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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农村,人们什么时候最有默契?答:集体劳作的时候。

女人们添柴的添柴、做饭的做饭,男人们卸肉的卸肉、褪毛的褪毛。至于有喷灯的人,燎猪蹄子、猪头的活儿就是他的了。小孩子们呢?等着烤肉吃啊!上等烤肉是烤猪沙肝,大人们往往先把沙肝摘下来,串在铁丝上让孩子们自己烤。

注意,战争开始了!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灶坑边的猪沙肝,不一会儿,沙肝上的猪油吱吱作响,浓浓的香气扑入鼻孔。轻轻撒上一点盐,大家你一块,我一块,你一块,我一块,吃得直咂摸嘴儿。

可惜沙肝只有一条,小孩子却有那么多,总有人比其他人少吃一块。于是乎,委屈的泪水流了出来,进而发生肢体暴力。‌‌“唉唉唉,别打了,好汉子争气,赖汉子争吃。‌‌”大人走过来把小朋友们带走,顺带切一块里脊肉铺满整个火炉,补偿大家沙肝没有吃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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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不过血肠

吃杀猪菜,最重要是吃血肠。

方圆十里,灌血肠最有名的人是姚兽医。姚兽医干活利落,猪血用高梁秆搅匀,猪小肠用面粉洗净,花椒大料葱姜煮出来的肉汤轻微晾一晾,以1:1 的比例兑入猪血中,再把它们一起灌入小肠。

煮血肠也马虎不得,姚兽医戴着老花镜守在大铁锅前一边煮一边拿扎针,直到血肠不流血水,大功告成。‌‌“血肠好了!‌‌”姚兽医哑着嗓子告知周围人。最先听到的是小孩子,在杀猪这一天,孩子们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姚兽医把血肠捞出来,趁着热乎劲儿给大家切,他切一段,孩子们拿走一段,每个孩子都分得了不大不小的一份。小孩子牙口不好,急不可耐地舍弃肠衣只吃猪血。哇塞!鲜嫩、多汁,浓郁的葱姜味已经巧妙平衡了猪血的味道,不用再蘸任何佐料——蒜泥、韭菜花酱、腐乳全都不用!甚至硬那么做,你会觉得是对血肠的亵渎,本来味道已经好吃到简直不能再好吃了!姚兽医在一旁,他爱看大家吃,大家越说好吃,他越高兴。

对于他自己,猪尾巴是最爱,只要姚兽医在,那根猪尾巴永远是属于他的,这是大家对他的尊敬,也是对他几十年来给大家治牲畜的报答。

血肠分好了,肉也烀得差不多了。酸菜切丝放进去,一锅油水立刻来了灵魂。人们开始准备其它杀猪菜:凉拌猪皮、凉拌白菜粉丝、姜丝炒肉、煮干蕨菜、山楂糕……

为了搭配酸菜汤,平时吃的大米干饭会在这一天换成大馇子红豆干饭,这是杀猪菜中最受欢迎的主食。泡了酸菜汤之后的大馇子红豆,越嚼越香,每个成年人都能吃上至少两碗。煮好的血肠会再次出场,它被重新放入酸菜白肉里冒一冒,成为名副其实的酸菜白肉血肠。

终于齐活儿了,男女老少赶紧上桌,炕上一桌,地下两桌,小孩子碍于之前吃了烤肉又吃了血肠,没吃几口就下炕疯闹。大人们觥筹交错,唠着家常不亦乐乎。

要说他们喝的是什么酒?当然是小烧,高粱酒,玉米酒,男人们喝纯的。女人们?,山葡萄酒、樱桃酒、冰糖泡过的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散的散,撤的撤,主人家把其余的猪肉冻在院子里的大缸内,繁忙而热闹的一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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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油,年猪的雪白馈赠

接下来的几天里,炼猪油开始了。

猪板油、猪网油、猪背上的肥膘统统丢进大铁锅。想吃脆脆的猪油渣,不要放水直接炼。想吃软软的、挤干油水的猪油渣,锅里添水没过猪油。无论哪一种,火力都不要太旺,尤其越到最后越要用小火,否则猪油渣不仅不会炼透,还会炼糊。

要知道我们炼猪油的极致目标是什么?不是为了烙饼,不是为了烧菜,不是为了包包子,而是为了空口吃。事实证明,人类对猪油渣的最高褒奖就是空口吃,香而不腻是猪油渣的最高境界。

随着灶坑里的小火苗熊熊燃烧,锅里的热气一浪赛过一浪,厨房里的气味也不知不觉发生着变化。先是烀肉的味道弥漫开,浓重却不厚重的香气充斥各个角落,随后猪油跑了出来,气急败坏地裹挟整个世界。

空气凝固,人的嘴巴、耳朵、鼻孔都被糊住,甚至还被它熏得头疼。可是,等到猪油渣装盘,一双双筷子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它。炼得恰到好处的猪油渣,只要撒上一点盐,热吃冷吃都别有风味,唯一缺点就是少。

于是,会过日子的人家,炼猪油的时候总要加几块五花肉进去,炼着炼着,五花肉被炸酥、炸焦,自身油脂也被一点点逼了出来。等到装坛,猪油坛底铺一层盐,肉码好,再用猪油封住。

第二年夏天,小孩子们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只是不经意间从豆角锅里盛出一块肉,一股独特的香味唤起了他们的记忆。没错儿,就是猪油坛里的那些肉,猪油让它们凤凰涅槃,猪油让它们焕然新生,从此它们不仅仅是猪肉,还有了自己的专属名号‌‌“盐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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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此刻,最懂吃猪肉的快乐

猪油炼完,鞭炮声响起,过年的序幕正式拉起。

院子大缸里的猪蹄、猪肘、猪肝、猪心、猪肚、以及剩下的猪肠都被拿到锅里烀。其余的净肉,选出几块肥瘦适中的包饺子。韭菜肉,长久生财。芹菜肉,勤劳生财。酸菜肉和白菜肉直接淘汰,因为‌‌“酸财‌‌”和‌‌“白财‌‌”都不够讨口彩。

年猪对年夜饭的贡献还有皮冻,‌‌“肉皮上的油必须刮干净,这样做出的皮冻才清亮。‌‌”‌‌“猪蹄子汤做皮冻最省事儿,不用专门熬肉皮。‌‌”女人们叽叽喳喳分享做皮冻的心得,男人们早已闷声做好了几块波浪形的铁皮。千万不要小看这几块铁皮,用它切出来的皮冻带着一个个小凹槽,再也不用担心皮冻夹不上来或是被夹碎。

只不过无论皮冻、饺子、猪蹄、猪内脏,没有蒜酱是万万不行的。大蒜捣烂加酱油,它的神奇之处在于甭管多么油腻的食物,在它面前都会变得异常下饭。所以每到除夕夜,孩子们总要剥好多好多蒜,热切盼望着大人们尽快吃完餐桌上的硬菜之王——猪肘子。因为猪肘子里有根大棒骨,潜藏着美味又稀有的骨髓,它是兄弟姐妹争相觊觎的对象。

有趣的是,这根棒骨还能深刻反映出一个孩子的家庭地位。凡是擦擦嘴巴,忍不住告诉哥哥姐姐:‌‌“奶奶刚才给我砸骨髓了‌‌”的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他们在偷吃的时候被大人们反复叮嘱:‌‌“悄悄地你!悄悄地!‌‌”但是很不幸,孩子天生不会保守秘密,在撩闲心理的作祟下,哥哥姐姐们由此开始了一场‌‌“大人偏心‌‌”的联合抗议。

年猪从初一吃到十五,再从十五吃到二月二。等到那只巨大的猪头入锅,它在大家心中的印象才慢慢消退。

东北人家不太会做卤水,烀猪头就最常用的保存方法。烀好的猪头埋入黄豆酱的酱缸内,但不能埋得太久,否则会变软变面变咸,口感尽失。只要让黄豆酱轻微渗进去一点点,一道高胆固醇的待客名菜酱猪头炒鸡蛋就能诞生。孩子们擓着桌上最后的酱猪头炒鸡蛋,大口吸溜着碗里的面,心里想着的不是开学,不是开春,而是还得再过多少天,如此吃猪肉的快乐才能再回来。

 

 

冬至刚过,大雪纷扬。东港的酸菜和年猪成为这个冬天的主角。杀年猪、炖酸菜、吃猪肉,看窗外雪花纷飞——这是东港人最诚挚的情怀在中国的东北,每当临近农历霜降时节,天气逐渐转凉,人们都要忙活着腌酸菜。早些年,不论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都要根据自家的人口情况,买上几十颗或上百棵大白菜,腌上一些酸菜,留做一冬食用。关里人不理解,为什么要一缸酸菜吃一冬,是为了图个省事吗?其实不是这样,是为了更好地贮存白菜。东北酸菜的吃法很多:有酸菜炖五花肉、酸菜炖大骨头、酸菜炖鸭子、酸菜炖冻豆腐、酸菜炖粉条、酸菜火锅、酸菜馅儿饺子、酸菜馅儿驴肉包子等。不论哪种做法,都别有一番风味,都能吃出大东北那种粗犷豪放的感觉。

在从前那些贫穷的日子里,每当人们腌酸菜的时候,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希望——因为腌菜的时候就离年根儿不远了,盼望着杀年猪,吃上一顿美味的酸菜炖猪肉。

在东北,不同的地区和不同的民族,杀猪菜都有不同的做法。特别是东港,这里的人们,杀年猪炖酸菜别有一番特色。每当进入腊月门儿,家家户户都忙着要杀年猪了。当你在村子里走上一圈儿,听到嗷嗷的猪叫,这家肯定是在杀年猪了。赶上哪一天儿,村头村尾猪叫声此起彼伏,这时候年味儿就更浓了。这几年,村里杀猪比以前晚了不少,老人们都要等到在外打工的、上学的、上班的孩子们回来,才能杀猪。这些年来,农民的日子好起来了,年猪的个头也比往年大了不少,一般都在300斤到500斤左右。往年杀年猪都要留下一半,卖掉一半,赚点零花钱。而现在的农民富裕起来了,大家也很少卖年猪。在杀猪这一天,要请上亲戚友,左邻右舍搞上一场大聚会。大家聚在一起,吃着大锅肉,喝着大碗酒,一起分享一年来的丰收喜悦。顺着香味再到厨房看看,东港的巧妇,先将酸菜片出两三层,薄而透明,然后,横切成细丝,与五花肉、血肠、花椒、八角、海米等一起放到大锅炖。加上粉条、葱花、蒜末等小料。在酸菜‌‌“咕嘟冒泡‌‌”时趁热吃下,顿时感觉通体舒畅,菜的酸,肉的香,粉条的爽滑,不断在味蕾和唇齿间游荡。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在寒冷的冬季,成了一番温暖的景象。在东港大锅炖酸菜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除了在锅里放一个猪肘子,血肠、冻豆腐之外,还要放一些大黄蚬子、杂色蛤、梭子蟹、皮皮虾、海蛎子、大虾、海螺、海兔子、扇贝…….因为,东港的海鲜实在是太多了,140多种海鲜在这里放的十几种,也就很不错了。

朋友,您想想看,如果在东港能吃上这样一顿的杀猪菜,你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说到这真的要流出口水了,快来吧!翠花,上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