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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锐牛肉厂的店面。

加油站边,八人昏迷

6月15日,晚上8点多,王梅和工友们还在加班。从去年起,这家牛肉厂试水直播、视频带货,这天销量不错,有许多货要加紧包装,预备发货。

“(牛肉厂)从外面买生牛肉,然后切块、煮熟、冷冻、打包,再通过短视频平台卖出去。”洪庄杨镇的杨军说,他的妻子经同村人介绍,在这家工厂打工已有十多天。平常下班后,妻子会给他发消息,他再从村里前往加油站接她。

但这天,杨军等到晚上不见妻子发来消息。晚上9点左右,他多次给妻子发消息、打电话,一直没收到回复。直到晚上11点左右,他再次拨打妻子电话,一个陌生人接听后说,“人出事了”。

这晚,在白庄村的王浩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加油站好多人晕倒了,让懂得一些急救知识的他去帮忙。他是现役军人,正好这几天回家休假。

晚上10点左右,王浩赶到现场,看到一辆冷藏车停着,有八个人躺在地上,只有三四名医护人员,明显人手不够。他第一反应是看人没有看呼吸,“当时因为现场上灯光比较弱,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能贸然去救人。”他打开手机灯,发现她们相同的症状是嘴唇发紫。

那天,王浩的母亲齐秀英也是在牛肉厂加完班,搭这部冷藏车回到加油站。

齐秀英说,当时打开车门,他们就发现女工们已经昏迷过去。她给丈夫打电话,丈夫和她一起把人从车上抬下来。齐秀英因为晕车,一直习惯坐副驾驶。这天车厢里碰巧货多,人挤不下,她和另外一个住在铁佛寺的女工一起挤在副驾驶座上。

据事发地附近一工厂的员工向记者回忆,当晚冷藏车到达加油站,货箱一打开,看到八个人昏倒在里面,司机直接“吓哭了”,连忙给老板和老板娘打电话。

加油站的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事发当天晚上10点左右,同事打电话告诉他,说加油站出事了,你来吧。等他赶到现场,路边围着一些人,他因为害怕,没有前去观望。

王浩记得,当时母亲已经“吓得走不了路”。到达现场的一个半小时里,他先后对三位昏迷的女工做过心肺复苏,后来陆续有将近20名医护人员赶来驰援。

中途他靠近车辆,看到车里放着成箱的牛肉和干冰。“她们八个人在车厢里边,因为空间比较小,等后面门一上锁就是封闭空间。”他猜测,这几个昏迷的人是二氧化碳中毒窒息。

杨军回忆,自己接到电话后赶往加油站时,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6月16日凌晨1点左右,等他赶到叶县人民医院,才知道妻子已经离世。

他记得,开冷藏车的司机正是厂里的员工,此前接妻子下班时,冷藏车车厢是空的。而这次事发后,有目击者告诉他,车厢里“满满当当”。

致命冷藏车

事发地附近一家牛肉企业的员工向记者回忆,事发第二天,她上班路过现场时,冷藏车还停在原地,车门也没有关,旁边有几个人看着车。车上的物资已被清空。

该员工称,那天出事的冷藏车里放了有几百件货,一个个泡沫箱里装了牛肉和干冰。“一天的直播下来可以卖不少货,但是这些货还没有发出去,放在车里了。”本来是打算先把货运出去再来接人回家的,不过有几个女工着急回家,于是车里开了冷气,人和货一起出发了。

王浩和齐秀英记得,车厢里面有大概200箱货,一箱里面有两斤干冰。而干冰没有外包装,跟肉一起放在泡沫箱里,盖上了泡沫盖子,四周用胶带封住了。

干冰又称为固态二氧化碳,在常温下升华,在密闭空间内一旦浓度超过15%,就会致命。6月15日当天,当地最高气温为38摄氏度,此前已连续三日是37摄氏度以上的高温。

多名女工和村民向记者记者证实,冷藏车背后的这家工厂便是昊锐肉制品厂。

6月18日,记者记者在现场走访时看到,该工厂外已被围上警戒线。有两名年轻的女工从一间平房里抬出一筐牛肉,再进入另一间玻璃厂房里。厂房门口张贴着“新鲜、绿色、安全、卫生”八个红底白色的大字,附近几家居民院落都大门紧闭。

厂房外围拉上了警戒线,门口张贴着宣传标语。记者记者 袁璐 图

记者在“昊锐肉制品旗舰店”的社交账号上找到了事故通报中的车辆。截至发稿时,店铺共有23.7万粉丝,累计收获了9.8万点赞,平台显示,该店铺共有2.4万回头客。

该店铺主页还显示,涉事车辆曾在甘肃积石山地震后运送过救援物资。视频里,车辆在积石山驶过连片的废墟,最后在灾区一顶不起眼的帐篷里,一位自称“牛厂长”的男士接过了当地县政府颁发的救灾证明。

涉事昊锐肉制品为平顶山浩之锐食品有限公司,经营范围包括食品生产、食品互联网销售、食品经营(销售散装食品)等。该公司于2020年2月24日成立,法人代表朱永昊。在他名下,今年3月28日新添了一家平顶山昊锐商贸有限公司,他同时在今年1月才成立的河南牛鲜卤食品有限公司担任监事。

据天眼查,朱永昊曾经名下的企业鑫牛足商贸2015年10月22日曾因公示企业信息隐瞒真实情况、弄虚作假而被列入经营异常名录,目前该公司已注销。

根据当地政府6月16日的通报,“目前,货车司机和相关责任人已被控制,善后工作已经展开,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打零工的农妇

事发之后,齐秀英惊魂未定,停掉了手里的临时工作,在家休息了几天。

平日里,她的生活交替着种地和打零工。前不久收完麦子,她在地里又种上了玉米和花生等农作物。

村庄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留下了中老年人和孩子。外头城里的工作不好找,家里又离不了人,于是齐秀英在农闲时,会在靠近村庄的乡镇上找活临时干着。

这家牛肉厂当初让齐秀英中意,主要是离家近,家里有啥事还能照顾一下;交通也还算便利,骑个电瓶车或者步行到镇上,有车接送上下班;外头工作难找,平日在地里一天最多挣六七十块,这里一天至少能拿上100块的报酬,碰上牛肉销售光景好,加班加点还可以赚加班费。

而在昊锐打工的妇女大多与白庄村的齐秀英处境相似,彼此的村落至多相距三四公里路,她们日常隔着公路和麦田,去厂里干活的日子里才在镇上的加油站集散。

距白庄村两三公里外的曹李村,村民王梅在事故中遇难。

去年6月,临近端午节,经王梅的介绍,同村村民彭莲曾到昊锐临时工作过一天。两人年龄差不多大,都是五十出头,也经常一起干农活。

彭莲向记者回忆,那次去牛肉厂工作,她们坐的便是村里的面包车。开车的女司机也在厂里干活。那时村里有六七个女工一起坐车去,老板出车费。

牛肉厂的工作是份辛苦活儿。那天,彭莲从早到晚在切肉,如果长时间干,“肯定受不了”。在她的描述中,那时老板已经开始直播带货。工厂的环境很干净,一边的大锅用来煮肉,另一边包装、切肉、杀菌。快要下班的时候,工人们会将整个厂区清理一遍。

后来几天要忙着割麦子,彭莲就再没去过牛肉厂。她必须留在家里,丈夫外出务工了,家里的地、87岁的老人都需要人看管照顾,她还有个孩子在上大学。

洪庄杨村的农妇潘慧也在这次事故中离世,她的大女儿19岁,小儿子12岁。丈夫一直在外地打工,听闻消息后才赶回家里。

6月17日早上8点多,婆婆才得知潘慧去世的消息。她不知道儿媳妇具体做什么工作,只知道工作的这个厂是一对夫妻开的,也通过直播卖货。大概从去年冬天开始,潘慧经常早上6点就赶到工厂,她跟婆婆描述过,有时自己的两只手会冻得瑟瑟发抖。

这种零工时间灵活,却没什么保障。彭莲说,因为这些小厂不签劳动合同,很多女工想干时便干一天,不想干了就直接走人。

农妇在打零工途中遇难的事故此前亦见诸过报端。

2021年9月4日清晨4时许,黑龙江省七台河市勃利县G229国道大四站镇双兴岭路段,一辆重型半挂牵引车牵引一挂车与一台四轮拖拉机相撞,造成15人死亡,1人受伤。事故中的农用拖拉机上载有20多位农民,绝大多数为妇女,原本乘车去采摘药材“万寿菊”,下坡时被一辆拉煤货车撞翻。

上述事故发生的第二天,14时30分左右,安徽安庆市太湖县牛镇镇龙湾村百岭组茶厂山路,一辆皮卡车翻车坠入山沟,当场造成11人死亡,3人受伤。那个开放式货斗里要挤上大约20个农妇。除了车斗两边半米高的栏杆,行进在狭窄陡峭、布满碎石的山道上时,车上没有其它可以保护她们的东西。

2022年5月16日下午,广东韶关发生一起超载面包车坠河事件,车上10人全部遇难。遇难者都是在附近农场打零工的人,除了男司机,剩余9人都是女性。

“打零工”之于这些农妇,有的是家中收入的主要来源,有的则为多挣一分补贴家用。而她们看中的工作无外乎——离家近,当天可以往返;一天可挣百元左右。

一样是既要打工又要种地,王梅可以称得上是个勤快的人。今年端午节,彭莲还和王梅一起到地里干活。两家人的地中间只隔着一条马路。彭莲当时跟王梅说,地浇完了,就歇几天。但王梅地里的麦子收完,种完浇完地后,她又回到了工厂。

据彭莲、齐秀英和其他村的村民们回忆,遇难女工们的遗体是6月17晚上10点多陆续从县里的医院拉回村的。

彭莲说,王梅有一个20多岁的儿子,他有心智障碍,不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6月18日中午,王梅的儿子搬着一张折叠桌晃晃荡荡从巷子里走出来,一群人坐在他家门口,准备着他母亲的葬礼。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吴立、王世佳对本文亦有贡献)

 

死亡不是慢慢来的,它突如其来。好友的父亲得了癌症十几年了,一直用最好的医药治着,燕翅鲍参养着,一天能走一万步。他认认真真地走,认为死亡会一步步来,一天能走一万步的人,总要慢慢虚弱到八千步,五千步,两千步……才会迎来死亡。但生活不听从我们的安排,他精神奕奕地把生命中的一天过了去,不知道这是他人生最后一个活力充沛的日子。第二天,他进食困难了,因为无法进食,他的健康迅速地衰减,很快只能依靠轮椅行动。他意料不到死神会从这里入手,死神斗不过他健康的腿,便直接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不想死,他七十多岁,得了癌症十几年,但他依旧想活。小时候,我也好恐惧死,直到有一天我从读者杂志还是哪里看到一句话,“上帝先让人变老,再使人不再惧怕死亡。”我把这话永远地记在心里,我想那么没有关系了,我怕死的时候其实不会死,等真的老了,就不怕死了。

后来长大了,我真的见到了一些死亡,我才发现这句话骗了我,那么多的人,一直到很老很老,也无比地畏惧着死亡。他们躺在床上,等待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时临死的恐惧,与四十岁无异,与二十岁无异,与五岁无异。他的头脑里,还鲜亮地记着五岁的时候爸爸放在掌心的蚱蜢,记得二十岁的时候在树荫下第一次看到爱人的脸庞,记得四十岁的时候躺在沙发上,女儿用小手触碰他的额头。他七八十岁的死,并不是一个老年人的死,是他拖着四十岁的,二十岁的,五岁的,生动鲜活喜怒哀乐的许许多多个自己,一起呼啸着往坟茔中去了。

他说,如果治不了了,就回老家去死。这是他的最后心愿。他的女儿,世界上最好的女儿之一,在医院里夜不能寐地始终亲自照顾着他。有一天晚上,他又痛苦地闹腾起来,女儿从折叠床起身,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流着泪和父亲说:“爸爸,你安静睡会儿吧,我白天黑夜照顾你,手抖成这样了,我垮了怎么办啊?谁来照顾你啊?”爸爸用哑寂的气音费力地挤出声响:“妹崽啊,爸爸要走了。”她不解,“去哪里?回家去吗?”她总是这样天真,在父亲癌症后的十几年里,她没有一天接受自己会失去他,哪怕在这一刻,她仍是一个坚信能救回父亲的女儿,就像曾经许许多多次一样。

她的爸爸,无法说更多话,于是,翻了一个白眼,吐出舌头,做出个“死翘翘”的鬼脸来。“爸爸要走了。”我听她讲述到这里,含着热泪笑出声来,我后来常常在回想这个时刻,在无声的医院的夜,在流泪的女儿面前做鬼脸的垂死老人。有时我无意地模仿着这个鬼脸,企图消解死亡的恐慌。

因为他那个最后的愿望,他总是说不治了,回老家。但他固执的女儿,从来不肯放弃他。他也许成了个赖皮的孩子,他只管喊叫,却知道女儿决不肯答应,女儿一天不答应,他也就一天满怀着希望。可到底有一天,医生一再建议尽快回老家,女儿怕他无法实现最终的愿望,轻声地对他说:“爸爸,我们回家吧。”他便在这轻轻的一声中彻底垮塌下去,他知道女儿终于也留不住他了,他气若游丝地回到老家,躺在自己曾经的床上,在两天后,他便永远放开了女儿的手,那只在他四十岁时抚摸过他额头的小手,在他六七十岁时搀扶他度过一个个鬼门关的手。

她的父亲离去三个月了,她像一条健忘的鱼,每天反刍着新鲜的哀恸,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都是同样:我爸爸没有了。她开始失眠,只能蜷缩在父亲的床上才能真正睡着。时间在她的身体里错乱了,五岁时把她扛在肩膀上的爸爸,十岁时拉她手送她上学的爸爸,二十岁审视她男朋友的爸爸……通通成了灰白的印记,她在时间的漩涡里一遍一遍的失去父亲。一个人死去了,但他不是死于一个瞬间。

记得小时候,村里一有人去世,只有孩子最兴奋,全天随着送葬的队伍跳来窜去,看着队伍里的人哭的死去活来,不明所以。

那时候,觉得死亡是一件热闹的事。全村的人都挤到那一户人家里,干这干那。隔着村很远都能听到喇叭唢呐声,亲人的哭声也是一阵盖过一阵。

那时候,印象里,死去的都是很老很老的人。

父亲和母亲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表示惋惜和难过。然后换上合适的衣服赶去那户人家帮忙。

村里有一个‌‌“白事委员会‌‌”,三五个人组成。他们都是有名望又能主事的人,负责安排整个葬礼的全部事宜,从发讣告到安排‌‌“豆腐饭‌‌”,每一个细节他们都会考虑清楚。

而那些亡者的家属们,只需要跟躺在棺木里的人,做好这一生中最后也最声势浩大的一场道别就好了。

死亡意味着什么,对于还是孩子的我们来说,全然不知。

2

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是在研究生毕业的第一年。我拿了第一份工资,买了很多的地方小吃,从杭州赶回山东老家。

那天我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姥姥居住的小院。我要把用我挣得钱买到的礼物尽快地送到她的手里。她是那么贪吃又喜欢炫耀的小老太太。

然而,我没有找到她,小院空落落的。她没有坐在板凳上给母鸡切野菜,没有在那棵核桃树下的菜地里浇水,没有在水塘边洗衣服……

我看到赶来的母亲,眼睛红肿:姥姥,已经走了。

不让我回来,是姥姥生前的遗愿。她觉得我刚工作不容易,她觉得我急匆匆回来会出事,她觉得我会害怕。

是的,我害怕了。那个热闹的小院突然间变得好陌生,门怎么会那么破旧?地怎么会那么脏?明明是夏天,怎么会有那么多落叶?

人在,万物才有灵气,人去,一切都无颜色。死亡就是那么的可怕。

我想象着她吃着我给她买的糕点,满脸皱纹的样子,泪流满面:再也不会有人一边看我写暑假作业,一边给我赶蚊子;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踮着小脚在胡同口迎接;再也不会有人,从床头的抽屉里给我抓一把糖果吃……

诚然,姥姥年纪大了,离开是必然的事,我难过,但能接受。

3

姥姥去世不到三年,母亲就病了,癌症晚期。这次的死亡逼近,让我措手不及,母亲才五十多岁,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我向公司请了很长时间的假,陪她在济南看病。在那满是药水味的病房里,我经历了二十多年来最难熬的岁月。

我瞒着病情,强颜欢笑,对母亲东骗西骗。可命是自己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上有老父亲,下有刚成家的女儿、未毕业的儿子,她对死亡充满了恐惧。

充满恐惧的何止她,还有我们。没有人能承受死亡之重。

因为肿瘤热,母亲每天傍晚五六点钟都会高烧,烧的满脸通红,浑身发抖。看着往日里坚强能干的她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不堪,我才知道生命到底有多脆弱。

肿瘤医院的周围,到处都弥漫着生死之战的硝烟。我看着那些人坐在轮椅上,头发掉的精光,两眼无神的看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他们想活着,他们在抗争。外面热闹的世界,曾经也是他们的主战场,如今却与他们无关。

母亲也是这场战争里的勇士,而我,无法给她支援。

在医院旁边的小出租屋里,我祈求上苍,用我十年寿命换母亲五年无虞。我关上灯跪在地上磕响头,每天一百个。

是的,受过高等教育的我,做出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多么可笑。然而,只有经历的人才明白,当你拿着病例跑遍全国的各大医院,却只看到医生的摇头时,当你知道马上要失去至亲却无能无力时,是多么的无助和无奈。

求人不行,便开始求天。不管是科学还是迷信,只要有一丝希望,都是救命稻草,想拼命的抓住。心里有份寄托,死亡才不至于那么可怕。

4

母亲跟癌症抗争了八个月,就走了。

看着她安静的躺在那里,制氧机的‌‌“咕噜咕噜‌‌”声停了,她费力的喘气声没有了,我才明白原来死亡是那么安静。我流了很多的泪,却没哭出声。以前葬礼上那些嚎啕大哭的人,哪里来的力气?

那是农历十一月的天气,我跟弟弟守在母亲身边,油灯的火苗被冷风吹的晃来晃去。按照习俗,火不能灭,因为母亲的魂魄要靠它去指引。

都说人离开时,听力是最后消失的功能,我跟弟弟在母亲身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从小到大,工作学习生活……

家里挤满了前来帮忙和送别的人,母亲虽然年轻,晚辈不多,但人缘很好。灵车停在家门口,哀乐穿过整个村庄。

母亲被人抬了出去,再回来时已变成一堆白骨。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从火葬场回来的,并不都是装在罐子里的骨灰。

在那个狭小的棺木里,除了母亲的骸骨,我放了一些她生前喜欢的衣物和饰品。然后偷偷把她常戴地一个项链挂在了自己的脖子里。这是一个念想。

‌‌“娘啊,喝汤……娘啊,喝汤……‌‌”村里的老人们教着弟弟边把汤撒在院子里,边喊。喝了家里准备的汤,才能忍住不喝孟婆的汤。记得住生前的事,我们以后才能再团聚。

弟弟很认真的做着。死去的人已被死亡带走,活着的人却继续被死亡压榨着。这个仪式,让未来可期,所以我们都很重视。

5

母亲走后,我消沉了很久,我不明白,为什么失去至亲的人一定要是我,为什么死亡要来干扰我的生活?我的母亲是那么的勤劳善良,我们的家庭曾是那么和谐美满。

那时的我常常站在窗边想:死亡到底有多可怕?如果真有来生,那我只要鼓起有勇气纵身一跃,是不是我们母女就能再重逢?

后来,我怀孕了。在产房里熬了一天一夜,我拼尽所有力气,生下九斤多的孩子,是个儿子。幸运的是,儿子的到来拯救了我,让我对死亡的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变。他出生前,我总会觉得死了也挺好,可以见到母亲;他出生后,我只想活的久一点,陪伴他的时间长一点。

他的笑,他的一声妈妈,足以融化千年冰霜,温暖人心。多给孩子一点陪伴,应该是全天下父母共同的心声。

但死亡从来不会管你想怎么样,它只管自顾自的去带走它想带走的人。

6

不久前,一个同学,儿子刚刚出生,却被诊断得了扩张型心肌病。医生给出的结论是:如果找到合适的心脏,生命期最多只有两年。

我去看他时,一向阳光开朗的铮铮铁汉哭得像个孩子,哪个当父亲的不愿牵着孩子的手看他蹒跚走路,听着他咿呀咿呀的叫着爸爸。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半年前,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女同事,在咳了几天晕倒后被送到医院,就再也没有回来。

看着她空荡荡的办公桌,想着葬礼上她父母悲痛欲绝的模样,我也心如刀绞:父母养了她长大,她却没有机会陪着父母变老。

去年梅雨季节,朋友的爸爸骑着电动车被转弯的大货车碾在下面,车筐里还放着他从农贸市场买回的土鸡。

朋友说,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骗子,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告诉爸爸,今天下了班带着孩子回去吃饭。她说,意外还不如生病,起码人心里有个准备。

身边的人,真的一不小心就可能不见了。有多少人,如我这般年前还是赖着母亲讨红包的孩子,年后就逼不得已的成了大人。多少中年人的父母,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一别两宽,再也不见。

没有谁愿意直面死亡,可它就是来了。人到中年,死亡真的就在身边,近的让人心里发慌。

7

人,总要在没死之前,做些不负此生的事。

前几天,跟朋友聚餐。上次见面她还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销售业绩公司前茅。这次见面就退居二线做起了闲职。改变她的,就是死亡。

一次出差,她出了车祸,跟死亡打了个招呼。

‌‌“命硬,阎王没要。‌‌”她给我展示了头上留下的长长的疤痕。‌‌“在昏迷之前,我在想上次答应儿子去游乐场还没去,给父亲买的衣服还没给,好久没跟丈夫单独出去吃个饭聊聊天了……如果还能活着,多好,这些事我都得去做。‌‌”

她活了过来,于是决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爱的人身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负短暂人生。因为一不小心,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只有在死亡面前,人才能如此顿悟。

除了生死,真的一切都是小事。在人一次次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之后,便会更加明白生活的意义。

中年真的挺好的。看到了人间百态、生死无常,且还有时间和机会,过想过的生活,陪想陪伴的人。

一生真的太短。

有个朋友叫刘大宝,他的外公去世的时候,他们都在他身边。当时他很虚弱,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就在大家都以为老人要咽气的时候,他却突然坐了起来,还说饿,家人给他端了碗面条,没想到几天都没进过一粒米的他,三口两口就吃完了。然后又说不想躺着,要扶他坐起来。他坐起来后望着院子,嘴里不停地叫着他的二姨(小的时候夭折了)的名字,说:她来了,他们来了……这样过了没多长时间,他就去世了。这件灵异事件一直记在刘大宝脑海里。

‌‌“回光返照‌”是个什么鬼?

在临床上,我们经常遇到意识模糊、水米不进、目光呆滞、声低息微、面色晦暗的垂危患者突然出现精神变好。面泛红光,目光也不那么呆滞了,本来滴水不进突然就能吃饭了。如果没有经验的年轻医生,这时候就可能会跟家属说:‌‌“病人情况今天比昨天有所好转,是个好现象‌‌”。可不知好景不长,可能只有数小时,最长也不超过一两天病人就走了。这时候家属就会问:‌‌“医生,你不是说好转了吗?‌‌”

这个可不是真正的好转,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回光返照‌‌”本是一个自然现象,就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由于日落时太阳光线反射作用,天空会短时间变亮,然后迅速进入黑暗。

‌‌“回光返照‌‌”不仅是一个自然现象,也可以出现在终末期病人身上,人在正常自然缓慢死亡之前,有时会出现脸色渐渐红润,瞳孔略微缩小,精神忽然兴奋等有悖于生命体完结的现象。

来自科学家的研究报告

对于人体临终前‌‌“回光返照‌‌”的现象,美国科学家进行过专题研究。他们观察研究了58名即将死亡和自认为即将死亡的病人后发现,不少人临终前确实会感到心情豁然舒畅,大脑突然清醒,尽管这仅仅是‌‌“昙花一现‌‌”般的短暂时刻。

另一份研究报告称:一组来自28个被判断为濒死病人的医疗记录,与另一组30个并没有死亡危险但自认为即将死亡的病人记录所述内容极为相似,但真正濒死的一组称自己看到强光的例子比后一组病人要多。

两组病人均诉说在黑暗中看到强光,有时发现自己站在隧道末端,以及觉得自己已经脱离躯体而飘荡在空中等。专家分析,病人之所以会如此,前组属于‌‌“回光返照‌‌”过程的思维活动,而后组则纯属于心理因素的作用。

人死前的可能有的信号

盘点人临终前身体会发出的信号,有些人在自己临终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甚至有些高人也能知道有些人即将死亡,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人临终前的可能有的信号吧。

1、脱发

人临终前的3~6个月,就会发现头发比平常掉得更多(正常的脱发数量是每天100根)。

如果在压力期内,雄性荷尔蒙的水平过高,就会对毛囊造成不利影响,导致出现暂时性的脱发问题。目前还没有哪种食物或补充剂被证明可以解决脱发问题,不过均衡的饮食可以帮助细胞生长及愈合。

2、腹部疼痛

大脑的神经系统连接着人体内脏,所以心理压力会扰乱胃肠道的正常运转,这取决于每个人的不同情况。医生会建议用不同的方法来对治腹部不适的问题,如有舒缓功效的非处方药物、处方药物或膳食调整(纤维可以恢复肠道内被破坏的有用菌群)建议。

不过,应对疾病所引起的便秘、腹泻、呕吐等症状的最佳自然疗法是运动。可能在腹部疼痛时,这是我们最后才会想到的治疗建议,但出去跑跑步,有利于增加令情绪和肠胃有所好转的内啡肽的分泌。

3、恶心反胃

你是否在担心所爱的人的身体状况时,突然感到有些胃部不适,如恶心、反胃?压力会使胃部受到干扰,如果突然出现恶心反胃的感觉,可能正是焦虑担心情绪所生成的副产品。担心自己或所爱的人的健康状况是很正常的事,但如果过度担心就会真的带来健康问题了。

如果你的焦虑正让你的胃感到不舒服,可以试试医生的这个建议:用微温的水反复冲洗手指,这一方法被认为可以很好地缓解反胃症状。

4、思维不清

无法决定晚饭吃什么、上班穿什么或开车时从哪个出口离开高速路,压力会导致注意力分散和专注力缺乏,而压力荷尔蒙又是停留于大脑最长时间的荷尔蒙。

要想重新恢复专注力,就出去散散步。因为通过大肌肉群(如双腿)的运动,可以将压力转移出人体之外,并重新获得清晰的思维。在通过运动转移压力时,最好在光照充足的地方,这样也会重新设定人体自然节律。太阳光线能帮助身体释放血清素改善情绪,而维生素D可改善人体的免疫系统,使大脑保持活跃。

中国的圣人说:‌‌“未知生,焉知死?‌‌”西方的哲人大约会倒过来说:‌‌“未知死,焉知生?‌‌”中西人生哲学的分野就在于此。

死是哲学、宗教和艺术的共同背景。在死的阴郁的背景下,哲学思索人生,宗教超脱人生,艺术眷恋人生。

美感骨子里是忧郁,崇高感骨子里是恐惧。前者是有限者对有限者的哀怜,后者是有限者对无限者的敬畏。死仍然是共同的背景。

我想象自己是草地上的一座雕像,目睹一代又一代孩子嬉闹着从远处走来,渐渐长大,在我身旁谈情说爱,寻欢作乐,又慢慢衰老,蹒跚着向远处走去。我在他们中间认出了我自己的身影,他走着和大家一样的路程。我焦急地朝他瞪眼,示意他停下来,但他毫不理会。现在他已经越过我,继续向前走去了。我悲哀地看着他无可挽救地走向衰老和死亡。

各种各样的会议,讨论着种种人间事务。我忽发奇想:倘若让亡灵们开会,它们会发怎样的议论?一定比我们超脱豁达。

如果让每人都死一次,也许人人会变得像个哲学家。但是,死而复活,死就不成其为死,那一点彻悟又不会有了。死亡不是一个思考的对象。当我们自以为在思考死亡的时候,我们实际上所做的事情不是思考,而是别的,例如期望、相信、假设、想象、类比等等。

不过,我不反对这样做,因为对于死亡的真正思考是不可能的,我们除了用各种诗意的解说来鼓励自己之外,还能够怎样呢?

死本质上是孤单的,不可能结伴而行。我们活在世上,与他人共在,死却把我们和世界、他人绝对分开了。在一个濒死者眼里,世界不再属于他,他人的生和死都与他无关。他站在自己的由生入死的出口上,那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别的濒死者也都在各自的出口上,并不和他同在。死总是自己的事,世上有多少自我,就有多少独一无二的死,不存在一个一切人共有的死。死后的所谓虚无之境也无非是这一个独特的自我的绝对毁灭,并无一个人人共赴的归宿。

死亡不是同归大海,而是各回各的源头。

对死的思考尽管徒劳,却并非没有意义,是一种有意义的徒劳。其意义主要有:

第一,使人看到人生的全景和限度,用超脱的眼光看人世间的成败祸福。

第二,为现实中的死做好精神准备。

第三,死总是自己的死,对死的思考使人更清醒地意识到个人生存的不可替代,从而立足于死亡而珍惜生命,最大限度地实现其独一无二的价值。

一个人只要认真思考过死亡,不管是否获得使自己满意的结果,他都好像是把人生的边界勘察了一番,看到了人生的全景和限度。如此他就会形成一种豁达的胸怀,在沉浮人世的同时也能跳出来加以审视。他固然仍有自己的追求,但不会把成功和失败看得太重要。他清楚一切幸福和苦难的相对性质,因而快乐时不会忘形,痛苦时也不致失态。

凡活着的人都无法参透死后的神秘。依我之见,哲人之为哲人,倒也不在于相信灵魂不死,而在于不管灵魂是否不死,都依然把灵魂生活当作人生中唯一永恒的价值看待,据此来确定自己的生活方式,从而对过眼云烟的尘世生活持一种超脱的态度。

我常常观察到,很小的孩子就会表露出对死亡的困惑、恐惧和关注。不管大人们怎样小心避讳,都不可能向孩子长久瞒住这件事,孩子总能从日益增多的信息中,从日常语言中,乃至从大人们的避讳态度中,终于明白这件事的可怕性质。他也许不说出来,但心灵的地震仍在地表之下悄悄发生。面对这类问题,大人们的通常做法一是置之不理,二是堵回去,叫孩子不要瞎想,三是给一个简单的答案,那答案必定是一个谎言。在我看来,这三种做法都是最坏的。正确的做法是鼓励孩子,不妨与他讨论,提出一些可能的答案,但一定不要做结论。让孩子从小对人生最重大也最令人困惑的问题保持勇于面对的和开放的心态,这肯定有百利而无一弊,有助于在他的灵魂中生长起一种根本的诚实。

据说,临终的人容易宽恕一切。我想这并非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的缘故,而是因为在绝对的虚无面前,一切琐屑的往事对于他都真正无所谓了。

死是最令人同情的,因为物伤其类:自己也会死。

死又是最不令人同情的,因为殊途同归:自己也得死。

人的一生,有多少偶然和无奈。我们都将死去,而死在彼此的怀抱里,抑或死在另一个地方,这很重要吗?

对于死亡,我也许不是想明白了,而是受了哲人们态度的熏陶,能够坦然面对了。对于一切悲惨的事情,包括我们自己的死,我们始终是又适应又不适应,有时悲观有时达观,时而清醒时而麻木,直到最后都是如此。说到底,人的忍受力和适应力是惊人的,几乎能够在任何境遇中活着,或者——死去,而死也不是不能忍受和适应的。到死时,不适应也适应了,不适应也无可奈何了,不适应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