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槐花 下的文章

过了清明就是谷雨,各种花朵次第开放,伴着春风、柳絮,春天的味道也就一点点丰盈起来。在这味道里,最声势浩大的就属道边庭院里一排排的槐花了。有时候还没看到那一串串洁白缀满枝头,风儿就迫不及待的把她的香气送到了跟前。

在家乡的春天,打槐花,就是一项男女老少都乐在参与的采摘活动,只需一根足够长的杆子,芳香洁白的槐花就唾手可得了。小孩子成群结队的满山跑,也总能收获到一大兜。北方的家乡,能吃的花儿并不多,沁人心脾又纯天然的槐花,自然是最受欢迎的。吃法多种多样,像槐花饺子,槐花饽饽,槐花汤,总能把自然的香气,发挥的淋漓尽致。

在我的记忆里,家里最常吃的还是烙槐花饼。小时候耽于幻想,许是懵懵懂懂的看着电视剧的黛玉葬花,总觉得以花入食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浪漫。妈妈的烙槐花饼做法看着简单总能把花儿加工成最好吃的美食。刚出锅的槐花饼嗞嗞冒油,趁热迫不及待的咬下去就是酥脆香甜满口。

如今也到了要成家的年纪,各种美食也都自己学做了很多,这次回家碰巧亲戚又送来了很多新鲜的槐花就干脆自己下厨来做这道独属春天的美味。

槐花洗净控去大部水分。鸡蛋一个,打开打散,加入花椒粉、精盐搅匀,倒入盛槐花的盆中,搅匀。面粉均匀的撒入盆中,与槐花搅成稠糊状。平底锅加少量花生油,烧热。将调好的槐花糊倒入锅内,均匀摊开煎烙。待下层剪好,反转过来再烙另一面。调小火,反复两面烙,烙至两面深黄,内里已熟时,切好装盘。

一道菜吃的多了也会形成固定的条件反射,烙槐花饼就是这样,每个春天总会吃上几次,那些积攒的春天的记忆也就在味觉的反复中唤醒,烙槐花饼也成为春天里固定的味觉体验。

玉渊潭的槐花盛开,像下了一场大雪,白得耀眼。

来了放蜂的人。蜂箱都放好了,他的‌‌‌‌“家‌‌‌‌”也安顿了。一个刷了涂料的很厚的黑色的帆布篷子。里面打了两道土堰,上面架起几块木板,是床。床上一卷铺盖。地上排着油瓶、酱油瓶、醋瓶。一个白铁桶里已经有多半桶蜜。外面一个蜂窝煤炉子上坐着锅。一个女人在案板上切青蒜。锅开了,她往锅里下了一把干切面。不大会儿,面熟了,她把面捞在碗里,加了作料、撒上青蒜,在一个碗里舀了半勺豆瓣。一人一碗。她吃的是加了豆瓣的。

蜜蜂忙着采蜜,进进出出,飞满一天。

我跟养蜂人买过两次蜜,绕玉渊潭散步回来,经过他的棚子,大都要在他门前的树墩上坐一坐,抽一支烟,看他收蜜,刮蜡,跟他聊两句,彼此都熟了。

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高高瘦瘦的,身体像是不太好,他做事总是那么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样子不像个农民,倒有点像一个农村小学校长。听口音,是石家庄一带的。他到过很多省。哪里有鲜花,就到哪里去。菜花开的地方,玫瑰花开的地方,苹果花开的地方,枣花开的地方。每年都到南方去过冬,广西,贵州。到了春暖,再往北翻。

我问他是不是枣花蜜最好,他说是荆条花的蜜最好。这很出乎我的意外。荆条是个不起眼的东西,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荆条开花,想不到荆条花蜜却是最好的蜜。我想他每年收入应当不错。他说比一般农民要好一些,但是也落不下多少:蜂具,路费;而且每年要赔几十斤白糖——蜜蜂冬天不采蜜,得喂它糖。

女人显然是他的老婆。不过他们岁数相差太大了。他五十了,女人也就是三十出头。而且,她是四川人,说四川话。我问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说:她是新繁县人。那年他到新繁放蜂,认识了。她说北方的大米好吃,就跟来了。

有那么简单?也许她看中了他的脾气好,喜欢这样安静平和的性格?也许她觉得这种放蜂生活,东南西北到处跑,好耍?这是一种农村式的浪漫主义。四川女孩子做事往往很洒脱,想咋个就咋个,不像北方女孩子有那么多考虑。

他们结婚已经几年了。丈夫对她好,她对丈夫也很体贴。她觉得她的选择没有错,很满意,不后悔。我问养蜂人:她回去过没有?他说:回去过一次,一个人。他让她带了两千块钱,她买了好些礼物送人,风风光光地回了一趟新繁。

一天,我没有看见女人,问养蜂人,她到哪里去了。养蜂人说:到我那大儿子家去了,去接我那大儿子的孩子。他有个大儿子,在北京工作,在汽车修配厂当工人。

她抱回来一个四岁多的男孩,带着他在棚子里住了几天。她带他到甘家口商场买衣服,买鞋,买饼干,买冰糖葫芦。男孩子在床上玩鸡啄米,她靠着被窝用勾针给他勾一顶大红的毛线帽子。她很爱这个孩子。这种爱是完全非功利的,既不是讨丈夫的欢心,也不是为了和丈夫的儿子一家搞好关系。这是一颗很善良,很美的心。孩子叫她奶奶,奶奶笑了。

过了几天,她把孩子又送了回去。

过了两天,我去玉渊潭散步,养蜂人的棚子拆了,蜂箱集中在一起。等我散步回来,养蜂人的大儿子开来一辆卡车,把棚柱、木板、煤炉、锅碗和蜂箱装好,养蜂人两口子坐上车,卡车开走了。

玉渊潭的槐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