朋友,吃完饭,450,房东非给他 500,我出来只能给了房东 500,也不能让他出钱。房子窗户没有防盗栏,房东建议加上,别丢东西,让我出钱。来人测量,报价 1900,房东说 2000 吧。我说不加了,不会丢东西,把他气得跺脚。机器和木材搬进去以后,我锁了一年的门,没进去。

第二年,我派一个小师傅去加工小东西。这时候房东出现了,说这样不行啊,检查队,城管啊,消防啊,安监啊,都得打点,一人 2000,一共几万块钱吧。我没给,这都交了两年房租了,进来的时候说好的是做家具的,能生产。后来我又加了个师傅进来。房东急了你怎么能加人啊?你加人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干了有三个月,房东说要两张床,我就给了他两个橡木床。快到过年了,他让我去大队部一趟,还是说得给钱,管事儿的都指着这个吃饭呢,协管员一个月 2000 块钱,不吃你怎么活啊。我说他们来了再说。他们还没来,不知道我在做家具,我不能自投罗网吧。我带了一箱酒给他。电费也不跟我按度算,要一次就是给 2000 块钱吧。春节后,大概是 6 月份吧,说要个写字台,左右是竖抽屉,中间是个台面,不喜欢浅色木材,要深色的。

师傅说他天天来,一进来就骂你,说不给钱,小乱污。我在北京干了四年,也经常遇到检查,让停工,都是公事公办。没遇到天天要钱的。电费一度一块五,也是按电表算钱,不是乱要我跟介绍人发牢骚,天天追着我要钱。介绍人说这是你们两个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左右各三个竖抽屉,这样的深色木材的写字台,价格得一两万。

天天纠缠,太烦了,我只好再搬家。快搬完的时候,书记骑个电动车来了,大发雷霆,你们竟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家具!以前有村主任,书记,两个人。后来是书记兼主任,一肩挑。老主任就成了原主任,没官了就非常不高兴,他们关系不好,在我这儿碰出火花了。

从业主变为租客

租下4 个月前刚刚卖掉的那套房子——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但提出这个想法后,陈菁很快得到了丈夫林文彬的支持。

自从2023 年2 月份卖出这套位于北京东四环的小一居后,他们就卸下了房屋业主的身份,成为租客。一同卸下的,还有2016 年买房申请的152 万房屋贷款,以及附带产生的90 多万利息。5 月中下旬,二人重新投入租房市场,看房2、3 周无果。眼看交房期限在即,他们只好和新房主商量,以租房的方式继续住在卖掉的房子里。

在厨房里那张使用了近7 年的小吧台上,林文彬代表自己和妻子,与房东一一对过租房条款,而后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短短4 个月,他们的身份就从这间房屋的持有者变成了租客。失去了唯一的刚需住宅,林文彬此刻却觉得轻松。

结清剩余的贷款后,他们无需背负每月7300 元的房贷,也不必再为近30 年借贷所产生的高额利息烦心。在租房合约到期前,他和妻子凭借每月5000 元的租金,不仅能继续安心住在这套他们亲手装饰起来的小屋里,还能将楼市房价涨跌带来的欣喜与焦虑一律隔绝在外,可谓一举两等。

然而,还是有一些细微之处发生了变化。在获得经济上利好的同时,他们失去了对房屋的自由支配权。

2023 年,几场大雪让北京的这个冬天异于往年地冷。一天晚上,夫妻俩准备入睡,丈夫林文彬提出,想在家中加装一个暖气,用以抵御夜晚的寒冷。妻子陈菁打趣地和丈夫说:‌‌“现在都不是你的房子啦,可不是你花钱就能加的。‌‌”

同样回到租房的生活的康怡,必须重新适应对空间审美需求难以被完全满足的生活。

康怡学艺术出身,对房屋内部空间审美颇有追求。2019 年买入一套北京东三环上的两室一厅后,她请来设计师,一点一滴将房子装修成了理想中的模样。

为了把客厅的一面墙改造成置物空间,用以摆放咖啡机、面包机和复古cd 播放机,她需要提前设计好装修时的电线走向。在那套属于她的房子里,处处是这类根据她使用习惯设计、制造出来的空间细节,每一寸角落都在为她的审美服务。

2022 年重新开始租房后,她常常苦于北京出租屋内糟糕的装修状况。在北京,出租的房子大多上了年代,装修风格许多都保留了上世纪80、90 年代的风格,房东提供的家具,也大都是过往自用的老式家具。在出租屋,一切都以经济实用为主,之前暂居的租客,往往也不会进行改装,因为那花费大量精力、金钱和时间,和租住生活的生存策略格格不入。为了租到一间满意的房子,康怡至少要看过50 套房,才会最终定下一套。

大量的考察后,她总结出了明确的租房需求:白墙、木地板、家具少,一言以蔽之,要便于后期改造。即使如此,出租房不可能像那套自己装修的房子一样完全称心如意。出租房内,不是这里少了一座插销,就是厨房或厕所的格局不尽人意,总之无法面面俱到。她知道,不可能租来一间量身定制的完美的房子。

30 岁这年,郭震也决定卖掉手中的房产。他的房子在北京地铁6 号线的褡裢坡附近,一处老旧小区内。2019 年,他花费约340 万元买下了一套70 多平方米大小的两室一厅二手房。

2022 年,郭震和妻子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原本,这套房子里只有郭震夫妻和他们养的一条宠物狗。孩子出生后,为了照顾孙子,郭震的母亲也搬来同住。一家四口,外加一只狗,让这个家变得拥挤起来。为了尽快让一家人住进足够宽敞的房子里,2023 年下半年,郭震决定卖掉这套房,租一套足够大的房子居住。

租房容易,卖房难。

2023 年9 月,郭震联系了房屋中介,挂牌出售名下这套二居室。结果挂牌3 个月,房子没有寻得买家成功出售,最后只好决定下架。那个秋天,郭震名下这套房子的行情估价持续下跌,郭震陷入了恐惧资产贬值的焦虑之中:‌‌“就好像你在银行里存了50 万。然后,你听说其他存了100 万的人,账户里的钱缩水到只剩80 万,你能不紧张吗?‌‌”

稀释的安全感

决心卖房返租的人们,许多人在买房时,也曾从房子中获得过足够的安全感。

林文彬、陈菁夫妇的房子购于2016 年。当时,这套40 平方米大的小一居室售价270 万元。夫妻俩申请了房屋贷款后,为了凑齐120 万元首付,还向亲朋好友借了3、40 万元。偌大的城市里,这间得之不易的小屋如同一叶扁舟,为二人撑起一片安稳的小小天地。

做卖房的决定时,林文彬和陈菁起初意见有过分歧。

从2021 年开始,林文彬就数次提出过自己的担忧。他们购买的是一套‌‌“老破小‌‌”,建设于上世纪80 年代。在新商品房层出不穷的当下,他担心这套‌‌“比自己年龄还大‌‌”的房子在交易市场中,无法对刚需购房族产生吸引力。万一老房再出现什么状况,影响流动性,更难以脱手。‌‌“相当于被套住了,就跟股票一样。‌‌”林文彬说。

他觉得未来手里的‌‌“老破小‌‌”增幅有限,既然如此,没必要冒着亏损的风险死磕那一点收益。因此,他主张卖房套现,赶紧把增值空间不高的房子出售,置换成现金。虽然二人会回到租房的日子,但手头有现金,也就更方便避开增值空间不高的房产,预备下一步的家庭资产重新配置。

妻子陈菁却认为房子虽小,却处处都承载着二人的心血和回忆,舍不得放弃这套房子对于家庭情感的纪念意义。

直到2022 年夏季的一个雨夜,陈菁独自一人在家。凌晨两点多,屋内一声巨响,她起身查看,发现阳台在雨水的作用下发生了塌陷,墙皮和石块落了一地,雨水顺着漏洞灌进了室内。她才理解了丈夫的担忧。

后来屋顶的漏洞被修复好,陈菁也同意了林文彬卖房的提议。

如今回头看,林文彬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小阳春‌‌”是最后的火热,自此之后,北京楼市不断遇冷。根据北京二手房成交数据,2023 年5、6 月份后,北京二手房成交量开始减少,10 月二手房均价出现了明显的下跌趋势。

一直到疫情期间,郭震仍然对房价行情保有信心,相信等疫情过去,交易市场就能重新恢复火热。2023 年9 月,房子挂牌出售无果,郭震心理压力极大。有时,他会质问自己当年为什么要买房,有时,他又会责怪自己当初目光短浅,恨自己没有选择在更有升值潜力的地段买房。

房产过往给中国人带来的安全感,正在逐渐消失。连带降温的,还有人群购房的意愿。

现在想来,‌‌“一定要拥有一套自己的房‌‌”的概念,自小学就植根在严妍心中。2019 年买下这间位于东五环外的60 平小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感到了满足。2020 年初,她从韩国旅游归来,正好赶上第一波疫情爆发。从机场到小区门口,司机和保安看到她拎着箱子,无不谨慎地对她发起行程询问。当时,她忍不住感慨‌‌“有房真好,谁也不能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追逐安全感是人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过去,人们认为买了房,就等于买来安全感。房地产作为支柱行业,不仅带动了国内经济的腾飞,也丰盈了购房者的资产数字。不过,近年来,随着‌‌“老龄化‌‌”和‌‌“少子化‌‌”社会的到来,楼市交易市场中的供需关系逐渐发生变化。

确切地说,当下的人们并非不再需要安全感,而是认为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中,持有现金所带来的安全感要比买房更好。

严妍感觉,为了搅动二手房交易,房产中介也在向房主施压。

房子挂牌上架的第一个月里,没有任何买家看房。中介告诉她:‌‌“真想卖的话,只能通过低价来吸引买家。‌‌”严妍的房子装修精美,房间朝南,还有一扇大落地窗。这也是当初买房时让严妍选中的理由。缺点也有,面积小、距离地铁远。

中介透露给她一个消息:同小区、同楼层、同户型的一间房,已经扛不住行情降了10 万元,现在的挂牌价比起严妍要低10 来万。几位中介轮番来说服她,表示只要严妍愿意降价,同样的价格一定优先推她的精装住房。严妍观察到,过去挂牌价在550 万以上的房子,如今已经跌到520 万。并且一个月里,涌入市场的二手房存量就有8000 套。眼见房子迟迟不能脱手,她有些着急,内心犹豫。一些懂行的朋友告诉她:就是因为房子卖相好,打出低价更好出手,才能带动小区的成交量,让整个小区的二手房‌‌“活起来‌‌”,这是中介的惯用手段。

考虑到自己已经比附近小区的挂牌价低了3、40 万,严妍没有采取中介的建议。

2023 年12 月中旬,严妍终于等来了买家,以360 万的‌‌“高价‌‌”买下了她的房子。虽说算上购房时的本金、利息、装修费用,严妍还亏损了大约30 万左右。但眼下能卖到这个价格,已经是难得。想到房子曾给自己带来的幸福感,以及变化莫测的未来,严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通过把房子转化为存款,将损失减少到最小,在她看来,这是当下抵抗风险的最佳方式。

重新配置资产

跳出靠房产增值资产的固有模式后,如何用现金经营接下来的家庭资产,是‌‌“卖房返租‌‌”者们下一步的习题。

卖房后不久,康怡辞去工作,尝试起创业。

2021 年,康怡和丈夫曾考虑过去香港发展,被房子绊住了脚步。别说是换城市,就是北京稍远些的工作机会,也会让康怡感到犹豫。他们不愿将精装的房子出租,若为了工作另外租房,又要在房贷的基础上产生额外的费用。

30 岁这年,康怡产生了年龄焦虑:‌‌“想做的事情却还没有做。有房贷压着,就不敢去打破按部就班的生活。‌‌”这套房子,不仅没有让她体会到传统观念中关于‌‌“家‌‌”的幸福感,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与丈夫牢牢捆绑在原地。

卸下房贷之后,康怡才重新拥有了向外探索的自由。充沛的现金存款,给了她从零开始冒险的底气。她想,如果没有卖掉这套房子的话,以自己的性格,大概永远不会迈出这一步。

这两年,严妍的工作一直不稳定。卖房虽然亏损了数十万元,却也缓解了她经济上的压力。

回收现金后,她开始考虑下一步如何安排。理财上,她无法接受基金、股票这类要冒一定风险的投资方式。后来,她在网上看到有人靠200 万大额存款,每月产生数千元的固定利息收益,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严妍觉得,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才最契合自己。

郭震还在等待房子脱手。他想着,等春节后赶紧把房子挂出去甩卖,只要不低于购入价,降多少都认了。

以前,他还想通过卖房,将手中的二居‌‌“老破小‌‌”,换购成一个更新、更大、更好的三居室。

现在他断了买房的念想,觉得‌‌“一直租房就挺好的‌‌”,至少压力不会这么大,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用陈菁和林文彬的话说,卖了房子拿到银行流水的那一刻,他们才发现,多年来省吃俭用还的钱,有一大半都‌‌“白给‌‌”了银行。

买房6 年多来,他们还款近50 万。但实际上,里面有32 万都是在填利息的窟窿,真正还上的本金只有18 万。他们知道贷款会产生一定利息,却没想到数额如此之高。

‌‌“如果没卖掉房子,未来还要还掉多少利息?‌‌”林文彬心疼自己那些为了利息所付出的劳动,不敢再往下深想。

拿回买房的本金后,他们用这笔钱投了像信托、私募这样的理财。在林文彬看来,普通人的中高风险投资行为,相当于是把个人‌‌“钱途‌‌”交给了命运。2021 年之前,他有过靠投资赚钱的想法,于是通过看书了解了与土地、财政、金融等相关的专业知识。

2021 年,他又是看财报,又是分析各种相关数据,而后买下了一支港股。买下这只股票时,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朋友,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研究,买这支准靠谱。

他先是投了1 万元,没多久,股价开始下跌。按照书上看到的理论,林文彬决定继续加仓8000 元,没想后来股票价格持续下跌。这笔钱后来亏掉了近一半,那之后,林文彬不再相信自己能够‌‌“操盘‌‌”。‌‌“你看了那些理论,最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林文彬说,‌‌“就算赚了钱也是运气好正好撞上,其实涨了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涨的,跌了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跌。‌‌”

在他看来,楼市也是这么回事。今天的普通人想要凭借仅能掌握到的有限认知一飞冲天,成功率极低。当时代的浪潮发生转变,除了顺势而下,几乎没有另一种选择。

前两年,林文彬还有着将房子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相勾连的心态,认为买多大的房子,就象征着多大成就。乔迁新家时,妻子陈菁曾提议请一些朋友来暖场,他拒绝了这个建议,觉得房子太小,抹不开面子。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幼稚而可笑。

比起这些毫无价值的自证,他发现当下具体的生活感受才是更为重要的东西。还贷时,他们舍不得打车,总是坐公共交通出行。手里有了现金流后,2023 年年底,林文彬和陈菁安排了广州珠海长隆度假区的旅游。妻子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买下了包含门票、住宿在内的园区套票。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要货比三家,费上不少时间细细挑选,才会做下决定。

*应受访者要求,林文彬、陈菁、康怡为化名。

 

 

为保值,一些老小区修了又修。

当租房市场变冷,每天和房子打交道的中介对此最为敏感。中介柠檬的房源主要位于上海周浦康桥一带,下午两三点钟,她告诉我,今天还一个客户没带,她和店里的其他同事,最近一个月来带看的都很少。

周浦康桥一带处于张江科学城的整体规划内,往年属于热门潜力板块,但没想到今年‌‌“还是挺冷的‌‌”。她举例子,之前手头有一个月租8500元的单房,小区位置很好,离地铁七八百米,周边配套都很成熟,租客讲价到7500元,要求换家电,房东没答应,结果房子硬生生挂了3个月,降价到7000元才租了出去。

她算了一下,店里的房源,几个月来平均成交价格都要比之前降低5%-10%,也就是一套8000元月租的房子,比上个合同降价400-800元才能租出去。

根据贝壳研究院数据,今年1月到10月,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的房源成交周期比去年同期延长6.1、7.6、5.4和3.0天,房源出租速度有所放缓。

即便是对比疫情前,现阶段各城市租赁房源成交周期还是处于较高位水平,今年1-10月,深圳与广州超过两个月,上海超过1.5个月,北京接近1.5个月,而在2019年,1-10月四个城市的房源成交周期均在40天内,其中上海房源成交周期在1个月左右。柠檬手上有一套月租1.2万元的大平层,放在以往性价比很高,今年放了至少三四个月还没租出去。

租赁市场遇冷,与房产市场整体冷却有关。根据纬房指数,近半个月,一线城市深圳房价下跌0.39%、北京下跌0.63%、广州下跌0.67%、上海跌达0.99%。从近一年看,深圳、北京、广州、上海房价下跌分别达到2.29%、3.23%、5.13%、9.5%。

柠檬说,租房市场受到冲击,很大原因来自于售转租的房源增加,‌‌“房东习惯了以前那种高房价,不舍得卖,就转为租赁。除非急着用钱,挂一个很低的价,还是能卖掉的‌‌”。而对于想买房子、置换房子的人群,这时候可能是‌‌“大刀砍‌‌”的最好时机。

据贝壳研究院,截至今年三季度末,北京、上海、广州的租赁库存房源同比分别增长了18.7%、23.6%和16.4%。在北上广中,上海租赁房源增量最多。

另一位上海的房产中介小凡告诉我,市场行情不好,一般他们会劝一些房东把房子重新装修下,这样相对容易成交。因为使用数年未整修的房子,哪怕租金低10%也很难出租,比如他所在的徐汇田林,以老公房居多,装修符合年轻人的审美的比较容易出租。‌‌“很多人工作不稳定,租了房子自己装修不划算‌‌”。

租房的人去哪儿了

实际上,在干中介之前,今年3月,柠檬刚从干了7年的IT公司‌‌“离职‌‌”。

当时她正在哺乳期,按照规定公司不能裁掉哺乳期的员工。于是,HR和领导以‌‌“商量‌‌”的方式,希望她主动提出离职,并给到一定赔偿金。当时,她们部门有7个员工面临被优化,还有不少处于‌‌“三期(孕期、产期、哺乳期)‌‌”的女员工同时被约谈了。

柠檬做过一番心理斗争,想着等哺乳期一过,公司就可以正大光明裁员,不如趁现在是‌‌“金三银四‌‌”出去找工作,便答应了优化条件。

柠檬和老公本来经济条件还充裕,住的是1.2万元的大平层,但自己离职后,经济压力陡增。她和老公商量着退掉这个租了两年的房子,去租一个便宜点的,减轻一下负担。

跟房东提出退房后,房东直接问:‌‌“多少钱的房子在你们的承受范围?‌‌”‌‌“可能去租个七八千的吧‌‌”。他们以为房东只是随便问问,没承想第二天房东便打来电话,‌‌“你看我把房租给你们降到8000元行不行?你们继续住到明年我搬回来住。‌‌”

柠檬觉得,应该是房东也对今年市场行情有了解,再次寻租可能意味着空关时间延长,不如主动降价求稳定居住。

离职后,柠檬找了两三个月的工作都以失败告终。因为要带小孩,自己又挺喜欢看房子,于是她转行去当起了中介,没想到她刚入行,房产市场就遇了冷。

租房的人都去哪儿了?

我想起今年10月从青岛开着车来上海寻觅工作的扎克,每天投几十个简历都石沉大海,有一天他突发奇想,不再住酒店,直接把车里的露营装备用起来,省下房租,直到找到稳定的工作。他自己调侃,‌‌“找工作变成了荒野求生‌‌”,之前用来玩耍的露营装备,竟然真的成了生存用品,每天他给自己做一杯咖啡,再用小炉子做一个简单的炒菜。

扎克的‌‌“荒野求生‌‌”。

目前,他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干一天算一天。天气越来越冷了,扎克把露营包收起来,住进了车里,一个停车场要收费了,他就转移到另一个免费停车场,像个游牧民族。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开着车游牧到下一个城市。

扎克的生活,也许是当下年轻人‌‌“漂移‌‌”生活的极致缩影。

人口大数据显示,2022年末,北上广深同时出现常住人口的下降,北京、上海、广州常住人口分别为2184.3万人、2475.89万人、1873.41万人,分别比上年减少4.3万人、13.54万人、7.65万人。深圳常住人口为1766.18万人,较2021年减少1.98万人。这也是深圳建市以来首次出现常住人口负增长。

人们为什么离开?也许并没有哪个非常确切的时机,也许从当年‌‌“逃离北上广‌‌”的调侃开始。随着一线城市生活成本越来越高,人们开始考虑去其他城市生活的可能。

中国人口学会副会长、南开大学经济学院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教授原新在接受采访时曾说道:‌‌“人往一个地方聚集,或者离开一个地方的目的很简单,主要是为了就业。如果一个地方的就业环境不适合了,人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离开。‌‌”

今年,半导体公司AMD、芯片巨头高通、特斯拉等多家大型互联网、科技企业传出裁员消息。今年10月,贝壳找房网对上海研发团队进行了优化赔偿的消息沸沸扬扬,这些风声都与上海二手房降温不无关系。

一位长期从事高端租赁的‌‌“二房东‌‌”在‌‌“丁祖昱评楼市‌‌”的采访中提到,今年他所接触的上海的‌‌“高端人群‌‌”出现了置换。以前,上海是很多留学归来的精英人群的首选,很多跨国企业的高管也是高端租赁的主要客户。但这两年,他失去了这些对价格最不敏感的租客,虽然一群人走了,会有其他高端人群进入,但结果仍然是房租价格比之前降低了10%-20%。对此他表示,最近不会再收新房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