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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秋冬的夜晚,空气凉飕飕的,徐磊在车内这张带斜坡的床上铺了一张床单,放上被子,躺下后再从车内拉上后备箱盖子,合衣睡下。自打当了网约车司机,睡在车里之后,33岁的徐磊就基本没有过换睡衣入睡的机会。他身高1.81米,体重200多斤,睡进车里只能屈着脚,一夜,身体蜷缩在车门一侧睡觉。

为了省电和规避睡眠中发生意外,他往往不会把车打上火,整晚车玻璃都紧紧闭着,只靠车身的各种小缝隙实现微弱的空气流通。

第二天早晨,6点多徐磊就会醒来,迅速收起被子、还原车辆座椅,加入早高峰开始接单拉活儿。在车里睡了一夜,车内难免残留一些“人体”的味道。

为了避免因车内异味被乘客投诉,徐磊做了多手准备。接乘客时,他都会把车窗打开。之后,他每隔三五天就会去澡堂洗一次澡。每个月他会花70多块钱住两次民宿,主要就是为了在民宿洗干净自己随身携带的被子和衣服。

令人不悦的气味很难完全消散,不过徐磊相信,大部分乘客不会就此投诉他。“我都是拉特惠单,单价比较便宜,一般乘客也不会对车内环境有要求。”徐磊说,开网约车10个月,虽有乘客反映车有臭味,但还没有正式接过有关异味的投诉单。

和徐磊同在一个司机群里的孙立,经常和徐磊一起在浦东机场等活。孙立透露,不久前徐磊私下说过,接过几次投诉,是因为“车里有味道”。他进去过徐磊的车,也闻到过里面有股臭味,有时徐磊为了遮挡车里的臭味,会在车里喷香水,一瓶十来块钱的那种。

“香水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就更难闻了。”说完,孙立哈哈笑了几声。他的笑里,多少带了些感同身受。

今年45岁的孙立是安徽巢湖人,在上海开网约车一年多。徐磊住在车里,孙立不是。他花600元月租在闵行区下属的一个村里租了间小房子。由于每天送完最后一单的地点,网约车司机无法掌控,而且往往会离孙立的租住处很远。不愿开大老远空车回去,一旦截单时离家超过35公里,孙立就会睡在车里。

上海太大了,所以他每个月往往都有15天左右是这个情况。孙立认为,自己车里空气良好,没有味道,也没有接到关于异味的投诉。

孙立的被子等生活用品和后备箱里的备胎放在一个地方,需要掀开盖板才能看到。他租的这辆车较小,只能斜着在放平的座位上躺下,一夜夜就这么挨到天亮。他车内配有一个十来块钱一瓶的香薰,以净化车内空气,袜子两天洗一次,需要洗澡和洗衣服的话,就回出租屋去解决。但一个月在车里睡15天的情况,洗澡和洗衣服就很难顾得上了。

img在一线大城市深夜的街头,存在许多留宿车中的网约车司机。留宿车中,有人是为了节省房租,也有很多司机是为了奔忙节省时间。

42岁的朱贤是安徽宿州人,在北京开网约车8个月。整个4月,他有十多天没回位于马驹桥的出租房睡觉。因为专门的车载香薰会让他眩晕不适,为了驱逐车内的异味,他买了花露水洒在车里,必要时还可以用来提神:“一天开十几个小时的车,容易疲惫。花露水抹在太阳穴上,可以提神醒脑。”

朱贤个子瘦高,春季的北京在凉热间反复,他开车时穿着一件薄毛衣,袖子捋到胳膊肘处,快顶到方向盘的大肚子和他瘦高的身形相比略微突兀。

堵车时他的脚一直踩在刹车上,踩久了整条腿都在颤抖,再加上长时间久坐不动,他的大腿和后背一直发汗,“尤其是后背,一整天都是湿的。”正直春季,温度达不到开空调的地步,如果开空调很容易感冒。

经常睡在车里,他不像徐磊那样在车里把生活用品准备齐全,只随车带着一床被子,放在后排座位靠背后面的一个储藏箱里,乘客几乎无法发觉。他在车里睡觉从不脱衣服和鞋子,只把驾驶座放平,人躺好了,盖上被子即可。因为担心手机被人偷走,他睡觉时也会关闭车窗。

朱贤再热,也不会半裸着上身睡觉,觉得这样能保证车里不会沾染“人体”的味道。“脱衣服和鞋子睡觉,睡久了车里肯定会有味道,北京消费那么高,不可能天天洗车,所以我会避免。”

但还是有乘客反映过他车里有味道。今年3月的一天,北京室外气温达27度,他接到一个从十八里店到大红门的单子。乘客是一个年轻男人,路上男人和他说:“车里有味道,玻璃摇开一下。”朱贤告诉他,车里开着空调,开窗户外面的热气就进来了。直到把乘客送到目的地他都没开窗户。

去年冬天北京最低气温零下十七八度,有一天朱贤拉着一对年轻情侣,他们也觉得车里有味道,问朱贤能不能摇开窗户。朱贤以外面太冷拒绝开窗。第二天,他在平台收到这对情侣“车内有异味”的投诉。朱贤觉得这些人很没道理,“车里明明没有味道,有的乘客就是会恶意投诉。”

他反复强调,那是乘客对他的恶意投诉。

02 臭味的来源,发味儿的生活

为了省钱,徐磊到上海后没租过房。去年6月他从天津武清的农村到了上海打拼,因为一时找不到工作,他便租了这台SUV跑网约车,每天待在这台SUV车里的时间能有22到23个小时。白天SUV负责拉活儿,晚上就成了他移动的居所,在大上海的夜晚为他提供了一片遮蔽之所。

每天早晨从车内醒来,徐磊会到充电桩刷牙、洗脸,如果附近没有充电桩,他就要拿着牙刷、牙膏和毛巾,去公共厕所解决洗漱问题。上海很多公共厕所夜里会锁门,早晨7点才开门,所以,极少数时候,一些住在车里的网约车司机,正式洗漱前也会拉上一单。

时间就是金钱,对网约车司机来说更是如此。早饭,徐磊一般买了包子、饼和豆浆到车里利用等单子的时间吃。单子来了,就放下吃的开车去接。通常他一天只吃两顿饭,每顿饭时间不过3分钟。有时候,夜里他实在饿,也会花几块钱买桶方便面,在充电桩泡完端进车里吃。

方便面的香料气味在热气蒸腾下飘到车内各处,沾染到座椅上留下淡淡气味。乘客所说车内的气味,便是来自于这种住车族生活。它充满临时感,很多住车的网约车司机却要这样过上半年、一年、数年的时间。

气味是一方面。长时间住在车里的生活,也在徐磊的身上留下了痕迹。

由于久坐不动,开网约车这10个月,徐磊的体重从160多斤飙升到200多斤。他还患上痛风,脚部肿胀,不时疼痛。痛风无法根治,他车内常备布洛芬缓释胶囊,疼痛难忍的时候就吃一颗。

去年秋天的一个早晨,徐磊像以往一样在奉贤区从车内醒来,开始拉早高峰的活。还没拉几单,他突然感觉左脚如撕裂了一般疼痛。左脚不是踩刹车和油门的脚,但一旦因为痛风疼起来,全身都会丧失行动能力。他忍着疼痛把车开到附近的一个宾馆,花了一百多块钱住进去,把枕头垫在脚下躺了一天。

只有在这种特殊情况他才能睡到一张床上。

长时间被用作居住,气味在汽车里留下痕迹。

徐磊只有两双鞋,平时穿一双运动鞋开车,另一双是洗脚时穿的拖鞋。夜里,有时为了缓解脚部的疼痛,他会脱掉鞋子把双脚抬高放在方向盘上。踩了一天刹车和油门的脚已经汗气十足,放在方向盘上总会散发一些“味道”。

睡觉的时候徐磊会把车窗紧闭。因为疲劳了一天,他很快就能进入睡眠。呼噜声在车内响起,新陈代谢在身体里如常进行,呼吸作用不断把他肺腔和肠胃里的气体带进车厢。

气味还可能来自徐磊和他同事们意识不到的地方。不健康的生活导致肠胃和呼吸道疾病,也可能是一些网约车司机散发味道的原因之一。

中年男人常见的慢性疾病也是气味的来源之一。中年男性常见的慢性疾病是呼吸暂停综合征和支气管炎。呼吸暂停综合征常见于肥胖的男性,表现症状为打呼噜,睡眠过程会反复发生上气道塌陷、阻塞,支气管炎会引发咳嗽、喉咙痛、胸部不适、呼吸急促。而感染幽门螺杆菌,也会增加他们口臭的发生几率。

徐磊的车座椅材质用的是织物类,相比于皮质座椅,织物类座椅容易脏,不易清洁,散热性也较差。徐磊吃东西时掉落在上面的食物残渣很难清扫,而且这种座椅更易吸收汗渍和气味。徐磊长时间生活在车里,产生的汗味、饭味、药味、头油味、脚臭味等一切味道都会被座椅吸收,它们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充盈车厢,经常洗车才能清除大部分气味。‍

他一直生活在这个空间里,已经适应,自然闻不出什么味道。第一次进入车内的乘客,能立马嗅到车里的五味杂陈。他在某视频平台发布过自己睡在车里的场景,后备箱里的被子等生活用品一览无余,有网友评论说:“怪不得打网约车总是那么臭!原因在这里。”

近两年,不少人反映打到臭车的概率越来越大。这些网约车司机几乎都是男性。他们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从老家来到大城市专职开网约车,几乎都有睡在车的情况,少则每月睡几天,多则长达半个月以上。

一位上海网友发帖称“上海10个网约车司机,9个睡在车里”。有一次他打车的时候和司机师傅聊了聊,师傅说:“干我们这行的,上海所有区都跑遍了,就算租房,都不一定有时间回去住。我是真把车当家了,没办法啊。”

对一些网约车司机来说,住在车里,还便于跑早高锋。专职网跑约车的司机都很看重早高峰,跑早高峰会获得平台一些奖励。孙立形容这就像是考试,不跑早高峰,这一天可能就没法及格,赚不到钱。“回去耽误时间,而且睡不了几个小时就要爬起来,不值当。”孙立说。

不少专职网约车司机称,他们每天至少要开十四五个小时的车,否则根本赚不到钱。这种情况下即便司机不睡在车里,长时间处在这个狭小空间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味道。

03 生活下坠之后住在车里的网约车司机,很多人是在收纳现实的失意,给未来谋前程。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和糟糕的身体状况,使得生活显现出某些破败之感,散发的臭味,是一种落寞而肩负压力的生活留下的烙印。

开网约车前,徐磊在老家天津武清做电瓶车生意。一度,他想把电瓶车卖到越南。去年上半年他去越南考察,发现尽管当地政府禁摩,大多数人还是喜欢骑摩托车,对电瓶车没什么兴趣。国内市场饱和,国外市场拓展失败,去年他一度负债200多万,生活滑入泥潭。

他和老婆都是二婚,两人各自带着一个孩子组成新家庭,婚后他们又生下一个儿子。为了还债他卖掉武清农村的房子,离开老婆和三个孩子,前往上海寻找挣钱的机会。

武清离北京不到100公里,他没选择去北京,是觉得上海挣钱的机会可能更多。刚到上海他在一家公司卖过注塑机,因为工资太低,没干几天就走了。在上海人生地不熟,他好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工作,成天刷短视频。到了第十天,他在某平台刷到一个网约车司机月入过万的视频,于是决定去开网约车。

原本他想过租房,去郊区看过月租几百块钱的房子,没法做饭和洗澡。稍微好点的房子月租就要一千元以上,在闵行区他看过一间1380元的房子,停车费每月200元。他觉得不值当,决定先睡在车里再说,不成想这一睡就是10个月。

跑到哪儿睡到哪儿,徐磊自嘲在上海哪个地方都睡过。最远的一次,他在崇明岛的路上过夜。那片没有路灯,夜深了漆黑一片。不是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停留可能会遭遇危险,但那天他工作太久太疲惫了,顾不上这些。

他还在陆家嘴一家五星级大酒店的门口睡过,把车停在那里,他发一个短视频说:“今天我睡在大酒店了。”

睡在车里很大程度提高了他的行动效率。他是网约车司机中最拼的那一类人,每天两眼一睁就开始接单,一天跑十六七个小时。平台会强制司机每四个小时休息二十分钟,为了逃避这个规则,他卡在这个时间点接一个长途单,躲过系统制定的休息时间。

“每天跑车的前8个小时,只够覆盖掉成本,后面的8个小时才能真正赚钱。”他一个月流水能达到2万多,净剩大概有一万四五。这个收入在网约车司机中属于上游。

因为跑车太忙,他很少能有时间跟老婆和三个孩子打电话。两个大孩子都是12岁,一男一女,还在村里读书,教育上暂时还无须投入太多费用。徐磊说,过去有钱的时候他为两个孩子在天津欢乐谷办了张年卡,每星期带他们去玩一趟,玩完后再去万达吃顿饭,看场电影。“现在是负债前行,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徐磊说。

小儿子刚刚一岁半。前几天他和家里通了一次视频电话,儿子在奶奶的指导下第一次叫出了“爸爸”,当时徐磊感觉鼻头一阵酸楚,眼泪险些流出。目前他还欠债几十万,他觉得至少得再跑一年网约车。

徐磊在跑车的几个月里认识不少同行,“有一半曾是小老板,因为公司或小店倒闭才开网约车。”开网约车很苦,赚钱没有捷径可走,每天必须坐在车里苦熬十几个小时。这也导致经常有人离开这行,徐磊去年加入一个有50人的司机群,过完年只回来了10个人。

朱贤到北京开网约车前,在福建漳州投资汉堡、奶茶、福鼎小吃等小吃店。2020年,因为疫情原因小吃店经常无法正常营业,一直在亏损,到了2022年,他不得不卖掉房子填补亏空。之后他带老婆和两个儿子离开漳州,回到安徽宿州的老家。

朱贤的哥哥一直在北京开网约车,哥哥建议他来北京考察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小吃生意可做。去年夏天北京门头沟发洪水期间,朱贤来到北京,在北京考察了一些烤鸭店和奶茶店,断了这个念想。“大环境不好到哪都不好,我对这个地方也不熟悉,自己还欠着债,想了想还是没敢投资。”朱贤说。

几天后朱贤到门头沟的一家工厂里找活干,人事看他长得还算年轻,一看身份证说:“你都快50岁了啊。”实际上他出生于1982年,才40岁出头。人事果断没要他。因为哥哥在这里开网约车,对这方面比较熟悉,朱贤决定先开网约车过渡一段时间。

一开始他租的是一辆油车,因为油费太高,跑网约车的头4个月不仅没赚到钱,还亏了1000元。换成电车后,车租一个月4700元,充电费用一个月两千左右,比油费便宜很多。他平均一天跑15个小时,利润最多的一个月赚到10000元。

他平时和哥哥住在马驹桥租的自建房里,房子很小,仅比汽车宽一点,好在房租只要400元。这让他能省掉一笔北漂的大头开支。他和哥哥白天都在外面跑车,夜里都经常不回去睡,平时,睡在车里和睡在那间房里区别并不是很大。

去年冬天,北京最低气温达到零下十七八度,比过往很多个冬天都要冷。那阵子不回出租房睡的时候,朱贤把车窗紧闭,裹紧被子和衣而睡。他车里没有其他生活用品,只有一床被子。为了解决洗漱问题,早上他会去连锁酒店领一次性牙刷和牙膏,酒店一般都出入自由,前台的人无法判断他是不是住客,也不会多问。

前阵子朱贤感觉不舒服,想去北京的医院查查,觉得太贵,又没有北京的医保。后来他坐上绿皮火车回安徽老家的医院去查,查出脂肪肝和尿酸偏高,好在问题都不算大。

4月23号早上,朱贤从车内醒来发觉落枕了,脖子无法动弹,一动就疼。他没有休息,还是开着车拉单子去,休息一天不仅赚不到钱,还要白掏一百多块钱的车租。那一整天,他开车的时候身体坐得笔直,脖子丝毫不敢扭动。“想想自己老婆和孩子没饭吃,只有这样缓解疼痛。”朱贤说。

4月21号晚上,王正华从双桥接了个年轻人往东坝去。上车后年轻人闻到一股脚臭味混杂着烟味,有好几次,他不得不把鼻子靠近窗口的位置。

一路上,年轻人打探着他的生活,两人聊得很起劲。

王正华44岁,老家是辽宁营口人,2018年就在北京开网约车。车是自己的,车牌是租的,费用一年一万多。他说现在开网约车越来越难挣到钱,2018年他每天跑400公里,流水能达到1100元,现在跑同样的公里数流水只能达到600多元。他一天跑14个小时,去掉油费、保养费和生活费,能剩下七八千,好的时候能剩万把块。

这些钱他全都寄给上大学的女儿,和老家的爸妈和媳妇。她女儿在北京一所艺术学院读书,每月光生活费就要4000元。

王正华说自己目前身体状况还好。他相信只要有压力就没空生病:“没压力的时候病就来了。”他从不睡车里,认为睡车里的司机都是为了赚钱不要命的,人迟早会废。他在通州的一个村里租了间房,房租600元,每天自己做饭带到车上吃,能省不少钱。最大的日常消费是吸烟,一个月要抽三条玉溪,平均一天一包。

车停在双桥红绿灯口,王正华掏出一包玉溪,自然而然地递给乘客一根。乘客接下烟,这似乎意味着他允许司机在车内抽烟。王正华果然把烟点燃,胳膊伸在外头,眼睛盯着前方的红灯。

车流中,满眼是红色的汽车尾灯,趴在高架上依次前行。在大城市的灯红里,多的是这些肩负生活的网约车司机。

***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信息有模糊

最近热议机场出租车近距离拒载,勾起了我早已遗忘的往事,简单聊几句。

很久以前我在丽都附近住过一段时间,那里虽然没有望京近但更容易被拒载,因为司机排两个小时拉到我还不能在一小时内回去,就必须重新排队。(一小时内回去可以不排队直接拉客)

机场当然不能拒载了,但你一说目的地他立即颓了,说句操就猛起步哪都是轻的,各种唉声叹气难免。这反应只有外地来的没有位置概念的人不知所以,北京人都门清。

我的解决办法很简单,一上车就给一百元纸币说丽都别打表了走吧。司机立即明白了收下钱还是打表说好歹给您张票报销,欢快地开出去了。

八老师就为这事跟我吵架,她认为,出租车司机必须面对这种偶然性,那万一他拉一个门头沟的怎么说?今天一个丽都明天一个门头沟,一平均也不差。不能捡好的吃开心还挑食,再说这也不是乘客的原因,凭啥要乘客抹平这个差值。

我说你讲道理没用,这就是人性,靠自觉就能解决人类的问题要法律干嘛?我就打个车不愿意看人骂骂咧咧瞎他么开一路给我脸色看,再说我觉得司机排那么久确实拉近活不好干,要我说机场就该单弄一条通道专门拉望京之类的,司机嫌弃近可以不拉所以排队车少,愿意的司机就能快速拉到活来回跑。八老师说你这个傻子,乘客才不会选择目的地排队就看那条线能快速打到车,结果所谓近路的队人少车多去海淀的也来了,司机又开始排这个队撞大运,不要让用户思考是基本逻辑,最好的办法是设置明确近途加价或者减少司机排队时间。

总之当时我们两个吵得很厉害,最后八老师没辙说服不了我愿意花点钱买个清静,因为她也喜欢安安静静一路,但她的性格就是不能接受不合理。

有一天八老师突发奇想,说能不能这样,你下车再给,如果这一路司机表现很正常就值得加价,人家不容易还不抱怨,我们给钱人家也是意外惊喜,就会继续保持这个平静习惯。而你先给了,下次乘客不给他就更火冒三丈。我一听觉得有道理,花钱鼓励正确态度这个值得。而且给和不给都随我心意,好像被强迫感低了很多。

你猜怎么着,这钱我就再没给出去。

我居然适应了骂骂咧咧,不一会儿就到了,下车走人,心里想闹啥情绪呀你错过了我的好心。但说实话,啥叫平静我也没法准确分辨,突然急刹了一下算不算有情绪?而且我到达那一瞬间加价变得毫无意义,下车走人就行了还搞什么温情戏,我自己都懒得给,我的人性也没有多高尚。

最后我和出租车司机一样都输给了自己的人性。

网约车是很棒的解决方案,我看车里臭烘烘这事也有很多人抱怨,我就不抱怨,因为打贵的就能规避。其实多花钱能买到更高质量服务我就觉得合理,明码标价就行。

把能交给自由交易行为解决的问题直接市场化,我觉得是最简单的办法。你要干预就别以高尚理由为幌子,反正我不信。


@祝佳音:以前我的单位离机场特别近。酒仙桥,北京人大概知道在哪儿。机场过去打车大概30 块钱左右。

你可能也知道出租车司机到机场都要排队拉客,据说排队时间少说得30 分钟,也有说几个小时的。所以司机都憋着拉一大活儿。我遇到过无数次,出租车等候区上了车,一说到酒仙桥,司机立刻就垮了。涵养好的,不做声,但失望失落的情绪你都能感觉到,在车里几乎凝固成实体,令人窒息!涵养不好的马上脸就黑了,然后嘴里唠唠叨叨,骂骂咧咧——倒不是直接骂我,主要是用感叹自己命不好的方式泄压,‌‌“嗐,瞧我这命,等他妈一个小时,拉个酒仙桥,操,真他妈背。‌‌”要么就是怪自己,‌‌“嗐,我这排了一上午,一上午!早上起来一睁眼拉个来机场的,我心想那就排着吧,排了一上午——哎呦今天份儿钱算是悬了。‌‌”

的确不是骂我,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什么意思。这都还好,遇到格外脾气炸的,开车急起急停,在车流中穿梭,按喇叭,疯狂闪大灯,动作都透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每一个动作都化成一句骂人。

我当然是不好受,但我能做什么呢……是吧?我也不是没想过给司机额外一点钱,但是也不好开口,再说我打个车而已,我知道你命歹——也不能怪我吧?酒仙桥和望京地区几十万人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怪我吗?肯定是不怪,但是我自己代入到司机,的确也能理解不好受。当然道理我也会说,你不要总看你接到我,你就没接到过去房山的吗?但是这话不能这么说,尤其不能我说……反正后来我每次下飞机要去单位就有点儿心理阴影。

后来忽然有一天就好了,司机就都正常了,也不生气了,也不憋着火开车了。我非常奇怪,但也不好开口问,就认真观察——然后我发现了,拉我的时候,司机开到载客区出口时会和管理人员说一句,‌‌“去酒仙桥‌‌”。管理员会撕下一张票给司机,我问司机这个票是干嘛的,司机说,如果遇到很近的乘客,就找管理员开票,然后送完客人可以回机场,凭票不用再排队,直接载客。所以我就再没看到有生气的司机。

后来滴滴可以预约接送机,这种事儿想必就更少了。

 

 

冬风开始响了,一轮月亮明晃晃地挂在树梢。冬风窜到了树梢上,吹不动月亮。夜里十一点,塞满地铁车厢的人陆陆续续出站,他们大概也看见了月亮,竟比中秋节时的还要圆一些。一些人走向公交站,伫立望前方,等候的末班车还没有影,只听见风声从四面八方赶来;一些人行走在路上,步子急促,风仍紧随其后。

安插在两棵香樟树间的路灯发出了昏暗的光线,五辆摩的正停在树底揽客。天冷了,坐摩的时,风灌得厉害,极少人会选择搭乘。我注意到了离我最近的那个摩的师傅,他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有些微胖。他见我朝车走去,有些喜出望外,大概我是他今天拉的最后一个客人了。

风跟着我们一同启程了,师傅驶出小径,左拐进入柏油马路,红灯亮起,摩的停留,十几秒后,绿灯闪过,摩的再次启程。公路上没有几辆车了,摩的的速度不快,风声在我耳边呼呼响。

‌‌“你们为何在树底下等客?那儿不易瞧见的。‌‌”我望向白天大肆休整的路面,这里是第几次修了?

‌‌“站口有交警,一般不让揽客,但我们也要养家糊口的!今晚那个交警说,让我们到别处去等,无论如何安全第一,他是一个好交警,懂得我们这群人的不易。‌‌”师傅的声音在风声里游荡,有点像夏季的雷雨。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师傅是外地人,在这一带租了一房一厅,白天帮人拉货、搬家,做些杂活,晚上跑跑摩的,再挣点零花。大约晚上六点,他从家里出发,停在地铁站附近揽客。摩的这活在这座城市有许多人干,大多是外地来的农民工,能吃苦。条件好些的,便选择开滴滴。冬天一来,天越发冷了,坐摩的的人明显减少,晚些时候,没有公交,的士也不好打,才能轮到他们上场。每夜零点十分左右,师傅才收工回家,刮风下雨皆如此。

他是一个谨慎小心的摩的师傅,不像我此前遇到过的,风风火火,像鱼一般,在多车的路面,游来窜去,惊出好几身冷汗。他的车速不快,遇到障碍路面,缓缓减速,慢慢驶过,接着再将车速恢复。遇上十字路口,他仔细察看,并无来往车辆,才安全驶出。

‌‌“我们虽赚些小钱,但还是惜命的,没有安全,哪来的好生活呢。况且有你们坐车,更得为你们的生命负责。‌‌”师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点头说是,风吹得我的耳朵有些发痛,但心却还是暖的,若非不得不坐摩的,我是极少会选择此项交通工具,一来危险,二来风大,并不舒适。从地铁站到家的路程不算太长,但走路要三十分钟,沿途路灯幽暗。打车不便,末班公车已停运,只有摩的可供选择了。有时候,他们也颇像深夜里的一种守候。

经过第二个红绿灯路口,师傅说:‌‌“这是一座没有归属感的城市,一室一厅,其实就是一间房,隔了两半。每年的房租涨得比挣的钱来得快,若你不寻着法子挣钱,就只能灰溜溜回家了。‌‌”这时候,许多人已经在温暖舒适的家中享受夜间的安定了,而他们,甚至更多人,在异乡,还在为谋生奔波。

我抵达目的地时,跟师傅说了谢谢,并让他‌‌“今天早点收工回家吧,天太冷了。‌‌”

师傅腼腆笑了笑,掉转车头离去。我朝家的方向走去,天上的月亮已经不在树梢了,而是到了高楼顶上,莫非跟了我一路?

 

 

脱 身

我一上那辆车就后悔了,直觉告诉我,我搭上了一辆黑车。

我后悔自己的鲁莽,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搭了一辆顺风车呢?

我是上午赶到这个叫王集的小镇办事的,办完事情之后,已经是中午时分。因为只请了半天假,所以我心急火燎地想在下午两点之前赶回县城,不耽误到单位打卡上班。

上车之前,我在路边的小站等公交车,可等了约半个小时,路上连个公交车的影子也没有。我心里开始着急,不时地翘首眺望,盼着公交车早点到。夏日正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柏油马路上热气蒸腾,热得人透不过气来。路边除了我和两个摆摊卖东西的妇女,没有其他人。

公路上,偶尔有私家车飞快驶过。我灵机一动,何不搭个顺风车呢?当这个念头闪现的时候,刚好有一辆破旧的黑色桑塔纳轿车驶过来,我不假思索地招了下手。那辆车在我身边停下,司机放下车窗。

“师傅,能不能打个便车?钱我照付。”我对着车窗里说道。

司机看着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我急忙拉开车门,然后上车关门。我刚坐定,一股强烈的味道忽然扑鼻而来,我不由一愣,什么味道?酒气?好像不是,是一种很刺鼻的不熟悉的味道。我正在疑惑,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

我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扭头打量了一眼司机,他大约三十多岁,面色很白,是那种长时间没见过阳光的白,他双唇紧闭,眼神阴郁,看上去有点冷,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右臂上赫然纹着刺青!刺青是一条龙,张牙舞爪的,格外刺眼。我心里一紧,该不会是坏人吧?我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联想起网上报道的一些出租车上的抢劫案件,我心里开始有点发怵,难道他是个逃犯?我不由倒吸口凉气,忽然感觉后背发凉,脖梗僵硬,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有点不畅。我双手不自觉紧紧抓着包,手心里都是汗。

我心里紧张极了,恨不能立刻推开车门跳下去,可是车子的速度太快,再说大中午的路上车辆很少,更不见一个人影,所以跳下去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斜着眼偷偷又看了他一眼,他沉默着,面色冷漠,目光阴郁。我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或许是我过于警惕了,想的太多了。我直了直脊背,然后深呼吸,使自己稍稍平静一下。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始和他闲聊,

“师傅,你这是去哪里了?”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怔了一下:“哦,我去刘店了,去那里找一个朋友玩。”

什么?刘店?刘店不是在县城的西南方向吗?我们现在可是在县城西北,很显然,他根本不知道刘店在哪里,只是知道这个名字而已,由此推断,他绝不是本地人,而且他在说谎。我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他不是好人,或许真的是逃犯。我环顾车内,车子很破旧,像这种款型的桑塔纳,现在很少有人开了,说不定车子是他逃跑时候抢来的。

我内心又开始紧张起来,忍不住瞟了他一眼,他胳膊上的刺青越发刺眼,车内的那股气味似乎更浓了。一想到他可能是逃犯,我就止不住地冒冷汗,感觉车内的空气几乎凝滞了。我脑海里飞快地想着脱身的办法,车子到达县城会经过两座桥,穿过一个集市,只有到集市上,我才有机会脱身。心里这么想着,我不自觉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斜着眼睛偷偷瞄了他一眼,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的举动,我假装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掩饰自己心中的慌乱。

车子在道路上飞快奔驰,我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道路上几乎没有别的车辆,他依旧一言不发,我想他肯定在寻找机会下手,我心里更加紧张。车子经过第一座桥的时候,他猛地打了一下方向,我心里一紧,完了!他一定是要把我拉到偏僻河堤上去,逼我要钱。但我很快发现车子并没有开向河堤,而依旧是沿着公路奔驰。

我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稍稍有所缓解。我决定继续和他闲聊,扰乱他的思考。

“师傅,车里好像有股什么味儿?”我不自然地问。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吗?我怎么没闻到?你可以打开车窗玻璃。”

我打开车窗玻璃,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田野里的青纱帐一望无际。车子飞快地驶过了第二座大桥,我稍稍松了口气,过了两座桥,前面就是个集镇,我盘算着如何在集镇上脱身,并且不引起他的警觉。

车子终于到了集镇上,街道上行人稀少,道路两边摆着一些水果摊或烟酒摊,我知道机会来了。于是扭头看着他说:“师傅,我想下去买瓶水,天太热,口渴得厉害。”

他淡淡地说:“好吧,你去买吧。”

他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我的心突突直跳,生怕他反悔,于是急忙推开车门,逃也似地下了车。我长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脱身了。

我去路边的小摊上买了瓶水,心里想着怎么应付他,无论如何我不会再上车了。那辆车仍然在路边等我,我只好走到到车窗前告诉他:“师傅,不好意思,我晕车,就坐到这里吧,你看多少钱?”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回答:“不用了!”

说完,他一踩油门,车子疾驰而去。望着扬尘而去的车子,我暗自庆幸,他一定发现我识破了他,幸亏我机智,找个理由脱身了。

我下意识地去摸肩上的包,“糟了,我的包!。”我失声惊叫,刚才下车时候太慌张,我手里抓着手机,却把包落在了车上了!

这可怎么办?我焦急万分,包里面的钱丢了不要紧,关键是包里放着我的证件,还有今天办事的材料,现在车子早跑得无影无踪,我又没注意车牌号,上哪里找去?我懊恼万分,为了赶时间,坐了这么个破车,一路担惊受怕不说,结果还丢了包,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坐公交车。我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茫然失措。

午后,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也煎熬着我的心。我低着头,万分沮丧,像路边晒蔫的树叶,没精打采的。忽然“嘎”地一声,一辆车停在我身边。我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头。

“嗨!你的包。”一只手拿着我的包从车窗里递出来,是他!那个“嫌疑逃犯”!

“你的包。”他重复着。

我回过神来,不禁又惊又喜,急忙双手接过来。

“我......我刚才忘拿了。”我有点语无伦次。

“发现你的包落车里了,我就调头给你送回来了。”他依旧淡淡地说道。

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我有点尴尬。我刚要说谢谢,他一踩油门,车子已经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