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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师傅胡福来之后,到牌楼来剃头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胡亚明,我们叫明师傅;一个叫胡大地(抑或是“大弟”),年纪大了,牌楼人都喊他“大师傅”。明师傅差不多一个月来一次,大师傅却没有固定的时间,但两个时间他是必来的,一是过年前。按照风俗,正月里不剃头,大人孩子得在过年前把头发给剃了。正月里怎么就不能剃头呢?这话说来就长了。汉族男儿自古蓄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妄动的。满人入主中原后,强迫汉人理发,“留头弗留发,留发弗留头”,汉人誓死抗争。后来大势已去,汉人只好退而求其次,立下了“正月不剃头”的规矩。正月是一年的开始,正月不剃头意味着一年不剃头,汉人以此来缅怀祖宗,寓意“思旧”,渐渐以讹传讹,变成了“死舅”,这就是“正月剃头死舅舅”的来历。另一个日子是固定的,“二月二,剃毛头”,剃完毛头,大人就该准备春耕了。这天大师傅必风雨无阻,一大早就晃着剃头挑子,笑容满面地出现在村口。

大师傅已经谢顶了,每次来,总是戴着一顶深黑色的皮帽子,帽檐两边,甩着两只兔子一样毛茸茸的大耳朵。他口吃,一个字一个字地用力往外吐:“坐、坐、坐好喏,板凳长、长、长刺了啊?”话音未落,我们已经笑成了一团。他并不恼,悬着残月一样的剃刀,轻言巧语地哄着那个不安分的孩子,密密的褶皱里铺满笑容,像一个佛。

民间艺人吃的是百家饭,端的是东家的饭碗,不会轻易染指其他人的地盘。虽然做的都是剃头生意,但明师傅负责给大人理发,大师傅主要给孩童剃头,井水不犯河水。旧时剃头收的是“年费”,一年内不计剃头的次数,大人如此,孩童也如此。同样是收年费,大师傅的收入却比明师傅高,孩童的头难剃,尤其是第一次给襁褓中的婴儿剃“落胎头”。在婴儿的啼哭声里,东家把剃下的胎发喜滋滋地揉成小“发球”,宝贝一样收着,再毫不吝啬地封给大师傅一个红包。这是“落胎头”的喜钱,年费之外的,大师傅微笑着接过来,一面称谢,一面道喜。

剃头是纯手艺活。老一辈人常讲,要学剃头,至少要当三年学徒,其实很多工夫都花在剃、掏、捏的练习和揣摩上。剃头师傅可不单单会剃头,尤其是那些常年走村串巷的老师傅,让他们闻名遐迩的,往往不是剃头的手艺,而是经年累月练出来的绝活。

明师傅的绝活是治落枕。有一年农忙,二哥落了枕,一路歪着脖子,满头大汗地找到明师傅。明师傅让二哥把脑袋搁在他躬起的大腿上,然后,他用两手扶着二哥的下颚,轻轻两下,“咔叭”一声响,已经扳正了。我问二哥,痛吧?二哥左摸摸右摸摸,大惑不解地说,奇怪,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呢?

大师傅的绝活是掏耳朵。掏耳朵谁不会呢?同样是掏耳朵,大师傅却技高一筹,老人彼时眯眼享受、过后神清气爽之态,便是明证。牌楼有几个老人已经掏成了瘾,只要大师傅一来,他们便在剃头挑子四周转来转去,眼巴巴地瞅着大师傅。大师傅心知肚明,脸上挂着笑:“等、等、等一会么。”老人当然愿意等,他们有的是时间,太富余了,用不完的!但大师傅很少让老人久等,他总是在给孩子们剃头的间隙,见缝插针地招招手,示意某一个候着的老人。

在牌楼,掏耳朵并非男性的专利,这自然也是因为大师傅。他太好说话了,不管是谁,只要开口,他从不拒绝。后来,连那些弯腰驼背、步履蹒跚的老妪也捻着耳郭,逢人便说:“帮我望望哉,不晓得里面进了么东西。”听的那个人笑了:“我望么东西,叫大师傅帮着掏掏呗!”说的那个人也笑了。这一笑,就有些名正言顺的意味了,下回见到大师傅,便慢慢凑到跟前,请他得空帮着掏掏。

“托子空(方言,意为罕见、稀奇),哪有妇女掏耳朵的呢?”哪里都有“老顽固”,牌楼也有,他们看不过去,站在一边戏谑。“那、那有什么要、要紧的呢?”大师傅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慢慢掏,掏完了,又说,“你痒,她、她不也痒啦,有、有什么要紧的呢?不、不、不要紧的!”“她痒不痒,我不晓得,你怎么晓得呢?”这自然是双关了,风里来雨里去的大师傅焉能不知?他笑着骂了一句,抽出残月一样的剃刀,迅疾转过身去。

掏耳朵,既要大胆,又要心细,最重要的还是手感,好比烧菜的火候,这个分寸的拿捏,最考验功夫。掏耳朵时,肩不能晃、臂不能摇,轻重幅度不能过大,深浅更要恰到好处。等大师傅剃完头,早已候在一旁的老人立即落座,气定神闲地等着。大师傅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竹筒,打开筒盖,往手上一倒,六种不同用途的掏耳工具便滑落在手心,掏的、刮的、取的、刷的……他神情专注地将工具伸进老人的耳郭,在里面探来探去,轻轻刮动,再用镊子夹出耳垢,最后用棉签在耳道里快速捻动,清除散落在耳道里的垢屑。临了,再取下挑子上的毛巾,掸掉老人肩上的耳垢,这最后一道工序多年未变,虽细微,却暖心。

前后不过五分钟,老人的脸慢慢舒展开了,像春风拂过一层层梯田。

因为‌‌“二月二龙抬头‌‌”的传统习俗,最近几天,理发店迎来了开年后的首个消费小高峰。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理发突然变成了一种复杂的消费。

以前5块、10块就能剪头发,现在简单的一套洗剪吹,被分成了单独的3个项目。光是剪发就能分成普剪、精剪、设计师套餐、总监套餐、店长套餐等不同等级,甚至修个刘海都要30块钱,更不用提动辄上千的烫染。

面对被动升级的理发价格,偏爱性价比的年轻人把注意力转向了路边不起眼的老式理发店。这里没有宽敞舒适的等候区,没有过于复杂的烫发、染发套餐,也不会有人推销会员卡,最主要的工具就是剪刀和吹风机。

也正是因为便宜,路边理发店的服务水平偶尔也不能完全保证让年轻人满意。于是,一部分不想被理发店拿捏的年轻人,又决定自己购买理发、烫染工具,带着‌‌“看过就是学过‌‌”的自信,跟着网上的教程当上了自己的理发师。

在寻找理发平替这件事情上,年轻人越来越认真了。

理发套路反向催红老式理发店

相较于过去,现在的理发店无论在数量、装修水平还是价格上,都做到了全面升级。即使在其他一线城市,也很难找到客单价30元以下的门店,就连非市中心地段的理发店,也大多在这个价格之上。

根据新京报的一项调查,随机抓取一线和新一线城市的近千家理发店,从中随便一家店做头发最便宜的是21元,最贵超过千元,各个城市理发店消费的平均价格在200-600元不等。

记者也在美团随机打开了一家上海的理发店后发现,仅是简单的洗剪吹套餐就有4种,价格也是成倍翻,最低的裁剪造型要60元,最高级别的价格达到253元,烫染套餐最低289元,最高的是VIP专项套餐,价格接近5000元。而在另一家店,不含洗吹的剪刘海套餐都要33元。

对于理发店的高收费,不少年轻人都曾花过‌‌“冤枉钱‌‌”。在上海工作的小鹤向记者分享了自己在理发店踩坑的经历。‌‌“前段时间和同事一起去烫头发,因为我们会员卡里有1000元,在介绍烫发套餐的时候我们算了一下,两个人加一起不到500元,等到结账的时候店员跟我们说刘海和头发是分开算,一共要1400元,最后跟我们说要么充2000元将卡升级,要么用这张卡组合消费,再补400元给他们,卡就直接回收作废了。‌‌”

无独有偶,在小红书、微博等社交平台的相关话题下,也有不少年轻人分享了自己‌‌“被套路消费‌‌”的血泪史。另外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更常见的是消费者投诉套路办卡、拒不退款以及虚假折扣诱导续费的问题。例如商家宣传充值3000元打6折,但当卡里余额剩500元时,店员会要求再充值3000元才能继续享受折后的理发价格。

根据网友们的总结:那些看上去比较高档的理发店,通常都会向顾客积极推荐办卡优惠,一般会借口顾客的发质毛躁需要长期护理,即便被拒绝之后还会坚持几轮安利轰炸,耳根子软的人很容易消费几千元办一张VIP卡。而在成为会员之后,下次消费时,店员还有可能会进一步推销让顾客继续充值升级会员,但说不准这家店会不会那一天突然就关门跑路。

在理发价格越来越高,套路越来越多的情况下,一些不想成为冤大头的年轻人将目光转向了更有性价比的街边老式理发店。面对年轻消费者的回流,这类理发店也凭借价格亲民和以量取胜从而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

小鹤说:‌‌“我现在只去固定的路边理发店做头发,十多平米的样子,听老板说月房租差不多4000元,一个月下来可以做到不亏钱。店里只有两个位置,很多时候都是老年人来这里剪头发,价格也不贵,简单的洗剪吹大概20元,染发是160元,烫发200元左右,老板也不会让你办卡。这种氛围对不会拒绝的人来说真的很友好。‌‌”

也有一部分年轻人的心理是:头发经不起折腾了,小理发店随便剪剪就好。但正所谓‌‌“贵的理发师让你肉疼,便宜的理发师让你心疼‌‌”,在路边小店做完头发之后,很有可能收获一个水平不高的盲盒发型。‌‌“这种小店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烫染,再复杂一些会有可能把头发烫坏掉,这也是我的经历。‌‌”小鹤吐槽道。

理发需求不减,门店能否平替?

街边的老式理发店可以做到收支平衡,为什么其他理发店收费这么高?高消费的背后,理发店又真的赚钱吗?这一连串的问题背后,其实是经营方式的差异。

通常来说,老式理发店的店面不大,人员配置比较简单,人工支出更低,因此大部分老旧理发店可以实现收支平衡。相比之下,高档理发店通常位于商业中心或者租金较贵的地段,不仅店面装修豪华、设备齐全,团队也更专业,他们的经营模式更加灵活和多元化,涉及美发、护理、SPA等多方面服务,因此,工资、产品和房租都占据不小的成本。

根据新京报的数据,在一家美发企业的成本构成中,租金和美发师工资的成本占比分别为36%和30%。当水电房租和人力成本越来越贵,最简单的解决方案还是多收钱,并且是通过服务差异化,让消费者在不知不觉中选择价格更高的服务。

例如常见的理发套餐,往往会有助理、首席、总监到店长的不同价格,但服务的好坏究竟是技术实力的差距还是人为主观因素导致的,恐怕很难说清楚。而人力资源的超额配置,本身又给理发店带来了更多的人力成本。

在温州工作的理发师小孟向记者介绍道:‌‌“我们这边是综合店(美发美容一体),成本方面房租是大头,一年的房租差不多要40万,除此之外最大的支出是理发师的工资,理发师也分首席、总监、督导,店内所有的工作人员大概30人左右,包括理发师、美容师、助理、收银、接待等,一个月光发工资就得20几万,如果当月成功推销会员卡的话,还会算上20%-30%的提成,不同级别理发师的基础工资和提成也有区别。‌‌”

同一家店,同样的理发需求,可能换一个理发师来服务就是不同的收费标准。例如首席洗剪吹定价100元,那么总监洗剪吹可能需要150元,督导负责的话可能要250元。甚至还有网友表示,一段时间没来剪头发,平时固用的理发师却涨价了,一了解才知道是咖位变高了。因此理发师们的资质升级,可以说是理发界的涨价原因之一了。

培训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培训的话我们会店内组织自主学习(比如去上海、北京一些名气比较好的学习机构),这一类培训会便宜一些,正常的学费在2500左右。涉及的范围也很广,除了一些基本的商业裁剪、烫染发设计等实战篇,也会学习一些思维逻辑,例如如何了解顾客需求,如何掌握高复购底层逻辑等。除了公司组织的培训,如果想要晋升快一些,也需要自费报名培训班。‌‌”小孟对此透露道。

记者在美团、小红书等平台观察到,个人自费报名的理发培训班一般收费会更贵一些,少则四五千,多则上万。小孟也向记者分享他曾自费报过8000元的课,加起来差不多40个课时,课程包括职业素养、理发技能、设计理念、审美培训、经营流程等方面。

小孟表示:‌‌“一个理发师不参加培训,晋升就会很慢,可能几年不会有什么变化,这就像玩游戏一样,非氪即肝,但其实只要技术过硬,培训时期花的钱后续都会通过顾客身上回本。‌‌”

在记者问到店内产品的成本是否占比很大时,小孟透露道:‌‌“价值几百的烫染工具和淘宝上几十元的区别不是特别大,染完后顺滑度和效果主要还是看理发师技术。‌‌”

自己烫染发,有手就会?

高档理发店的价格‌‌“剪不起‌‌”,老式理发店的水平‌‌“不稳定‌‌”,一些执行力强的年轻人转而自己动手,从网上购买染发剂、烫发卷杠、剪发套具,自行设计发型。不过就像动手能力有高低一样,在自己理发这件事情上也存在很大的个体差异。

对于男生来说,电推子是最便捷省钱的理发工具,淘宝上的价格多在100元上下,假如一个男生一个月要理两次发,按照一线城市一次50元的价格,一年下来理发也要花费1000元以上。

对比之下,大部分女生如果要自己动手剪发、烫染发,需要的工具会复杂一些,以剪发为例,要想不翻车就不能随便买一把剪刀,需要一把平剪,一把牙剪,一把细齿梳,虽然工具变得专业了,但操作起来并不难,稍微练习几次就能把刘海和发尾修得很好,也不用担心剪坏,一年下来可以省好几百块钱。

如果是染发,就需要再多准备几样工具。但如今的染发剂产品已经相当便捷了,市面上销量比较好的泡泡染发剂,操作起来就像是洗头发一样。

‌‌“自己染发也不是很复杂,把染发剂的泡沫涂抹在发尾和发中就行,不过也有不熟练的人会翻车,比如发根的染色没有留时间差,导致头顶颜色过曝,或是染色不均匀等问题。其中容错率最低的部分在于视觉盲区的后脑勺,染发效果如何全凭自己的操作水平。‌‌”95后设计师小容这样说道。

为了保证每一根发丝都能上色,小容通常会准备好几块镜子,甚至专门有一个手机在身后视频,以此确保后脑勺的头发能均匀上色。

‌‌“如果有另一个人帮你染是最省事的,全程也就一个小时左右,头发颜色可以保持一两个月,只要不是特别浅的颜色,随时都能进行下一次染发。两盒染发剂不到200块,对比理发店来说相当实惠。‌‌”小容表示道。

如果说剪发和染发是入门,那烫发可以说是进阶操作,更难独立完成。并且烫发的工具也更复杂,除了披肩、皮筋、手套和梳子这一类基础工具,还会用到不同类型的卷发杠、烫发药水、定位器和烫发纸等用品。

小容也分享了自己的烫发心得:‌‌“首先烫头发之前要明确自己的发质和想要的发型,而且一定要单独买药水。在烫发时,如果是一个人烫发,要选择一个方便的角度,开始上卷时要梳直拉直,每卷一下就要把后面梳直通顺再卷。‌‌”由此可见,自己烫发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年轻人纷纷跃跃欲试。

如同‌‌“求助‌‌”街边老式理发店所面临的未知风险,年轻人另辟蹊径尝试DIY发型虽然是一种省钱方法,但是在尝新的过程中,也是最容易出‌‌“事故‌‌”的时候:剪发失败最后还要找Tony老师修剪;染色不均到理发店重新处理;烫发时间把控不及时导致发质受损……

然而面对各种不确定性,年轻人依然选择拥抱性价比消费的行为,既表现出他们对理性消费观念的践行,也反映出理发行业正在与当下的新一代消费者脱节。那些走进街边老式理发店的年轻人,或许本不是为了低成本理发,只是在遭遇了太多的消费套路之后,猛然觉醒试图捍卫自己的理发自由。

至于Tony们,恐怕也是时候考虑‌‌“改头换面‌‌”了。

 

 

从来没花过这么值的 90 块

我头发长得特别快,每次剃完不到一个月,就会浓密到令人无法忍受。 今天中午我去南城办事儿,办完一摸脑袋,扎手,得,又得剃了。

我对发型没要求,够短就行,所以也不怎么挑手艺,更没有专属理发师,随便哪儿都行。可巧在我去办事的那个小区里面,开着一家个小理发店。我寻思也别折腾了,就这儿吧。

这个小店不是寻常的发廊、美发沙龙或造型工作室风格,有点像早年的理发店,古朴而老旧。里面两把塑料聚会椅,两面暗红色木框镜子,镜前杂乱无章地摆着各种理发工具。旁边靠墙有个白瓷的洗头小池子,上头接着个热水器。池子边有个小筐,里头摆着几条毛巾。屋里的地上不太干净,明显扫过,但没扫干净。墙上没有张贴任何时尚明星海报,只有一本 2023 年的吉祥年画主题挂历,圆润的娃娃抱着锦鲤,还在 12 月那一页上强颜欢笑。

我进去的时候,里面就一个瘦老头,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一副玳瑁老花镜。他见我进来,也不很热情,手里的香烟朝下,悬在烟灰缸上。我说师傅剃个头,老头 “哦” 了一声,这才把烟头捻灭,说先洗头吧。

他拖了把椅子到洗头池前,随手拿起一块搭在椅背上的毛巾。那毛巾挺白,但之前应该用过,皱皱巴巴,还沾着点碎碴。老头让我把脑子伸到池子里,吧嗒一下把毛巾摊在脖颈子后头,然后开了水。

我先感觉到一阵凉水砸在后脑勺,凉得身体一激灵。老头早有准备,按住我道:“等会啊。” 我闭着眼睛,感觉到凉水顺着发隙往下渗,一半被毛巾吸收,一半流进脖子。然后我才听到热水器 “腾” 的一声,呼呼呼运转起来。老头解释说:“得先让水跑起来,马上就热。”

过了一会儿,水热了,但也不太热。老头拿起半瓶洗发膏磕了磕,两只手开始给我揉搓头发,动作粗暴,恶狠狠的像在拆迁。一边揉着,老头一边问我:“你剃多少钱的?”

“您这都有什么档次?”

“三十、五十、九十。”

我本来想选个中档,但刚才的待遇让我物理上有点凉,一咬牙,说来个 90 的吧。

我刚说出口,老头揉头发的动作陡然停住了,声音变得小心翼翼的惊喜:“90 啊?”,我说 “对,90。” 老头说好,语气还有点端着,可揉头发的动作却一下子轻柔起来。

“90 啊,那你想要剃什么样?”

“越简单越好,板寸。”

我忽然感觉到,他的一只手抬了起来,似乎拧动什么东西。然后水温明显上来了,达到了发廊的平均水温。

好不容易洗完头,老头先关了水,明显迟疑了一下,才把我脖子上的毛巾拿开,搭在池子边,然后从筐里拿出一板新的,给我仔细擦了一圈,挪到镜子前。

我闭上眼睛,任凭他摆弄。老师傅手艺精熟,下剪如飞,每剪上一阵,还很贴心的拿小吹风机吹一吹碎屑。他一边理,一边跟我聊,说他原来在国营店工作,后来被挖到一个连锁大企业。那个连锁店规矩多,老板又喜欢搞个人崇拜,比国企还麻烦,后来他受不了也辞了,在小区里赁了个小店,单干。

我恭维说小区的生意做得好,也够发财了。老板不屑道:“发什么财啊。房价一万的时候我挣一千,房价五万的时候我挣三千,房价十万的时候我挣八千。别说什么错过时代,哪个时代我也没赶上。就这命。”

就这么聊着,十来分钟师傅剃完了。我一看镜子,还挺不错。老板拍拍肩膀,把我再次挪到洗头池子前。

我浑身紧绷,准备再次承受冰冷冲击,可这次光听见热水器腾地打起火,水却半天没下来。我侧脸一看,原来老头用右手挡着龙头,直到水温上来,才把手掌撤开,让热水温柔地抚摸头皮。

洗完之后,老头又拿出一块干净毛巾,仔细给我前后擦干,再用电吹风呼呼吹了一通,就算完事儿了。我掏出手机,结了 90,老师傅热情地送我出门。

恰好有人进来,应该是小区熟人,冲老师傅一点头:“理个 20 的。”

老师傅 “哦” 了一声,帮我推开门,转身回去。我临走前顺窗户往里多看一眼,那人正被按在水池子前,脖子上那块毛巾,正是我刚才用过的那条……

真的,我从来没花过这么值的 90 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