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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立三甲的门槛,看不到上限

在旁边的考生打眼一看,很快说出具体病症,而自己盯了病理图片近两分钟,毫无头绪的时候,舒林知道这次面试又没戏了。

走出面试大楼,迎面撞上北方干冽阳光的瞬间,眩晕感袭来,她知道这是熬夜的后遗症。

头天晚上十一点多,正准备休息的舒林,突然接到这家省三甲的电话,通知她第二天上午面试,这让多次止步首轮的舒林激动不已,‌‌“我当时一个人在酒店的床上又蹦又叫,服务员还过来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而为了增加胜算,她当即决定通宵夜战,突击薄弱的知识点,第二天灌了一杯特浓咖啡,就早早赶去面试。

但一到现场,她就感觉事情不妙。

尽管招聘要求写着硕士及以上,可在场的12 个面试者中,除了她是(双一流)硕士,其他人都是博士,学历降维打击一目了然。

看到面试流程后,她的压力更大了。采集病史,大家不分伯仲;文献通读,舒林顺利完成,但科研经历更丰富的博士表现更优……直到分析病例图片,她彻底被拉开了。

结果如预期,她没再收到通知,‌‌“有点难过,可别人很厉害也能接受。‌‌”

然而后来,她得知那个在分析病例上很厉害,让她艳羡的博士也落选了,医院最后录取的是其本院的博士。

说白了,除了学历,背景、人脉也是三甲的门槛一环。

对这一点,伊一最有感触。作为老八校研究生的她,被学姐们耳提面命,深知关系的重要性,没背景的她试图自己找‌‌“关系‌‌”。

一开始,她通过各种渠道搜罗意向医院主任医师的联系方式,挨个儿发短信推介自己,‌‌“文案找学姐把关,从荣誉到规培表现,未来展望,力求完美呈现。‌‌”

可发了几十条出去,几近全军覆没。不甘心之下,她更进一步查到这些主任医生的出诊时间,提前等待,赶着对方快下班时上去攀谈,顺便递上简历。

当然,很多时候也是被敷衍打发的。不过,机会终究还是眷顾有准备的人,不断尝试下,她终于得到了去一家三甲医院面试的机会,且一路杀到了终面。

此时和她竞争的只剩一个同专业、相似学历的女生,而女孩的终面出了纰漏,‌‌“我们那时也混熟悉了,她先进去的,出来的时候有点沮丧,对着我来了一句‌‌‘我有个专业问题没回答上来’。‌‌”伊一说道。

忐忑的伊一匆匆安慰对方几句,就开始了自己的面试,得益于身经百战,她整个过程都非常流畅,面试官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结束那一刻,她觉得‌‌“十拿九稳‌‌”了。

但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

出了医院,她直接拐进旁边的饭馆吃饭,坐下没多久,她就看到那个竞对女生和医院的一个医生熟络地说着话,结伴进了对面的饭店。

伊一心里腾地升起了不安,而很快她的猜测成真——关系户留下,表现更优的她出局了。

相比舒林、伊一,毕业于另一所老八校的霖霖无疑是幸运的,她比较顺利地进入了一家省三甲。但这是十八般武艺样样拔尖促成的结果。

规培期间她就开始崭露头角,在每一个科室轮转,她都能做到拔尖。通常是刚轮转到一个科室,就能迅速把控情况。

‌‌“一次我前一天刚轮转到内科,第二天就被主任医生点着汇报病人情况。‌‌”霖霖说道,但她对答如流。

随着病人的基础指标特征、白细胞具体数值等情况不断详细、准确输出,主任听得惊讶不已,当场询问了她的名字,之后的教学中,也很关照她。

而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能做到这一点的背后,在于她投入了大量精力做病人系统化管理——规定的记录之外,她还会在查房前再查看一遍病人情况,了解病情变化,做好记录。

非工作时间也丝毫不放松,连睡觉都会设置专门的时间表,一到时间随时在手机上查看病人的情况,这让她对管理的每一个病人的情况都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其他医院来进修的医生,一度以为我是本院的正职医生,很多情况都来问我。‌‌”霖霖说道。

除了实践工作,她在科研上也不遑多让,临到毕业手握三篇论文,其中一篇是英文SCI,含金量很高。这些软硬实力兼备,让她最终斩获了三甲的offer。

然而像霖霖一样处于金字塔尖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是像舒林和伊一一样,在门外徘徊。

学医八年,不是为了去小县城将就

1、2、3……40、41、42,从头数到尾,一毛确认同届毕业的128 名医学硕博生里,只有42 人落实了就业去向,剩下2/3 未工作的同学里,大多数人应该在等待三甲的橄榄枝。

她很能理解大家对三甲的执念:‌‌“读了8 年书,不是为了将就。‌‌”

实际上,医学生成长周期较长众所周知:5 年本科教育和3 年住院医生规培只是‌‌“起步价‌‌”,想要在业界发光发热,至少寒窗苦读十几年。

更何况,医学相比其他学科,课业压力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对沐子来说,学医就相当于把高三复制到了大学——每周满满当当40 多节课,期末动辄十三四门考试,且科科都要重点背诵,救护车‌‌“拉人‌‌”的情节从不会缺席期末周。

但相比于规培的痛苦,校园生活的煎熬,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走出住院楼,夕阳照在脸上那一刻,沐子有种重获天日的感觉。此前,她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从未踏出过大门一步。

‌‌“生产队的驴可能都没我折腾。‌‌”沐子苦笑道,规培不会给小白多少缓冲期,几乎都是直接上手开始干。

白天上班,她要在查房、写病历、换药间连轴转,期间还会接到急诊无数的电话,遇到手术扎堆的情况,再累也要打起精神应对。

到了夜里,就更不能松懈了。沐子记得,有一晚她正在值夜班,一位病人家属忧心忡忡地找到她,说病人晚上精神不是特别好。

这位病人她之前查看过,并没有发现异常,但再看到其昏沉的模样,沐子直觉不妙。她火速给病人上了监护,发现心率只剩40-50 次/每分钟(正常为60-100),并且心音、血氧情况也很糟糕,吸氧之后也没有完全好转。

发现问题后,沐子第一时间通知了上级医师,并争分夺秒进行了补液等治疗措施。很快,医生接过了抢救接力棒,但病魔来势汹汹,那位病人还是在当晚离开了人世。

这件事对沐子造成了极大冲击,后来每次值夜班,她会更加尽职尽责地关护病人,随时随地处于‌‌“舰长状态‌‌”,听到电话铃响就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但长时间高强度地透支身体和精力,是不可持续的。沐子一直有排卵期出血的毛病,规培的三年里,病情变得越来越严重。

尤其是疫情期间,沐子所在的科室从原本的32 个床位,猛增到70 个床位,她曾连值四十几个小时的班,中间插空睡2 小时,直到生理期大出血才停止工作。

正是如此漫长的成才岁月,和异于常人的求学艰苦,让沐子们深刻体会到,‌‌“进三甲才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努力。‌‌”

最近整天在诊所无所事事的陈医生,就非常渴望跳槽到公立三甲。

他在一家私立医院工作了几年,明显感觉到患者在减少——以前每天能有7、8 个病人,现在通常只有1、2 个,有时空坐一整天也等不来一个病人。

陈医生十分后悔当初没拼一把:‌‌“在大医院马太效应越来越明显的当下,不进三甲意味着收入、职业发展都会受限。‌‌”

可以看到,近两年公立医院平均诊疗人数增长高于民营医院,其中,三级医院对一二级医院的虹吸愈发显著。

而患者用脚投票,一方面会影响医院收入,最终与医生的荷包挂钩;另一方面,也关系着医生能否积累行医经验以及产出科研成果,实现‌‌“越老越吃香‌‌”的终极目标。

比如,找不到工作的舒林,本可以回老家县医院‌‌“躺平‌‌”,但她不愿走这条退路:‌‌“一个县级医院,没有住院部只有门诊,你敢信?‌‌”

据舒林介绍,因为看病越来越方便,疑难杂症的病人往往倾向于去大医院就诊。自己留在县医院,见到的只是湿疹、荨麻疹等常规病,可能干五年、十年还是只会看这些小病,评职称、跳槽的底气都没有。

‌‌“三甲医院可以给背景加分,但进了县医院就很难翻身了。‌‌”舒林说。

因此,今年没找到工作的她,决定死磕三甲,哪怕是和下一届一起卷也在所不惜。

后记

其实,三甲是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在舒林、莎莎等仍孜孜不倦找机会进三甲时,成功留在规培所在省三甲的娄山,却已经开始想逃离了。

‌‌“看似很风光,实际不过是白衣民工罢了。‌‌”娄山用看透一切的语气说道。

入职后是长达一年的试用期,期间每个月只有2000 块的工资,交完社保基本只有一千多,连吃饭都不够,更别说覆盖其他生活所需。

从工作的第一个月开始,娄山每个月都要靠家里补贴2000,才能支撑起生活。每次拿钱时,心里总自嘲地想,‌‌“没钱可别学医,耗不起‌‌”。

他想过努力拼一把,尽快摆脱这种情况。但向上走的路,也逃不开内卷漩涡,学历、背景、论文还要继续拼。

娄山聊到了曾看过的一个纪录片,某著名三甲医院的一位临床经验丰富的儿科医生,因为学历原因,一直评职称不顺,工作15 年工资只有三千多,最后不得不辞职去了私立医院。

‌‌“这些坎,我早晚都会遇到,硕士上面还有博士、博士后。学历外,还有论文、专利。‌‌”娄山怅然表示。

拿着生存线以下的工资,在挣不脱的现实束缚中前进,让他时常怀疑:自己还能‌‌“用爱发电‌‌”多久?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我们访谈了十余位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半数以上的人,在毕业时还没有工作。他们并非不想工作,他们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校招的一年让他们不断自我否定,他们怀疑自己能力不足、要求太高。他们陷入繁杂的招聘流程,不知道哪一步做错,也不知道这个系统到底如何运行。高考不考这些,大学里也不教这些。这个世界指望他们在最后一年里自动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

这是可能的吗?

在校招中体验‌‌“狗屁工作‌‌”

这届应届毕业生很可能在找到工作之前,就得以窥见‌‌“狗屁工作‌‌”的真相。他们在找工作的过程中所做的事,大部分像大卫格雷伯所说,无意义且有害。更糟的是没有薪水可领。

首先是网申,招聘单位会用一些网络平台收集应聘者的信息。各单位用的系统不同,也各有各的缺点(优点或许也有,但应届生们没有提到过)。

京企直聘——顾名思义是北京国企采用的平台——没有简历解析功能,也就是说你需要一项一项重新填写你已经在简历里详细写明的信息。所有项目都是必填项。填完后要点14次‌‌“提交‌‌”按钮,全程花费超过30分钟。

前程无忧平台能解析简历,但是经常会出现错别字,或者会把两段实习经历合并到一起。填写过程中必须非常小心,不要上传附件出错,也不要点击‌‌“上一页‌‌”或‌‌“刷新‌‌”按钮,否则你填完的所有信息都会被清空。

一位受访者M曾在第三方招聘机构工作,为国央企提供校招外包服务。他们负责招聘系统维护、校园宣讲、笔试面试、给学生打电话。他告诉我们,市面上多数网申系统,和二十年前的一样。应届毕业生逐年增多,但系统并未随之优化。

应届生顾北会在每天早上10点之后和晚上睡前投简历。早上他往往心平气和,按岗位要求匹配自身能力,然后投递。到了晚上,几个舍友聚在一起讨论求职进展。他一边给拿到offer的舍友提选择建议,一边感到焦虑,自己还什么offer都没有。然后他就开始‌‌“疯狂投‌‌”,之前看不上的,不了解的,认为不匹配的,只要现在还在招人,他都会投。

必须说明的是,这些繁杂的工作大部分都没有任何结果。所有受访的应届生,平均简历通过率仅10%。随着校招临近结束,应届生们会从精准投递转为‌‌“海投‌‌”,收到回应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但也不能不投,因为‌‌“如果不投几个简历的话,感觉这一天都过不好‌‌”。

网申系统的另一面是企业HR,他们首先按标签筛选简历,是否是985和211,国内还是国外。学历、户籍、实习公司、年龄,都可能被作为筛选项。不同学校会显示不同颜色的标记。HR选择标签后,系统直接拣选出符合标准的简历,其他的简历会进入系统的‌‌“垃圾桶‌‌”。

有些公司的系统是‌‌“打分制‌‌”,资料上传后,系统会根据学生的学历、学校、专业、成绩、荣誉等维度,自动生成分数。HR再根据需要多少人,按分数筛选。

HR对于这种粗暴的方法也很无奈。一个小红书热帖中,某公司HR跟朋友吐槽,‌‌“每天都有几千份简历进来,筛完还有几百个,今年的人比土豆都多。‌‌”

幸运的毕业生求职者会迎来下一步:笔试。

大部分笔试内容和岗位要求以及专业能力无关。求职者需要知道‌‌“我国人口最多的省份‌‌”是哪个,或者根据一系列信息推测‌‌“谁是凶手‌‌”;最好还要懂数学,会运算‌‌“一个水管接水,一个水管放水‌‌”的问题,也要能够在几个图形之间找到规律。

这些题目类似公务员考试里的行测,绝大部分招聘单位都会设置这一流程,用以高效筛选求职者。

另一些笔试题目则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最近几年新兴的笔试题目是‌‌“性格测试‌‌”,一般是100道。应届生们当然知道要选择‌‌“看起来对‌‌”的选项,而不是自己真正内心所想。一道题目的选项分别是‌‌“你是热情开朗的‌‌”和‌‌“你是情绪波动的‌‌”,顾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他因此觉得性格测试是‌‌“最扯淡的题‌‌”。

一些公司的测试题甚至可以说富有娱乐性。应聘者需要打开一个H5页面,参与五道游戏关卡,类似切水果、捕鱼达人,每关会积累金币作为成绩。网上早已有通关攻略,通过很容易。

这些笔试短则一小时,长则两个半小时。顾北在这一年里参加了超过100场笔试。

有些笔试的要求比校内考试还严格。来自广州的何平被要求除了电脑摄像头外,再架两个机位,一个要架在鼠标旁,一个要架在斜背后。一场考试,她的手机,电脑,iPad都用上了。每个设备都要登陆一个小程序,如果有一段时间,人或手不在镜头内,便会提示异常。

更加‌‌“狗屁‌‌”的是,这些笔试很可能没有什么用。顾北问企业HR笔试的作用,对方表示‌‌“这个东西商榷的空间非常大,题也不代表什么‌‌”。我们访问的应届生中,有人先通过了面试,然后回头补了笔试。有人收到了参加笔试的通知,但当时该公司春招已经结束。

笔试的题库,大多来自招聘服务机构,而非企业自己出题。M说,笔试‌‌“不是说要去选一个很匹配的人‌‌”,主要为了‌‌“劣汰‌‌”。在M看来,这些繁杂的流程,最大的作用在于保持‌‌“程序正义‌‌”,‌‌“专业面试之前,都是用来淘汰的‌‌”,他补充。

就业老师的KPI

一位高校辅导员W在毕业季兼任就业老师,他告诉我们,8月底之前,他要实现95%的就业率。在春招开始时,这个数字还不到20%。

找不到工作的学生,会被打电话,也会被请到办公室面谈。就业老师首先要做的是思想工作,希望学生降低期待,认清现实。之后他们会给一些建议,通常是简历修改、面试辅导、岗位推荐这老几招。‌‌“那还能有啥?‌‌”W认为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

W认为自己的大多数工作都是有价值的,‌‌“育人就是这个样子,希望能通过我们的帮助和引导,让学生觉醒。‌‌”

但学生们并不这样想。我们访问的应届生普遍认为,学校的就业指导早已和企业招聘严重脱节。一位应届生在被打了四五次电话后,面对老师的问题——你觉得学院可以提供什么帮助吗?她回复,‌‌“你不要再打来,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W也不想打电话,但为了就业率别无他法。他说,春季学期开始,学校每周都会对各个学院的就业率进行评比。他算过,要想提高一个百分点,自己就要让七八个学生就业,这是他每周的KPI。

如果实在完不成,他会让没找到工作的学生,找企业开‌‌“用人单位证明‌‌”,或者让学生自己写‌‌“自由职业证明‌‌”。他还算压力不太大的,他所在的学校学生多是本地人,家境不错,找工作时家长能帮上忙。

另一位受访应届生说,在他们学校,开淘宝店、在闲鱼卖东西、挂靠亲戚的公司,都可以算就业。这样看来,找不到工作的学生竟也有机会,为学校的就业率尽最后一份力。

到七月中旬,W负责的专业就业率接近80%,这其中包括出国和升学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他能完成KPI了。

不被重视的求职者

人们总说,求职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但在我们访问的应届生的描述中,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选择权,甚至常常被轻视、被打压。何平概括自己的校招:‌‌“就是一个不断自我贬低的过程。‌‌”

这种不平等,从招聘的最开始就体现出来了。何平在学院群里看到一则招聘信息,除了岗位需要多少人,要求什么专业,‌‌“别的信息都没有了,薪酬待遇不知道,工作时间不知道,职责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这只是招聘方的第一层‌‌“面纱‌‌”。接下来,薪资和工作内容也总是模糊不清。一位应届生拿到了某银行的offer,是一封邮件,只有250多字,没有关于岗位和工资的说明。他们需要向学长学姐打听,或者自己上求职论坛看经验贴。一位受访者始终不知道自己入职后要做什么,offer上没写,他猜测会先进行轮岗,‌‌“我听说是这样子的‌‌”。

面试时,他们常常感到自己是被挑选的物品。一场20人的群面中,面试官一上来就说,‌‌“所有人中,我只挑一个,你们要表现地配得上这个岗位‌‌”。一个招聘方未经面试者同意,就把她的简历转发给别人,并称呼她是‌‌“那个女的‌‌”。

线上面试则更令人受挫,一个应届生在参加无领导小组讨论时网络不好,她说的话,半分钟后其他人才能听到。于是她被要求不要说话,只用文字表达观点。

他们有时也分不清自己是在被考核,还是在被当成免费劳动力。何平在面试前接到任务,为企业撰写宣传文章。她写了。面试后,对方两次晚上11点打来电话,第一次让她去试岗,没有工资。她答应了。第二次是在她动身前,对方又让她写一篇3000字的评论文,她终于无法忍受,拒绝了,也就是放弃了这份工作。

从投出一封简历开始,到面试结束,应届生们每个环节都在等待。有的应届生早上9点到达面试地点,晚上10点才结束面试;有的人等了40分钟,面试一共3分钟。

面试后,多数企业不会告知结果,大家默认一段足够长的沉默意味着应聘失败。这段时间总会过得比真实时间更长。他们呆在宿舍里,反复刷新着邮箱,查看招聘软件的提醒,生怕错过一个电话。但多数时候,没有消息。

他们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只能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应该是简历有问题,或者是学历不过关,也可能是某道题答的不好。一位受访者认为,企业不回复是中国文化的体现,‌‌“不愿意去拒绝别人‌‌”。

此后多数人会降低求职期待。工资从10000降到5000,目标从国企总公司转到子公司,可以接受加班,可以接受夜班,可以接受出差,可以接受调岗。

今年春天,应届生段凌凌的要求降低到只要是正规的公司、能交五险一金就行。她曾有过一个不错的offer,但公司一直不签三方协议。直到三月中旬,她托导师去问,才知道对方不需要人了。没有正式通知,没有解约信,没有赔偿,她就这样在校招的末尾失去了工作。

五月底,另一位应届生在外地游玩时,接到了公司HR的电话:公司业务结构要调整,会补偿3000元。他被解约了,通话只持续了51秒。

在没正式入职前,任何环节都可能出问题。去年秋招,一位应届生参加某银行子公司的招聘,连最后的体检都通过了,还是没能最终入职。公司失联了,他发邮件、打电话,对方只是让他继续等待。

段凌凌说,那段时间‌‌“投100份简历,收不到一两封回信‌‌”。她每晚都失眠,只能睡着两三个小时。她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差‌‌”、‌‌“哪里都不行‌‌”。随着春招结束,基本没有岗位可投,她把自己关在寝室,一周都不出门。

她的父母在家乡小城开饭馆,去年五月,受疫情影响,饭馆关了,他们回到了农村老家,还背上了债务。从那时开始,整个家庭都没有了收入。‌‌“如果说我找到工作,我可能就是我家唯一有工作的人。‌‌”段凌凌说。

今年毕业季,应届生被解约的现象发生在金融、新能源、制造业、游戏、互联网等多个行业,规模最大的一次解约涉及2000人。补偿金往往只有几千元,如果没签三方,则一分钱补偿都没有。企业违约成本几乎为零。解约多发生在春招,最晚的甚至在六月,那时毕业答辩都已结束,应届生几乎没有时间再找工作。

六月底到七月初,两份关于应届生的调查报告发表,其中提到了两个概念;‌‌“就业缓冲期‌‌”和‌‌“慢就业‌‌”。

《微博2023应届毕业生调查报告》显示,超六成应届生们可以接受‌‌“就业缓冲期‌‌”,6.3%的人可接受长时间缓冲就业;智联招聘的《2023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则提到,应届生选择‌‌“慢就业‌‌”的比例从去年的15.9%上升到18.9%。

像段凌凌这样在校招末尾被解约的人,或许就是这些报告里的18.9%,只是他们并没有主动选择‌‌“慢就业‌‌”,他们只能如此。

段凌凌还是幸运的,临近毕业,导师给她推荐了份工作,工资比之前被解约的工作少了一半,她也接受了。她从花呗借了14000元,付了三个月的房租,押金和中介费。她要用接下来的工资养活自己、补贴家人,她会慢慢还清花呗,还有此前七年学业欠下的,45000元助学贷款。

想要一份正常的工作很过分吗?

何平对工作的期待是,公司氛围正常,双休,加班少,工资六七千。她是一所211大学的研究生,朋友都说她太不上进了,但她坚持自己的生活是更重要的。

她尤其坚持要双休,‌‌“从小到大,在我的认知里,双休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小周和单休才是不正常的。‌‌”

访谈中,应届生们常提到wlb(work life balance,工作生活平衡),这项期待排在稳定性之后。很少有人想‌‌“卷‌‌”,但现实好像并不允许。一位应届生在面试时和HR确认加班强度,对方回复‌‌“我们不提倡加班‌‌”。入职第一天,临近下班主管宣布开会,四个小时后才结束。

今年的校招季,网络上流传一个段子:双休,是指每月有两天休息。如今很多企业会把‌‌“双休‌‌”作为一项福利,写在招聘简介里。

何平的另一项工作期待是不能被洗脑。她应聘过一家制造业国企,面试时HR向她讲解该公司独特的文化——入职前要去井冈山拉练,每天早上要背弟子规,说这是学习华为的狼性文化。她得到了这家国企的offer,‌‌“企业文化‌‌”岗位,但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里的企业文化。

她还很看重面试体验。在去一所技校面试时,副校长瘫坐在办公椅上,随手掀着她的简历,随便提了几个问题,便叫她走了。她感觉对方并不在乎这次面试,也不尊重自己。

可想而知,她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后来她把工资要求降到了5000,但其余的标准她还是想坚持。她补充道,‌‌“可能也是没有受过毒打,如果被再毒打几年,可能会妥协,但我目前不会。‌‌”

访谈的最后她提了一个问题,‌‌“你会不会觉得,我作为一个应届生,要求太高了?‌‌”

应试教育上岸之后

对于本科毕业生来说,考研上岸的那一刻是最幸福的。相比于找工作,考试是他们更擅长的事。他们暂时退出校招的竞争,可以享受毕业季。同时他们抱有信念,读完研再找工作,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小隆是全村第二个研究生。村里长辈见到她就说,‌‌“你们这些研究生,以后出来,随随便便都能找个上万块钱的工作。‌‌”考上研的那天,她想象过毕业后的图景——坐在高档写字楼里,穿着高跟鞋,穿梭于不同的会议室中。她会在省会城市买个房子,叫家人都来住。

但在今年的校招中,她的愿望破灭了。她连一份月薪5000块的工作都找不到。她考了两次公务员,都没过笔试;考家乡城市的烟草公司,以0.05分之差出局;她去应聘外贸公司业务员,也失败了。她发现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很可能就是考上研的时候。

与小隆相似,小黎也曾相信,研究生学历能让自己求职更顺利。她本科学护理学,为了读研,她放弃了一家三甲医院护士岗位的转正机会。她想做医院管理工作,不想当三班倒的护士。

今年她研究生毕业,求职时却发现,连三甲医院的护士都很难考。之前实习的医院,今年完全没有招人。同时,南京某三甲医院,2个一线护士岗位,有60个护理学硕士在竞争。

小黎从小就是班里的第一名,上大学时一直排名专业前3%。她认为自己一直走在‌‌“大家觉得对的路上‌‌”——不停地考高分,拿奖学金,做学生干部,参加各类比赛,最后被评为省优秀毕业生。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找不到工作。

她参加了两次选调生笔试,都没通过,三甲医院和高校的面试也失败了。‌‌“会读书‌‌”的能力帮她拿到了一路的荣誉,但在求职中失效了。

小黎参加某高校教师的试讲,准备了四天,坐了20多小时火车去面试地点。试讲时,一排面试官都低着头,翻她的简历。他们似乎对讲课内容没兴趣,提的问题都是关于她的导师。她知道,对方是在评估,自己能否为学校带来资源,而她的背景没有优势。

小黎的父亲经常跟她说‌‌“这是一个关系社会‌‌”,他并不认可研究生的价值。小黎下意识地反驳,她不想否定自己多年的努力。但面对医院的缩招,和其他竞争者的社会关系,她又不得不承认,‌‌“成绩‌‌”对于找工作意义很小。

小隆和小黎都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也不想做学术。她们考研只是为了提升学历。她们也相信更高的学历能带来更多更好的机会。很多人都曾相信这一点。作为参考,2023届高校毕业生有1158万人,而去年考研的报名人数就达到了474万。

在今年的校招现场,研究生随处可见。四月,上海的一家保险国企,法务合规岗面试,工资七八千,八个应聘者都是硕士。同期,成都的一家国企销售管培岗面试,学历只要求本科,却有来自北大、复旦、西南财大的硕士报名。

一位受访者说,‌‌“那一刻有一种感觉,何德何能人家让我进入到这场面试中来。‌‌”一些人把找不到工作的原因,归结为‌‌“优秀的人太多‌‌”,也有人会责怪命运,‌‌“要怪的话就怪自己,命不好,生错了年代。‌‌”

对他们来说,研究生曾经是荣誉,如今却成为负担。如果你不愿放下身段与本科生竞争,就可能两个月没有一次面试机会。如果你放下身段,认为找一份七八千工资的工作就可以,身边人又会议论你对不起学校的名号,‌‌“不给你二三十万(年薪),你怎么能去?‌‌”

但与此同时,对于很多以本科学历参与工作的人,‌‌“不读研没什么希望‌‌”。段凌凌的同学,一个211大学毕业的本科生,在某大型制造业私企工作了快三年,三班倒,一个月工资只有五千多。这类企业里,只有研究生才可能进入科研岗或是管理岗。她还有同学进了研究院,本科生只能做行政。

考研人数逐年增多,段凌凌的本科班级里考研比例超过50%。许多人甚至为了学历‌‌“逆向读研‌‌”,本科学校是211,研究生只是二本。对他们来说,读研不一定有更好的选择,但不读研一定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们访谈中的几位找不到工作的应届生,有人打算申请博士,有人准备回老家继续考公务员。在经历了一年的求职失败后,很多人选择回到熟悉的道路:考试、升学。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走。

‌‌“赢家‌‌”的代价

顾北是我们访谈的应届生中,求职最成功的人,他得到了十几家公司的offer。我们好奇,一个人需要付出什么,才能在校招中成为能够挑选工作的人?

在大一时,顾北就开始了第一份实习。本科和研究生的六年时间,他有10段实习经历,经常同时做着两份实习。结束最后一份实习的第二天,他就提前去第一份工作的公司上班。

本科时,顾北在一所三本院校读新闻。他参加学校记者团,也给校外媒体剪视频,还会写各种小稿件,‌‌“十块,几十块的稿子都写‌‌”。

他考研到一所985大学。研究生两年,他同时做着两份实习,一份线上一份线下,秋招还要准备论文开题和投简历。他早上7点起床,换三趟地铁去公司。上班时他也在投简历,晚上回宿舍再投一波。笔试和面试更要见缝插针,最多的一天他面试了三场——挤出午休时间面一场,下午偷偷溜出来面一场,晚上下班再面一场。

整个校招中,顾北投了超过500封简历,参加了100多场笔试和面试。任何别人用来休息的时间,都会被他利用——阳了被隔离在酒店,他虽然发烧,仍写了三篇稿子;过年回家,他从初一到初六写完了论文初稿。

他不允许自己停下来,也没有什么爱好。面试官问他业余时间做什么,他回答不出来。正式入职前,他二阳了,在家呆了一周,只做了两件事:给公司‌‌“打黑工‌‌”,同时写了一篇8000字的文章,回顾自己的校招。

读研的两年,他胖了六十多斤。实习的媒体要求次日出稿,找工作和论文都不顺,他压力很大,一天最多吃五顿饭,喝四五罐可乐。他清楚这不健康,但‌‌“我心里不高兴怎么办?就只能吃,没办法‌‌”。他最近早上起来嘴里很臭,胸闷,医生说是肝脏的问题,他现在每天都要吃护肝片。

顾北还会花时间在人脉经营上,他认为这是一种良好的素养。他会与老乡攀谈,遇到帮助他的人,他会点杯奶茶给对方。他会和实习时认识的人在朋友圈聊天,问一问螃蟹在哪买的,你家小区租房要多少钱。校招季他加了24个HR的微信。5月,其中一个HR专门问他找没找到工作,说‌‌“一旦有需求,你抓紧联系我‌‌”。

他在实习中学会做人。老板生病了,他立刻送去问候;当他发现老板需要成就感,就故意装作不懂,提一些问题满足对方。很多主管和面试官对他的评价是,‌‌“成熟,不像应届生‌‌”。

顾北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最近两人常起冲突。女友工作不顺,给他发消息寻求安慰,他回复‌‌“我得先干活,老板催我‌‌”。女友发脾气,他会说‌‌“怎么着?那不挣钱了?‌‌”女友二阳了,顾北无暇照顾她。女友抱怨他不关心自己,此后他们陷入了冷战。

顾北每月会补贴一些钱给女友,但女友更希望他选一份离自己公司近,下班早的工作,这样两人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顾北觉得问题在于这段感情出现得‌‌“不合时宜‌‌”。他并不后悔自己这么忙,‌‌“因为我在给自己铺路‌‌”。在十几个offer中,他最终选择了一家互联网大厂,年薪20多万,工作时间预计是‌‌“早十晚十‌‌”。

7月10号,他正式入职的当天凌晨,女友给他发来分手的消息。

他推翻了之前的说辞,‌‌“这的确是一种巨大的影响和牺牲‌‌”。女友是唯一让他认真考虑结婚的人,原本计划今年见双方家长。

上大学开始,他的信念一直是‌‌“我先卷,卷过去之后就可以舒服了‌‌”。但他始终没能舒服下来,‌‌“一直是苦着,你苦完这一波了,你以为到下一波你可以躺了,实际上没有。‌‌”

入职的第三天,顾北的老板被裁员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

 

 

一个北大历史硕士的艰难就业之路

今天一大早收到一封某网络公司的拒信

这件事本身倒不怎么意外,因为去参加终面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大概没戏了。但是回想了一下在这家公司求职的历程,突然觉得十分感慨,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就忍不住来这儿写了这个帖子。

我先说下我自己的情况,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一个国内顶尖学校读的,然而专业很冷——历史学。京户,女生,非党员。大学期间拿过奖学金、当过学生干部、玩过社团、干过志愿者、完成过学术课题、发表过文章、参加过社会实践、有实习经历、有出国经历。我这么一列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牛,但事实是在找工作当中,奖学金、学生干部、学术课题、发文章、社会实践,这几项内容从来就没用人单位关心过。

那么用人单位关心什么呢?根据我个人的经历,几乎每参加一次非小组面试,在自我介绍之后,我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样的:你这个专业跟我们单位不对口啊,你为什么不选择更合适的工作呢?这个问题到底怎么回答最好,我至今不清楚,但我曾给出过两种不同的答案,一种是我并不认为自己最大的兴趣和专长在我所学的专业上,另一种是对口的工作找不到。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撒谎,这两个原因确实是我“海投”其他各行各业的主要因素。但是这样的回答往往引来更多的问题:前一个原因会引发你为什么不换专业的疑问,后一个则会引发你为什么不做学术的问题。当然还有的面试官问的更多,比如你为什么不考公务员?你为什么不把志愿者当成一辈子的职业?你找了哪些对口工作为什么觉得找不到?

这些问题在这里,我也想一一分析一下。

首先,我为什么学了这个专业,又为什么没有在读研究生的时候换一个其他专业深造。

学历史学,答案很简单,这并不是我高考的第一志愿,是一个调剂的结果。换句话说,当时我没有选择。当然,在读期间可以申请换专业,我也没有这样做,这个理由是我害怕自己这山望着那山高,去了其他专业也觉得不喜欢不好。另外不管怎么说,历史学是基础学科,我对之并非完全没有兴趣,而且授课的老师都是牛人,培养方式也非常严谨,让我觉得受益匪浅。那个时候也还年轻,根本没考虑就业的问题,觉得在这里学习能够得到更多的知识和学术素养,所以就这么学下来了。

到大三的时候,开始筹划未来的发展方向了。说起来也无非是三种选择:读研,出国,工作。当时首先把工作排除了,因为通过身边的例子看到,我们这专业找工作太难了,要是就一个本科学历就更难。当时的想法是好歹读个研究生,出来还可以去中学教书——大家知道的,现在北京的中学都不怎么要研究生学历以下了,有些甚至只招博士了。

出国和读研,其实都在准备。出国的话,当时英语也考好了,学校信息也都查过了。读研的话,也考虑了换专业,还看了很多复习资料。但是后来有了保送研究生这么一条路摆在我面前,直接保送本院系。我还记得当时竞争非常激烈,报名的人非常多,我当时完全是本着凑个热闹的心态去的,觉得自己竞争不上,就在申请的同时也还在忙着准备出国和考研。但是最后我收到了录取通知,按照学校规定,保研被录取是不能毁约的,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规章,而是意味着你从此无法从学校拿到成绩单、推荐信等等物件,考研也不能报名。因此出国和换个专业读研的路就这么被堵死了。当然我要说明的是,现在看来这可能是个错误,但当时我并不这么想。就业这件事,其实不真正参与其中是很难体会各种因素的微妙作用的,当时仅仅是希望本科毕业后有个去处,不做“家里蹲”,至于说就业,觉得无论如何读研了就业形势肯定会更好,专业什么的都在其次了。

其次,我为什么不读博士、做学术呢?

如果你跟我一样读了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而且读的是文史哲理化生这种基础性学科,你大概能够理解,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学术的。读学位和做学术,绝对是两个不相等的概念。我自己是个特别爱玩的人,首先就没有沉浸于学术的愿望;另外,相较于“专深”,我更喜欢“广博”的路子,其实也就是喜欢知识胜于喜欢研究。同时,作为一个目前没有男朋友的女生,读一个看似三年但大多数情况下四年以上才能毕业的博士学位,我觉得压力很大,我相信这点大家也都能理解。

第三,我找了哪些对口工作,为什么不考公务员。

有些东西确实是要开始找工作了才能明白的。以前我觉得,我不做学术,可以去当社科图书编辑,可以去网站或者电视台做历史类节目,可以去当老师……但是现在看来,这些都有不切实际的地方。

先说图书编辑,这个确实很对口,而且工作时间灵活,生活比较稳定闲适,文化氛围也好,适合我们专业的女生。但是现在纸质传媒整个行业都在走下坡路,大多数出版社根本不招应届生入职。我实习的时候就在某出版社当编辑,到后来问能不能留下,人家就回答我只要有几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在网上搜索一下出版行业的招聘信息,很多都是这样。

然后说网站或者电视台的工作,这个的特点是竞争非常激烈。因为网站和电视台很少只针对文史哲专业招聘,往往同时招揽新闻、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各种学科,其形势也和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差不多,有很多时候甚至得不到笔试的机会。

再说教师。高校呢肯定要博士以上学位,我们就别想了。中学的话,很不幸,从我的求职经历来看,有两种竞争对手我很难打败,一种是师范类院校的学生,另一种是男生。理由不说了,大家都清楚。

最后说说我为什么不考公务员。

其实这个答案更简单,没有合适职位。

要么要工作经验,要么有学历限制,要么有专业限制,要么要求党员。

我的同班同学,党员,最后也不过只筛出了三个可以报名的职位。

这个就不能怨别人了,只能怪自己不够上进,但事已至此,也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面对我这样的解释,似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我们虽然还要继续努力找对口的工作,但也不能放弃“海投”。

但现在我对这种路线也产生了疑惑,原因就是今天给我发了拒信的那家公司。我一路过关斩将连过了笔试和三轮专业面试,最后走到了HR终面,但在跟我聊了一会儿以上这些跟专业有关的问题之后,HR很坦诚地说了他的几点看法:

第一,你确实跟我们单位专业不对口,我们几乎没招过你们这专业的人才,因此我很难判断你从事我们这行的前景。如果录用你,我们双方都有风险。

第二,你的学历是研究生,应该说已经很高了,但你的专业实在太冷,如果找不对口的工作,就很难进入单位的核心,这样对你不太公平。

第三,你们找工作可能确实很困难,但这是教育学科设置和就业通道无法对接的问题,不应该由就业单位承担责任。

虽然在这番话之后,HR还和我聊了别的一些问题,但我知道,我肯定拿不到offer了。

我感到郁闷的不是没有offer本身,而是HR跟我说的这些“道理”。我深信,绝对不是只有他们一家是这样看的。

面对这个局面,我也想说说我的几点看法,如果有哪家单位的HR碰巧能看到我这个帖子,并且很有耐心地看到了这里,我衷心希望您们在日后选择应聘者的时候,如果遇到了像我一样专业冷门不对口的学生,能够再多思考一下。

我想说的是:

第一,我非常理解用人单位不要我们这些人的决定,我知道你们不缺选择,你们没必要冒风险录用一个“前景不明”的人。但既然能走到最后一面,前面闯过了那么多道专业面试的关卡,就证明专业不能说明一切,不对口的专业依然可以有对口的素质。

第二,不管是我,还是我周围同样冷门专业的同学,除了面临经济问题的,据我所知,大多数人所需要的真的仅仅是一个工作而已。我们有自知之明,我们知道自己不是学金融的不是学IT的,我们不求多好的待遇,我们首先需要的就是接纳。我在实习的时候干过非常低级的工作,我也认为自己学到了东西,我干的很愉快,虽然一个月只有几百块钱,但我还是觉得很充实。并不是所有名校的硕士都眼高于顶,且对于我们这种很难拿offer的专业来说,毁约的可能性要低得多。

第三,单位确实无需承担解决冷门专业就业的问题,但至少你们可以一视同仁,不要在走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又拿专业说事。你们在选择的时候,可以试着从能力角度、性格角度去考量一个人是否适合一个职位,而不是上来就问专业。

最后我想说明一点,就是我一点没有埋怨哪家单位的意思,相反,我非常感谢每一个给了我机会、跟我挑明了说专业不对的单位,这让我在求职路上更好地思索,并相应调整自己的求职方式。同时我也没有怨天尤人的意思,我非常能理解用人单位的想法,不管是因为专业把我刷了,还是因为我是女生不要我,我都能理解。毕竟有些人专业也很冷也是女生,但照样拿offer,重要的还是要让自己变强大,强大到让人能忽视你的专业和性别。最后我要说,其实我已经有一个offer了,虽然不太满意,但是至少证明我们还是可以凭努力找到工作的。如果你跟我一样是冷门专业,一样常常因为这个原因被拒绝,那么我希望你和我一样不要气馁,不要埋怨,而是继续努力,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大学生为什么难找工作

因为现在大学生实际上贬值得非常厉害,但他们内心却非常抵制这个现实。

……

数据说话:2022 届高校毕业生规模是 1076 万人,也是首次超过千万。

2022 年的大学本科毕业生,绝大多数是 22 岁或者 23 岁,对应的出生年份是 1999 年或者 2000 年。

其中,1999 年全国常住人口出生人数为 1834 万人,2000 年全国常住人口出生人数为 1771 万人。

我们取平均值为 1803 万人,即可以认为 2022 年大学毕业生对应的出生人口为 1803 万人。

最后,2022 年大学毕业生 ÷ 对应的出生人口 = 1076 万人 ÷1803 万人 = 60%。

也就是说,1999 年和 2000 年出生的人,100 个人里面有 60 个人(平均)可以上大学。

……

我们可以对比下:10 年前,2012 年的录取率。

同样假设毕业生 22 岁或者 23 岁,那么 2012 年毕业对应着 1989 年和 1990 年生人。

2012 届高校毕业生规模:680 万人

1989 年全国常住人口出生人数:2414 万人1990 年全国常住人口出生人数:2391 万人取平均数:2403 万人

680 万人 ÷2403 万人 = 28%

也就是说,1989 年和 1990 年出生的人,100 个人里面有 28 个人(平均)可以上大学。

……

同样,2002 届高校毕业生规模:133.73 万人

1979 年出生人口:1726.8 万人1980 年出生人口:1786.8 万人取平均数:1757 万人

134 万人 ÷1757 万人 = 7.6%

也就是说,1979 年和 1980 年出生的人,100 个人里面有 8 个人(平均)可以上大学。

……

同样,1992 届高校毕业生规模:60.42 万人

1969 年出生人口:2715.2 万人1970 年出生人口:2735.6 万人取平均数:2725 万人

60 万人 ÷2725 万人 = 2.2%

也就是说,1969 年和 1970 年出生的人,100 个人里面有 2 个人(平均)可以上大学。

……

通过以上数据可以看到,

70 年生人,100 个人里面,2 个可以上大学;80 年生人,100 个人里面,8 个可以上大学;90 年生人,100 个人里面,28 个可以上大学;00 年生人,100 个人里面,60 个可以上大学。

所以,大学生越来越难找工作,核心问题出在供给侧,录取率太高导致毕业生太多了。

与之相对,符合这些大学毕业生预期的白领工作岗位却无法相应同步扩张。

结果就是,过多的毕业生,去卷有限的工作岗位。

无论什么领域,都有一个 “二八效应”。一个社会,是不可能让 60% 的人都获得高薪白领工作,在北京上海买得起房子…… 而 2000 年生人开始,60% 都考上了大学,他们的预期,社会是无法满足的。

无解。

最终只能是,在社会上碰壁碰到被迫接受现实。

27岁海归硕士 兜里只有93.56元

27岁,海归,没工作,没对象,银行卡余额93.56元。

眼看三月已经过去,留学回国已经大半年的方维,这次是真的慌了。

今年就业竞争的激烈程度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投了三十五份简历,不要说offer,连面试机会都才拿到四个。‌‌”更让方维感到尴尬的是,自己的留学经历屡次被HR质疑含金量。

方维读的是英国一年制硕士。由于学制短、学费高,一直被认为是‌‌“水硕‌‌”‌‌“镀金专用通道‌‌”。

这两年因为疫情原因,许多海外学校采取了网课或者半网课的授课方式。在外界看来,水硕,比以前更水了。

尽管事实上,方维是全年在英国上的学,但每一次他依然需要跟HR解释:自己的学历已经通过认证,他是在英国线下学习的,并不是纯网课学生。

不知究竟出于何种考虑,他依然常常得到这样的答复:‌‌“不好意思,我们还是想要专业能力更强一些的应聘者。‌‌”

而另一家回复比较积极的公司,加上老板总共也就四十几个人。

方维原本把它当成是逃生艇,没想到也翻船了,对方最终拒绝他的理由是:公司需要更稳定的员工,怕他只是把公司当跳板。

小公司不敢要,大公司要不上,一年制硕士的处境可以说是十分尴尬。

刚回国的时候意气风发,现在却被打击得快要支棱不起来,方维自嘲是海淀区新一代三和大神。

去国外读硕士,回来真的不好使了吗?

花几十万留学回国月薪3000 他们成了‌‌“海归废物‌‌”?

在豆瓣,有很多像方维一样的年轻人成立了一个叫‌‌“海归废物回收互助协会‌‌”的讨论小组。

跟一些社交平台上动辄年薪百万,直接空降公司管理层,合照的都是外籍亲兄弟,喜欢身穿Brioni 站在落地窗前细品Flat white 的海归精英们相比,他们毫不保留地展示着自己那清澈动人的俗气。

租房又贵又难、赶due遇到猪队友、异地恋被戴绿帽、找工作被PUA、上班后没公积金······在这里,对琐碎生活的全方位吐槽把身处各地的‌‌“海归废物‌‌”们联接到了一起。

虽然每天组里的帖子都有新花样,但其中被讨论和吐槽得最多的一个话题还是——大家能赚出自己留学的费用吗?

‌‌“差得不是一般的远,我当时19年海硕毕业了两年都没有正儿八经上过班,找工作找得吐血,还得了焦虑症。‌‌”

‌‌“裸辞待业七个月了,找不到工作,我妈都安慰我花几十万留学就当是出国体验人生了。‌‌”

‌‌“20年底回来无业到现在,试了好几份工作无一例外工作环境都非常难描述,本来以为疫情过后能好点,结果谁能想到现在双休三千都难找。‌‌”

‌‌“根本赚不回来,现在这份工作交完税每个月到手不到五千,除了薪资少、有考试压力,只好在有六险一金,完全和我刚回国的期待背道而驰每天都很焦虑,一想到未来就想落泪。‌‌”

看到这些真实而无奈的回复,很难不让人感慨。

根据《中国留学白皮书2021》显示,除去疫情及竞争日趋激烈等因素影响,留学生求职的问题依然在于:对于求职的期待过于乐观,‌‌“对自己定位过高‌‌”。

但说海归们‌‌“定位过高‌‌”实在有点苛刻,毕竟谁都不想看到投入和回报严重不平衡。

以方维为例子,他就读的是南安普顿大学的金融专业,前期学习雅思加各种中介花费7万左右,商科学费23万,两人间公寓住宿费一年8万,生活费8万,再加上往返交通费就已经超过50万了,这还不算父母在银行存的40多万保证金。

都说一年制硕士是花钱买前程,前程暂时没看到,但家里的钱是真金白银地给花出去了。

毕业于某中流985大学的方维本科成绩其实不错,他本科学的是材料工程。大三下学期,方维已经拿到一个本专业的保研资格,但因为性格跳脱,讨厌被拘束,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不适合走学术这条路,最终决定把名额让了出去。

‌‌“谁都知道研究生这个学历还是挺重要的,考研成绩下来之后,我们班只有七八个人确定了有书读,剩下的三十多个人全都在准备二战。‌‌”

对于放弃本专业保研的方维来说,在国内跨考内卷程度已经上天的金融专业,落榜的风险实在太大,申请国外的一年制硕士无疑是他的最优解。

对于这次的留学,方维的目标也很明确,他觉得最重要的是提高语言能力和扩大交际圈,至于学业可以不用像本科时那么紧张,只要能顺利拿到学位证书就行。

但是刚到英国,他有种两眼一黑的感觉。

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孤独,到英国的前一个月,舍友没有来,和方维说话最多的是超市的收银员,不过总共也凑不了二十个长句,因为怕被感染,方维一周只出门买一到两次菜。

实在憋得慌,他就跟国内的朋友打视频电话,但是又不得不苦熬时差,一聊好几个小时,最后就算是他以发红包利诱,好朋友也不想接他的电话了。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上课了,现实也和想象有很大差距。

在南安普顿,像金融管理这样的商科专业里中国人占比70%以上,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方维看到三百个人的阶梯教室,密密麻麻全是中国学生,为数不多的外国同学里还有两个是新加坡人;当看到长相十分亲切的教授走到讲台上的时候,他当时就傻眼了。

‌‌“这感觉就像是国内大学的英语课似的,除了讲英语之外,跟英国没有一点关系。‌‌

不过好在方维的适应能力比较强,喜欢打羽毛球的他参加了学校的RecBad,几周下来就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方维喜欢呼朋唤友的热闹,这一年,他跟朋友们喝遍了学校周围的酒吧,因为去得太频繁还跟一家叫The standing order的店里的老板有了不错的交情,时不时喜提免单。除此之外,他还喜欢在假期到处旅行拍vlog,到雷克雅未克看过冰原和瀑布,到挪威追过极光,英国的周边被他走了个遍。

方维的二十七岁生日是在冰岛度过的,他觉得这里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相比起国内,方维的留学生活的确是更轻松和快乐的;但他并不认为这就是一种‌‌“注水‌‌”。

‌‌“对于我这样选择新专业的人来说,跟别人说一年学到了多么深厚的专业知识那真是在骗人。但是这一年对我的一生来说都非常重要,它曾把我狭小的世界打开过‌‌”。

不是每个留学生都那么轻松

大众对于一年制硕士全都是水货的看法,或许是一种成见。

要知道,不是每个留学生都是出国去旅游和交朋友的,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她们不算富裕的家庭因此背上了巨大的经济负担。

和那些并不需要真的直面人生困境的人相比,这些留学生们极度渴望通过学历镀金来实现人生的逆风翻盘。

2020年因为疫情的缘故,孙晶申请的伦敦国王学院提供了国内远程上课的机会,但是综合各种考虑,孙晶还是想到英国去读书。

‌‌“我们的课程一般分为两大块,梳理主要知识点的是lecture,这样的大课在网上学习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担心不能跟老师高效率地线下沟通,而且也很害怕纯网课可能在学历认证上会有特殊的标识,以后找工作会遇到麻烦。‌‌”

初到英国的孙晶很兴奋,她第一次看到了偶像周杰伦MV里的多佛白崖,激动得跟闺蜜打了半小时的电话

但没想到孙晶到了学校之后,由于10月出现了两例新冠确诊病例,学校把所有学生和导师的tutorial都改成了线上。

这也就意味着她花了一大笔钱跑到英国来上网课了。

孙晶的家庭并不是那么富裕,为了供她出国读书,父母几乎花了家里三分之二的积蓄‌‌“真的要说的话,我这一年都是带有负罪感的;如果当时我选择在家上网课,至少可以给家里省去二十几万的生活费和住宿费。‌‌”

尽管父母一直告诉她只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好,可是孙晶还是给了自己巨大的压力,她一度焦虑到失眠。

孙晶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她会尽量挑选便宜的肉类和水果,争取把每个月的生活费控制在二百五十磅以内;对她来说最奢侈的一件事是,过新年的时候去吃了一顿在收藏夹里躺了很久的‌‌“龙门客栈‌‌”火锅。

对生活费的精打细算使她习惯了拒绝朋友的社交邀请,不过这也符合她安静的性格。

和方维跑马灯一样的朋友圈相比,孙晶很少展示自己的生活状态,即使是发出去游玩的照片,大多也是构图颇具巧思的风景、街景还有各种博物馆。

做饭是留学生们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孙晶会把自己做的菜精致地摆盘,还很用心地换了便宜又好看的桌布。

尽管只是一年的时间,但对于学习,她的态度却很认真,熬夜查资料写论文从来不划一点水‌‌“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其实我很想继续申请读博士,但欧洲文科的全奖太难申请了,这次失去了机会就只能回去了。‌‌”

回国后的孙晶在一家国企做对外宣传岗,工资虽然不高,但还算稳定。

在应聘时她也同样发现,一年的硕士经历并没有给她增色多少,不过好在有应届生的身份,加上她自己在读书期间培养出的能力,这份工作才最终被她拿下。

‌‌“工资也只是能在一线城市养活自己,我打算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之后就跳槽,至少要把爸妈的钱补上一半吧。‌‌”

采访的最后,孙晶有些沉默。

旷野之上,还是轨道

当初出国的时候大家都是抱着一种相当美好的期望,希望自己的人生会变得与众不同。

但是能留在国外工作的人寥寥无几,回国之后发现自己的选择也还不过就是那些,绝大多数留学生,都逃不过考编制或者成为打工人的命运。

短暂的留学经历早已经没有竞争优势,在最难就业季里,即使是那些顶尖学校毕业的和所谓水硕势不两立的‌‌“好学生‌‌”也陷入了困惑之中。

而还有一些人,他们勇敢地选择脱离了自己原有的轨道,想过留学找到另一种可能,但却阴差阳错地又回到了起点。

从事新媒体工作的张成风,2017年毕业不久就已经月入两三万,那正是这一行前途最敞亮的时候。

但张成风觉得‌‌“这行不能做很久,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个越老越值钱的工作‌‌”,他的第一学历不是很突出,双非一本的学历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并没有什么竞争力,尽管他试着去找过一些更‌‌“可靠‌‌”的工作,但都不合适。

最后张成风决定留学镀金,虽然他当时也考虑过留学后会面临的问题,但学历歧视让他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但后一个问题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解决。

19年毕业回国。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张成风有半年不能出去找工作,只能呆在家里。

接下来就是投简历的尴尬了。

以应届生身份参加校招,他的年龄不占任何优势;参加社会招聘,因为是转行,他之前的工作经验又用不上。

万般无奈下,张成风最终又回到了新媒体行业。

可是新媒体这行的劲头已经远不如两年前强盛,就业环境不是很好。大公司不在他所在的城市,小公司又不够稳定。

最后,他在一家事业单位找到了合同工,可是绕了一大圈,工资从两万多变成了现在的3500元。

张成风只能安慰自己现在也是研究生了,工作机会肯定比以前的本科生多很多。

所幸现在他的简历在一些院校的通过率会高一些,或许能有机会找到合适的行政或者辅导员岗位。

‌‌“都说人生是旷野而不是轨道,但是溜达了一圈,发现旷野上只有轨道这一条路,不上去你就等着弹尽粮绝吧。‌‌”

海归废物们的出现,不能完全归咎于一年学制有多水。

因为不仅是对他们来说,也是对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来说:

那条走不下来的轨道似乎永远都横亘在那里。

想要找到无边的原野,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