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眼睛 下的文章

每五人就有一人患干眼症: 如何摆脱

你有过眼睛酸痛的感受吗?

那是你的眼睛在报警。现代社会,眼睛正被过度消耗。如今,患干眼症的年轻人正越来越多。日本记者石川结贵所写的《手机废人》一书,也展示了这样一种时代困境——

手机已成为每个人不可或缺之物,与此同时,也产生了诸多弊端,以至于导致了‌‌‌‌“手机废人‌‌‌‌”的出现。其中,干眼症成为了受手机影响最典型的症状之一。

根据中华医学会眼科学分会角膜病学组发布的《干眼临床诊疗专家共识》,每五个人中就有一人患干眼症。同时,有报告显示,经常使用视频终端者干眼发病率高达93%。我国干眼发病率,呈逐年上升与年轻化趋势。

相呼应的数据是,短视频用户规模已超10 亿,短视频人均单日使用时长超过2.5 个小时。

往往当视觉受损,人们才会想到弥补。但随着眼睛干涸,伴随而来的,还有生活的枯竭。是什么原因,让人们的视疲劳,最终滑向了干眼症?又如何与它对抗?我们与8 位受过‌‌‌‌“干眼‌‌‌‌”之苦的人聊了聊,希望能找到答案。

干涸的眼睛

下午四五点,林小苗的眼皮不受控制向下耷拉,双眼被酸、胀、痛的感觉席卷。她第一时间去医院,诊断是视疲劳。开了几瓶眼药水,她没放在心上。

两个月后,症状突然加重了。‌‌‌‌“眼睛里面像磨了沙子‌‌‌‌”,极度畏光,眨眼频率能达到每秒钟三次。她再次去医院,确诊重度干眼症。

干眼症也称角结膜干燥症,是指由多种因素所导致的、以眼睛干涩为主要症状的泪液分泌障碍性眼病。常见症状还包括容易疲倦、眼痒、有异物感、痛灼热感、分泌物黏稠、怕风、畏光、对外界刺激敏感。

林小苗几乎体验到了所有典型症状。严重不适感持续了大约两周,这期间,林小苗仍然坚持在岗位上,她身处设计行业,要经常看电脑和手机。每工作一两个小时,她就要热敷或者按摩眼睛,能缓解十几分钟,随着下一轮用眼,又继续堆积疲劳。

像林小苗这样,许多干眼症患者都经历了一段高强度用眼的时期,对于学生来说,更是如此。

19 岁的柏辰,与干眼症缠斗已经五年。还在读初三时,她的眼睛突然变得酸涩干燥难忍,上着课,要闭上眼睛才能缓解。有一回,老师以为她在上课睡觉,严厉批评了她。‌‌‌‌“我解释了,但老师觉得我是在找借口。‌‌‌‌”

为了不再被误解,很长一段时间,她只能用手撑开眼皮上课。

去医院,也没有查出病因,柏辰就这样升上了高中。干眼症时不时爆发一次。发作时,眼睛会有严重的异物感,‌‌‌‌“随时感觉眼睛里像是进了虫子,但又怎么都清理不出来。‌‌‌‌”晚上睡觉也不消停,灼烧感挥之不去。‌‌‌‌“就像有个打火机在眼睛旁边点燃‌‌‌‌”,柏辰时常被这种火烧感热醒。

后来,柏辰慢慢摸索出了干眼症发作的规律。

月初,眼睛会进入易疲劳阶段,一周后达到疼痛顶峰,如此煎熬两三天,第四天会突然得到缓解。她只能在发作间隙抓紧学习,但也不能过度用眼,否则规律会被打破。有一次,马上面临月考,她和室友在宿舍,点着小台灯学到晚上十二点,第二天立刻遭到了眼睛的报复。那个月底,她的眼睛提前经历一轮爆发期,‌‌‌‌“月考考得乱七八糟的‌‌‌‌”。

症状再严重一些,有人甚至不得不放弃工作。

41 岁的陈瑛至今记得,八年前,干眼症复发时,她正为工作焦头烂额。那时她从事留学文案写作,正在经历申请高峰期。有一天,她结束繁忙的工作,回家又玩了两把游戏,这成了压垮眼睛的最后一根稻草。睡觉前,她感觉到熟悉的头痛,和两年前发作干眼症时一模一样,‌‌‌‌“完了,眼病复发了‌‌‌‌”。这次复发来得尤其猛烈,直到现在也没好全。

每到下午,眼睛就开始出现各种症状,有时刺痛,有时像被火燎,有时充血,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她最难以忍受的是眼睛不适带来的头疼,整个人的状态都会被影响,‌‌‌‌“会恶心难受‌‌‌‌”。

最严重的时候,陈瑛不能坐地铁。她比常人更能感受到地铁里穿行的风,因为眼睛会受到刺激,引发疼痛,她只能尽量闭着眼。

有人曾经梳理过哪些工作更容易得干眼症。比如30 岁的干眼症患者周茉,她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条帖子,底下许多人进行补充:插画师、剪辑、金融、小说作者等等,都是屏幕使用大户。

周茉原本从事自媒体工作,也在朋友圈卖货。前年底生完孩子,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做卖货的兼职。现在回想起来,她觉得是那段时间,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又经常在夜里,黑暗的环境中回复客户消息,导致得了干眼症。

查出干眼症后,她暂停了所有的工作,丈夫支持她,放弃了一个月一万的收入。

‌‌‌‌“眼睛更重要。‌‌‌‌”周茉说。

枯竭的生活

不过,对更多人而言,如果还能坚持,辞职并不是一个能轻易作出的决定。

查出干眼症后,林小苗曾考虑过辞职,她从事设计行业,工作就要面对屏幕,少则六七个小时,多则近十个小时,眼睛负担很重。但一想到能做的工作几乎都和电脑相关,似乎换工作也解决不了问题。

一头担忧工作如何继续,另一头,林小苗的生活,也像眼睛一样,越发干涸。

原本,她爱好丰富。她喜欢书法和手工,也会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原创插画。但这些爱好都‌‌‌‌“费眼‌‌‌‌”,不敢再碰了。以前会和朋友们看电影,如今只能在傍晚出门散散步,还需要戴上墨镜,避免路灯光线太强刺伤眼睛。

最崩溃的时候,她走在路上常常想哭,但哭过后的眼睛更干了,‌‌‌‌“后面连哭都不敢哭了‌‌‌‌”。

为了休养眼睛,周末除了去医院,林小苗许多时间花在闭目养神上。眼睛休息,人还醒着。这种时刻,焦虑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

许多患上干眼症的人,都有过这样的焦虑时刻。

作为主播,24 岁的周星星放不下手机。自从患上干眼症,眼药水就成了她的必需品。因为眼睛干,开空调要同时打开加湿器。如果夜里醒过来,必须滴一滴眼药水才能睡着,否则从太阳穴到眼睛,就像被拉到底的皮筋,紧紧绷着,难以入睡。

醒来第一件事也是滴眼药水,否则眼睛会被那股疲劳的感觉灌满,‌‌‌‌“就好像眼睛根本没睡觉一样‌‌‌‌”。

刚开始做主播的工作,她的眼睛特别不适应,在打光板面前,眨眼频率很高,‌‌‌‌“这样就显得很不专业‌‌‌‌”。眨眼频繁,还是因为眼干。后来,她发现如果她保持情绪高昂,眼睛能够自动分泌泪液,就没那么干涩。她只能在直播时调整自己的情绪。

即使这块小小的屏幕中伤人们的眼睛,手机仍然扮演着重要角色。无法使用手机,干眼症患者陈瑛甚至感觉自己无法融入到现代生活中。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使用手机,‌‌‌‌“看一眼眼睛立马就疼‌‌‌‌”。她只能让丈夫帮忙回复手机信息。如果出门,她会随身携带现金,手机付款、点餐,这些平常的事情,她都做不到。

干眼症往往还会带来一些连锁反应,比如不能戴隐形眼镜了,因为这会加重症状。某种程度上,患上干眼症也与长时间佩戴隐形眼镜有关,比如,《国人干眼中心大数据报告》就指出,佩戴隐形眼镜患者患病率高达90%。

25 岁的王潇得干眼症后,得知自己再也不能戴隐形眼镜时,她感觉‌‌‌‌“自己和美彻底无缘了‌‌‌‌”。她是个爱美的女生,尤其爱化眼妆。因为近视400 度,摘下眼镜后,她曾经被人说双眼无神,这个细节她一直没法忘记。

每次画完眼妆,她会感觉自己更自信了几分。直到现在,她的柜子里还有6 盒假睫毛。但现在只能闲置。今年过生日,她原本想化一次眼妆。睫毛膏因为太久不用已经干了,她去买来新的,但戴上隐形眼镜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画不了眼妆了,‌‌‌‌“因为眼睛不舒服‌‌‌‌”。

眼睛几乎是人们连接和感受世界,最重要的器官。干眼症阻断了这种交流。

因为干眼症,柏辰曾感觉自卑。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的左眼常常保持闭合状态,睁开时眨眼频率又过快,她不太愿意认识新的朋友,不太愿意与人面对面沟通,担心别人没办法理解自己。‌‌‌‌“我解释后,他们会说注意休息,但其实睡一觉起来,眼睛还是这样。‌‌‌‌”

更难受的是和长辈接触。有一次,她向一位导师请教问题,对方不了解情况,觉得她这样睁不开的左眼显得很不礼貌,她只能尽量解释,也尽量避免对视。

眼睛不适,也让陈瑛一度觉得远离了家人。儿子满怀期待让她讲故事书,因为眼睛难受,她无法做到。丈夫组织了户外烧烤,她也只能坐在远离烟火那一侧。朋友们的电影、KTV 邀请,她通通都不能参加。

不过有一次,陈瑛和儿子在外面走路,那天天气不太好,刮着大风,6 岁的儿子把外套脱下来,要搭在陈瑛的脑袋上,说:‌‌‌‌“妈妈,给你盖眼睛。‌‌‌‌”

自救与他救

研究报告显示,干眼发病率呈逐年上升态势,且呈现年轻化。但干眼症并没有引起应该有的重视,很多时候,它都被当成了视疲劳。

算起来,林小苗一共去过七次医院。三月,第一次去医院,她拿到视疲劳的诊断。到五月,眼睛不见好转,再去医院,正式确诊了干眼症。

为了尽快治好,她又去看了中医。专门挂了专家号,‌‌‌‌“在医院排行榜上是数一数二的‌‌‌‌”,但短暂的问诊难以消解她的担忧,‌‌‌‌“我自己其实很焦虑,想把所有的症状都告诉医生。但医生可能只会听个大概。‌‌‌‌”

最‌‌‌‌“病急乱投医‌‌‌‌”的时候,林小苗在网上搜到一张中药方,拿去开药,喝了一周,没什么效果。还有一次,林小苗去医院开了一周的中药,花了两百多块钱,喝了一天,她出现嘴唇发麻的症状。医生说是煎药方法不对,但她也不敢继续喝了。

甚至连干眼症的诊断都是个问题。有的人,数次就医之后,才确诊干眼症。

柏辰直到去青岛上大一,才终于拿到了干眼症的诊断。此前,她在昆明检查了七八次,一直按照视疲劳来治疗。‌‌‌‌“做了很多检查,排查了青光眼等等,没想到是干眼症。‌‌‌‌”

在北京的王潇,看干眼症的过程也很曲折。得干眼症一年多来,她去的都是三甲医院,挂过120 块钱的专家号,也挂过主治医师号和普通号,但目前对于自己的眼睛究竟处于什么状态,她还是不清楚。

那次挂专家号的经历让她印象深刻。满怀期待地去了医院,到诊室门口发现,就诊的患者已经从办公室排到了走廊。因为人太多,分给每位患者的时间都有限,最后她拿到手的,又是眼药水的单子。

当时她很失望,没有取药就走了。‌‌‌‌“医生可能更在意疑难杂症,但我们也是一个很大的群体。‌‌‌‌”

东方证券发布的一份行业研究显示,我国眼科患病人群超过十亿人,其中,干眼症在我国有最大的患者群体,超过两亿人。如果把眼睛比作一个齿轮,位于眼皮睑板内的睑板腺,担负着提供润滑的重要功能。如果睑板腺堵塞,就容易引发干眼。这时候,缓解的方法,通常是滴不含防腐剂的人工泪液。

疏通睑板腺,是另一种治疗方式,但效果也有争议。周星星做过三次,先挤压睑板腺,再药熏,每次要花四百多块。医生会用两根棉签用力挤压上下眼睑,每次治疗完后,眼睛都会红肿发炎,‌‌‌‌“做了三次发现没用,就没继续了‌‌‌‌”。但对另一个女生黎春夏来说,每次挤压睑板腺后,眼睛的确会舒服很多。当时还是学生的她,因为觉得去医院治疗太贵,就自行购买了玻璃棒,来挤出堵塞的油脂。

与干涸共存

熬过爆发期,干眼症患者被迫与干涸的眼睛共处。

这些天,林小苗还配了一副带蓝光的眼镜,买了墨水屏手机、墨镜和防蓝光的平光镜。每天只要有空闲时间,就自己做眼保健操按摩。午休时也会进行热敷。

但这部新买的手机几乎闲置了。‌‌‌‌“我一个做设计的,我用墨水屏手机干不了活。‌‌‌‌”手机换成墨水屏幕后,看到的一切就失去了颜色。

而对于王潇来说,手机几乎绑定了工作与生活。有一次,她和好朋友一起吃饭,朋友提醒她,‌‌‌‌“为什么你连吃饭的时候都在看手机?‌‌‌‌”

她这才反应过来,手机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幻肢‌‌‌‌”。‌‌‌‌“就算没有人给我发消息,就算我也不知道要干嘛,但走在路上也要掏出手机,随便地刷两下。‌‌‌‌”

虽然干眼症这种病,一旦得了之后就很难摆脱,但借助它,有些人反而改掉了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因为眼睛没有完全好转,四年前辞职后,陈瑛没有再继续工作。辞职后,围绕着保养眼睛,她的生活习惯发生了巨大变化。

做好眼睛防护后,她开始学游泳。经过大量练习,泳姿变得标准,游泳时经常被请教。她也接触了瑜伽,还在今年年初考取了全美瑜伽联盟的瑜伽教练资格证书。虽然眼睛仍然脆弱,会在生理期前后、感冒时感觉不适,但她对现状已经很满足了。

周茉则在网络上分享了自己治疗干眼症的方法,许多病友来私信她,她不遗余力地传达一个信念,‌‌‌‌“只要你愿意去做治疗,眼睛的状态一定会呈上升趋势,只不过你要给自己时间。‌‌‌‌”

她也遇到过困在干眼症里走不出来的病友。有段时间,一位大姐几乎每天都打来电话。最初,周茉还把各种方法事无巨细告知对方,后来话都说尽了,对方还是每天都会询问她‌‌‌‌“怎么办‌‌‌‌”。

周茉理解这种焦虑,‌‌‌‌“我刚得的时候,我也觉得我这辈子没办法再去工作了。‌‌‌‌”

她也很后悔,自己如果当初眼睛不舒服的时候,就放下手机,不硬撑着完成工作的话,是不是眼睛隔天就能好,就不会形成干眼症了?

只是,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

正如韩炳哲在《倦怠社会》一书中描述的,他认为我们如今正处于一种功绩社会之中,并且正逐渐发展成一种‌‌‌‌“兴奋剂社会‌‌‌‌”,它会导致过度的疲劳和倦怠,‌‌‌‌“无节制地追求效能提升,将导致心灵的梗阻‌‌‌‌”。

某种意义上,干眼症也是一种‌‌‌‌“梗阻‌‌‌‌”。而过度工作用眼、过度刷短视频等行为,则是这个时代之下无奈的注脚。

但只有一点,几乎所有人都有共识,就是干眼症的爆发期很难熬,尽量不要让自己的眼睛发展到那一步。

之前,林小苗经历爆发期时,情绪和生理上都备受折磨,‌‌‌‌“好像已经忘了正常的眼睛是怎么去看这个世界‌‌‌‌”。她不想跟旁边的人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诉说,‌‌‌‌“别人可能觉得就是眼睛干,其实程度远比想象的要痛苦很多‌‌‌‌”。

现在,她每天都会按摩和热敷眼睛,她开始尝试早睡。相比看手机,她也会提醒自己——

多看远方。

|曹婷婷编辑|易方兴运营|橙子

 

 

在完成眼球冲洗、消毒、麻醉等一系列工序后,李菲被护士引领到了手术台上,她的脸被一张蓝色手术纸盖住了,只留下即将要做手术的一只眼睛。

紧接着,医生就过来了,用开睑器固定住她的眼皮,防止她在手术过程中眨眼。一切准备就绪后,医生提示她,手术要开始了。李菲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盖住了她的眼球,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绿色的光点,由远及近,过了几十秒,绿色的光点消失了,激光手术结束了,她的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接下来是医生手动操刀的时间,李菲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术刀在她的眼球上来回划动着,但因为滴了麻药,所以并不疼。

这是李菲躺在手术台上的全部记忆,当然,因为手术项目和个人体质的不同,每个人的感受会有细微的差异。比如做表层激光手术的欣欣,就闻到了‌‌“眼球烧焦了的味道‌‌”,在做第二只眼睛时有疼痛感;做半飞秒手术的邢晨,同样闻到了‌‌“好像什么东西糊了‌‌”的异味,并有一种‌‌“角膜被掀开‌‌”的感觉。

随着近视手术安全性的不断提高,越来越多人加入到了渴望摘镜的队伍中。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的眼科教授刘磊告诉《新周刊》,每个月他平均要做600 只眼睛的手术。但这些人的命运最终会走向何方,谁都无法保证。

术后的世界

做近视手术这件事,欣欣前前后后想了两年。直到今年5 月,她被公司裁员了,有足够的术后恢复时间,索性心一横,去把手术做了。

最初欣欣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信任哪家医院,于是就在网上做起了功课。她在小红书上遇到了五个也想做手术的姐妹,大家都在重庆,干脆就拉了个微信群,一起挑选医院。术前检查时,欣欣和医生聊到了自己正在准备考试,医生给欣欣的建议是等考完试再做,以便后续的恢复。所以在她做手术之前,群里其他五个人都已经做完了手术,大家都恢复得很好,视力从1.0 到1.2 不等。

人很容易产生‌‌“身边即世界‌‌”的错觉,所以当五个活蹦乱跳的人出现在欣欣眼前时,她已经想到了自己手术成功后的场景。手术当天,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就去了。‌‌“大家都成功了,我不可能那么倒霉吧?‌‌”欣欣心里想,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还真就是那个‌‌“倒霉蛋‌‌”。

下了手术台后,欣欣完全睁不开眼睛,眼泪流个不停。最后是医生艰难地扒开了她的眼睛,用裂隙灯照了照,告诉她手术成功了,可以走了。她就靠着这样一双畏光、流泪、无法完全睁开的眼睛,摸索到了地铁站,磕磕绊绊地回了家。

起初,欣欣没觉得自己的手术失败了,虽然她在手术过程中,左眼有强烈的疼痛感,但在和其他人沟通的过程中,欣欣了解到自己经历的都是正常现象。让欣欣心里开始犯嘀咕的是,她始终没有体会到大家所说的‌‌“睁开眼,世界无比清晰‌‌”的感觉。

术后第四天,欣欣去医院复查,左眼0.4、右眼0.8,检查结果像一道晴天霹雳。术前,欣欣的两只眼睛都是400 度左右,医生告诉她,‌‌“视力恢复到1.0 是没问题的‌‌”。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连忙询问医生,得到的答复是:‌‌“你做的是表层激光手术,和全飞、半飞都不一样,这个手术恢复周期较长,会恢复半年呢,你眼球的调节能力也比较差,你再等等看。‌‌”

从5 月等到10 月,欣欣的视力停留在了左眼0.4、右眼0.6。上次去复查时,欣欣问医生:‌‌“你见过比我恢复还慢的人吗?‌‌”医生摇了摇头,然后告诉欣欣,她的手术案例已经在医院里传开了,很多医生都在研究:‌‌“怎么就还没恢复好呢?‌‌”

虽然焦虑,但欣欣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尽管看远处的东西会花眼,眼睛很容易疲劳,但欣欣的视力总归是比从前好了。遭遇这样的事情,她是不幸的,但和其他近视手术失败的人相比,她又是幸运的。

倩倩在术前检查出左眼有轻微的先天性白内障,当时医生和她说:‌‌“不影响做手术,二者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她满怀希望地做了半飞秒手术。术后,倩倩的右眼率先出现了问题,患上了干眼症和过敏性结膜炎,同时还有畏光、眩光的症状。就在倩倩不断进行心理建设,开始接纳右眼的不完美时,她又检查出自己的白内障加重了,而且是双眼白内障。

没人能说清,倩倩的白内障是否和近视手术有关,但倩倩清楚,医生当时完全没有告诉过她近视手术和白内障手术之间的冲突,她很后悔自己当初草率地做出了决定。

华画手术失败则完全是因为医生技术不过关,她的眼睛被医生切‌‌“偏心‌‌”了,双眼都出现了严重的重影,那种感觉,就像‌‌“戴了一个覆盖不了眼睛的眼镜‌‌”。她因此失去了工作——现在的视力情况,已经不允许她在美术行业继续发展了。去医院复查时,医生一直坚持自己的手术没有问题,无奈之下,华画换了家医院,很快就被告知,‌‌“这是一次不成功的手术‌‌”,只能通过二次手术来改善状况。

当然,近视手术发展到今天,已经是一项安全性极高的项目了。据刘磊的分享,现阶段近视手术的成功率,已经达到了99%,视力能恢复到1.0 以上的比例,也有95%,欣欣、倩倩、华画,她们只是极少数的失败者。但这5%的概率,一旦降临在某个个体身上,将是其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变故。

精密运转的‌‌“机器‌‌”

手术之前,几乎每个医生都会对患者说:‌‌“最终的手术效果要看个人体质。‌‌”这话不假,但仔细回顾这些手术失败者的经历,不难发现其中有一些客观的、可以人为避免的共通之处。

比如,马马虎虎的术前检查是非常不可取的。‌‌“如果一家医院在术前检查环节让你觉得很草率,记得千万快点跑。‌‌”华画说。她是在一家大型医院做的手术,当时刚高考完,来做近视手术的人很多,检查现场排起了长队,导致场面很混乱。‌‌“在一个玻璃房子里,全都是实习生给我们做的检查,所有检查完毕后,就在我的单子上写了一下检查情况,非常简陋。‌‌”

华画不清楚现在眼睛的重影、模糊,是否与术前检查不仔细有关,‌‌“但这足以说明医院的不专业,不是吗?‌‌”。

倩倩在检查环节做得倒是很细致,但她在术前和医生基本没什么沟通。给她做手术的,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网红‌‌”医生,不少人慕名而来。‌‌“面诊真的很流水线,她只看了几眼我的检查报告,又看了看我的眼睛,就把我交给了她的助手。具体的手术方案,全部都是由助手和我沟通的。‌‌”

医生和助手没有向倩倩传达一个重要的信息:做完近视手术后,白内障手术就无法选择多焦晶体,只能用单焦点的晶体。这意味着,如果倩倩做了近视手术,日后一旦白内障病发,她就只能在看近处和看远处中选择一个,这是无法通过镜片来矫正的。

在面谈过程中,遗漏掉这样一个会对患者的视力和生活产生严重影响的信息,是倩倩无法原谅的。

近视手术并不是在下手术台的那一刻就完全结束了,术后的护理和医生的用药,也是至关重要的环节。

梅闲在做完手术后,发现自己可能远视了。在看化妆品小样的说明书时,她需要拿远了才能看清,还伴随着轻微的重影。一去检查,果然出了问题。这让她有点沮丧,开始复盘问题出现在了哪里。她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医生的要求,在术前练习深呼吸,但她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可能不太靠谱。

关键的问题应该出现在了术后护理上,梅闲并没有在工作所在的城市做手术,所以尽管医生要求了术后要按时复查,梅闲还是没有去。医生要求术后要滴三个月的眼药水,但梅闲后来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没遵照医嘱继续滴了。术后她也没有注意过眼部疲劳的问题,依然经常使用电子产品。

眼睛是十分精密的人体器官,对它‌‌“动刀‌‌”,需要万分谨慎,任何一个环节的疏漏,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互联网时代,千万不能通过网上的只言片语,就选择一家医院,要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可靠的‌‌“战友‌‌”。

40年的飞跃

医生和病人对手术成功的界定,往往是不同的,近视手术也是这样。

刘磊形容近视手术为‌‌“一项锦上添花的手术‌‌”。道理很简单,在现阶段,近视是无法根治的,近视手术只是一项提高视力的手术,所以从医学角度来讲,只要患者术后的视力高于术前,那么这次手术就是成功的。但几乎没有患者这样想,视力达到1.0,是大众为近视手术框定的‌‌“及格线‌‌”。

从法律角度而言,如果患者在近视手术后,视力没有达到预期,是很难通过法律鉴定或医疗赔偿索赔的。

对于网络上流传的‌‌“全飞看医生,半飞看机器‌‌”的说法,刘磊是强烈否认的。‌‌“这可能是一些医院的广告吧,全飞秒手术只有一种机器,没得选。这句话有点误导病人的意思,好像半飞秒手术只要机器好就行,人不重要,这是不对的,再好的机器也都需要人来操作,术后护理也需要经验丰富的医生啊。‌‌”

在从前,近视手术有着更大的风险。世界上第一台通过对角膜‌‌“动刀‌‌”而实现矫正视力的手术,可以追溯到1939 年——圆锥角膜患者在角膜破裂后,因角膜变平导致视力下降,日本的佐藤勉医生由此得到启发,开始采用放射状角膜切开术(RK)来矫正视力,但在术后十年,约有四分之三的患者都出现了后遗症,发生了角膜水肿或大疱性角膜病变。

1981 年,中国完成了第一例近视手术。那时,在世界范围内,近视手术仍处于起步阶段。刘磊在1986 年进入了眼科医院,在近40 年的时间里,他亲历了近视手术在技术上的巨大飞跃,40 年前后,‌‌“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中国第一例近视手术,采用的仍是放射状角膜切开术,用刘磊的话来讲,‌‌“当时的手术是非常粗糙的‌‌”,完全依赖医生的手动操刀,医生用钻石刀对患者的角膜进行切割,使角膜的中央变得扁平,从而改善视力。

那时候去做近视手术的人,很多都存着‌‌“赌一把‌‌”的心理。‌‌“过去用刀的时候,机械设备故障,或者病人动得太厉害,(导致)手术中途失败的情况都会发生,各种原因太多了,讲一天都讲不完。‌‌”刘磊说。当时,也根本无法精准地定量视力可以提高多少度,只能说是相较于术前有所提高,后续也容易出现各种并发症。

1995 年左右,出现了准分子手术。据刘磊回忆,当时做准分子手术的患者中,有10%-20%的人需要进行二次手术,但自从飞秒激光和晶体手术出现后,二次手术的概率就下降到了千分之一。

刘磊清晰地感知到了科技的发展对个体而言的意义,但他也清楚,‌‌“科技永远都不会有极限,如果用未来的眼光来看,现在的技术都是很差的,但在当下,我们给病人用的就是最好的技术,这就没什么遗憾了。你不能说一个人30 岁生病了,让他等到80 岁新技术出来了再去治疗,这没有意义‌‌”。

对于打算做近视手术的人,刘磊给出了一些建议。第一,要理性认识近视手术,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世界上没有任何一项手术是绝对会成功的。第二,要选择好医院和好医生,不要相信‌‌“保证术后没有任何问题‌‌”这样的话,能说出这句话的医生肯定有问题。第三,一定要注意用眼卫生,做完近视手术也不等于进了保险箱,不能瞎搞。

‌‌“人生就是这样的,人只要出门就可能会遇到飞机掉下来、房子失火了等各种各样的问题,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医疗也是这样,万一那个千分之一的概率就落到你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概率),需要我们用谨慎的态度去对待。‌‌”

 

 

你肯定有过这样的经历:在一个嘈杂拥挤的房间里,你与另一个人目不转睛地对视。这一幕简直就像电影——你们都知道对方在注视着自己,你们二人短暂地联系在一起,其余世界都褪去了颜色。

当然,眼神交流并非总是那么令人兴奋,毕竟大多数闲谈时都会有,但其重要性却不容忽视。我们会基于谈话时他人与我们的目光接触,或是看向别处的情况来推测对方的性格。当走在街上或在其他公共场所与陌生人擦肩而过时,如果他们不与我们进行眼神交流,我们会有一种被拒绝的感觉。

我们从日常生活中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而心理学家和神经科学家则已经对眼神交流研究了几十年。他们的发现很有意思,揭示了更多眼神交流的作用,包括眼神透露了哪些内容,以及眼神交流如何改变我们对他人的看法。

比如说,人们已经多次发现,凝视的眼睛会持续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使我们意识不到周围发生的其他事情(正如我之前提到的‌‌“褪去颜色‌‌”)。而且,当我们意识到自己正在与看着我们的人互动时,这种四目相对会立刻引起一系列的大脑活动。我们会更加意识到他人的能动性,即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而反过来也增强了我们的自我意识。

如果你曾在动物园里与猴子或猿类对视过,可能感受就更强烈——他们正在评判和审视你,是有意识的,这种深刻的感觉几乎不可能被忽视。其实,即使是盯着一副看似有眼神交流的肖像画也会引发一系列与社会认知相关的大脑活动,这些活动发生在脑部负责审视自己和他人的区域。

意识到别人在观察自己会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这一点也不出奇。来看看日本研究人员最近的一项研究:志愿者们一边观看一段人脸的视频,一边完成单词挑战,要想出与各种名词搭配的动词。(例如,听到‌‌“牛奶‌‌”,就要回答‌‌“喝‌‌”。)当视频中的人脸与志愿者眼神交流时,志愿者们就会分心难以正确回答。研究人员认为这是由于眼神交流非常强烈,耗尽了我们的认知力,即使视频中是一个陌生人。

类似的研究还发现,直视他人目光也会影响我们的工作记忆(即短时间内记忆和使用信息的能力)、想象力以及心理控制力,也就是拒绝无用信息的能力。当你为了更专注于所说或所想的事情而避开对方的目光时,其实已经体会到了这些影响,但未必自知。一些心理学家甚至建议在小孩子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要看着他们。

研究还表明,眼神交流不仅会令我们的大脑过度社交,还会影响与我们对注视对象的看法。例如,我们通常认为眼神接触多的人更聪明、更认真、更真诚(至少在西方文化中是这样),我们会更相信他们说的话。

当然,过多的眼神交流也会让人不舒服,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心理学家在一个科学博物馆里试图计算出目光接触的最佳时间。他们的结论是,最佳凝视时间平均为3秒(超过9秒一定会令人不悦)。

另一个已被证实的影响可能解释了为什么穿越人海的眼神交流有时会如此有吸引力。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相互凝视会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与他人融合,我们会认为对视过的陌生人在性格和外貌上更像我们。也许,在适当的情况下,当其他人都在忙着和别人交谈时,这种效应会让你觉得,看向你的人正在与你共享一个特别的时刻。

眼神交流产生的化学反应还不止于此。如果你靠近对方,你和你凝视的对象会发现,目光会将你们以另外一种方式联系在一起,这个过程被称为‌‌“瞳孔模仿‌‌”或‌‌“瞳孔传染‌‌”,是在说你们双方的瞳孔是如何同步放大和缩小的。这种现象被称为一种潜意识的社会模仿,更浪漫的说法是一种视觉舞蹈。

但最近有人对此表示怀疑。研究人员表示,这不过是对另一个人眼睛亮度变化的反应(双方靠近后,对方的瞳孔如果放大眼睛的光线就会变暗,你的瞳孔也就随之放大)。

但这并不表示瞳孔扩张没有心理意义。事实上,至少在20世纪60年代心理学家就研究过,当我们(在生理上)被智力、情感、审美或性欲激发或刺激时,瞳孔是如何扩张的。这引发了一场争论,那就是瞳孔大的人(这有时被认为是性欲的标志)是否更有吸引力。有研究证实了这一点,有些是几十年前的研究,有些是最近的。我们也知道大脑会自动对他人瞳孔的扩张做出反应。

不管怎样,在此项研究之前的几个世纪,人们认为大瞳孔是有吸引力的。历史上,女性甚至使用植物提取物来专门扩大瞳孔,以增加自己的吸引力。因此这种植物被俗称为‌‌“美女草‌‌”。

但是当你深望另一个人的眼睛时,不要认为只有他们的瞳孔在给你传递信息。最近的另一项研究表明,我们可以从眼部肌肉中读出复杂的情绪——看一个人是眯着眼睛还是睁大眼睛。譬如,当我们感到厌恶时会眯起眼睛,这种‌‌“眼部表情‌‌”就像面部表情一样,会向他人释放出厌恶的信号。

另一个重要的眼部特征是角膜缘环,即虹膜周围的黑圈。最近有证据表明,较年轻且健康的人角膜缘环会更加明显。普通人也对此略有所知,比如想要短期恋情的异性恋女性认为,角膜缘环较明显的男性更健康、更有吸引力。

所有这些研究都表明,‌‌“眼睛是灵魂之窗‌‌”这句老话很有道理。事实上,凝视别人的眼睛拥有难以置信的力量,眼睛是大脑唯一与世界直接接触的部分。

当你与他人对视时,不妨想想这可能是你最能‌‌“触摸大脑‌‌”的时刻,或者说得诗意一点,是最能‌‌“触摸灵魂‌‌”的时刻。鉴于眼神交流的亲密性,如果你把灯光调暗,盯着另一个人看10分钟,很可能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奇怪到你一生当中可能从未经历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