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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一口锅,烧开汤,冒上来的热气喷你一脸,一人一双筷子,肉一熟,齐齐下筷,要是刚好夹到同一块肉,两双筷子必定争斗一番,这就是我印象中的火锅。

旧历年,家里必定吃火锅。一大家子二十多个人,分两桌吃。后来,表哥表姐结婚生孩,家庭就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逢年过节或是老人生日,一家人聚在一起,从两桌变成三桌,甚至有时要加位置。大人一桌,小孩一桌,第三桌是混着的。哪管你是舅舅,还是外甥,反正同坐一桌,地位平等,盯上同一块肉,也是互不相让。

老人常说,“人多才好!”

朋友聚会也喜欢吃火锅,人也是越多越好。记得刚上大学的时候,宿舍四人讨论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买个电子锅。锅回来那天,我们叫了另外两个宿舍的人来庆祝,十几个人挤在空地不到八平的屋子里,齐齐下筷。

夏天,边开空调边吃火锅,心里一个劲儿地叫爽。冬天,冻得手脚哆嗦也最好吃顿滚烫的火锅,从喉咙暖进胃部。

实惠,方便,有气氛!在宿舍吃火锅成了一群不会做饭的女大学生聚餐最好的选择。后来我们还明确分工,买菜,洗菜,洗锅,分得清清楚楚。

吃火锅也有见不得人的时候。万一碰上宿管来查房,宿舍内势必人仰马翻。锅是藏不住了,唯一的办法便是舀一碗热热的汤,夹几块肉,派最会外交的舍友,半开门,先向阿姨撒个娇,再把热乎乎的一碗肉递到她手里,她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有一次和几个朋友聊到“和暗恋的人一起吃什么最好?”讨论了半天,“吃什么最好”倒没结果,反而“吃什么最不好”得出结论——火锅。

火锅似乎只适合和亲朋好友一起吃,“朋友”还要是见过你最难看的吃相的朋友。哪天你试试和一个初识的朋友吃一顿火锅?你连筷子带手一起抓,锅里的热气融掉你脸上的妆,万一耐不住辣,你还眼泪汪汪。

这顿火锅后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你遇到同类人,日后成为火锅之交;二是你们下回不会再约吃饭了,或许根本就没下回。这么说,火锅也能鉴别出谁是同类人。

你要是反驳,吃火锅一定要吃相狼狈吗?不能斯斯文文吗?

如果是一人一口锅,安安静静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夹着菜,偶尔还可以抬头相视一笑,那还是吃火锅吗?

刚到北京工作那会,同事带我去吃火锅。一人一口锅,小小的锅,自己涮,自己夹。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不是同类人。

我一直对他不帮我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我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曾经失业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收入,纯粹的啃老。那时候心里很着急。年轻时学过几下拳脚功夫,一位练武的朋友,当年在少林寺里呆了几年,跟着一些少林武僧在一些动作片里炮过龙套,当过替身演员。当时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就托他帮忙,想去演电影,当个替身或者武师之类的。那位朋友也很帮忙,他自己腕不够,就给我介绍了一位武林前辈,也在影视圈里混迹多年,名字不提了,总之算是个腕。那位朋友带着我,拿着点礼物去拜访那位前辈,想托他个人情,帮我在影视圈找活干。

本来我以为凭着武林同道的义气,那位前辈多少能帮点忙。没想到,见面之后,前辈很热情招待我吃了顿饭,但对找工作的事情一口拒绝。他说你的年纪说大不大,还不懂这个行当水有多深,根本不是一个外人说进来就能进来的;说小也不小,三十来岁开始干,就给你介绍一两个工作机会,你也出不了头,将来还是要为生计奔波,不如趁年轻好好找个和专业相关的工作。

当时心里很失落,总觉得被人拒绝,脸上无光。后来那位前辈还和我联系了几次,见了几次面,学了点他的剑法和拳法。但很多年,一直对他不帮我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后来年纪大了,知道的事情多了,也才明白很多行当,并不是你喜欢就能干,更不是一个外人想进去就能进去的。身边一位山东朋友,七星螳螂拳的一把好手,也是从小有个功夫梦,二十几岁就去横店打拼,到四十几岁还在天天等着剧组通知和一群大爷大妈,小弟小妹抢工作。头几年实在年纪大了干不动才跟妻子回河北老家,干了个小饭馆,卖炒饼烧鸡酱牛肉,倒把日子过起来了,比在外面瞎扑腾强得多。

也是这件事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帮你炒作吹捧你的,未必是好人;不帮你的某些忙,或许是对你更大的爱护。好人坏人很难分得清,但不等于社会中不存在好人和坏人的分别。


@MOMO润修:彩霞里的女儿

多年前,有个线下客户给她奶奶占卦看病情,得知她奶奶名叫“虾女”,特别好奇就多问了一嘴,她便打开了话匣子与我聊了很多。

原来,她奶奶从小就是弱视,因为这个特征,村里人都叫她“瞎女”,逐渐就成了名字。

到了全国统一上户口的时候,当时的登记员心善,想给她登记成“霞女”,还跟她解释这个名字含义是“彩霞里的女儿”。

当时奶奶听了特别开心,但仍然担心的跟登记员说自己没文化,不会写字,这个“霞”看不清笔画,也记不住这么多笔画的字,怎么办。

那登记员就想着换成“侠女”,但被奶奶的爸爸拒绝,说跟长辈们的辈字撞了,不能用,必须换成其他,后来就有了“虾女”这个名字。

临走时,那登记员跟奶奶说“读音都差不多,一样还是彩霞的意思,方便你好写,只是换个字的形状而已。”

客户说奶奶虽然年纪很大,已经记不清什么事,但这个事情却记忆尤深,常常跟家里人提及。

心善的人,虽只一面之缘…

甚至,在弱视的奶奶视角,恐怕连他具体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吧…但,陌生的他,治愈了奶奶一辈子!

她虽然弱视,但她是“彩霞里的女儿”! 

全县第一个大画家是季陶民,第一个鉴赏家是叶三。

叶三是个卖果子的。他这个卖果子的和别的卖果子的不一样。不是开铺子的,不是摆摊的,也不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他专给大宅门送果子。也就是给二三十家送。

这些人家他走得很熟,看门的和狗都认识他。到了一定的日子,他就来了。里面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就知道:是叶三。

挎着一个金丝篾篮,篮子上插一把小秤,他走进堂屋,扬声称呼主人。主人有时走出来跟他见见面,有时就隔着房门说话。‌‌“给您称——?‌‌”——‌‌“五斤。‌‌”

什么果子,是看也不用看的,因为到了什么节令送什么果子都是一定的。叶三卖果子从不说价。买果子的人家也总不会亏待他。

有的人家当时就给钱,大多数是到节下(端午、中秋、新年)再说。叶三把果子称好,放在八仙桌上,道一声‌‌“得罪‌‌”,就走了。

他的果子不用挑,个个都是好的。他的果子的好处,第一是得四时之先。市上还没有见这种果子,他的篮子里已经有了。第二是都很大,都均匀,很香,很甜,很好看。

他的果子全都从他手里过过,有疤的、有虫眼的、挤筐、破皮、变色、过小的全都剔下来,贱价卖给别的果贩。

他的果子都是原装,有些是直接到产地采办来的,都是‌‌“树熟‌‌”,——不是在米糠里闷熟了的。他经常出外,出去买果子比他卖果子的时间要多得多。

他也很喜欢到处跑。四乡八镇,哪个园子里,什么人家,有一棵什么出名的好果树,他都知道,而且和园主打了多年交道,熟得像是亲家一样了。——别的卖果子的下不了这样的功夫,也不知道这些路道。到处走,能看很多好景致,知道各地乡风,可资谈助,对身体也好。他很少得病,就是因为路走得多。

立春前后,卖青萝卜。‌‌“棒打萝卜‌‌”,摔在地下就裂开了。杏子、桃子下来时卖鸡蛋大的香白杏,白得像一团雪,只嘴儿以下有一根红线的‌‌“一线红‌‌”蜜桃。再下来是樱桃,红的像珊瑚,白的像玛瑙。端午前后,批杷。

夏天卖瓜。七八月卖河鲜:鲜菱、鸡头、莲蓬、花下藕。卖马牙枣、卖葡萄。重阳近了,卖梨:河间府的鸭梨、莱阳的半斤酥,还有一种叫做‌‌“黄金坠子‌‌”的香气扑人个儿不大的甜梨。菊花开过了,卖金橘,卖蒂部起脐子的福州蜜橘。入冬以后,卖栗子、卖山药(粗如小儿臂)、卖百合(大如拳)、卖碧绿生鲜的檀香橄榄。

他还卖佛手、香橼。人家买去,配架装盘,书斋清供,闻香观赏。

不少深居简出的人,是看到叶三送来的果子,才想起现在是什么节令了的。

叶三卖了三十多年果子,他的两个儿子都成人了。他们都是学布店的,都出了师了。老二是三柜,老大已经升为二柜了。谁都认为老大将来是会升为头柜,并且会当管事的。

他天生是一块好材料。他是店里头一把算盘,年终结总时总得由他坐在账房里哔哔剥剥打好几天。接待厂家的客人,研究进货(进货是个大学问,是一年的大计,下年多进哪路货,少进哪路货,哪些必须常备,哪些可以试销,关系全年的盈亏),都少不了他。

老二也很能干。量布、撕布(撕布不用剪子开口,两手的两个指头夹着,借一点巧劲,嗤——的一声,布就撕到头了),干净利落。店伙的动作快慢,也是一个布店的招牌。

顾客总愿意从手脚麻利的店伙手里买布。这是天分,也靠练习。有人就一辈子都是迟钝笨拙,改不过来。不管干哪一行,都是人比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弟兄俩都长得很神气,眉清目秀,不高不矮。布店的店伙穿得都很好。什么料子时新,他们就穿什么料子。他们的衣料当然是价廉物美的。他们买衣料是按进货价算的,不加利润;若是零头,还有折扣。

这是布店的规矩,也是老板乐为之的,因为店伙穿得时髦,也是给店里装门面的事。有的顾客来买布,常常指着店伙的长衫或翻在外面的短衫的袖子:‌‌“照你这样的,给我来一件。‌‌”

弟兄俩都已经成了家,老大已经有一个孩子,——叶三抱孙子了。

这年是叶三五十岁整生日,一家子商量怎么给老爷子做寿。老大老二都提出爹不要走宅门卖果子了,他们养得起他。

叶三有点生气了:

‌‌“嫌我给你们丢人?两位大布店的‌‌‘先生’,有一个卖果子的老爹,不好看?‌‌”

儿子连忙解释:

‌‌“不是的。你老人家岁数大了,老在外面跑,风里雨里,水路旱路,做儿子的心里不安。‌‌”

‌‌“我跑惯了。我给这些人家送惯了果子。就为了季四太爷一个人,我也得卖果子。‌‌”

季四太爷即季陶民。他大排行是老四,城里人都称之为四太爷。

‌‌“你们也不用给我做什么寿。你们要是有孝心,把四太爷送我的画拿出去裱了,再给我打一口寿材。‌‌”这里有这样一种风俗,早早就把寿材准备下了,为的讨个吉利:添福添寿。于是就都依了他。

叶三还是卖果子。

他真是为了季陶民一个人卖果子的。他给别人家送果子是为了挣钱,他给季陶民送果子是为了爱他的画。

季陶民有一个脾气,一边画画,一边喝酒。喝酒不就菜,就水果。画两笔,凑着壶嘴喝一大口酒,左手拈一片水果,右手执笔接着画。画一张画要喝二斤花雕,吃斤半水果。

叶三搜罗到最好的水果,总是首先给季陶民送去。

季陶民每天一起来就走进他的小书房——画室。叶三不须通报,由一个小六角门进去,走过一条碎石铺成的冰花曲径,隔窗看见季陶民,就提着、捧着他的鲜果走进去。

‌‌“四太爷,枇杷,白沙的!‌‌”

‌‌“四太爷,东墩的西瓜,三白!——这种三白瓜有点梨花香味,别处没有!‌‌”

他给季陶民送果子,一来就是半天。他给季陶民磨墨、漂朱膘、研石青石绿、抻纸。季陶民画的时候,他站在旁边很入神地看,专心致意,连大气都不出。

有时看到精彩处,就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一口气,甚至小声地惊呼起来。凡是叶三吸气、惊呼的地方,也正是季陶民的得意之笔。季陶民从不当众作画,他画画有时是把书房门锁起来的。对叶三可例外,他很愿意有这样一个人在旁边看着,他认为叶三真懂,叶三的赞赏是出于肺腑,不是假充内行,也不是谀媚。

季陶民最讨厌听人谈画。他很少到亲戚家应酬。实在不得不去的,他也是到一到,喝半盏茶就道别。

因为席间必有一些假名士高谈阔论,因为季陶民是大画家,这些名士就特别爱在他面前评书论画,借以卖弄自己高雅博学。这种议论全都是道听途说,似通不通。季陶民听了,实在难受。

他还知道,他如果随声答音,应付几句,某一名士就会在别在应酬场所重贩他的高论,且说:‌‌“兄弟此言,季陶民亦深为首肯。‌‌”

但是他对叶三另眼相看。

季陶民最佩服李复堂。他认为扬州八怪里复堂功力最深,大幅小品都好,有笔有墨,也奔放,也严谨,也浑厚,也秀润,而且不装模作样,没有江湖气。有一天叶三给他送来四开李复堂的册页,使季陶民大吃一惊:这四开册页是真的!

季陶民问他是多少钱买的,叶三说没花钱。他到三垛贩果子,看见一家的柜橱的玻璃里镶了四幅画,——他在四太爷这里看过不少李复堂的画,能辨认,他用四张‌‌“苏州片‌‌”跟那家换了。‌‌“苏州片‌‌”花花绿绿的,又是簇新的,那家还很高兴。

叶三只是从心里喜欢画,他从不瞎评论。季陶民画完了画,钉在壁上,自己负手远看,有时会问叶三:

‌‌“好不好?‌‌”

‌‌“好!‌‌”

‌‌“好在哪里?‌‌”

叶三大都能一句话说出好在何处。

季陶民画了一幅紫藤,问叶三。

叶三说:‌‌“紫藤里有风。‌‌”

‌‌“唔!你怎么知道?‌‌”

‌‌“花是乱的。‌‌”

‌‌“对极了!‌‌”

季陶民提笔题了两句词:

‌‌“深院悄无人,风拂紫藤花乱。‌‌”

季陶民画了一张小品,老鼠上灯台。叶三说:‌‌“这是一只小老鼠。‌‌”

‌‌“何以见得。‌‌”

‌‌“老鼠把尾巴卷在灯台柱上。它很顽皮。‌‌”

‌‌“对!‌‌”

季陶民最爱画荷花。他画的都是墨荷。他佩服李复堂,但是画风和复堂不似。李画多凝重,季陶民飘逸。李画多用中锋,季陶民微用侧笔,——他写字写的是章草。

李复堂有时水墨淋漓,粗头乱服,意在笔先;季陶民没有那样的恣悍,他的画是大写意,但总是笔意俱到,收拾得很干净,而且笔致疏朗,善于利用空白。他的墨荷参用了张大千,但更为舒展。他画的荷叶不勾筋,荷梗不点刺,且喜作长幅,荷梗甚长,一笔到底。

有一天,叶三送了一大把莲蓬来,季陶民一高兴,画了一幅墨荷,好些莲蓬。画完了,问叶三:‌‌“如何?‌‌”

叶三说:‌‌“四太爷,你这画不对。‌‌”

‌‌“不对?‌‌”

‌‌“‌‌‘红花莲子白花藕’。你画的是白荷花,莲蓬却这样大,莲子饱,墨色也深,这是红荷花的莲子。‌‌”

‌‌“是吗?我头一回听见!‌‌”

季陶民于是展开一张八尺生宣,画了一张红莲花,题了一首诗:

‌‌“红花莲子白花藕,

果贩叶三是我师。

惭愧画家少见识,

为君破例著胭脂。‌‌”

季陶民送了叶三很多画。——有时季陶民画了一张画,不满意,团掉了。叶三捡起来,过些日子送给季陶民看看,季陶民觉得也还不错,就略改改,加了题,又送给了叶三。季陶民送给叶三的画都是题了上款的。

叶三也有个学名。他五行缺水,起名润生。季陶民给他起了个字,叫泽之。送给叶三的画上,常题‌‌“泽之三兄雅正‌‌”。有时迳题‌‌“画与叶三‌‌”。季陶民还向他解释:以排行称呼,是古人风气,不是看不起他。

有时季陶民给叶三画了画,说:‌‌“这张不题上款吧,你可以拿去卖钱,——有上款不好卖。‌‌”

叶三说:‌‌“题不题上款都行。不过您的画我不卖。‌‌”

‌‌“不卖?‌‌”

‌‌“一张也不卖?‌‌”

他把季陶民送他的画都放在他的棺材里。

十多年过去了。

季陶民死了。叶三已经不卖果子,但是他四季八节,还四处寻觅鲜果,到季陶民坟上供一供。

季陶民死后,他的画价大增。日本有人专门收藏他的画。大家知道叶三手里有很多季陶民的画,都是精品。很多人想买叶三的藏画。叶三说:

‌‌“不卖。‌‌”

有一天有一个外地人来拜望叶三,叶三看了他的名片,这人的姓很奇怪,姓‌‌“辻‌‌”,叫‌‌“辻听涛‌‌”。一问,是日本人。辻听涛说他是专程来看他收藏的季陶民的画的。

因为是远道来的,叶三只得把画拿出来。辻听涛非常虔诚,要了清水洗了手,焚了一炷香,还先对画轴拜了三拜,然后才展开。他一边看,一边不停地赞叹:

‌‌“喔!喔!真好!真是神品!‌‌”

辻听涛要买这些画,要多少钱都行。

叶三说:

‌‌“不卖。‌‌”

辻听涛只好怅然而去。

叶三死了。他的儿子遵照父亲的遗嘱,把季陶民的画和父亲一起装在棺材里,埋了。

 

 

我有个问题。我身边有一批很容易让我憎恨的朋友,也就是所谓的‌‌“友敌‌‌”frenemy)。他们可能正在影响我的健康。

请不要误解:我其实很喜欢这些人,只是他们经常让我抓狂。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的自负、妄想,而且经常说话带刺。他会询问我的近况,然后夸张地打着哈欠。当我打开话匣子后,他又会突然插上一句:‌‌“真没劲!‌‌”

这种事情似乎很常见,但却会让我耿耿于怀好几天。然而,经过了长达数年的困惑与挫败后,当我终于鼓起勇气疏远他时,却会产生内疚和懊悔的反常感受,这种疏远带来的好处也开始慢慢消失。当他不再取笑我时,我会有点怀念他曾经的幽默感。

我发现,这种友谊引发了心理学家的强烈关注。他们给这种关系专门起了一个学术名称——‌‌“矛盾关系‌‌”(ambivalent relationship)。据杨百翰大学的朱丽叶·霍尔特-伦斯塔德(Julianne Holt-Lunstad)介绍,平均而言,我们的社交网络中有一半都是令我们又爱又恨的人。‌‌“完全没有这种矛盾关系的人很少。‌‌”她说。

这种关系所产生的实际影响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霍尔特-伦斯塔德的研究表明,‌‌“友敌‌‌”给我们造成的伤害远超那些令我们痛恨不已的人;他们有可能破坏你的幸福,还有可能危害你的健康。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保持这种有害的友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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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理解这种现象,首先要了解社交网络可能对我们产生的影响。多数情况下,一群关系融洽的朋友和熟人有益于保持身心健康。霍尔特-伦斯塔德分析了150篇相关论文后发现,牢固的社会关系可以降低死亡风险,其效果与戒烟相似。而孤僻对人的伤害则达到肥胖的两倍。

为什么会这样?朋友可以帮助我们放松情绪,避免我们背负心理压力。压力会导致血压升高,还会增加炎症分子的释放量,从而增加各种疾病的患病风险——然而朋友却能帮助我们缓和其中的一些反应。相反地,伴随孤独而产生的忧伤本身就会加剧这种机制,甚至产生失眠等其他并发症。

但友谊也分成很多种。正如牛津大学人类学家、‌‌“邓巴数字‌‌”的提出者罗宾·邓巴(Robin Dunbar)所说,变幻无常的朋友也是我们不断适应社会群体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你总是需要应对各种利益冲突。问题在于如何中和这些压力,以便随着时间的推移,让整个社会群体保持凝聚力。‌‌”他说,‌‌“所以就要恭维自己的盟友,其中也包括‌‌‘友敌’。你必须要忍受他们,才能与之更好地相处。‌‌”我们不仅会亲近朋友,还会更加亲近‌‌“友敌‌‌”,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不幸的是,之前虽然有科学家研究了朋友对我们的健康产生的影响,但却并没有专门研究‌‌“友敌‌‌”的具体影响。所以,霍尔特-伦斯塔德和犹他大学的伯特·内野(Bert Uchino)决定研究友敌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结果令他们颇感震惊。

面临压力

在最初的一项研究中,他们通过问卷了解了志愿者的中长期朋友圈,并在志愿者返回现实生活后,对他们展开了持续数日的血压监测。‌‌“无论他们何时与任何人展开互动,我们都可以获得血压数据。‌‌”霍尔特-伦斯塔德说。你可能会认为,人们与支持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时血压较低,与‌‌“反感的‌‌”熟人(出言不逊的同事或喜怒无常的老板)在一起时相对较高。但令人惊奇的是,当人们与‌‌“矛盾朋友‌‌”相处时,血压升高的幅度最大。

后来的实验进一步验证并延伸了这项发现。‌‌“即便对方只是待在实验室的另外一个房间里,受访者的血压和焦虑水平还是会升高。‌‌”霍尔特-伦斯塔德说,‌‌“这只是反映了他们与这些人互动的预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通过一些潜意识的线索(让‌‌“友敌‌‌”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来刺激参与者,似乎可以加剧紧张情绪,例如令他们的心跳加快。‌‌“这表明我们的人际关系不仅会在直接互动时产生影响,还可以通过这些不太容易察觉的方式贯穿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内野说。任何能够让你想起这些人的信号都能激发你的身体做出相应的反应。

如此看来,‌‌“友敌‌‌”似乎是最令我们紧张的一类人。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反复无常。‌‌“这些人的态度无法确定。‌‌”霍尔特-伦斯塔德说,‌‌“他们究竟会帮助我,还是再次引发一些让我痛苦的话题?‌‌”她补充道。内野也认同这一看法,他认为,与那些让我们退避三舍的人相比,这种密切而持久的关系反而会带来更大伤害。‌‌“他们几乎就是我们自己的一部分,‌‌”他说,‌‌“所以,他们的行为和语言对我们产生的影响远大于其他人。而且,由于你们的情感纽带十分紧密,所以更有可能构成伤害。‌‌”他认为,面对已知的敌人,我们反而更容易对他们的怠慢不予理睬,因为这些人对我们来说不太重要。‌‌“这并不仅仅是短期影响,你往往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反复想起那些伤人的话语。‌‌”内野说。

破坏关系

内野和霍尔特-伦斯塔德的研究主要着眼于‌‌“友敌‌‌”的短期影响,他们现在还希望调查这种关系在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内产生的累积影响。不幸的是,目前很少有长期研究针对人际关系的特性搜集详细的数据——但内野还是采集了一些早期的间接证据,证明志愿者的DNA的确受到了破坏。人体细胞的每个染色体末端都覆盖着一段名为‌‌“端粒‌‌”的DNA。随着年龄逐渐变大,我们的端粒往往会缩短——导致细胞出现一系列问题,包括癌细胞的生长。正因如此,端粒长度通常可以用于衡量细胞的寿命——这往往会受到紧张情绪的影响。内野发现,某人的矛盾朋友越多,其端粒通常也越短。

如果有研究进一步支撑这一结论,我们或许就需要重新考虑自己的人际关系,认真思考这些关系是否值得付出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不幸的是,想要从自己的社交网络中剔除这些人并非易事——更何况,他们往往都是我们毕生的好友。当霍尔特-伦斯坦德和内野向人们询问,他们为什么与‌‌“友敌‌‌”保持关系时,很多人都提到了忠诚。‌‌“我们体会到一种托付感,因为我们已经彼此相识了很多年。‌‌”霍尔特-伦斯塔德说。其他人则希望占据道德制高点。‌‌“有一种观念认为应该宽容大度,容忍对方。‌‌”

既然如此,他们又会建议我们如何与‌‌“友敌‌‌”相处呢?内野的个人策略是与之沟通,并把自己的问题告知对方——希望能够与其达成相互理解。‌‌“当你研究人们是怎样应对矛盾关系时,会发现很少有人使用这种直接的方式——我们往往会对他们说谎,也有可能忽视他们,甚至干脆避开他们。‌‌”他还认为,定期沉思也是一种不错的应对机制。有研究发现,经常思考你的熟人——甚至你的‌‌“友敌‌‌”——的优点,有助于改善身心健康。但内野还指出,由于实验范围都很小,而且控制得都不好,所以他还希望展开一些更加严谨的研究。

谈到我自己的友谊,内野的一条建议始终让我铭记于心。‌‌“我们都很忙,都没有发现有人需要帮助,这可能会产生积极或消极的感受。‌‌”他说。我们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可一旦被指出来,我就会深感内疚。如果把自己抽离出来,我或许就是自己最讨厌的‌‌“友敌‌‌”。

 

 

喜欢的朋友,关键是个真字,是性情中人。

我交了一辈子朋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约略是这样的:

质朴、平易;硬骨头,心肠软;怀真情、讲真话;

不阿谀奉承,不背后议论;不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无哗众取宠之意,有实事求是之心;考虑个人利益也为别人考虑;

关键是个真字,是性情中人。

对待一切善良的人,不管是家属,还是朋友,都应该有一个两字箴言:一曰真,二曰忍。

真者,以真情实意相待,不允许弄虚作假;对待坏人,则另当别论。忍者,相互容忍也。

要说真话,不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

影响我一生的几句话,分别是:

陈寅恪所言:‌‌“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胡适所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梁漱溟所言:‌‌“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

马寅初所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明而死,不默而生。‌”

每个人都争取一个完满的人生。然而,自古及今,海内海外,一个百分之百完满的人生是没有的。

所以我说,不完满才是人生。

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无意义,二无价值。

如果一个人孤身住在深山老林中,你愿意怎样都行。可我们是处在社会中,这就要讲究点人际关系。人必自爱而后人爱之。

没有礼貌是目中无人的一种表现,是自私自利的一种表现,如果这样的人多了,必然产生与社会不协调的后果。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个人小事而掉以轻心。

好多年来,我曾有过一个‌‌“良好‌‌”的愿望:对每个人都好,也希望每个人都对我好。只望有誉,不能有毁。

最近我恍然大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