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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剧火热:遍地群演月入四五千

从河北职业艺术学院毕业有一年多的大雷(化名),曾在很多地方的剧组当过群众演员,而现在他站在了横店演员公会的门前。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脸上虽然化着妆,但仍旧遮不住茂盛的青春痘,嘴里小声地嘟囔着,手舞足蹈时而又情绪激动地在表演着什么。他是来参加横店特约演员的考试,如果能一举成功,不仅他的演出费能上涨,而且还可能摆脱“人肉背景板”的角色,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某部剧里混上几句台词。

大雷已经来横店快两个月了,目前住在横店横漂广场附近的村屋,一个月400元的房租,如果有戏拍还能管一日三餐,月入在四五千元左右。类似大雷一样在横店影视城演员公会注册的演员人数超过14万人,而横漂广场则是他们演员梦开始的地方。

行政区划上的横店,是浙江省金华市下辖的县级市——东阳市的一个镇,而从产业上,则是以横店镇为核心的365平方公里的横店影视文化产业集聚区(以下简称“集聚区”)。自1996年谢晋导演在这里拍摄电影《鸦片战争》起,近30年的时光,影视将横店带向了全国,也走向了世界。在这个镇里,几乎全国头部的影视公司都有在这里注册,从剧本创作到演员拍摄,再到服装、化妆、道具,以及后期制作、院线发行、版权交易……可以说囊括了影视行业的产业链上下游。

在“地板砖”和“天花板”都能清晰可见的横店,有名与利,有爱与恨,也有喧嚣和落寞。名利场之外的横店,还有什么?

“横漂”的梦想与现实

相比大雷,来自黑龙江漠河的邱刚算得上是老横店人了,到今年年底,就是他横漂的第五个年头了。42岁的邱刚瘦高,浓密的胡渣显得颇有艺术范儿,每当聊到演戏,他就有说不完的话。

从部队退役后,投资失败的邱刚思考着未来,出身文艺兵的他选择只身来到横店追逐自己的梦想,同时也希望通过演戏来改变自己的生活。2020年年初,刚来横店的邱刚同样也选择横漂广场附近的公寓作为自己的容身之处,入横的第五天就以群众演员身份接到了第一部戏,在其中饰演一位中医大夫。到目前为止,邱刚已经陆陆续续参演了100多部戏。

“刚开始作为普通群众演员,一天的工资有100多元,一个月收入能在四五千元左右。而成为特约演员后,每天能有300多元收入,如果演技好,工资还会更高。”邱刚说。因为自幼跟随家里学习中医,并且在前几年还考取了医师资格,所以这两年邱刚成了各个影视剧中的“医生”专业户,但他并非来者不拒。

“我比较喜欢拍电视剧或者大的网剧,不太喜欢竖屏的微短剧。”在邱刚看来,微短剧一是因为时长和屏幕所限,屏幕中呈现出的只是头部、面部,让他在表演上肢体放不开,而且需要情绪立刻激发出来,这对于他而言有些不习惯。二是竖屏微短剧中有一些植入性医药广告,这对于一个受过中医专业教育的人来说良心上过不去,担心会影响中医形象。

“作为群众演员,最初苦恼的是只有上戏时才能拿到属于自己的台词,这就没有时间来仔细琢磨角色,虽然可能只有几句话,但我也想在有限的空间内做好表演。”为了精进自己的演技,邱刚只能在上映后,再把剧本翻出来,复盘一下别人和自己的演技。“因为我们在拍摄的时候拿不到完整的剧本,所以有时候感觉自己的表演有些古怪,只能一点点跟着老师们的表演来学习。但随着经验的丰富,很多情绪的表达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说来就来。”邱刚说,“将来希望能成为李启明或吴孟达一样的金牌配角。”

相比起邱刚将影视视为梦想,从业20多年,已经小有名气的冯茗惊则将拍戏视为一种工作,他一步步见证了影视圈从“北漂”过渡到“横漂”。从央视剧,到卫视剧,再到网络剧,冯茗惊上过古装,打过“抗战”,游走于各大电影、电视剧、网剧,如今他也已经开始涉足微短剧。

“以前北京有很多影视基地,筹备、拍摄也都基本在北京,现在大家基本都转到横店了。”冯茗惊说,“之所以愿意去横店拍戏,最主要的原因是方便。这里不仅有各个朝代的实景,更重要的是配套齐全,完全可以实现一站解决任何需要,甚至只需要带剧本来就可以了。而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可能连剧组的盒饭的盒都要自己去买。单就群众演员一项来说,别的地方都很难找到这么多且专业的群众演员。”

对于演员这个行当而言,如今的冯茗惊更多的是将其视为一种普通的工作。“谁年轻的时候都有梦想,早年间我特别向往北京人艺,但现在更多的是为了吃饭过日子。我们这批80后演员其实有点憋屈,我们年轻的时候火的是黄渤、李幼斌等实力派演员,当时的导演说等我们年龄再大点就好了,结果现在年龄大了,又开始小鲜肉火了。”冯茗惊玩笑式地说道。

近几年,随着大剧式微,以及微短剧的流行,让冯茗惊在横店成为第一批尝鲜的演员之一。“疫情刚结束的时候大剧非常多,但2022年之后就少了很多,而去年是最难过的时候。当时一位电视剧的导演找到我救场,才尝试了一下,以前觉得微短剧很劣质,没想到那次感觉非常好,而且直接成为爆款。”冯茗惊说,“对于我们而言,大剧虽然片酬高、时间长,但上映时间并不确定,甚至能不能上映也未可知,其爆火与否其实和普通演员关系不大,因为我们毕竟不是主演,而是挣工资吃饭,但微短剧拍摄周期一般只有一周左右,而且自己就是主演,一个月后就能播出,就会让你特别有成就感。”

事实上,能像冯茗惊肯出演微短剧的传统影视演员还是少数。也有“北漂”演员还是不愿意脱下“长衫”沾上“横漂”两个字,直到《我是路人甲》上映前,“横漂”还是一个难以启齿的词汇。“很多演员现在看不起微短剧,觉得一旦出演了微短剧以后可能很难再拍电视剧、电影,或者即便能拍,也怕要不上片酬,但实际上这两年大多数北京演员都快吃不上饭了,真正风光靓丽的是明星大腕儿,是娱乐圈,而对于普通演员而言没有几个是风光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另一位要求匿名的演员说,“虽然横店的演员可能起点低,但实际拍戏的机会是非常多的,由此在表演经验上现在也很专业。”

据记者从集聚区管委会了解到,横店现有注册“横漂”演员14万余人,产业配套基础工种人员12000余人,影视美术工匠3000余人,基础工种人数位列全国首位。在横店,拥有浙江省目前唯一以“影视”为特色的高职院校——横店影视职业学院,现有在校生1万余人。

横屏与竖屏的两难抉择

从业多年的三少(艺名)如今已经是一家影视制作公司的老板,从早年间的电视剧、网络剧,到2021年转战微短剧的制作,在与记者的言谈间,兴奋中似乎夹杂着些许惆怅。

“当时疫情期间没有事情做,那时候刚好有信息流广告的需求,所以就做了,而这正是横店微短剧的起源。例如一部小说,我们截取最精彩的一段故事情节,用真人实景拍摄和呈现出来,当观众被这个剧情所吸引点击进去后,就会进入到电子书页面,然后会产生阅读付费或购买会员行为。”三少说,相比电视剧、网络剧等动辄需要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筹备、拍摄、制作,这种信息流广告或短视频从剧本到杀青则只需要7天左右。“每个剧的时长也就是30秒到1分钟左右,我们一拍就是几十个,甚至也不用专业的设备,手机都能搞定。”

三少说,大剧和微短剧的区别非常大,其中最主要的是二者观看模式的转变,以前是宽屏,后来变成了横屏,到现在变成了竖屏。其次是在投资制作上,电视剧的投资往往几千万到几亿元,即便是网络剧可能也要几百万元到上千万元,而现在的微短剧往往投资可能在三四十万元,可能精品点的微短剧也不会超过百万元,但其实它们总的播出时长并没有太多变化,自然微短剧的质量是下降的。

“其实现在的年轻人观看的习惯已经改变,他们不会在一部剧上太过耗费时间,更多的是将微短剧当作‘电子榨菜’,利用自己空闲时间通过微短剧来满足自己内心的小欲望。”三少说,“微短剧要的是观众的爽感,也不需要被观众记住。观众想看的是普通人迎娶白富美,逆袭成为首富,今天我被踩在脚下,明天能爬上别人的头顶。”

在三少看来,微短剧和电视剧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工艺品,一个是艺术品,艺术品能让人回味和记忆,而工艺品则是一种商品,观众记不住才是正常。如果要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他还是想拍横屏的大剧,因为这才是属于他自己的作品。“微短剧到目前我拍了130多个,很多连我自己都记不住名字了。但是没有办法,我们要先活下去,如果将来有机会再去拍艺术品。”

对于横店的影视制作公司而言,横屏与竖屏哪个更赚钱似乎是一门玄学。“现在只能说是维持。横屏的影视剧一方面是钱少了,另一方面是不知道拍了能否播出,播出了有没有观众看,即便看了又能否回本,这都是问题。而短剧或者微短剧不存在回本的问题,只有要么赚、要么亏这两种结果,就是在赌。”三少说。

他向记者算了一笔账。一部投资三四十万元的普通微短剧,拍摄周期在7天左右,平均一天成本就在5万元左右,如果是古装剧可能每天要到七八万元,精品一点的可能每天要10万元。其中演员成本占整个预算的20%—25%,如果使用爆款的男女主可能光主角片酬就要每人每天1万—2万元,其他的费用是在导演、制片、灯光、摄影等团队,光这些班子配齐要差不多30人左右,外加每天1000—4000元不等的片场租金和数量不等的群众演员费用,剧组花钱如流水一般。“所以剧组对效率的要求非常高,而这正是各大剧组和公司愿意来横店拍戏的原因,在这里演员、场景、工作人员等各类生产要素都能迅速匹配。”

“如果论制作数量,我们可能是横店微短剧方面的第一,但如果论赚钱,我们绝对不是。单纯看银行流水,可能我们至少有五六百万元,但实际余额可能只有零头。这两年很多都是应收账款。”三少说,“现在都在讲降本增效。”

也正是因为“降本增效”,大剧在选角上已经不单看演员演技,而更看演员背后的资源。“短剧或者微短剧喜欢用合适的演员,而大剧往往看的是演员背后的老板是谁,要看演员是制作方的人,还是投资方的人,至于是否合适有没有演技并不重要。现在视频平台只有4家,大剧的数量和资金也是有限的,那就只能卷资源。”上述要求匿名的演员说。

另据来自上海戏剧学院的业内人士介绍,随着竖屏短剧的火爆,横店甚至被业界戏称为“竖店”。

影视行业从高速发展到高质量发展,经历许多阵痛。从市场数据看,优质作品依旧供给不足。这个问题,横店也意识到了。记者从集聚区管委会了解到,对横店而言,当前一方面是题材类型较为单一问题,依靠强大的实景基地群,横店虽然生产了全国三分之二的古装剧,但是其他如科幻、现代都市、农村等题材的影视剧摄制还较少。另一方面,内容质量仍需提升,横店出品的精品力作仍显不足,在观众中受到热烈追捧并产生极大影响、在一段时间内能引领行业创作和引发创投热潮的爆款类型片较少,尚未完全形成真正的“横店出品”品牌。

影视造富神话的名利场内外

横店的发展变迁,也是中国影视行业的一个缩影。

其开端要追溯至1996年,当时谢晋导演正在筹拍香港回归献礼片《鸦片战争》,但苦于没有场景,是横店集团创始人徐文荣力邀谢晋来横店拍摄,并承诺三个月建成电影实拍场景——广州街,也正是由此才开启了横店影视文化产业的精彩篇章。“120多个施工队同时施工,最终如期完成。”横店集团内部人士说,当年这么大规模的造景工程,也只有在东阳能建得起来,因为东阳是建筑之乡、百工之乡。

历经近30年的发展,东阳被影视企业赞誉为“最懂影视的政府”,目前已吸引正午阳光、爱奇艺、博纳影业等2000余家企业入驻,全国排名前10位的影视企业就有8家,通过各种方式进入资本市场的有34家,是全国头部影视文化企业集聚度最高的地区。“横店现有50余个影视实景基地和130余座摄影棚,是全球规模最大的影视实景拍摄基地。”上述横店集团内部人士说。

“来横店,就是因为有戏拍。”大雷在进入演员公会考试前,对记者说。

这么多年,横店迎来送往了一批批横漂的“大雷”们。他们的故事在戏里,也在戏外……

多位横店群演向记者证实本次调薪,并透露,演员公会一般会从群演的日薪中抽取 10%,也就是说,本次调薪后,群演的实际到手薪资为 12.15 元 / 小时。

横店群演由演员公会统一管理,截至 2023 年末,横店演员公会在册的群演约有 13 万人。

自去年下半年以来,正剧回暖,短剧井喷,大量剧组在横店驻扎。为了吸引更多人来横店参与影视拍摄,今年 3 月,横店演员公会临时将群演基础费用由 120 元 / 10 小时,调整为 120 元 / 8 小时。

“今年一直频繁地调整群演薪资,不知道这次的能坚持多久。”3 年 “横漂” 陈远来表示。

包括他在内,多位有短剧拍摄经验的群演告诉记者,目前横店的短剧剧组出现了减少的趋势,留下来的剧组采用的制作规格也越来越高。

11 月 21 日,知名编剧、制片于正就在个人微博表示,自己正在筹拍的竖屏短剧成本高达 800 多万元。随着资本涌入短剧赛道,剧组们不得不在服化道、演员阵容等制作成本上开 “卷”。

群演名额靠抢,降薪也能接受

“在横店的剧组,一般都会因夜戏和拖延等原因超出原定拍摄时长,因此剧组通常会选择最便宜的普通群演候场,超出 8 小时固定时长是常态。” 陈远来表示。

他透露,对于群演而言,最普遍的出工时长是 12-18 小时之间,在这个区间内计算,调薪后群演每天的工资收入减少在 16.2 元 - 24.3 元。“大家能感觉到工资降了,但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群演一帆则表示,之前有些剧组不舍得支付群演的超时工资,会让群演先收工,再让 14 小时一口价的前景留下来拍摄,现在群演加时后,剧组起码会把这 10 个小时用满。

横店群演分普通、前景、特约三档不同等级,普通群演通过考试逐渐进阶,收入也逐级提高。

事实上,目前横店的群演工资较此前已经有所上浮。陈远来还记得,自己 2021 年刚来横店时,收入为 120 元 / 12 个小时。前景收入也由过去的 220 元 / 14 小时(相当于一个工时)涨到现在的 270 元,特约则最低 300 元 / 14 小时,上不封顶。

此外,如有淋雨、下跪、抬轿、抹血、熬夜等特殊场景,群演可额外获得 10 元 / 项。在春节期间(约 40 天时间),横店普通群演可拿 3 倍工资,前景则在除夕、初一、初二 3 天拿 2 倍工资。

“以上所有收入,横店演员公会均会抽取 10%。公会相当于群演和剧组中间的一个保障,公会对接剧组收取群演薪资。” 一帆表示。

今年 6 月,一帆来到横店成为一名群演。据她透露,现在群演名额较为紧俏,需要先在浙江政务 APP “浙里办” 内的 “横影通” 抢号,每周一早上 8 点开始放号,抢号有一定难度。

预约当天,群演带着身份证、银行卡去公会填表,办理演员证,并扫码进入群演群。群演的公会信息是剧组开单的凭证,开单后群演才能进入横店景区拍摄,拍摄完成后,剧组会将群演的工资给到演员公会。每个月 5 号和 20 号是他们领取工资的日子,由公会统一发放至银行卡。

目前,横店的生活成本并不高,陈远来表示,一间 15 平左右带独立卫浴的房子,每月房租在 400 元左右,500-600 元已经能租到不错的房子了,剧组的盒饭也可以基本覆盖餐饮支出。

靠短剧增收,4 年横漂日薪最高 4000 元

“今年一整年都在连着拍戏,几乎没有休息过,一个月 30 天我能跑 45 个工时”,联系上孙明文的时候,已经晚上 12 点左右,他当天赶场出工了两个剧组。

他透露,目前自己一个月实际到手超过 2 万元,去掉房租 400 元后,基本都可以存起来。

近两年,影视行业回暖,影视题材从长剧独大走向长短剧共荣,横店也迎来了复苏。2023 年,横店接待剧组数量约 489 个(不含微短剧),创历史新高,演员公会新注册人数近 1 万人。

孙明文介绍,短剧的出现为横店群演带来了额外收入。群演除了通过演员公会的群接通告外,也可以在外面的散群接拍竖屏短剧。

“横屏、古装等短剧一般走公会,但是在外面散群接的非古装竖屏短剧不归公会管,工资一般在 1-3 天内以微信转账等方式发放,我们也称为‘现金戏’。因为它对拍摄场景要求不高,不用去景区取景,路边找个房子、别墅就可以拍。”

孙明文是 2020 年 11 月来到横店成为一名特约演员。第一个月,他的收入只有 3000 元,到 2021 年,月均收入在 5000-6000 元徘徊,2022 年上升至 8000-9000 元。今年,他的日薪最高达到了 4000 元。

扎根横店 4 年,孙明文积攒了一些人脉,又赶上了短剧的风口,他目前加的散群数量多达 500 个。今年 2 月以来,他接拍了 300 多部短剧。

不过,摆在不少横店群演面前的,仍然是僧多粥少的尴尬。横店群演的机会多来自相熟的制片或者同行,报戏的成功率又与积累的作品数量挂钩。陈远来表示,自己现在的收入较刚来时更高,主要原因还是积累了人脉和作品。

一帆则用《甄嬛传》里的台词来形容自己初到横店的感受:王府里的女人真多,多的让我生气,“当群演的压力特别大,来了之后发现漂亮的女生太多了。”

一帆第一次来到横店跟组是今年 5 月,西班牙语专业毕业的她在一个剧组做幕后翻译,而此时,她已经作出辞职来横店做群演的决定。端午节期间,她参演了第一部作品,“公会的一些群演群有新人优待,刚进群第一次报戏大概率让你出。”

在群演出工一次后,一帆就顺利通过了前景考试。不过进入前景群后,并没有为她带来更多工作机会。她试过整整 2 个月没有抢到一个通告,只能通过翻译的兼职收入反哺群演生活。

横店会根据年龄和身高对群演进行分类,其中,前景以 35 周岁为界,分为青年群和中年群,青年群又以身高 163cm 再做区分。一帆被分在青年 5 群,她记得,群内有一次 8 天才发布了一个通告。

为了抢到更多机会,一帆又通过了特约的考试,“特约可以有台词,但几百个人抢一个开口的机会,我只在外面的散群试上过一次特约。”

目前,一帆正在一个短剧跟组,7 天时间,日薪 200 元。她对记者感叹,现在的问题是戏少人多,外面的现金戏 90 元 / 10 个小时的也需要抢。

尽管当下收入可观,孙明文也有自己的焦虑,“演员太被动了,每天都在‘就业’和‘失业’之间徘徊。”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满意的作品了,“我以前会攒好多作品,包括上星剧等,但现在拍摄的竖屏剧都没法写上履历。”

他同时提及,今年之所以能拿到 4000 元这样高的日薪,是因为他在那部竖屏短剧中出演反派一号,而该部短剧的主角是一只狗,由于对手戏多,剧组考虑到危险系数较高才给了这个薪资。

短剧精品化,群演越来越难

在经历一年多的野蛮生长后,短剧走向规范化,与之相伴的是制作成本的提升和剧组数量的减少。

孙明文告诉记者,虽然自己仍然有不少短剧可以拍摄,但是就他加的 500 多个散群的情况来看,目前横店的短剧剧组正在变少。“因为平台有要求了,演员的质量、经费、运作等都需要更高的成本。”

微短剧研究平台 dataeye 发布的《2024 年微短剧买量投流数据报告》显示,2023 年中国微短剧市场规模达 373.9 亿元,其中付费短剧规模为 207.4 亿元,广告规模约 158 亿元,分账短剧规模约 8 亿元。横向对比来看,2023 年中国电影总票房为约 549 亿元,短剧市场规模已接近电影市场规模的 70%。

2023 年以来,王晶、周星驰等知名导演相继宣布筹拍短剧,大量资本和从业者涌入短剧赛道分羹。

今年 11 月 14 日,于正在微博透露,月底将开拍职业生涯的第一部短剧,“用最顶级的团队、不惜成本的拍摄”,随后其在微博透露将投入 800 多万的成本。

对于短剧行业来说,800 万元的成本已属于较高投入。此前,一位短剧制片人曾对记者表示,2023 年行业内短剧的普遍制作成本为现代都市题材 40-60 万元,古装民国 60-80 万元,部分精品项目可能上浮至百万。

今年以来,短剧正持续走向规范化和精品化。爱奇艺创始人龚宇在 10 月底横店举行的一场影视文化论坛表示,“全行业都应该做微短剧”;优酷、腾讯视频等也通过新的分账政策加大短剧的扶持力度。

8 月,华谊兄弟宣布推出短剧厂牌 “华谊兄弟火剧”,并与腾讯旗下阅文集团、中文在线等平台合作开发短剧。此外,华策影视、柠萌影业、万达电影等上市企业,及无忧传媒、遥望科技等 MCN 机构纷纷投拍短剧,星巴克、肯德基、麦当劳、蜜雪冰城和茶百道等餐饮企业也拍摄短剧。

正在跟组的陈远来表示,相比之前遍地走的状态,下半年以来,短剧的剧组已经有减少的趋势,但是制作成本肉眼可见地提高了,服化道变得越来越精美,现场的投入特别大。

“以前短剧很少用一些大器材、大吊车、大道具,现在都用上了,还会租横店费用比较高的场景拍摄。除了它的拍摄格式,其余和正常的剧组几乎没什么区别。”

横店演员公会也在本次的调薪通知上提及,“各剧组普遍压力大,演员公会经慎重考虑,对演员收费标准作出调整。”

不过,陈远来表示,虽然短剧剧组减少,但近 2 个月横店有一些新的网络剧、网络大电影开始冒头。据横店片场官方资料,目前横店有《唐朝诡事录之长安》《白日提灯》等近 30 部影视作品正在拍摄中,横店仍是群演们的最佳选择。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一帆为化名)

交不起房租的演员,退居横店

“观众每天都在说我们演员是 208,我倒也真希望自己可以赚这么多。”

放下手里的茶杯,演员吴婷(化名)叹了一口气。今年年初,她退掉了自己在一线城市的房子,结束了北漂生活。随后搬去横店,成为了一名真正的 “横漂”。离开一线城市的最直接的原因只有一个 —— 经济压力,交不起房租了。

行业大环境倒退的当下,她拍戏的收入已经难以覆盖每月高昂的房租,在一线城市生活了 5 年的她,选择离开了。今年,像吴婷一样做出类似选择的演员不在少数,吴婷在横店租住的小区里,就至少有 5 位,而这还是一个 “非知名小区”,并非演员们扎堆居住,大名鼎鼎的 “xx 壹号”。

吴婷曾在一些腰部网剧中饰演过女主角,也在一些 S + 大剧和上星剧中饰演过女二号、女三号等角色,在观众的认知中,她应该收入颇丰,生活富足,但实际上,赚得最多的那一年,她在一线城市只是蜗居在一个 30 平米的开间中。

疫情之前,她还坚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接更多的戏,可以在一线城市生活得更加舒适,但疫情这几年,却让她认清了现实,“自己敌不过大环境,很多事情,并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 离开一线城市,她一头扎进了横店,从 “北漂” 变成了 “横漂”。

吴婷的选择也是影视行业的一个缩影,更是一部分演员不得不面对的现状和考验,高昂的生活成本和微薄的收入让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每个行业都在降本增效、提质减量的当下,演员们离开一线城市尚可退居横店,那影视行业的 “退路” 又在哪里呢?

30 平方米和 50 万元

5 年前刚来一线城市的时候,吴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有必须认清现实,生活上要能省一笔是一笔的今天。想要住得大一点,舒服一些,只能从一线城市搬去横店。疫情 3 年,改变了影视行业发展进程,同时也改变了一些规则。

2018 年,大学毕业的吴婷签约了国内某知名艺人经纪公司,从此开始了北漂生活,签约的第一年,经纪公司给吴婷租了一个 30 平方米的开间,房子位于东五环外,月租金 3000 左右,房租是公司负责的。

公司的培训、学习、试戏,几乎都在这附近,很快,吴婷就接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进组拍摄 4 个月,杀青之后回到北京,没过多久,她又离开了,“付了一整年的房租,但其实,我只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不到 4 个月。”

行业最好的那几年,演员的片酬也增长得很快,拍第一部戏时,和经纪公司分成并缴税后,吴婷到手的片酬只有 5 万,但是到了第二部戏,除去分成和税款后,吴婷就可以得到 25 万左右的片酬,随着经验的积累和人气的提升,吴婷的第三部戏到手片酬就到了 50 万。

一年租约到期后,吴婷从公司提供的 30 平方米的开间中离开,自己租下了另一个更大一些的开间,“这个开间环境挺好的,窗外没有高的建筑物遮挡,可以看见落日,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2019 年,吴婷每月的租金是 7000 元。

只要一进组,一线城市的房子就是空着的,存放着她的杂物和闲置,之所以即便居住的时间不长,也还是要租下来,是因为,“我希望回到那里的时候,我还有一个归属感,有一个家在等我。”

很多人都说,“演员是没有家的。” 常年拍戏在剧组生活,一开机就住在剧组 3~4 个月,一年拍 2 部戏,大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但 “家” 对于演员来说,又很重要,那是他们汲取养分的地方。

普通上班族如果想要节省住房成本,尚且可以通过合租的方式,但对于演员来说,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合租就等于失去了绝对的隐私空间,即便是和同行租住在一起。” 大部分演员都需要有独处的时刻去恢复自我,那是一个无法和其他人分享的瞬间,独自承担高昂的房租,在大部分演员看来,是一笔必要花销。

只不过在那个当下,7000 块的房租对于吴婷来说也尚可接受,毕竟拍戏一年多,自己已经有了一部分积蓄在身上,疫情刚刚开始,没有人会想到未来 3 年的情况。吴婷和影视行业中的所有人一样,以为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项目怎么会暂停?演员怎么会没戏拍?高昂的房租怎么会压垮自己呢?

0 收入和 14 万 / 年的房租

现实就是很残酷。

租住的房子到期了,吴婷没有选择续租,而是满怀希望地找到了另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总以为疫情很快结束,自己存款尚可,再加上家里可能会有亲戚来借住,吴婷一咬牙,租下了这间月租 1.2 万的房子,彻底搬进了 5 环内。

搬家工程浩浩荡荡,虽然并没有在这座城市生活太久,但杂物很快堆满了整个房间,这一次,她签了 2 年,“房租虽然贵一点,但我努力工作,一定可以的。” 那时候她还没想过未来会变得更差。

支出增加,家人生病,疫情蔓延,积蓄越来越少,吴婷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期待的 “越来越好” 很难实现了。疫情开始的初期,剧组停工,不少未开机的项目直接被延期或者叫停,演员没戏拍,更没有钱赚。2020 年时,好歹还拍了一部戏,有一些收入进账,到了 2021 年,吴婷就彻底没有收入了,一整年,她都没有进组。

收入微薄,家人生病的开支也落在了吴婷的身上,最困难的时候,她甚至需要和经纪公司预支一部分自己未来的片酬,高昂的生活成本和零收入的状态,压得吴婷喘不过气。

没错,吴婷几部戏的片酬加起来,感觉上是一个喜人的数字,但其实,分摊到她 4 年的时间里,年收入也不过 20 万,在一线城市,20 万差不多就是普通白领的年收入,更无法和一些大厂的技术员工比较。一年 14 万的房租,足以压垮她了。

2 年合约到期,吴婷换了一间回迁房继续租住,从青年路的高档小区离开了,房租减了一半,她压力小了不少。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直接离开呢?还在坚持什么?吴婷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我当时感觉自己好像被困在这座城市了。”

吴婷留在一线城市的唯一理由就是方便工作,可以常常见组,但其实,这两年大部分的试戏都改为了线上,所有都可以录视频远程解决,最多就是约导演、制片人见面,但他们的时间也是完全不固定的,大部分的时间,吴婷依旧在等待。

2022 年搬家之后,为了继续生存,吴婷开始接拍短剧,但短剧大多预算有限,拍一整年的片酬可能都不敌此前拍一部剧的价格,“我会尽力放大我可选择的范围,能演则演,这是我可以赚钱的方式,妥协了。”

决定要拍短剧之后,吴婷的片约基本就没断过,从 1.2 万 / 月的房子里搬到 6000 元 / 月的房子里,甚至很多东西都还没有拆封过,2022 年底到 2024 年年初,她只在这个房子里生活过 2 个月,其他的时间都在外面拍戏。

“我真的还有必要留在一线城市吗?” 吴婷再次问自己。这次的答案有些不一样了。

撤离一线,拥抱横店

做出离开的决定,吴婷并没有太多纠结。拍戏的工作基本上可以连起来,好像没有必要为了社交和一个 “家” 继续租下一线城市的房子,最主要当然是可以省下一大笔房租。

“我也不是说走得义无反顾,就再也不回来了,只是想先尝试着离开看看。” 搬走之前,吴婷和自己的经纪人商量了一下,“目前我的发展好像比之前顺利一些,是不是直接搬到横店比较好?” 吴婷尝试着商量,经纪人也欣然同意。

拍戏之余,吴婷开始在横店找房子。相较于一线城市,横店的房租非常便宜,1000~2000 就可以租下一个不错的房子,但同时,横店的房子也并不好找,大部分都是发布消息就被抢完了,尤其是一居室。

权衡之下,吴婷租下了一间四居室,每月租金在 4000 左右。而且租期并不像在北京一样,一下子就要签约 1~2 年,在横店,只租几个月也是完全没问题的。签约之后,吴婷开始边拍戏,边搬家。日常用品陆陆续续往横店发快递,那些带不走的家具,全部都放在了一个仓库里。

2024 年年初,吴婷正式离开,结束 “北漂”。

还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怀,吴婷就继续进组拍戏,一部戏杀青,另一部戏接档,横店的房子就再接着续约。拍戏之外,所有的试戏全部都可以拍视频片段解决,如果有需要就飞回北京,在朋友家借住一阵子。

在横店,只要进组拍戏,但不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就会拿到一部分补贴,虽然不能完全抵扣掉房租,但也可以减少租房压力,除此之外,住在横店,可以减少很多的 “人情花销”。

“我们演员真的经常搬家,搬家后办一次暖房 party,就要送上暖房礼物,朋友和朋友之间的小礼物这么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还有就是打车,“在一线城市打车真的特别贵,而且是一笔没办法节省的支出。”

但是这些在横店根本就不存在,生活在横店将近一年的时间里,除了拍戏,吴婷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窝在家里的,虽然也有很多朋友在身边,但却不像在北京那么好约,“大家在北京就都是休息,但在横店,可能大部分都还是在拍戏工作。”

最近一次回北京,不少朋友问起了吴婷关于生活在横店的近况,大家没有表明一定要搬过去,但也在一步一步向离开靠近,“原本大家一起住在青年路,现在比较集中在东坝,那里公共交通还不太方便,房租就比较便宜,也有一些已经搬去了通州、顺义。”

像吴婷一样离开一线城市的演员并不在少数,“越来越多的演员在横店租房工作,离开横店的日常生活可能是回老家,或者去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度假,但都不一定非要回到一线城市了。”

这几年,吴婷的周围有的演员转行去送外卖,每天风吹日晒。也有人去做了直播,日入 10 万,当然更多的是依旧坚守在影视行业的同行们。演员这个职业只有少数的头部艺人在挣得高昂的片酬,但 “208” 的骂名,却是全行业一起承担的。

演员这一行,还有无数个 “吴婷”,他们支撑起了行业的底盘,也还在为梦想努力着

看了一个晚上,大致捋了一下短剧的套路:1. 对豪门的超现实想象浮夸到了喜感的程度;2. 美颜滤镜拉满到了爆表的程度;3. 不讲逻辑到了令人惊奇,再由这种惊奇而产生快感的程度;4. 智商绝不在线,到了令人可以松弛身心,放下烦恼,怡情养性的程度;5.......欢迎补充。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看了不少短剧片段。没办法,到处都是,不小心就点开了。这些短剧,基本上都是粗制滥造,不讲逻辑,为啥那么受欢迎?感觉有一个抓人的关键,就是虐,你虐我,我虐你,大家相互虐来虐去。主角总是一开始就被虐,而且不是一般的虐,是没头没脑、莫名其妙、完全不讲逻辑地被虐。这就是秘密所在,不讲逻辑是短剧的最大特点,恰恰也是最大看点:那么好看善良的主角无脑被虐,观众当然就一肚子火,虐得越不讲逻辑,火就越大。这火一上来,观众也就不讲道理,失去理智地看下去,要看主角怎样脱困,怎样伸冤,怎样报仇。

主角会怎样回击被虐呢?当然是虐回去啊。观众也是有各种类型的,不喜欢虐的,喜欢虐的,喜欢被虐的,最后都能在这无穷无尽的互虐当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款式,难以自拔。

所以虐就是短剧的流量密码。又何止是短剧。网络又何尝不是如此。很久以前,网上有一个到处咬人的人,他一开口就称人小偷、骗子、弱智……怎么伤人怎么来。我刚开始还想不通,你批评别人可以,摆事实讲道理就好,为啥一上来就要侮辱霸凌对方。后来明白了,这是一种激怒战术,就是要让人失去理智,才能引得对方反击,而且还能让对方失态,更容易露出破绽,也能激发看客围观的兴趣。

再后来,网络霸凌战术扩大升级了,各种棍子和帽子不断扩大和升级。这和短剧的(不讲)逻辑如出一辙,都是诉诸人虐和被虐的本能。其目的也是一致的:眼球,观众,流量。

人的本能是客观的存在,不能消灭,需要与之共存,但也要小心,别被本能卷走和淹没。了解流量背后的本能动力,能让我们对任何吸引眼球和激发情绪的东西都有更清醒的认识,保持距离,保护好自己的心智。

而坐落在小镇内的横店影视城,是国家5A级的旅游区,共有拍摄电影、电视级的摄影棚百余座,包含古装、年代、现当代影视拍摄场景数量超2000个。

我们平时看到的各个朝代的古装年代电视剧,基本上都是在这里拍的。

园内的明清宫苑、秦王宫、清明上河图、梦幻谷、圆明新园等等,也是游客们经常造访的景点。因此,这里不失为一个旅居的好地方。

易燃办了一张景区的年卡,将这里大大小小的景点体验了个遍。除了布景让你置身其中如同穿越外,每个景区还有很多好看的大型表演,还可以看灯会泡温泉去水上乐园,完全不会觉得无聊。

不过,一方面是不想在旅居中无所事事,另一方面也是圆自己儿时的一个梦想。

她决定留下来做群演。这样不仅可以有事情做,还能有一笔小小的收入,负担自己旅居所需要的费用。

对于从没接触过影视行业的人来说,横店有点神秘。

毕竟剧组的工作在日常生活中不是很容易接触得到,听起来比较遥远。但了解过就会发现,在剧组做群演,可能是所有工作里最没有门槛的一种了。

这里没有35岁工作红线的焦虑。

在横店可以看到各个年龄段的人,从18岁到60岁的都有。在演员工会经常能碰见退休的大爷大妈去应征角色,一言不合就飙戏。

做群演也没有身体条件和工作经验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头发得是黑色的,并且女生要长发齐肩,这样便于做古装造型,其他无论高矮胖瘦、年龄大小统统来者不拒。

不需要人脉与渠道,没有一轮又一轮的面试和巧立名目的‌‌“培训费‌‌”。只需要交10块钱工本费,接受工会的半天的免费培训,拿到演员证,自此就正式成为横店群演的一员了。

有证的群演加群头(负责管理群众演员的人)微信进演员群,一般会在开工前一天晚上在群里预报名,大家一起把名字发到群里按照先后顺序选人,选上的人名单和第二天的出工时间都会在群里公布。

第二天,被选上的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服务部集合,再一起坐车去酒店梳妆。群演是只有服装发型但是不给化妆的,因为绝大多数情况镜头里是看不见脸的,只是模糊的人肉背景板。

不过,在剧组里每天的角色都可能不同。今天是民国大学生,明天是古代百姓,后天是战场上的小护士……这是一种在平常的生活里很难接触到的体验。

在小红书上输入‌‌“横店群演‌‌”的关键词,能搜到很多相关的笔记,大多来自去体验的年轻人们。

从今天扮演了什么角色,去了什么剧组,遇到哪些演员……到如何租房、办演员证,跑群演现场的注意事项等等。这个经常与负面标签挂钩的职业,成了很多年轻人追捧的人生新体验。

对易燃来说,不同以往坐在写字楼里一成不变的自己,在这里她仿佛拥有魔幻的双面人生。

今天可以今天打扮得美美的,去明星开的咖啡馆探店,明天就化身成乞丐,在剧组‌‌“要饭‌‌”。

今天是景区打卡拍照的‌‌“名媛‌‌”,明天就蹲在剧组的地上吃盒饭。

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角色是什么,永远充满期待,对于不喜欢人生一成不变的人来说,这实在太刺激了。

她竟就在这里越待越久,越来越不想走。东西越来越多,房子换了更大的一间,租金还是500多。

与此同时,她也感受到了影视行业有影视行业的苦,朝九晚五也有朝九晚五的幸福。但如果自己没有亲自来体验这些,只听别人说的话,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

体验不同的人生的意义,大概就是让自己更知道珍惜当下。

去横店,生存

当群演没有门槛,但无门槛的同时也意味着低收入。

横店的演员们会分成几个等级。普通的群演工资最低,出工一天120元。用他们自己的话说,群演就是片场的‌‌“活道具‌‌”,哪里需要往哪搬。

因此,想要在这里长期发展下去的人,去考前景和特约是更好的选择。

身高形象不错的可以去面试前景演员(站在角色演员身边的‌‌“花瓶‌‌”角色),过了之后工资涨到220元一天。

有一定表演基础的还可以去考特约演员,成功后工资会涨到400元以上,有些经验丰富的老特约甚至可以拿到1000-2000元,基本上跑一周的戏就抵得过普通群演一个月的收入了。

b站up主‌‌“横店小乔‌‌”就是一名在横店工作的特约演员。她是表演系本科毕业,有非常不错的自身条件和专业技能,然而影视行业还是太卷了,到处都是帅哥美女,因此要吃这碗饭并不容易。

她身边的同学们大多数都转行了,有的去做主播或主持,有的去院校做艺术老师,最传奇的是一个师哥去做房产销售,凭借不错的形象和播音员级别的口才业绩顶尖,很快就在当地买房了。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转行,事实上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条件和其他人相比不是很优秀,但从小的梦想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为此她愿意成为一名‌‌“横漂‌‌”,从特约演员做起。而除了日常工作外,她还会将自己工作生活情况拍摄成视频分享出来。

在她的镜头下,横店有些魔幻却很真实。

她会分享一些剧组的禁忌和习俗,比如现场不要随便坐箱子,野外开工最好带伞遮太阳,跟明星对台词的时候不要索要合照显得不专业等等。

同时对于影视行业辛苦、森严的等级和底层的艰难,她也从不避讳。

她曾经为了多200多通告费,在威亚上吊了6-7个小时,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也曾经听说过有的群演女孩,饿到把桌子上的道具菜都吃掉了。要知道剧组的工作时间很长,动辄十几个小时起步,有时候一场戏有时候要拍两三天,场景不能变换,那道具菜就得放在那里两三天,因此这种菜是不能吃的。她不知道那个女孩是有多饿才会那样做,只希望她不要因此而进医院。

而在横店,情况如此困难的群演们还有很多。

她有一期视频展示了一些横店最底层群演们日常真实生活状态。

这些人大多自身条件一般,考不上前景或特约,只能拿最低的工资。有戏拍的时候还好,吃饭可以在组里解决,没戏拍的时候他们就得自己想办法了。好在附近有一所寺庙每天免费派发斋饭,每天都会有很多没有跑戏的群演们去那里吃。

也有一些付不出房租的人,选择在附近的一栋废弃大楼栖身。楼里到处是破败的墙壁和楼梯,甚至连扶手和外墙也没有,看起来十分危险。但里面的居住痕迹显示有不少人曾经住在那里。

在一个房间的墙上,一位曾在这里住过的大叔留下了他的书法作品,从中不难看出他是一位身在陋室却依旧热爱生活的人。

当然这是比较极端的情况,大多人的生活没有想象中那样猎奇和魔幻。

习惯了横店节奏的人,会觉得生活很自由安逸。赚够了房租和日常开销,其他时间就是自己的了,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就在出租屋里躺平。即便是开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在等待,玩手机,聊聊天,一天就过去了。

当然也有一些‌‌“卷王‌‌”,似乎永远精力充沛。晚上八点收工还能接上凌晨三点的戏,三天就睡3个小时也不觉得疲倦。

要这样努力有用吗?

其实对大部分留下来的人来说,一夜成名的幻想早就不存在了,这对他们来说仅仅是一份喜欢且能够一直做下去的工作,这样就够了。

做好眼下的事,至于未来就交给未来吧。

去横店,梦想

00后特约演员毛珍珍的经历,仿佛真人版《喜剧之王》。

从小就有演员梦的她,原生家庭可谓是‌‌“地狱开局‌‌”。父母离异后,母亲获得了抚养权,却因为要外出打工只能把她放在姥姥家。几年后母亲回来,甚至都没有认出她。

她学习成绩不错,本想着通过艺考走专业演员的道路,但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母亲又患上了癌症,无疑是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后来家里更是跟她说上完高中就不要继续了,因为没钱给她读大学。得知自己的梦想被‌‌“判了死刑‌‌”,她只能一边偷偷看同学们的艺术生培训,一边擦眼泪。

高中结束后,她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第一份工作是去餐馆洗碗,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到崩溃。但身体的累还是其次,更糟的是距离自己最初的梦想越来越遥远了。

原生家庭带给她很大的阴影,从小灌输给她的都是‌‌“你很穷,你跟别人不一样,不要捣乱。‌‌”但她偏偏是个挺倔强的孩子。虽然自己不能走专业路线,但可以从群演做起呀。

抱着这种想法,她辞掉洗碗工的工作来到横店,这让她感觉离梦想更近了,哪怕只有一点点。

拿到演员证的毛珍珍非常开心,想着自己马上就可以实现梦想了。

但现实远没有理想来得丰满。

彼时正逢疫情,戏少得可怜,根本就接不到工作。

为了负担吃住开销,她不得不去干一些体力活,搬道具、洗衣服,甚至在周围跑外卖来赚钱。

后来她终于接到了第一份工作,却是扮演尸体。

人生果然是比戏剧还要荒诞。

有戏就接戏,没戏就做兼职,以为生活就此走入正轨的她没想到,现实远比想象中坎坷得多。

轻信别人,去做跟组演员,结果被骗;拍戏的时候意外从马上摔落受伤,剧组就给了3000块钱了事;突然患上急性阑尾炎需要手术,因此背上债务。

为了还债,她不得已离开横店,去收入高的电子厂里打工还债。

但即便如此,她好像从没想过放弃。

还完债,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这个能让她实现梦想的地方。

当不上前景就去做领队,没有表演的工作就去组里干体力活。

也许命运也被她的执着打动,那个曾经连脸都看不到的‌‌“人肉背景板‌‌”,慢慢出现在了镜头前:

奶奶、老鸨、乞丐……她什么都演,来者不拒。

她曾自嘲虽然是00后,却成了‌‌“老鸨专业户‌‌”,但如果你看了她的表演,你就会发现她的表演特别认真,对待每一个角色都很有信念感,那是热爱造就的。

如今的她,再也不用去电子厂打工了。

人生也许真的是殊途同归,2018年那个夏天,没钱读大学的那个夏天,她可能想不到5年以后的自己正在做着曾经梦想的工作。

但人生有时候就像在走迷宫,无论路途多么曲折,最后的出口只有一个。

在横店,每天都有人来来去去,每天都有无数的梦想产生与破灭。

离开的,继续探寻新的生活。

留下的,继续坚守内心的渴望。

旅居横店的易燃,渐渐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最近除了做群演,她又有了一个新的工作——剧组的剧照师。

举起相机透过镜头观察这个世界,她感觉到自己人生的旷野仿佛又开阔了一些。

毛珍珍通过6次考试,终于考上了特约演员。

从尸体、背景板、马替……到她的脸终于可以出现在银幕前,参加综艺,拥有自己的单人海报……她用坚持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完成了儿时的梦想。

小乔因为经营的视频账号被看到,接到了人生第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虽然之后还要继续回去打酱油,但她很感激有这样的机会,相信以后这样的机会还会越来越多的。

她记得曾经有人问她这样的生活有意义吗,坚持下去值不值得,她是不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

她也承认,从服装厢车旁的队伍走进房车里(从群演到主演),是这个行业99%的人一辈子无法跨越的鸿沟。

但每到这时,她又会想起那个横店‌‌“神话‌‌”:

一名奶奶退休之后来到横店,为的就是完成自己年轻时没办法碰触的文艺梦想。

她从群演开始干起,干到80岁的时候,终于演了人生中第一个女一号,入围了戛纳电影节。

这位奶奶名叫杜红军。

对小乔来讲,做演员是她5岁起就存在的梦想,她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呢?

在自己喜欢的事业上,走得远一点,再远一点。

等再次回头看看来时的路,那将会是穷尽一生都无法描述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