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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远方好友电话,得知她近况。

朋友与先生原本在一座小城过着简单而幸福的生活。六年前,她先生临时调往另一座城市,处理公司新分部的业务,预计工作三个月。当时,朋友已经怀孕,离预产期还有几个月。她支持先生工作,但希望他能在孩子出生前赶回来。

三个月很快过去了,而公司分部的各方面业务还没理顺,她先生需要继续留驻。因为工作繁忙,朋友临产时,他只请了三天假回家探亲。孩子出生前后,家庭内外各种压力让朋友心情一度低落。她费好大劲才走出阴霾,适应一个人带孩子的生活。

先生在外工作的时间,从一开始的三个月拖到一年。一年之后,继续拖。三年之后,单位正式通知他升职,但需常驻分部。

分开的这些年,朋友天天等啊盼啊,只希望能和普通夫妻一样生活。谁知,最后盼到的结果却是无法团聚,这几乎让她崩溃。但冷静思考后,她开始积极寻找解决方案,为了先生的事业发展,决定辞职到先生的城市重新找工作。

虽然朋友工作多年有不少积累,但重新求职并不容易。朋友多次受挫,在反反复复尝试中又过了三年。我们知道她的艰难,聊天时刻意不再提找工作的事,怕无形中给她压力。随着时间推移,一切好像又回到往常,朋友不再抱怨,而我们也习惯了他们两地分居的生活现状。

虽然所有人都不再问起朋友工作的事,而她依然在默默尝试。直到今天,终于在电话里得到好消息,她在先生所在的城市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就要办手续了,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我眼睛湿润,因为这结果来得太不容易。

也许这一切正是应了那句古话,老天不负有心人。有时候摔摔打打成为生活的日常,我们碰壁碰得感觉再无路可行。那种心态下,放弃是最容易的选择。然而,放弃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坚持下去,不管每一次尝试会成功还是失败,便是永远在前行的路上。也许在不经意的拐角处,就会看到阳光。

当时,装修的时候,就有人提醒我,不要使用这条公共烟道。应该堵上,另外在外墙上打一个洞,安置排油烟机的管子。可是,我没听他的。好了,现在,邻居家的油烟味,便过我的排油烟机管道,灌满了厨房。

我无法确定,这是哪一户人家的油烟气。我们这幢楼里有十六层,每一层有七套公寓。从构造上看,我是与我西边比邻而居的公寓共用这条烟道。就原理来说,油烟是向上走的,所以,绝不会是楼上人家的油烟,甚至不定是同层楼面人家的。而我是住十一楼。这样,范围就缩小了。就是说,这仅是来自十二楼以下,相邻的两套公寓。但这范围也挺大,除去一楼,是物业管理部门的办公室,再除去我自己,共有二十一套公寓,入住的人家大约是三分之一。就是说,有十二三户人家,可能将这油烟气排我家的厨房。而我可以确定,我家厨房的,仅来自于其中一家。

这是由这油烟的气味决定的。这气味是一路的;就是说:是一种风格。怎么说?它特别火爆。花椒、辣子、葱、姜、蒜、八角,在热油锅里炸了,轰轰烈烈起来了。它似乎是靠近川菜的一系,可又不尽然。葱姜和酱的成分多了,使它往北方菜系上靠了靠。但,总而言之,这家在吃上面是大开大阖,大起大落的风范,相当鲜明和强烈。所以,我肯定这只是一家的油烟进入了我家的管道。不晓得是基于一个什么样的原理,这家油烟的没有直接走出,而是中途被吸入我家的排油烟机出口。或许,很简单,别人家都预计到会发生这样串烟的情形,所以都放弃了这条现成的烟道,只剩下我们两家。

这家人吃方面还有一个特征,就是每顿必烧,从不将就。一早,就传进来葱油味,还有一股面粉的焦香,显见得是在烤葱油饼。那气味呀,就好像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似的,唇齿之间,都是。中午,可能是榨菜肉丝面。榨菜,在锅里煸得半干,那股榨菜香,油香,还有铁锅香,先是刺鼻,后就柔和了,洋溢开了,那是添上水的缘故。晚上,气味可就丰富了。这是一日之中的正餐,拉开架势,大干一场。气味是一层一层过来,花椒和辣子是主力,带着一股子冲劲,将各种气味打过来。还发现,这家爱用麻油炸锅,真是香气四溅。这些气味在我家厨房里澎湃起伏,时候一到,总是七点钟光景,便一下子消散了,绝不拖泥带水。他家不仅爱吃急火爆炒的菜,也吃炖菜,那气味就要敦厚得多了。他们常炖的有猪肉,牛肉,鸡鸭,除了放花椒、八角、茴香这些常用的作料外,他们似乎还放了一些药材。这使得这些炖菜首先散发出一股辛辣的药味,然后,渐渐地,渐渐地,这股子辛辣融化为清香,一种草本性质的清香,它去除了肉的肥腻味,只剩下浓郁的蛋白质的香气。他们每隔那么十天半月,还要做一回肚子。无可避免,是有一股腥膻气,很快,大量投放的白酒起了作用,腥膻还是腥膻,但却变得有些诱人。那气味是厚起来的,起了浆似的。再接着,花椒啊,大料啊,葱啊,蒜啊,一股脑下去,气味就像爆炸,蓬一下起来了。他们可真会吃啊!

为挡住他家的油烟,我也想了些办法。在排油烟机与烟道间的缝隙里打硅胶,不管用。将排油烟机管子口上装了叶片,运作时,叶片旋转着打开;停止时,则垂下来闭合了。也不管用。油烟气依然从叶片的缝隙里挤了过来。这股油烟特别顽强,非从我家厨房走不行,周围的缝隙堵死了,它就使劲推开叶片。有时,我都能听见,叶片“喝啷喝啷”地响,就好象是我们自己在用似的。总之,挡不住它。倘若,真要将排油烟机管子改道,堵住烟道口,那就要动大工程了。一旦装修结束,便不想再动了。所以,就随它去吧!也只能这样。

时间长了,我对他们还生出些好感,觉得他们过日子有着一股子认真劲:一点不混。并且,也不奢侈。他们老老实实,一餐一饭地烧着,烧得那股浓油赤酱的味,使人感到,是出力气干活的人的胃口和口味。全是实打实的,没有半点子虚头。烟火气特别足。在我的印象中,他们没落下过一顿。一到钟点,气味就涌过来,灌满一整个厨房的角角落落。一个钟点以后,就消散了。对了,绝不会超过一个钟点,到时候,一定就收了。这说明他们的吃方面,一是有规律,二是很节制。这些,都给人富足而质朴的印象。是小康的生活气息。

这天一早,在葱油烤香之前,却过来一种陌生的气味。这股子气味由弱渐强,后来竟从我家厨房一直进到客厅,转眼间,满屋都是。第一个念头,是什么东西烧着了。因为它分明是一种烟熏火燎的气味,甚至可以看见:空气变了颜色,变得灰和白。再接着,想到的是某一种草。这种草,有着十分古怪的气味:苦,涩,土腥。于是,有一些记忆渐渐回来了。这是艾草!这天原来是端午,他家在熏艾呢。他们可真够意思,竟然在这高层公寓房内熏艾。可是,有什么不可以呢?艾草的气味多么好闻,干,爽,利索。它带有一种涤荡的意思,将所有的浊气都熏灭了。

艾的气味在房间停留得相当久,整整一个白天。之后的葱油烤香也好,榨菜味也好,肉味也好,炸锅也好,花椒大料也好,都是在这层艾草烟气里走的。他们虽然火爆得很,可却是三分钟热劲,一炸而就,没什么余味。时间一过,便过去了。而艾草的熏香——现在我也以为它是香的了,或者,不叫香,叫“芬芳”—— 艾草的“芬芳”,经久不散。经它洗涤过的室内空气,清洁多了,多日里沉积下来的陈旧的气味,被扫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再过来的油烟气,也爽利了许多,肉是肉,鱼是鱼,料是料。以前,其实,多少是串了味的,混起来了的。

他们的油烟气味那么强劲,倘若不是大锅大火地烹炸,是很难达到这效果的。他们好像从来不侍弄那些细工慢火的吃食,传过来的气味从来不是微妙的,鲜美的,有涵养的,而且少甜味。他们吃方面,崇尚一个“香”字,“香”其实是味里的正味,虽然简单了些,却比较有力度。唯有“香”,才可这般全面彻底地打入我家的排油烟机管道,进到我家厨房。现在,我家的厨房就浸在这股子“香”里面。灶具,台面,冰箱,外壳,都积起了一层薄薄的油腻。这就是我和我的邻居家,最亲密的接触。

有一段日子,在一日三餐之外,还增添了两次草药的气味。这的气味也是浓烈的,“扑”一下进来,涌满了厨房。他们家的每一种气味,都有着一股子冲劲。草药的气味是生腥,辛辣,殷苦,底下又铺着一层瓦罐的土气味。是因为草药气的影响,还是实际情况如此,这段日子里,他们一日三餐的气味比较不那么浓郁了。倒不是说变得清淡,而是带些偃旗息鼓的意思。花椒、大料、辣子、葱蒜、鱼肉、肠肚,都不像以往那么热火烹油一般,大张旗鼓,气味要略平和一些。炖菜呢?他们炖的是鸡汤,而这一回,千真万确,就是鸡汤。没有那么多作料的杂味,而是单纯的鸡的香味。但是,这鸡汤的香味却又要比通常的鸡汤浓厚。就是这样一个清,也清得十分强烈。好像有什么力量,将这鸡的原味,突出了一把。是什么在起作用呢?是不是火腿?不是,他们家不吃火腿,从没有火腿的熏腊的香。我说过,他们不吃这样的口味复杂的东西。当然,腊肉另当别论。京葱或者蒜苔,爆炒腊肉,那香带着股子蹿劲,一下子蹿了过来。也不是咸蹄膀,他们不吃“腌笃鲜”一类的,那种带了些暗臭的腌香,他们不吃。他们不接受那类暧昧的气味。无论香和臭,他们都要是比较响亮和明确。再细循着那股鸡汤的浓香找下去,我终于觉出了:他们在汤里放了一只鳖。而且,一定是只野生的鳖。养殖场里的鳖有一股膻味,而在此,鳖也是“清”的香,却香上了数倍,数十倍。鸡汤的醇味潺潺地流淌过来,足有两天余味缭绕。好像将那火爆劲夯实了,沉住了气,一点一点来。

这段日子蛮长的,这么算吧,每周炖一次鸡汤,总共炖了有四至五次。那么就有一个月出头的时间。草药的苦气味和鸡汤的香味,是这段时间油烟味的基调。这也是认真养病的气味:耐心,持恒,积极,执着。草药的气味先后有些变化:有一段是以苦为主;有一段苦虽苦,却略有回甘;又有一段奇怪地,散发出海带那样的咸腥气。但一日也没断过,准时在上午九时许注入我家厨房,再在下午四时许渐渐收梢。鸡汤的香气是二十四小时长留的。方才说过,余味绕梁。再有准时准点的一日三餐,这段时间,我家厨房的气味就相当丰富,层层叠叠,密密实实。端午时,艾熏洗过的空气里,又积满了种种气味。不过草药的气味多少也有一些洗涤的作用,还有瓦罐的泥土气也有洗涤的作用。它们刷去了些油腻,使这肥厚起来的空气清新了一些,也爽利了一些。

之后,忽然,有一天,我家的厨房里滚滚而来一股羊肉汤的气味。其中一定也添加了什么奇特的配剂,它一点不膻,而是香气扑鼻。它的香气是那么醇,又那么稠,以致,香气就好像一咕噜,一咕噜地涌进我家厨房。为什么判断它是羊肉汤,而不是爆羊肉,炖羊肉,是因为没有炸锅的油味,还有葱姜料味,它相当单纯,又相当肥厚。不过到后来,就有别的成分参加进来,就是芫荽,还有辣油。于是,那香味就变得尖锐了,而且带着一种异端的气味。就有着这种异端的性质,它放在哪里似乎都有些离题,可其实却是突出主题。现在的香味简直是翻江倒海,都能听见响了。就知道,他们家人的病好了,要重重地补偿一下,犒劳一下,就登场了。倒不是说有什么宝贵的,但它确有一种盛宴的气氛,带有古意。古人们庆贺战功,不就是宰羊吗?果然,草药味从此消遁。炖汤的绵长的气味也消遁。余下一日三餐,火爆爆地,照常进行。

早上的里间或是韭菜的辣香,或者鸡蛋的酥香,还有肉香,是煎肉饼,还是锅贴?中午有麻酱的油香气,和豆瓣酱的带些发酵味的酱香。晚上的气味总是最丰厚,炸锅的作料味一阵一阵蓬起来。这家的灶火旺的很哪!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在一段膏腴厚补之后,总要间插进一种草本的气味。比如端午时节的艾草,比如草药,当然,这是一个意外的插进,可是还有,秋天的时候,荷叶的气味来了。荷叶裹着肉、花椒、香菇、米粉的气味,丝丝缕缕地进了我家厨房。荷叶的携着水汽的清香又一次洗涤了油腻之气。之外,又有稻柴的气息,是与肉、葱姜、八角、桂皮,以及酱油的气味裹在一起,扑入我家的厨房。总之,时不时地,就有这些乡土的气味送过来。从此可见,这家吃方面,很重视接地气,并且,顺应时令。

在较长一段稔熟的相处之后,我家厨房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就是一缕咖啡的香气。这是另一路的气味,和他们家绝无相干。它悄悄地,夹在花椒炸锅的油烟里,进来了。这是一股子虚无的气息,有一种浮华的意思在里面,和他们家实惠的风格大相径庭。因此,我断定,这又是一户新入住的人家,很没经验地,也将管子接进了烟道,又恰逢顺时顺风,于是,来到我家厨房凑热闹了。它这么蹑着手脚跟进来,似乎带着些试探的意思。然后,又有一小缕异样的气味来了,奶酪的气味,也是另一路的肥厚,种气不同,不同宗的膻和香。所以,他们很容易就划分出来,两下里归开来。现在,它们和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行其是。接着,那新来的又引进了洋葱,月桂,大蒜粉。要注明一下,大蒜和大蒜粉可是不同的气味,差就差那么一点。前者辛辣,后者则没有那么强烈,稍差一点,可就这么一点差异,就改变了性质。更接近于一种香料,而且有着异国的风情。还有橄榄油的清甜油味也来了。这一路的风格显然要温和、光滑一些,比较具有装饰感,唤起人的遐想。而老邻居那一家则是实打实,香、辣、脆,勾着人的食欲。但终是相安无事。后来的也很谦恭,悄悄地潜来,又悄悄地离去。和它不那么实用的性格相符,它并不是按着一日三餐来,不大有定规,有时一日来一次,有时一日两次,有时,一日里一次不来,也不在吃饭的点上,而是想起了,就来;想不起,就不来。显得有些孱弱似的。而那先来的,从来一顿不拉,转眼间,油烟全面铺开。又转眼间,油烟席卷而去,总是叱咤风云的气势。但是,有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那新来的,悄然而至。咖啡的微苦的香味,弥漫开来。

气味终究有些杂了,可是泾渭分明,绝不混淆。你来我往,此起彼伏。再过段日子,又来了一个,显见得是苏锡帮的,气味特别甜,空气都能拉出丝来了。又有糟油的气味,带着酒香。“腌笃鲜”也来了,好在竹笋的香味有穿透力,使得腌肉的暗臭变得明朗了。这股子油烟虽然帮系不同,但到底是同宗同族,还是有相通的渠道。所以,渐渐地,就有些打成一片。倒是第二位,因是不同的出典,虽然弱一些,却能够特立独行,在一片气味中,划出自己的疆域。可是,第四位却来了。第四位一方面缺乏个性,另方面又颇善融会贯通。它什么都来:香、辣、酸、甜、大蒜有,大蒜粉也有;麻油有,橄榄油也有。有一日,先是红烧的牛肉,投了葱、蒜、花椒、八角,接着,忽又漾起一股兰姆酒味,想来是将兰姆酒做了料酒。再接着,啤酒的苦涩清甜也来了;最后,是芫荽。于是,所有的气味就全打成一团,再分不出谁是谁的来路。我们这些比邻而居的人家,就这样,不分彼此,聚集在了一处。

这一日,厨房里传出了艾草的熏烟。原来,端午又到了。艾草味里,所有的气味都安静下来,只由它弥漫,散开。一年之中的油垢,在这草本的芬芳中,一点点消除。渐渐的,连空气也变了颜色,有一种灰和白在其中洇染,洇染成青色的。明净的空气其实并不是透明,它有它的颜色。

2000年6月27日上海

发表于2000年第5期《当代》

去外地出差,与朋友小聚,她带我到一家海边的咖啡吧。

到咖啡吧之后,我连连感叹这里风景美得像油画。咖啡吧面朝大海,占据了最佳位置。外面游人熙熙攘攘,但是只要进到店里,一切便安静下来。坐在这里往外看,仿佛是从一个世界旁观另一个世界。

朋友和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海聊天。朋友说,这一带唯一的缺点是冬天寒冷异常,很少有人来访。但是,夏日的海边,游客络绎不绝。好多咖啡吧按季节营业,冬天关门休整,夏天开张到半夜,一个夏天的收入足以支撑老板一年的开支。

我心想,这样的经营模式,对咖啡吧老板们来说其实是有利的,因为每年都可以给自己放个长长的假。冬天即使营业也没多少客人,相比于耗上几个月空守风景,关门或许是明智的,老板们还可以找个温暖的地方外出旅行。

朋友继续介绍说,所有的咖啡吧中唯独我们所在的这家不按季节营业。无论冬夏,老板都按时开门。即便冬天一连几天没有客人,老板还是会守着,给偶尔需要进来避寒的客人提供一席温暖。朋友开玩笑说,这是一家心态平和的咖啡吧。听了朋友的话,我对这家咖啡吧心生敬畏。

朋友回忆,第一次到访时,咖啡吧老板刚大学毕业开始创业。为了支持这位小老板,她便经常光顾咖啡吧,这些年来目睹了咖啡吧和老板的成长历程。咖啡吧营业多年,生意稳定。老板如今已成为一位母亲,兼顾家庭与事业。

老板从来没有改变开咖啡吧的初衷,不贪图一时利益。咖啡吧定价合理,没有因为在旅游景点而刻意提价。冬天没客人的时候,老板就静静坐在吧台后面做手工。夏天游人很多时,她也不会延长营业时间,到点就关门。她想维持健康的生活作息,为第二天养好精神。

就这样,老板从没有刻意宣传推广,这家咖啡吧却因为有个性而变得小有名气,成了网红打卡点。据说,来这里旅游的人都要进来喝杯咖啡才算完满。我想,游客的青睐是对老板经营情怀最好的回报。

我和朋友喝完咖啡,与老板告别。在这家心态平和的咖啡吧安静坐了两个小时,仿佛神游了很远,体验到另一种生活。当我们不为利益牵动时,遵循内心的声音去做事,无论是经营咖啡吧还是从事日常工作,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吧…

北方的城市只有在纷飞的雪幕中,在哈出的白色雾气中,在脚踩在积雪的咯吱作响声中才显现出她独有的厚重与温情,这个时候的太原恍惚就成了并州。

也每每到这时候,一切冒着热气的吃食就与寒意相映成趣,成为勾人的小妖精,让人欲罢不能,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一个咕嘟着豆腐、丸子、烧肉的砂锅,一锅上下翻涌的肥牛、虾滑最能立竿见影地填充你的胃,温暖你的心,给你以无穷慰藉。

豆腐

每到天气渐冷,最想吃的莫过于一块豆腐。或涮或炖,或主或宾,饱吸汤汁,炙热滚烫,要在唇齿间翻滚腾挪良久才能下咽。

对豆腐的执念源自电视剧《天下粮仓》,大学期间有天深夜,晚饭稀薄的油水已消化殆尽,正逢在宿舍看到某集钱塘知县在粮仓监仓盘库,仓外冷风凛冽,片雪乱舞。仓内知县悠然坐在一口通红火炉边上,炉上铁锅汤滚得正旺,知县左手托一方白豆腐,右手拿一小刀,将豆腐划成小块往锅中一溜,一边‌‌“斯哈‌‌”捞着烫豆腐,一边喝着小酒,摇头晃脑唱到:吃上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这一幕入脑入心,在脑海中盘恒了近十年,每到冬夜冷风呼啸,这一幕就跃然而出,引人垂涎。

豆腐自身无味,却可以兼纳众家之味。豆腐简简单单,想要做好却也不易。山西不少地方都有做豆腐的传统,临县、高平、永济,处处可见其身影。古人称赞豆腐有和德,谓之安之若素,吃豆腐的人甘于清贫,做豆腐的能顺其自然。我认为,和德之和亦有调和之意,与肉炖能去除油腻,和菜烩又不显寡淡。冬日的吃食里,砂锅、火锅、烩菜,豆腐均是不可缺少的一方大员。

古人对豆腐早已钟爱有加,清代胡济苍的诗词‌‌“信知磨砺出精神,宵旰勤劳泄我真。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算是直抵人心了。

羊汤

在参加工作之前,几乎不喝羊汤,不论是羊肉汤还是羊杂汤,不论是太原的向阳还是郝刚刚,更遑论运城解州、底张、张店的羊汤了。

运城作为晋南美食中心,深受省内外人民好评。刘豆豆同学作为资深运城人带我打开了美食世界的大门。关帝故乡,解州的羊肉汤以山泉水熬汤而著称,煮好的羊肉整扇整扇挂在锅边,随客现称。大锅中羊骨羊油熬得发白的底汤滚着正开,肉切大片,加羊肝羊肚,羊血羊肺,大海碗乘放,伙计手中大勺翻飞,几上几下,粉条已软、肉杂已鲜,三根长筷在三种调料中一捥入汤,葱花香菜,端碗走人。

老饕喝羊汤一定是加羊油辣椒,羊油辣椒味香不冲,浓重而不热烈。几年前,喝羊汤我会放醋,刘豆豆同学及时喝止了我:‌‌“莽夫,咸牛酸猪辣羊,哪个吃羊肉要放醋的?‌‌”我一想,在青海,羊肉管够,手切,鲜亮亮,热腾腾,只有三样调和:辣椒、孜然、蒜片。羊肉不吃蒜,营养减一半。

太原喝羊汤一般就饼子,有些讲究的店面,饼子要现打。现打饼子上桌,外皮酥脆,内里松软,滚烫着撕开,泡着羊汤吃下,顿时汗出乏消。在运城,喝羊汤更愿意就麻花,晋南产小麦,麻花劲道酥脆,泡在汤里不易泡烂,饱吸汤汁后送入口中,滋味更足。

美食之都运城不仅有美味的羊汤,还有汤宽馅美的牛肉汤饺,柔风夜拂的繁华夜市,同样让人不免时时怀想。

夏夜烤串钟爱青岛纯生,一如南国柔风卷着花香与孜然拂过;冬夜砂锅更配二十年汾,浮大白能消解胸中无穷块垒。可以说,节气是一味重要的调味料。就是因为一瞬间,一句话,某个人,会让你对一种食物痴缠半生。 

汽车驶出古城西安东门,不久就进入麦深似海的关中平原的腹地。时令刚交上五月,吐穗扬花的小麦一望无际,眼前是嫩滴滴的密密扎扎的麦叶麦穗,稍远就呈现为青色了。放开眼远眺,就是令人心灵震颤的恢弘深沉的气象了。东过渭河,田揠层叠的渭北高原,在灰云和浓雾里隐隐呈现出独特的风貌,无论立陡的垴,无论舒缓的漫坡,都被青葱葱的麦子覆盖着,如此博大深沉,又如此舒展柔缦,无法想象仅仅在两个月之前的残破与苍凉,顿然发生对黄土高原深蕴不露的神奇伟力的感动。

我的心绪早已舒展欢愉起来,却不完全因为满川满原的绿色的浸染和撩拨,更有潜藏心底的一个极富诱惑的企盼,即将踏访2000多年前那位‌‌“窈窕淑女‌‌”曾经生活和恋爱的‌‌“在河之洲‌‌”了。确切地说,早在几天之前朋友相约的时候,我的心里就踊跃着期待着,去看那块神秘莫测的‌‌“在河之洲‌‌”。

我是少年时期在初中语文课本上,初读那首被称做中国第一首爱情诗歌的。无须语文老师督促,一诵我便成记了,也就终生难忘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许是少年时期特有的敏感,对那位好逑的君子不大感兴趣,甚至有莫名的逆反式的嫉妒,一个什么样儿的君子,竟然能够赢得那位窈窕淑女的爱?在河之洲,在哪条河边的哪一块芳草地上,曾经出现过一位窈窕淑女,而且演绎出千古诵唱不衰的美丽的爱情诗篇?神秘而又圣洁的‌‌“在河之洲‌‌”,就在我的心底潜存下来。

后来听说这首爱情绝唱就产生在渭北高原,却不敢全信,以为不过是传说罢了,而渭河平原的历史传说太多太多了。直到朋友约我的时候,确凿而又具体地告诉我,在河之洲,就是渭北高原合阳县的洽川,这是大学问家朱熹老先生论证勘定的。朱熹著《诗集传》里的‌‌“关雎‌‌”篇,以及《大雅·大明》的注释,有‌‌“在洽之阳,在渭之诶‌‌”可佐证,更有‌‌“洽,水名,本在今同州阳夏阳县‌‌”,指示出不容置疑的具体方位。阳即今日的合阳县,上世纪50年代还沿用古体字作为县名,后来为图得简便,把右边的耳朵削减省略了,阳县就成今天通用的合阳县了。洽水在合阳县投入黄河,这一片黄河道里的滩地古称洽川,就是千百年来让初恋男女梦幻情迷的‌‌“在河之洲‌‌”。我现在就奔着那方神秘而又圣洁的芳草地来了。

远远便瞅见了黄河。黄河紧紧贴着绵廷起伏的群山似的断崖的崖根,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涌流着。黄河冲出禹门,又冲出晋陕大峡谷,到这里才放松了,温柔了,也需要抒情低吟了,抖落下沉重的泥沙,孕育出渭北高原这方丰饶秀美的河洲。这是令人一瞅就感到心灵震颤的一方绿洲,顿然便自惭想象的狭窄和局限。这里坦坦荡荡铺展开的绿莹莹的芦苇,左望不见边际,右眺也不见边际,沿着黄河也装饰着黄河竟有3万多亩,那一派芦苇的青葱的绿色所蕴聚的气象,在人初见的一瞬便感到巨大的摇撼和震颤。我站在坡坎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那方自少年时代就潜存心底的‌‌“在河之洲‌‌”,完全不及现实的洽川之壮美。

芦苇正长到和我一般高,齐刷刷,绿莹莹,宽宽的叶子上绣积着一层茸茸白毛,纯净到纤尘不染。我漫步在芦苇荡里青草铺垫的小道上,似可感到正值青春期的芦苇的呼吸。我自然想到那位身姿窈窕的淑女,也许在麦田里锄草,在桑树上采摘桑叶,在芦苇丛里聆听鸟鸣,高原的地脉和洽川芦荡的气韵,孕育出窈窕壮健的身姿和洒脱清爽的质地,才会让那个万众景仰的周文王一见钟情,倾心求爱。

我便暗自好笑少年时期自己的无知与轻狂,好逑的君子可是西周的周文王啊,那里还有比他更能称得起君子的君子呢!一个君王向一个锄地割麦采桑养蚕的民间女子求爱,就在这莽莽苍苍郁郁葱葱的芦苇荡里,留下《诗经》开篇的爱情诗篇,萦绕在这个民族每一个子孙的情感之湖里,滋润了2000余年,依然在诵着吟着品着咂着,成了一种永恒。

雨下起来了。芦苇荡里白茫茫一片铺天盖地的雨雾,腾起排山倒海般雨打苇叶的啸声,一波一波撞击人的胸膛。走到芦苇荡里一处开阔地时,看到一幅奇景,好大的一个水塘里,竟然有几十个人在戏水,男人女人,年轻人居多,也有头发稀落皮肉松弛的上了年岁的人。这个时月里的渭北高原,又下着大雨,气温不过十度,那些人只穿泳衣在水塘里戏闹着,似乎不可思议。这是一个温泉,名处女泉,大约从文王向民间淑女求爱之前就涌流到今天了。

温泉蒸腾着白色的水汽,像一只沸滚的大锅,一团一团温热湿润的水汽向四周的芦苇全里弥漫,幻如仙镜。洽川人得了这一塘好水,冬夏都可以尽情洗浴了,自古形成一个风俗,女子出嫁前夜,必定到处女泉净身,真是如诗如画。洽川这种温泉在古籍上有一个怪异的专用汉字--瀵。自地下冒涌出来,冲起沙粒,对浴者的皮肤冲击搓磨,比现代浴室超豪华设施美妙得远了。在洽川,这样的泉有很多,细如蚁穴,大如车轮。《水经注》等多种典籍都有生动具体的描绘。现在成了各地旅客观尝或享受沙浪浴的好去处了。

这肯定是我见过的最绝妙的温泉了,也肯定是我观赏到的最壮观最气派的芦苇荡了,造化给缺雨干旱的渭北高原赐予这样迷人的一方绿地一塘好水,弥足珍贵。我在孙犁的小说散文里领略过荷花淀和芦苇荡的诗意美,前不久从媒体上看到有干涸的危机,不免扼腕;从京剧《沙家浜》里知道江南有一气可藏匿新四军的芦苇荡,不知还有芦苇否?芦苇丛生的湿地沙滩,被誉为地球的肺。无须特意强调,谁都知道其对于人类生存不可或缺的功能。

我便庆幸,在黄河滩的洽川,芦苇在蓬勃着,温泉在涌着冒着,现代淑女和现代君子,在这一方芳草地上,演绎着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