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监控 下的文章

让玩,他们就玩一下,走到玉林路的尽头,走到小酒馆的门口;不让玩也不说什么。允许过的节日过一下,不提倡过,就收起道具,低头假装路过。多好的人儿。

他们爱网上骂骂老板,但好像也没真对老板做什么。你看那些报复社会的糟心事件,还是中老年干的多。年轻人干什么了。

他们看的诗歌、小说、摇滚、嘻哈,哪一样不老实的,我觉得我小时候看的东西都刺儿得多。连网络小说现在都是以“苟”为主,苟道流行。早几年的男频网络小说,主角都要“在生死之间磨砺”“越级挑战”,现在不磨砺了,都苟起来。

还要怎么老实服帖呢。

年轻人确实有一些事闹不明白,因为有信息差和经验差。但在生活这件事上还是闹得明白的,没有什么信息差。

他们知道房租多少钱,交通多少钱,咖啡和奶茶多少钱。反而是教授们不知道。

日子怎么过,他们自己明白。他们再喜欢的博主,只要无视他们的生活困境,非说高溢价的产品不贵,他们就会翻脸。人家知道生活的熔断点在哪儿。

如果一代人很喜欢猫狗,却不想要孩子,说明不是因为缺爱的能力,而是因为后顾之忧。消除后顾之忧才是最有效的。总想靠做思想工作解决问题,不太好使。

教授还忽略了一件事,老老实实、服服帖帖,这八个字是个父相伤害的循环。

想着让人家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回头又会有人让你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可千万不要有自居食物链上游的幻觉。

金庸小说里,白驼山有很多蛇奴,每天想的事就是让蛇儿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结果到大船上,少主欧阳克放火烧船,让蛇奴陪葬,他们吓得惊慌大叫,乱跑乱嚷,却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只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然而欧阳克又照样被洪七公霸凌,塞了一嘴鸡骨头,还是嚼过的,连抱怨都不敢,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君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你琢磨如何让年轻人老实、服帖,别人一样琢磨怎么让你们这些机构、专家老实服帖。如此循环,何时是了啊。

忍不住自动演绎了一下琼瑶剧风格:

“你是不是不爱我,因为我不够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不,我就是喜爱你的不老老实实、不服服帖帖!”

“天啊我好喜欢你喜欢我的不老老实实、不服服帖帖!”

当然,这件事也是难为先生们了。

毕竟生孩子和炒股不一样。想让大家都去炒股,就会有人自告奋勇出来,扮演炒股,直播炒股,回头去邀功,显示引导得多么新鲜卖力。生孩子演不了啊,咋引导,你得真生。

还是范志毅那句话,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登录进亮见的后台,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半个月,说长不长,但后台读者朋友的留言,因为超时太久,很多我都已经无法回复了。

不能再回顾原因了,否则那将是下一次悲剧的开始。而且这样的悲剧,已经在我的另一个号“魏春亮说”上验证过了。

学着把话说得更隐讳些,可能是我今后的重要功课。

而不能发文,对一个自媒体作者,是双重的打击。

一个作者没有账号,就相当于乐手登台没带乐器,士兵上场没带武器,这让人不知所措。

失去发声渠道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它会让你越来越对发声失去信心。

这半个月,面对洞庭湖的水患,面对油罐车的乱象,想说几句,却欲言又止。且不说自己的发声能不能改变什么,就连尺度,也不好把握。

有些话,你说了,别人不一定能理解,还可能群起而攻之,就是能不能说,说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费了半天劲,里外不讨好,环境就是这样,且越来越不好说,说不好就会动辄得咎,还是不说好吧。

然而最直接、最致命的打击,还是失去了收入来源。

在日新月异的互联网世界,以长文为主的微信公众号,早就成了古典自媒体,辉煌不再。

而我在公众号日薄西山之时入场,且是全职,一是因为相对自由,刚好满足我这个躺平之人的懒惰;二是因为读书长大的我,始终无法与短视频水乳交融,还是更喜欢有结构、有逻辑、有起承转合、可回味的文章。

我清楚地知道潮流涌往哪个方向,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未来,但还是没想到,一个月几千块钱的收入,也并不能月月都能保证。更何况还要被关小黑屋,更是雪上加霜。

不接广告没法活,接了广告,又被冷嘲热讽,或者谩骂取关。仿佛你赚了点钱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仿佛你就该为不公发声,但你必须家徒四壁、衣衫褴褛,否则就罪该万死。

网红、明星赚再多都没啥问题,但你做的事情有意义,你就活该穷着,这样的脑回路让人惊奇。

不要说站着把钱赚了,就是跪着赚点小钱养活自己,也是困难重重。

一提到钱,就显得自己狭促而市侩,可近读张宏杰的《曾国藩传》,便觉得释然了。

“圣人”曾国藩做京官时,都曾经做梦,梦到朋友发了几十两银子的财,梦中都羡慕得不得了;还曾想借祖父大寿之机,摆几桌,收回一点贺礼。圣人加京官都为钱发愁,我这样的无名之辈,又何必自惭形秽呢?

有时候想想,这么吃力不讨好,又勉强糊口的事情,干嘛还要坚持呢?

你们说我清高也好,固执也好,短视也好,但我要说,我对有些事情,有一种“忍不住的关怀”。

出身底层,又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体会到了底层的艰难与不易,又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表达能力,我总是忍不住就某些话题想说上两句。

少时读书,不太明白为啥鲁迅总写“看客”和吃人的社会,老舍总写北京小人物,海子总写麦田和村庄,他们就没有别的选择吗?后来读了大学,读了文学专业,才明白,他们不是选择了那些“主题”,而是那些“主题”选择了他们。

他们的出身、教育和经历,一起决定了他们必定会写那些“主题”。或者说,是那些“主题”通过他们,展示了自己的存在。

我也曾羡慕过那些书香世家出身的作家和学者,就比如钱钟书,他们身上有一种为艺术而艺术的气质,能够把学术和创作当成一种有趣的游戏而全身心投入,他们能就某个字在诗文里读什么,某个历史时期的断代问题,旁征博引,说理论证,做出一番空对空的论述。

但我不行,我对这样空泛的学问兴趣缺缺,反而是对现实的民瘼,底层的不幸,表现出忍不住的关怀。

可能也正因如此,我能清晰地看到我的局限,那是出身和经历所加诸于我的极限,别人轻松就能够到的底线,可能是我努力几十年才能到达的顶点。我想高飞,可现实总有一根绳子,将我拉回地面。我知道,我这辈子就只能飞那么高了,可我也并不为此懊恼和焦虑。

让那些更智慧更有闲的大脑,去处理宏大的、终极的主题,而这些更实际更世俗的人间问题,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承担一部分。

那些正确而不讨好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所以,还请大家继续支持,我们的力量虽小,可日拱一卒,汇聚在一起,总能让这个世界变得好那么一点点。

据我观察,现在的舆论场还剩几类人,一类是利益相关方,有东西要卖;一类是各种机构号,机械执行着内容生产的功能;一类是精力无处释放的学生群体。除此之外的发言者,微乎其微,而且日益凋零。

我还是有些心疼现在的年轻人的,在智力发育的黄金时间,天天浸泡在这样的信息环境里。我年轻的时候,还是有很多有见识有水平的人愿意公开发言的。虽然你视野打开之后,会发现他们中有些人也没那么靠谱,但参差多态才是世界本来面目。而且恰恰是在争论中,你可以更加接近真实。

现在表面上的争论还有,有时候还很热烈,但有意义的争论几乎没有了。遗憾的是,人们已经失去辨别这些的能力和心情了。

停滞,是不知不觉发生的。一边是锣鼓喧天,一边是鸡毛蒜皮,间杂以远方的炮火纷飞。似乎亘古如斯。裹挟与自我说服是同步进行的,顺滑极了。只有若干年之后,一些机缘发生,还活着的人们才会猛然发现那些被蝗虫吃掉的日子。

现实是生产出来的。把无穷无尽的事实元素推送到你面前,这不叫现实。我们必须得借助一套话语,一种认知体系,一个活着的、开放的场,才能发现现实。关心现实的人少了,生产现实感的链条就更加难以维系。

你不去生产自己的现实,就会被别人生产出来的伪现实淹没、扭曲。这就是现实。

我绝不是说现实等同于新闻,但现实与一个立体多元的新闻系统分不开。

我一直想要为现实感带货,因为我知道这玩意太重要了,它关乎我们的生命质量。但我知道,所有人都关心食品质量、教育质量,但很少有人关心生命质量。人就是这么奇怪。

如果有人问,你要现实感有什么用?我该回答这个问题呢。我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不只有我们这些天生愿意苦大仇深的人需要现实,许多社会问题的重复发生,许多行业的停滞不前,为什么出不了大师,为什么出不了伟大的品牌,都与现实感的供应不足息息相关。但我不知道该如何为现实感带货。

失去现实感,失去一切。但每个人似乎都能脱离现实而活。活着和生活是有区别的,但怎么描述这种区别呢?

我还是不愿意放弃。我从我的书架找到一位援军,让他试一试吧。这本书叫做《现实感:观念及其历史研究》,作者是以赛亚·伯林。

伯林告诉我们,好的历史学家、政治家和小说家具有一种相似的才能,能够洞察具体时刻的特质和微妙关系,这就是“现实感”。

什么是现实感?按照蒂莫西·斯奈德在序言里的说法,拥有“现实感”就是能够以个人的方式在心中描绘一个特别的时刻,能够将它的感觉传达给其他人。

伯林写道,历史学家有“一种眼光,能发现独一无二、没有重复的东西,看到一连串境况间的特定关系、各种特质的独特组合,它们赋予一个人、一种情境、一种文化、一个时代以独有的特征”。优秀的历史学家能将某个过去的时刻为我们娓娓道来,就像听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一样——假设我们这个时代的故事确实能讲得清。因此,我们是否理解过去,取决于两点:历史学家的文笔如何,以及我们自身能否理解我们身处的这整个时代,也就是我们的“现实感”。

在一个失去现实感的时代,人们会本能地逃向历史,逃向虚构。可是一个丧失现实感的社会,也没有可能产生一流的历史学家,一流的小说家,一流的导演,一流的诗人,一流的建筑师。最好的虚构作品,需要最好的现实感来支撑。

所有的精神生产,都是与现实连在一起的。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最大现实。

有几个是进去踩缝纫机了,其余的大部分,几乎不发朋友圈,偶尔几条也都是分享一下人民日报,新华社之类的大事。

我的微信联系人大约有3000个,十几年积累下来的。

昨天晚上,我一一点过去,几乎都设了三天可见,有的干脆就关闭了。

有许多人实在想不起是谁了。用的是网名,朋友圈又白茫茫一片,又没互动了,只好删除掉。

我清晰地记得,当年他们不是这样的。当年,他们在朋友圈里妙语连珠,分享犀利的观点,把酒言欢,纵论天下,说的不一定对,但一定有趣,性情很真。

现在是万马齐喑,潜水了,消失了。花花草草、晒娃狂魔都少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再发朋友圈了,不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猜想一下,可能是工作的关系。

我的微信朋友圈里的那些人,大多工作稳定,是所谓的铁饭碗。

是铁饭碗,那就有铁的规矩。

可能十年八年之前,微信初兴,莽荒时代,大家还顾不上举报、拉黑、争论,于是兴致浓厚,一展身手。那时候微信里的朋友,十有八九真的是朋友。

后来呢?

微信跟公司、工作太紧密了,加了领导、同事、客户。朋友圈里的不再只有朋友,那许多只能对朋友说的话,也只能憋回心里了。

就算有分组可见,发错了也挺尴尬。搞上那么两回,干脆就算了。

也因为饭碗铁,规矩多,总有前辈出来谆谆告诫:

要谨言慎行,低调做人,不要凑热闹,不要被利用,不要被带节奏,切记祸从口出。你的真知灼见,热爱生活,可能是别人的凡尔赛、眼中钉。

你年轻,心里不以为然,觉得油腻,但听多了,也意兴阑珊了。干脆就闭嘴不发了。

十年前,开始玩微信的时候,许多朋友跟我一样,都是二十出头的愣头青,见识不多,荷尔蒙旺盛,爱咋发就咋发。

现在几乎都奔四了,铁拳、生活的毒打,一个接一个,脾气没了。

领导要你报备微信,公司要你上报群组,老老实实也就报了。

玩个微博,也只是看得多,说得少。碰到重大事件,最多也就是转发表示个态度了。

好不容易说两句话,也要做解释,又说明,就怕被别人抓小辫子,然后举报,然后拉黑。

社会风气变化不小。

十年前,正是传统媒体夕阳落山前,最后的余晖。

那时,热门的是意见领袖、公共知识分子、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南方周末、新京报、京华时报、南风窗、经济观察报,几乎每家媒体都开有大版面的时评专栏,明星也在博客、微博上热闹。

大家围观就是支持,转发就是态度。

现在风气变化,当年夸人的公知成了人人喊打的贬义词。

上微博看看,当年许多被夸真性情、肆无忌惮,因言论惹动一江春水的那些明星,现在都是工作室发发广告、通稿了,敷衍得很。

那些媒体,如今安在?那些意见领袖、调查记者,如今安在?那些犀利的点评,如今安在?

我的朋友圈里的那批人,不傻,他们春江水暖鸭先知,也跟着变了。那些稍微‌‌“负面‌‌”一点的新闻,几乎不会发。真的脑子热了,发了,一定有人提醒删掉。

想起一件事,以前有个朋友晒开车出游、带娃餐厅庆祝生日的照片动态,被人盯上了,指‌‌“这是炫富‌‌”‌‌“想想还有多少老百姓生活不易‌‌”,闹了一阵是非。

参加聚会,上了茅台,去了景区,有人拍照发朋友圈,都会有‌‌“懂事‌‌”的朋友提醒,拍照可以,但绝对不要发朋友圈、发微博,免得惹麻烦。

我纳闷的是,他们真的‌‌“消失‌‌”了,在微信朋友圈、微博上不谈时事,是真的没想法了吗?

当然我的朋友圈比较小,样本量不够大。所以也不知道是一己的错觉,还真的是有这个‌‌“消失‌‌”的新苗头?

一个怕说话的朋友圈,是真的无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2020年2月6日晚21时30分,‌‌“造谣者‌‌”李文亮走了。按官方发布的时间,却是2020年2月7日凌晨2时58分。

此时你才明白,人不可能两次出生,但可以两次死去。

有人说,这是为了争取时间对冲民意进行了三个小时的维稳型心压、政治性ECMO、表演式抢救,因为李文亮该什么时候死,得等待领导的指示……这一定是谣言。这个信使从训诫到死去,整个就是一个让人无力悲伤的谣言。

王晓渔说,如果你想了解2020年开头,只需看看以下不足百字,一切就明白了:

‌‌“我们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反思,并郑重告诫你,如果你固执己见,不思悔改,继续进行违法活动,你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你明白了吗?!‌‌”

‌‌“明白……‌‌”

如果有史记,太史公只需誊抄这份训诫即可。

训诫书当然不会应广大网友恶意呼吁刻上墓碑,淘宝倒出现两款‌‌“能‌‌”‌‌“明白‌‌”的T恤衫。你最好别穿,穿了就是又一起传播谣言,会签训诫书,会按上鲜红指印……岁月弥久,我们已不需要史书,只需要一叠叠训诫书,在长安街历史博物馆里汗牛充栋,整齐划一,孔武有力。

我们几千年历史,就是训诫史。我们的史书,翻开来看,本本都是训诫书。精炼出来只有一问一答:‌‌“你明白了吗?!‌‌”‌‌“明白……‌‌”

有人说李文亮只是普通人而不是英雄,不用抬高他的意义,这个喜欢吃海底捞追《庆余年》的佛系青年并非主动追求真相,他只是无意透露,还认了错。可签过认罪书的大咖并不少,那没什么。我认为,李文亮那只喜欢转发抽奖微博的手指,鲜红鲜红地印在训诫书,并不是他的懦弱,那是时代的耻辱。

你得知道,即使在群里警示即将到来的病毒,也需要很大勇气。不是每个教授敢在同学群里说出领导学术做假,不是每个公务员敢在老乡群透露领导受贿,不是每个餐厅服务员都能在员工群聊老板用地沟油,不是每个幼儿园老师都愿意说孩子们打的是假疫苗,不是每个……李文亮恰恰是那个‌‌“每个‌‌”,以医者本能说真话,他就是英雄。

我想谈的,正是普通人的正义。

王建房唱:在人间,有谁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充满浩然正气的恶意,不说武汉八个医生被训诫热烈收获64万个赞,目力所及,老师因‌‌“不当言论‌‌”被开除,男子被嫖娼被打死,甚至日本地震和澳洲大火,成千上万个突破人性底线的赞如海水般涌来,他们不明来历,却敢于释放正义,像水晶之里的冲锋队,砸烂一块块玻璃。

可面对不公,他们又鸦雀无声,你惊讶发现,他们脑子里像有个闸门,知道该何时愤怒,何时静好,精准切换,从不延时。

这时普通人李文亮站出来了,像一个起夜的小孩无意中发现火苗,试图用尿灭了火苗,也本能地喊叫,只是刚喊两声就被巡夜大叔逮走,但他惊醒了熟睡的人,他当然是英雄。

他说:

‌‌“我从不认为这是谣言,我是医生,必须说出真相。‌‌”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在群里说。‌‌”

我相信李文亮的诚实,如同我相信他在微博关注温州动车,力挺说真话的央视记者王青雷,相信他在知乎满满父爱地打听,怎样教儿子学钢琴。

中国从不缺高耀洁、蒋彦永这种殉道者,中国的问题是大多数人的沉默甚至有人成为帮凶,那份凶残带着丝正义,正义里又透着股邪恶,是袁崇焕被小刀切肉,是谭嗣同被烂菜叶甩了一脸。夕阳西下,他们的血与民众的口水混在一起,很快就发出馊味,那样子就像菜市口的一条狗。

这个世界能变好吗?

如果每一家疫苗企业员工,每一处猪场饲养员,每一个海鲜市场,每一个口罩微商,都能守住人性底线和职业本能……世界即使不会变得更好,也不会变得更烂。

这个世界需要少数精英守住道德天花板,更需要大多数守住人性底线。这就是我们热爱普通人李文亮的原因。

所以你一定要珍惜现在还坚持说真话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为了说一句真话他们付出了多少,也许哪天他忽然就走了,你就再也没机会说他偏激,负能量,唯恐天下不乱了,你点的蜡烛和合什,他永远也收不到……这得多遗憾。

最大的悲凉不是那64万个赞,也不是有人一边刷着拼多多一边顺手上了一排蜡烛,我最大悲凉,他前几天才点了训诫赞,这两天就‌‌“英雄走好‌‌”‌‌“天堂里没有训诫书‌‌”,完美失忆、无缝转换,从不去想这是不是有点不要脸,如果你问,他她它会一脸委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以前不知道真相嘛。

可什么时候这份鸡贼竟成为对他的道德豁免,联想到战后德国那些可怜的民众,道德可以豁免,战争创伤不会豁免,道德可以豁免,病毒不对你豁免。

所以李文亮弥足珍贵,他用命告诉所有人,如果你很懦弱,不敢质问真相不敢拍案而起,你至少应该做到,学生不举报老师‌‌“不当言论‌‌”,员工不揭发老板‌‌“偷税漏税‌‌”,坚持亲亲相隐。你不要轻易触摸点赞键和举报键,这两个键,其实是正义键,这两个键,和你的生活息息相关,这几天你惶惶于病毒却买不到口罩,因为前些天你正义爆棚按下了训诫的点赞键。

如果你是个富人,喜欢享受,不追求真理,也尽量像花花公子辛德勒那样,从枪口下多救一个人,就多一个勤奋而感恩的员工。你死后,当会有很多人在墓碑上搁上小石子,摆上郁金香。

最近很流行加缪《鼠疫》的金句,关于真相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我已不想再说,越说,越显得心怀叵测。关于批评就是真爱,我也无意再提,当你试图批评国家的时候,就已没有故乡。有朋友建议推出新闻法或李文亮法,我也希望如此,我同样认为,我们的愤怒和鱼一样,只有六秒种,就像今天我们已忘了红十字,万众炮轰的故宫广场大奔女故事,犹如上古传说。

在一个审美和哲学全面电视剧化的时代,借用一下《庆余年》的台词:

我希望庆国的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基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我希望庆国的国民,每一位都能成为王,都能成为统治被称为‌‌“自己‌‌”这块领土的,独一无二的陛下,我的王。

想想,下个月就是三月,是武汉樱花盛开的季节,可惜李文亮再也看不到了,再无法带着妻子一边奋力挤着骂着一边殷勤拍尽量好看的角度。揣测他受感染的妻子,未出生的胎儿,应无大恙,这算是文人脆弱的善意。文人其实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有假装希望是真的。

在人间,也只有怀揣希望才能前行。希望惩戒官员,希望义士正名,希望人们能看到整个武汉的夜晚,为纪念李文亮,手电与电筒把天空照得灯火通明,口哨齐响。可是绚烂夜空,李文亮是看不到了,这不过是给我们这些有赎罪心的人看的。

我知道李文亮这件事,对大家打击很大。他生于1986,这一代人没干过什么坏事,没推高房价,没搞过文革,没侵吞国有资产,连广场舞和强占座椅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们上得孝顺父母,下得抚养正待或已然出生的孩子,是一封艰辛漫长的任务邮件。

疲于奔命。是他们的命。

他们从小被教育要好好读书,仪表文明,他们被要求长大要成为一个对家庭负责、对单位有用的人,倘犯了错,他会尴尬摸着正在退去的发际线呵呵陪笑,没心没肺表示下次一定会更努力。只有当夜深人静,他才颓坐于沙发,发呆于阳台,抽支闷烟喝口啤酒,暗骂一声‌‌“握草,狗日的生活……‌‌”,星空,从不给他回应。

我身边有很多这样的朋友,很多这样的怂逼和英雄,我不知怎样帮到他们,正如我不知怎样帮自己。只有分享一首王建房的《在人间》:

也许争不过天与地,也许低下头会哭泣,也许六月雪要飞进心里,会有柏林墙出不去

一生与苦难做邻居,伟大时光已夺走你什么

灵魂在逃亡,无处去,现实像车轮,我是只蚂蚁

我不哭,因为,我已没有尊严能放弃

当某天那些梦啊溺死在人海里

别难过,这首歌,就当是葬礼。

好吧,谨以此歌献给生于1986的李文亮,他用命说出了关于普通人的那份正义,在人间,要做一只正义的蝼蚁。

是为祭。

2020年2月7日

李承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