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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上大学,决定不了一个人的一生,但至少会让我们学会用另外一种眼光去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但是,对于一个寒门子弟,上不上大学则意味着今后要过怎样的一种生活。

之前看过一篇发表在读者上的深度好文:《我奋斗了18年,不是为了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文章深刻地记录了一个出生寒门的农家子弟,在奋斗了18年后看似获得了和大都会里的同龄人一样的机会,但是那些根植在内心深处的家庭出生、生活方式、财务观念,却并不会因为学校名气、职位、收入这些外在的符号而发生改变。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至少在家庭方面,我们之间产生的某些差距会永远存在。

我也是出生在农村的寒门子弟,通过这些年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并且顺利地在学校的招聘会上签到一份光鲜亮丽的体制内工作,这些让我引以为豪。可这也是大学能带给我的改变,而且仅仅只有大学。

放假的时候回了趟家,见了见以前的朋友,他们都是一些初中的同学。大家在简单的寒暄过后,彼此关切地问着对方现在都在做些什么。我是个不太爱炫耀的人,但是在说出我现在工作的单位以后,对于他们的惊讶和羡慕,我并没有感到多诧异。既然这样,我也顺带说出了我现在还是个签约作家,虽然并没有写出什么惊世之作。他们的赞美越发带劲,只有我心里知道,这些年为读书付出的努力和吃下的苦,你们又怎么可能感同身受?

因为出身寒门,所以我才更懂得读书于我有着怎样的意义。我的父辈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那一亩三分地卖力地挥洒汗水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可以谋生的能力和手段;但是他们明白如何将他们的子女送出大山和农门,懂得不惜一切地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投资,懂得读书考大学是唯一可以改变我们命运的途径。他们没有高学历甚至都没读过书,却将子女培养成对这个社会有用的人。无疑,他们是伟大的。

16年的求学之路艰辛漫长。我喜欢大学自由舒服的环境,在这个被局外人称之为亚社会的圈子里,我认识了很多优秀的同龄人。他们的想法超前的让我生畏,他们的思想成熟的让我害怕,他们的能力高出我好几层楼,能够遇见这些出色的年轻人,我很感激。相比之下,三年的高中生活,才是可以让我唯一能够感谢的时光。

高中在离家5公里外的县城读书,严厉苛刻的教学和棍棒底下出人才的理念让这所学校名噪一方。严厉苛刻到什么程度呢,那些放出去的法定节假日会在周末补回来;棍棒底下出人才的理念让每个老师都懂得如何利用体罚去提高学生的成绩,但是又不至于将你打残。所以,我的三年高中是在充满血腥味的环境里熬过来的。

当时住宿,却不住学校,大家在学校附近找自己喜欢的居所,前提是一定要安静,便于学习。我住的房子到学校需要步行5分钟,周边全是住宿的学生,还有很多认识的人。我租的房子10几个平米,里面架着一张双人床,底下是砖头,上面是两块高低不一的木板,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硌得人后背生疼。靠窗边摆着一张很旧的双人桌,因为采光好,读书写字的时候不费眼睛。本来不大的屋子,在摆上这两件庞大的家什之后,屋子里只够一个人来回走动,而且推开门之后,能够顶到床。当时我是在怎样的一个环境里奋笔疾书了三年,你们应该可以想象得到,这是住宿。

民以食为天。说到吃饭,是当时最让我害怕忌惮的事。因为生活费有限,除去两个人每周的日常必需后,基本所剩不多,碰到学校收费和缴纳水电费的时候,还需要跟别人借。每个刚上高中的孩子,家长都会给他购置一全套做饭用的物件,煤气灶、锅碗瓢盆、以及一切一切有关的厨房用品。当时我上高中,弟弟上附属的初中,我比他大将近两岁,高出他三届,所以,他的生活起居自然被爸妈放心地交给我。说实话,当时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去照顾好一个比自己小2岁的孩子?但是也感谢他,让我放弃了偷懒的念头,每天的中午和晚上,放学后都必须第一时间跑回去,乖乖做饭给他吃。如果哪天高兴,切多了菜或者下多了面,剩下的都是我的,而且吃完之后还得重新给他做新的。

在当时本来就高度紧张的高中,无名的压力和老师每天挂在嘴边的“一切给高考让步”,这些本来就在日渐一日的重复中加剧着对我们心理承受能力地考验。可是,出了学校,我们这些习惯了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生活的小能手,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用自己做出的并不太可口的饭菜犒劳着一天的辛苦疲惫。但是,这些附加在学习之外的生活问题,并不会影响我们的热情,去实现梦想的热情。梦想就像是一束光,照亮着当时的全部。

终归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要为学习服务,即便再苦再难,全力备战高考仍是当时大家做得最有热血的事。出身寒门,读书是你唯一的选择,高考是你唯一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当时一群出身一样的年轻人,坐在一起,用了三年的时间,以自己的热情和努力,完成了看似不太可能的改变。

最后我们都上了大学,本科也好,专科也罢,985、211这些亮丽的标签固然让人心生光荣,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有这份去心仪学校读书的荣光。不管怎么说,上了大学,和没上大学,真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如果四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在那场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重要考试中折戟,而我的父母呢,也没有送我去上哪怕是很一般很一般的大学,那么现在,我在干什么,我能够干什么呢?照着身边人的例子看来,我或许已经结婚,好的话,甚至都有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在每天到底轮到谁为孩子换尿布的问题中和她喋喋不休;或许现在,我正在几十米的高空上腰缠钢索,每天做着酬劳不多却让家人担心的活;或许现在,每到年关,我穿着很酷很帅的衣服、抽着那些昂贵的香烟回家,在听到邻居说你看别人家的谁混得多好的时候,想起这一年里自己吃的苦和受的气,独自抹泪。

但是最后我读了大学,为自己的十年,不,十几年寒窗交上了满意的答卷。四年的大学,成为我以后回忆起读书时光最荣耀的地方。然后顺利地毕业、工作,开始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开始让家里人为家里出了我这样的一个大学生而骄傲,开始每天坐在写字楼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过着一种动动手指和脑筋就能谋生的生活,而不用只是整天站在高楼外面的玻璃窗上提心吊胆。好的话,还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读不读大学,对像跟我一样成千上万的寒门子弟有着决定命运的意义。曾经的殊死一搏后带给我们的改变,将会成为今后的生活里最让人心存感激的经历。

这就是大学于我的意义。

这不是一个寒门逆袭失败的故事

最近看到一个新闻,让我非常难受,一个美国留学生枪杀了自己的导师,准备写一篇。

看了下那个小伙的经历,不知道为啥,可能是太过典型的小镇做题家,竟然有种 “熟悉的陌生人” 的感觉。

他叫齐太磊,1990 年生于河南,高考地狱,第一次高考 603 分,报考天津大学没被录取,复读了一年,这次 624 考入了武汉大学的物理系。

多说几句这个物理系。很多东西在圈里和圈外看差距极大,比如生化环材等天坑专业,比如物理数学等纯理论科学。

在外人看来,这些专业都比较高大上,但是就业一直不太好,如果你提几句普通人不要随便报考,就有人在那里扯什么 “大家都不去做,国家怎么办”。

其实说句政治不正确的话,国家的事,真不需要绝大部分普通人去关心,前端科技是标准智力密集型产业,需要顶级大脑,不存在什么 “人多力量大”,几个顶级天才顶的上无数个普通大脑,有几个顶级聪明人去搞就行了,其他人管好自己别在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别扯什么 “天才需要人数基座”,都过了高考了,是不是天才你心里没点数?

所以说吧,普通人一定要思考清楚自己到底要干嘛,如果要去搞科研,一定问问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能不能坐得住冷板凳。对于那些急需要大学毕业后赚钱补贴家用的,就得更加谨慎。

物理数学什么的,也一样,很多人有个错觉,觉得学了这些专业,将来改啥专业都可以,这种想法也比较奇葩,你如果本来就没想读这个,为啥要去呢?就是因为这俩专业高大上能满足一下你装逼的冲动?

而且很多人高中数学物理学的不错,以为到了大学也不错,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纯理科是需要天赋的,尤其想将来做这一行。更有离谱的,父母啥也不懂,说是孩子心算特别厉害,应该去读数学系,拜托,你那是算数,不是数学,根本两码事,应该去做账房,不过现实里很多糊涂蛋的决策就是这样做出来的。

更有甚者,很多没啥文化的家长决策依据是那个专业名是不是高大上,很多人选了核物理,航天等专业,不是说他们深入了解觉得这些专业很适合孩子,而是觉得这些专业太酷了。

咱们不是说这些专业不好,非常好,而是说这些专业周期太长,毕业之后收入没大家想象的那么高,也是长期冷板凳。普通家庭的孩子读这个将来非常麻烦,这些年目睹了太多人毕业多年后改行,航天院也有句话,“来生投胎江浙沪,那时再做航天人”。

我知道有些人又想杠啥,还是那句话,家底足,你可以随便折腾。家底差,全家人指望你这根独苗,赚钱应该是你最先考虑的事,然后再考虑别的。航天院有大佬早年换岗后发了财,一直在给航天事业捐款。

天赋正常的人在普通本科的物理数学专业可以混,毕业去做个中学老师什么的。稍微好一些的 985 里神仙满天飞,你不行就是不行,没点天赋真的会垫底挂科,信心也受到巨大打击。到了大二,绝大部分天坑专业和数学物理专业的学生,可能就需要考虑再搞个别的专业为将来就业做准备。

这些年物理数学毕业的,基本上会分成这么几拨:

最优秀最有天赋的出国,读个海外名校,注意是名校,绝大部分水货不读也罢,毕业之后进大学。很多人有个误会,觉得这个时候回国内大学应该很容易吧,恰好相反,这些年回国搞个好岗位非常难,国内的大学和科研机构都有点满,没那么多位置可以让你去,想去名校经常需要 “三清团+藤校经历” 的配置。而且去了也不一定能有铁饭碗,在搞那个 “非升即走”,有点像咱们私企的 KPI 考核,年末看你绩效达成了没,没达成就滚蛋。

现在大家懂了新闻里有好多名校博士去江浙沪富裕地区的街道办了吧,大学教职高大上,但是不一定能去得上,去了也不一定能留下,留下也得过些年没啥资源的苦日子。街道办公务员尽管听着不那么上档次,可是属于 “稳稳的小确幸”,收入高(江浙沪的经常能达到内地两三倍收入),工作稳(铁饭碗),博士们去那些岗位太正常了。

还剩下一拨,没啥天赋的但一直读下去的,读完博士可能会去当老师,去差一些的专科或者好一些的中学,搞个教师编,或者去考公务员。

其他的转专业。

这次这个小伙伴很显然意识到了问题,发现本专业不太好就业,有点纠结,大学辅修了经济管理。

这又是一个信息差,除非你家有公司让你管,否则就没有哪个公司说缺个领导,回去招聘网站高薪招聘大学管理专业毕业生来自己公司做高管,现实里的公司管理和学校教的完全两码事,毕竟编教材和教书的那些人又没真干过管理岗。

现在大公司一般都是 “猛将起于卒伍,宰相发于州郡”,自己的干部自己培养,从技术团队里往上提,而且搞梯队,发现你不行立刻让你手底下的人把你顶替了,高管很多是财务出身,根本不招聘。小公司更简单,做管理的一般是掌门自己家里的亲戚。

随后这个小伙伴本科读了五年,因为修双学历,第四年拿下了经管学位,第五年拿下了物理本科学位。毕业后没读硕博,直接去了一个材料研究所,这又是个天坑。物理和材料确实有一些关联,不过材料行业想做出来成就,一般得是博士,他本科就去了,说实话有点难。

在那个材料研究所干了两年,估计是看出来没啥意思,于是又去了南方某科技大学做科研助理,这个大学说实话我之前没听说过,查了下,既不是 211 也不是 985,又是个科研民工的职位,收入非常低,好处是可以利用学校资源发点论文。

在这个岗位上做了近两年,相当于说本科毕业四年后,可能是意识到以自己的学历在材料这个行业根本没法混出头,于是开始考虑提升下学历。于是在 2019 年申请去美国路易斯安那大学攻读硕士,两年后也就是 2021 年拿到了材料学硕士。

然后在 22 年 1 月申请了北卡的博士,这个时候已经 32 了,我们知道,一般正常的博一是 24 到 25 岁,他比其他同学大了七八岁,而且他这个年龄等读完博都 37 往上了。

我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心态是怎么样的,反正设身处地思考下,压力应该是非常非常大的,因为他自己的家境并不是特别好。一个三十来岁家境不好的人,还在读博,读完都快四十了。而且通过我们上文铺垫,大家也应该看出来了,如今的博士已经是严重过剩,除了少数顶级天才,其他人几乎不存在你读完就能一步升天,肉眼可见不会有收入的大幅提升。

说一下这个读博,读博和读硕完全是两码事,读博是很难很难的,尤其硬科学领域,完全有可能你读了四年,最后发现你搞得东西方向都错了,那就得重新选题,这还不考虑导师打压的情况。当然了,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那个 SCI 论文,真能要了很多人的命。

而且还有个麻烦事,就是你弄的那玩意,到底能不能行,谁也不知道,你导师自己都不太清楚,只能是给你个方向上的指导。所以有些博士读个七八年,最后把头发都读白了,每年都有跳楼的新闻,大家有兴趣去搜一下。

我当初的同学很多读博去了,我要不是找到了工资很高的工作,估计也把博士读完了。有那么两三年,跟那伙人吃饭简直就是诉苦大会,比我在大厂 996 惨的多,毕竟我就算被公司赶出来,也不存在之前经历清零的情况,他们却天天担心一夜清零的事,都表示早知道这么难就不读了。

你可能问,是不是读完了会好很多?也没有,因为行业是跟风口相关的,出来太晚可能岗位没了,就得去三本教书了。去研究所的收入和人际关系也让人崩溃。

齐太磊的推文我过了一下,感觉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可能是有一些做科研的天赋的,但是不高。更关键的是,人年龄一大,心就开始不在状态了,齐太磊就完全不在状态,至少没法全身心投入。

这也正常,我之前接触过三十来岁去读博的。也就是毕业多年后混的一塌糊涂,觉得自己唯一擅长的事就是读书,想回去读书增加一下学历提升点议价,可是读了博之后又陷入了更深的内耗。

因为发现自己专业在自己毕业后这几年变化非常大,博士招的特别多,博士生毕业后发展路线非常非常的窄,一般只能去高校,问题是高校这些年非常难留校,博士太多竞争太激烈岗位有太少。如果想去私营部门,年龄又有点太大,事实上不管去哪年龄都有点大。多说一句,绝大部分公司是没有研发部门的,他们不会为高学历人才开高价,甚至因为年龄问题,都不会招聘。

大家知道张益唐吧,这些年华人里最耀眼的数学天才应该就是他和陶哲轩,张益唐因为博士论文和导师起了冲突,论文被压了七年才通过。由于年龄太大而且没有推荐信,一直找不到工作,在美国刷了几年盘子。

于是大龄博士每天看着小自己好多的 “同学” 认真做科研,觉得他们真幸福,年纪轻轻可以心无旁骛,自己真倒霉,越想越觉得这个博士到底有没有必要,花四五年在这上边到底值不值。他现在博士也没读完,前段时间见面喝酒,他说他高考后就一直走下坡路,几乎做的所有决策都是错的,唯一正确的事,就是没结婚。

感觉齐太磊这个阶段肯定是压力爆棚的,而且弄不好有种 “厌世感”。这不是瞎说,大家去问问那些理工科博士,他们是不是都有个灰暗阶段,觉得如果有个按钮按下去这个世界会毁灭,他们会 996 地不停摁下去?

而且读博还有个问题就是导师。

如果你或者你孩子读博,碰到一个导师跟高中老师似的那样对你或者你孩子,那你应该去庙里烧高香。

90% 的导师不是坏,他们跟博士的关系更类似你领导跟你的关系,处在那个位置上,屁股决定脑袋,在乎产出在乎自己的利益,对下边的人就会特别苛刻,让你每天非常痛苦。想象你领导啥样,你就知道博导们啥样。

还有一部分就是单纯能力差,学术能力差,处理手底下这几个人的关系也差,偏袒严重,还有说话难听,这些都会导致博士们本来就脆弱的内心走向崩溃。

这个案例当中,咱们没法知道导师到底咋样,但是 100% 的,这个哥们觉得导师对他很不好,情绪崩溃下开枪把导师给杀了。

其实美国的读博体系一般来讲走不到这一步,因为他们那边读博就跟上班似的,你如果觉得导师是个沙雕,可以换一个,而且一般都会成功。只能说,齐太磊最大的麻烦就在于年龄,他耽误不起了,产生一种幻灭感,可能觉得反正自己这辈子也完了,不然干不出杀人这种万劫不复的操作。

尾声:

前段时间也聊了,这些年对社会冲击最大的一件事,可能就是学历的不断贬值。

以前的高速发展叠加人才的供不应求,导致了大家观念里觉得教育是最关键的翻身因素,肯定是教育层次越高,将来出路越好。这么想倒也没啥问题,可是期望太高就有问题了。

对博士什么的,有些人期待实在是太高,以至于产生了严重的心理失衡。读了才发现自己原来不适合,可是时间已经花了,中途退出又太丢人,进退失据。

未来的趋势也很明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读博的成本绝对高过收益。

这个并不是中国的问题,国外也一样,比如美国那边。大家记得之前跟周立波杠的那个斯坦福博士吧,他自己说自己在大学一年收入 20 万人民币,纽约还有不少博士在开出租车,因为社会上并没有太多的岗位容纳研究型人才。同理硕士也一样,这些年贬值的超厉害,只是大家使劲卷,很多并不需要硕士的岗位也要求硕士。

太多人直到读了博士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前景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于是陷入了深深的内耗。此外很多人还有个严重错觉,简直错的没谱了,以为科研就是静下心来只做科研就行了,其实根本不是,大学和科研机构都是类官僚的层级体系,那里边的人情世故拉帮结派比咱们绝大部分人的环境复杂的多的多。

本文不知道为啥,感觉写成了一篇博士劝退,有点纠结发不发,不过发出来也没事,绝大部分申请博士的人都硕士了,成年人应该知道自己在干啥再下决定。

网上很多人在渲染寒门逆袭失败的事,我倒觉得不至于,他的家庭出身确实影响了很多决策,比如 2010 年上大学,当时国内互联网和量化金融那么好,学个编程人生就会大不一样。

不过也谈不上代表性,毕竟这类极端案例依旧太少。而且他已经通过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只是可能改变的程度没预期那么大。

总之,保持好心态吧,放到长期看,绝大部分趟不过去的事,可能都不是啥事。

你的人生完蛋了

人物那篇讲寒门学子的职业规划慢一拍的文章还挺有意思的,虽然每年一度都有一篇类似的文章,老生常谈,但确实有反复提及的必要。

我非常佩服的学姐发过一条朋友圈,‌‌“小地方考上来的孩子们,主动规避信息,对一切非本地口耳相传的信息保持严重不信任感,有很强的路径依赖,每次想到这一点就很令人伤感。‌‌”

比如我在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才开始学怎么写简历,我后来发现,简历其实是一种非常中产阶级的产物,它意味着一种将自己的人生非常巧妙精心地维持在某个轨道里的努力,我上大学之前不知道简历为何物,身边从同龄人到大人长辈,没有人用过这个东西。

这种‌‌“滞后‌‌”大多数时候甚至是浑然不觉的。我读大学的时候,环顾四周,我身边被某种‌‌“理想‌‌”所感召的人,往往不是一些家境优渥、有闲情逸致整点无用之学的人,相反,他们的家境不那么好,都属于所谓‌‌“小地方考上来的学生‌‌”,他们之所以会那么容易被某种‌‌“理想‌‌”所感召,一种美丽的解释是‌‌“未经污染的赤子之心‌‌”,而不那么美丽的解释恐怕是对阶级再生产的逻辑感到陌生。

因为相比与扩大信息的搜寻范围,继续一路往上读书,做一个狭义的‌‌“读书人‌‌”,是一种明显的舒适区,可以不用去理解象牙塔外的社会对劳动力的真实需求是什么,只需要在在大学里人为地延续高中的状态,只用埋头苦读。

这当然不能怪他们,不管是结构性不公导致他们原生环境的匮乏,还是出于人类本性的规避陌生信息,大学的教育本来应该到场,努力弥平这些差距,但糟糕的现实是很多导师会对他们的天真加以利用,为了完全把他们圈禁为自己的私有劳动力,不让他们接触业界,持续地渲染学术的神圣和高贵,以情怀和理想作为哄骗,结果就是他们在这条路上不顾规划地走到了黑,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不被社会需要,于是有了普遍的‌‌“破灭感‌‌”。

我很不愿意用‌‌“凤凰男‌‌”、‌‌“凤凰女‌‌”这样的词汇,但这些‌‌“凤凰男女‌‌”在进入大学前,紧紧携带着小地方父母老师过去十几年来一直给他们灌输的信念:当你有了更多的地位和资源,你就变得更自由了,你可以选择快乐了,选择爱情了,所以可以有一些松弛的空间。

但这不是事实,阶级再生产的逻辑是很难逃脱的,大城市的小孩也不会因为自己来自大城市就多么恣意地过人生,对大多数人来说,拥有的东西越多,越恐惧,越不自由,越要精心规划子女的道路以保证所谓阶级不下滑,在这个过程中一刻都不能喘息。这一点去上海人民公园相亲角就能印证,那里有大把不需要爱情、不需要快乐,但非常需要一个跟自己阶级地位相匹配的人来跟自己的家族‌‌“联姻‌‌”的人们。

‌‌“让自己变得有选择‌‌”,在中国社会是一种常见的虚伪修辞,这里的悖论在于,当一群人都更有选择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选看上去更有现实前途的路径,哪怕你想逆主流而动,你可能也需要建造起坚固的自我意识来抵御和克服周遭的压力。

那有什么办法呢?其实没啥办法,唯一的办法可能是让自己的世界变大一点,不要以某一个渠道作为唯一的行动合法性来源,比如上了大学后先把父母对你人生的意见屏蔽掉,听上去简单,但很多人做到这一步要好多年,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

我刚上大学第一门课期中考试就拿了60分,我们辅导员跟我说,你的人生完蛋了,你没有路可以走了,那时候我的大学生涯刚刚开始,但我被吓住了,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哭了一晚。

当我快走出校园的时候,四下茫然,辅导员说了同样的话,你的人生完蛋了,你没有路可以走了。但我已经不再相信这句话了,因为我的世界更大了,我知道有很多朋友、老师、长辈的意见,我不再把某一个人的某一句话当成驱使我生活的马鞭了。

从那时候起,我知道我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

 

 

在校园里做访谈的郑雅君

3

我自己算是依靠教育实现了向好的流动。中学时,我一直是小镇做题家,臻于化境的那种。

小时候,确切地说五年级前,我过的就是普通小孩的生活,挺无忧无虑的。我家在甘肃张掖市临泽县,我爸在发改委工作,妈妈在林业系统。他们是上世纪80年代的大学生,靠上大学跳了龙门,从农村老家走了出来。

那时我爸爸工作上挺顺利的,做到了发改委主任,我妈觉得,一家有一个人干事业就够了,她应该把重心放在家庭和孩子上。单位要她下基层锻炼,方便将来提拔,她不肯去,宁可不提拔,就是为了不离开家。

我上五年级那年,我爸出了车祸。好好地出门,人就那么没了。一夜之间,我妈的整个行动逻辑都变了。她觉得她没了依靠,我也没了依靠,只能靠自己了。从那时起,我妈生活里最重要的主题只有一个,就是动用所有她够得上的资源和力量,去支持我的学业。

她把我转到相邻的一个县城上初中,寄住在亲戚家。因为临泽县太小了,大家都知道我们家的事,当时我在学校当班长,有时要管理调皮的同学,有人就会用你没有爸爸这样的话来嘲笑我。我妈怕我受影响,给我转了学。生活一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从一个什么都不用忧虑的掌上明珠,突然就背井离乡,没有依靠似的。

其实那时我并不理解死亡是什么,爸爸不在了对我会有什么影响。我爸在的时候也不管我,他只负责给我买好吃好玩的,日常照顾我的事是我妈在做。最直接影响我的是我妈的焦虑感。我才11岁,她就老念叨,你将来考不上大学怎么办,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有时我妈半夜睡不着,会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像在对我爸说话,抱怨说你一了百了,我怎么办,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听到后会有负罪感,觉得要是没有我的话,我妈就可以跟着我爸去了。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从一个宝贝变成了累赘呢?

我那时候经常做梦,梦见我妈可能哪天自杀了,或者说精神分裂,没办法照顾我了。我就老在盘算,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我们家房子值多少钱,能不能卖,应该找哪个亲戚求助。后来很多年里回顾自己的生命,我才发现我的很多恐惧、恐慌,其实都来源于那时。

到我初中毕业,我妈觉得张掖市区的高中更好,想尽办法把自己从临泽县调动到了张掖市。你知道想从县城调到市区特别难,但她就是做到了,为了让我能在张掖市上高中。

高二读了文科后,我真的是努力到了极限的程度。因为高一时不太适应,数学学不好,英语也一般,整体成绩比较差。我妈找了各种人来给我做思想工作,像我爸有个同学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民乐一中的校长,我妈就把我领到他家里去受训,听他说以你现在的成绩根本考不上大学,你不可以这样,看看你妈妈对你付出了多少,你没有选择,必须要好好学习。

我们上学本来就早,7:30或者7:00就要早读,我为了能多学一会儿,会再早起半个小时,晚上学到一两点才睡。学校规定每天要跑操,我要么溜号,要么跑操时也带着小纸条,边跑边抓紧背几个单词。真的是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渐渐地成绩赶了上来,在年级位居前列。

那时我肯定是那种非常令人讨厌的好学生。比如考试的时候,我们按成绩排考场,我永远在第一考场的头几个位置,周围都是成绩接近的同学。答卷的过程中,我会故意做出轻松的姿态,翻卷子翻得很快,表示我已经做到第二面了,你们还没有翻面,给周围同学施加心理压力。现在反思,一个人想要在竞争中获胜的想法太过强烈的时候,真的会催生出一种人性的‌‌“恶‌‌”。

但其实私下里,我根本没有那么气定神闲。每次考试前我都会压力爆棚,情绪崩溃到哭,担心万一没有考到前面的名次怎么办。有时我妈看见了,会跟我一起哭。高考对你来说是唯一的机会,你觉得这辈子的前程都压在上面,命悬一线。

第一次高考,我在这样巨大的焦虑下考砸了。考试时紧张到什么程度呢,连勾股定理都想不起来,结果比我平时的成绩差了七八十分。下了数学考场,我就知道完了,要复读了。

那年我的成绩可以上个一本,但我没报志愿。我又不是考不上好大学对吧?要是去个一般的大学,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付出,还有我妈的努力。她每天在家把饭做好,给我送到教室,我吃完屁股都不用挪就可以继续学习。从我家走到学校也就15分钟,但她想帮我把这点时间都省出来。

复读那一年,我延续着高三的学习强度。我想,高考发挥失常,说明我对知识的掌握还是不够扎实,那就再一遍遍压实它。做题到后来,我一看题就知道出题的意图,它的考点,容易犯的错,做完就知道自己能拿多少分。焦虑还在,但焦虑已经大不过我的实力了。

第二次高考,考完数学后我想起算一道题时公式可能带错了。那道题是4分,我跟我妈说,要是那道题没错,我就是146分,如果错了就是142。最后果然是142。所以说,那时我已经是个臻于化境的做题家了(笑)。

最终我的成绩是全省第40名,进了复旦社会学系。当时我妈带我去兰州见复旦的招生老师,对方说以我的分数,进复旦只有法学和社会学两个大类可选。我不喜欢争讼,不想学法学,而且高中时看一些新闻调查节目,觉得社会调查挺有意思。虽然不知道社会学是干什么的,但感觉应该和那相关。我觉得如果能当一个新闻记者,去做些为社会争取公平正义的事,挺不错的,就选了社会学。后来做了访谈我发现,很多同学进大学时都是这么稀里糊涂报专业的。

在复旦门口和送我的妈妈告别,我对她说: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我朦胧地知道大学和高中不一样,但并不清楚怎么不一样。跟我妈那样说的时候,我想的大致还是继续拿出做题家的努力和韧劲,在大学里拿好成绩。

后来大学上得不算顺利,在香港交换时那么焦虑,我从没告诉过我妈。延毕那个暑假我没回家,在学校跟着高等教育研究所的熊庆年老师整理数据,其实也有点不愿回去面对那些关心的问询。不过,那时我已经确定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些许挫折感不会再困扰我。同班的同学们毕业时,我还和他们一起开开心心走了红毯。

在本科大五的毕业红毯上,郑雅君(右二)与妈妈和两个去年已毕业的好朋友一起走。

4

访谈完复旦的18个同学,我自觉已经找到了家庭背景和职业偏好间的某种联系:出身背景不具备优势的同学往往把更多权重放在了回馈家庭、求取稳定上,更倾向于回家乡做公务员这类工作;出身背景好的则更喜欢选择赚钱多,或是自己感兴趣的职业。

当年年底我到北方大学访谈,原本只是想验证自己的发现,却遭遇了挑战。在北方大学,公认最好的学生很多会去体制内,大家都觉得那样很光荣,赚钱是什么玩意儿,不值一提。我之前建立的框架一下就坍塌了。

回到复旦,我对导师诉苦,导师笑呵呵地说,解释不了也是一种发现,想想为什么解释不了?

一年后我再赴北方大学,在访谈中,北方大学和复旦的同学的共同之处清晰地浮现出来。我才意识到,问题出在我自己的预设上。之前我预设,每个同学的出路都是自己深思熟虑后选择的。我曾认为这个假设很自然,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有人不多方思考对吧?但众多同学的真诚讲述让我看到,的确有相当多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做选择,并据此来规划大学生活。

在此基础上,我把大学生组织大学生活的模式分为两类:‌‌“目标掌控‌‌”型和‌‌“直觉依赖‌‌”型。前者大部分来自优势背景的家庭,了解大学迷宫的规则,职业目标清晰,行动明确。而后者则无意识地陷入无目标状态,主要倚靠直觉和旧有习惯来组织大学生活。通常,前者能为主体带来更优势的出路。

和目标掌控型的同学交流,我时常能感到他们的自信和对职业方向的主动求索。像把‌‌“有趣‌‌”当作重要标准的经纬,本科期间数次创业,最后选定金融作为未来行业。为了入行,他跨专业考了金融类研究生,毕业后收获了好几个理想的工作邀请。最终经纬选择了做一家全球顶尖投资银行的交易员,工作地在香港,起薪50万元。他对此很满意:‌‌“这个工作可以让我用钱对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投票。‌‌”

追求的过程中,目标也可能发生变化。有个和我一起去香港交流的学弟学的是新闻,原本满怀新闻理想。那几年新闻媒体遭受了很大的冲击,他跟我说,‌‌“理想不能当饭吃,我现在都羞于跟人家说我是搞新闻的。‌‌”他决定转向金融,开始费尽力气找各类金融实习,‌‌“我要洗白自己的简历‌‌”。因为跨行业,他找工作并不很顺利。求职期间我见到他时,他一脸疲惫,但仍坚信自己的选择:‌‌“既然都是当‌‌‘打工狗‌’,我为什么不找一块肉多的骨头?‌‌”

目标掌控不一定都通向更现实、获利更多的出路,也有人走向了相反方向。我在北方大学见到一位陕西同学,他的选择令我充满震撼。他从热门的经济学逆流转到相对冷门的社会学,为的是‌‌“致力于社会的改善‌‌”。后来他回到陕西做选调生,经常在朋友圈关心社会时事、公平正义。

与目标掌控型相对应的,就是类似本科时的我这样的直觉依赖型。囿于文化资源的不足,意识不到要及早规划未来出路,或是迷茫度日,或是延续中学时的好学生惯性,一心只关注成绩。不少人到临近毕业,才匆忙抓住自己够得着的某个机会。禹海一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在大三下学期选择了符合主流的路径——推荐免试博士。即便已经有了看上去光鲜的出路,禹海仍在后悔,没有早些思考自己的未来。

看到许多同学和我一样,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出路是怎么来的,我的很多困惑得到了共鸣。意识到这样的困惑不是个体的困惑,它是一个结构性的现象。也在很大程度被安慰,明白了本科时的茫然并不全是自己的错。

听了众多故事,我慢慢明白,为什么有时教育看上去对于改变命运很无力。社会本身就有强烈的‌‌“再生产自己‌‌”的惯性倾向,也就是说一个稳定社会的运转,总是朝着巩固和再造现存秩序的方向去发生。再生产的过程中,资源会自然流向那些本就富裕的地方。认识到这个,你就不会再那么naive地觉得读书理应改变命运,不然就是社会不公平。可这个社会就的确是不公平。

当弱势背景的同学苦苦摸索大学和社会的规则时,优势背景的同龄人早已从父母或更多信息源那里获取了信息。他们中有些人的父辈甚至是参与规则制定的人。前者只能遵从规则,得不到好结果时责怪自己不够优秀,后者则有底气质疑和无视规则。经纬高三时参加过复旦的自主招生,成绩并不理想,因为文史科目需要识记的题他大多答不准确。‌‌“我绝对不会记哪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意义。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这才是最重要的。‌‌”

上博士后的两个暑假,我又在复旦开展了两轮针对农村学生和贫困专项学生的访谈,激发了更强烈的共情。一个大四女孩告诉我,奶奶从小就跟她说要好好读书,要有出息。但在进入复旦前,她连电脑都没有接触过,实在不知道‌‌“有出息‌‌”到底是什么样的出息。

看着女孩的眼泪,我暗自决定,我的书要为和我一样经历过迷失无从阶段的学子而写。从故事中,我挖掘出不少直觉依赖型同学最后获得较满意出路的例子,告诉同类学生,自己同样有过上好生活的可能性。

例如有个出生在农村的女孩,进入复旦后适应得较快,也很努力,学业绩点高,还拿到出国交流的机会去了芬兰。视野拓展后,她决心以后要环游世界,体验更多未知的风景。本科毕业,她到香港读了研究生。在她看来,这段履历增加了她求职的筹码和做人的底气。回来后,她如愿进入一家著名企业工作。

同样重要的是,从外显角度(比如职业获得)去测量,‌‌“直觉依赖者‌‌”因为付出的努力缺乏方向上的集中性,表现很可能不如‌‌“目标掌控者‌‌”。然而如果从多个衡量内在个人发展的角度测量,在大学里的散漫发展和自由探索,却可能让‌‌“直觉依赖者‌‌”在内在自我的探寻上取得进步。从迷茫到探寻,再到找到吸引我的路,我自己的经历,就是对此的一个小小注解。

在书里,我还剖析了大学迷宫的规则,希望为同学们顺利通关提供参考。社会的确不公平,但我想尽可能为被嘲讽为小镇做题家的那些学生做点什么。否则,我都对不起将自己的经历与心路历程向我敞开的同学们。

复旦刚入学,身着‌‌“志德书院‌‌”书院服的郑雅君

5

刚上研究生那段时间,我经历了难忘的自我破碎。原因不是像本科时那样不适应,恰恰相反,是由于我突然成了优秀学生。

本科论文我根据和熊庆年老师整理的数据,写90后名校学生成绩和家境的关系,很意外地拿到了中国社会学年会的优秀论文奖。这是全国性的会,入围评奖的都是很好的文章,作为本科生能拿奖,我挺受宠若惊的。进入高等教育研究所读研后,熊庆年老师是我的导师,他挺肯定我,加上好多研究生同学是从外校考来复旦,和他们相比,我对复旦肯定更熟悉,一下有了优势似的,成了出挑的那一个。

但我完全没有享受这种变化,反而陷入了深深的错愕。以前总怪自己不够优秀,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换了个地方就成优秀了,难道是真的变优秀了吗?其实没有,只不过是评价环境和标准变了。我突然发现,自己此前很多年追求所谓的优秀有多荒谬。既然优秀不是个客观存在,而是取决于某个评价体系,那么我难道要为了被评价而耗尽自己的一生吗?

困惑接踵而至: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我的目标不再是赶上其他优秀的同学,那么我的目标是什么?它有什么意义?

那段时间我像着了迷一样,碰到人就和对方讨论,你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意义?甚至还去问了熊庆年老师。几天后,熊老师给我发了个邮件,附着他职业生涯中发表的所有学术论文。在邮件里他说:这些论文,现在看来大部分都是‌‌“垃圾‌‌”。

熊老师的个性非常谦和,他的话一定有谦逊的成分。但我也能感觉到,他可能的确认为,从长远来看,自己的很多论文或许不是很重要。

老师的话给了我又一个冲击。过去习惯外界的评价体系时,我觉得做学术挺体面的。但当我开始向内寻求,熊老师让我知道,做学术也可能变得没有意义。并不是说走了学术这条路,意义就自动来了。

我在访谈中加入了这个话题。继而发现,这似乎是这个年龄段的同学普遍的困惑。包括那些曾让我觉得有距离感的精英同学,他们和我一样,也要面临意义制造的问题。

我意识到,能够自由地去探索我的答案,还可以通过研究听到别人的答案,这是个非常大的特权和幸运。熊老师曾建议我把本科论文扩展一下,写成硕士论文,这样两年就可以毕业,能把延毕耽搁的时间抢回来。但我坚持要做出路问题的研究,我说不为别的,我就是想解决自己的困惑。我不仅想弄明白大家的出路是怎么来的,还想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出路中找到意义的。

复旦的昌盛生长于甘肃偏远农村,高考前没有出过省。到复旦后,他发觉和条件优越的同学比,自己的差距‌‌“不是努力就可以赶得上的‌‌”。他陷入长达一年的轻度抑郁,不去上课,拒绝社交。昌盛向我描述自己那段时间的状态:躺在三楼的床上看着窗外,‌‌“外面阳光很好,但我不愿意出去,我感觉我和外面是隔绝的。‌‌”

帮助昌盛寻求到意义的是他所学的社工专业。社工面对的大多是弱势群体,昌盛学习了如何帮助他们,也在情感上产生了共鸣,慢慢从抑郁中走出来。后来他做了选调生。

还有给我深刻印象的梓桐,是从云南农村考入复旦中文系的。经历了兢兢业业刷绩点、参与支教、去台湾交流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成天想,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大三时,梓桐开始跟随老师做一个古典文献学的项目。他渐渐发现,自己对读书和思想最有兴趣,确立了做学术的志向。‌‌“提出有启发的洞见或者观念,能够帮助今天的人理解自己的处境,这是我最想做的事。‌‌”他认为读了这么好的大学,如果满足于过小确幸的生活,‌‌“我觉得你是没良心的。‌‌”‌‌“只追求独善其身,不求道的话,那没有价值。‌‌”我问他所说的道是什么,他回答:是张载的横渠四句。

有些同学让我看到,有时,意义来自选择后的建构。前段时间我去都江堰旅行,见到了访谈过的一位复旦学妹。她毕业后作为选调生去了都江堰,现在在当地机关的政研室工作,专门负责写材料。她告诉我,可能自己写的东西80%落不到实处,但想想只要有20%能落实,也是善莫大焉。她与家乡有深刻的情感连接,愿意去服务当地。

我开始感到自己的研究是有价值的,不需要谁认可或是发表,而是它自身具备内在价值。它滋养了我的生命,扩展了我的认知边界,也让我更理解他人。你发现生活可以有很多种,看待生活的方式也可以有很多种。特别是虽说像家庭背景这样的参数无法改变,常会让人觉得无力,想躺平,但当你走到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故事中去的时候,你会发现现实比理论精彩得多。人如何看待自己无法改变的因素,如何创造意义,都有很多可能性。你也会觉得的确需要对自己有所交代,而不是说简单躺平完事。不夸张地说,在做研究的过程中,我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修改书稿时,我特意在硕士论文的基础上加了一章,讨论价值信念。我觉得,如果仅仅指出上大学需要具备的技巧,导致大家都钻营式地去学套路,这个没有意义,无非是换一种方式卷,搞成了成功学。而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要想获得长远的发展,可能必须得思考自己到底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什么事情对自己有意义。这些问题是不能回避的。

书出版后,我给每一位接受过我访谈的同学都寄去了一本。出乎意料,他们都很高兴,有人甚至在朋友圈主动披露‌‌“我就是书里那XX‌‌”。两周前,我在一档播客节目里分享了自己研究过程中的一些体会,并且公开了微信号方便接受反馈意见。没想到真的有很多人加我,绝大部分都是大学生。他们有的给我写了很长的信,表达自己的共鸣,告诉我这个研究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有的就是一两句话,单纯表达祝福和支持;也有的什么也没说,大概只想躺在我的朋友圈里,当一个安静的支持者。

博士六年,我继续着寒门学子如何突破文化障碍的研究,即将论文答辩。全力将我从小地方托举出来的妈妈,将会看到我学业的最终成果。最近出了书,好多叔叔阿姨知道了,在朋友圈转发媒体对我的报道。我妈挨个点赞,回复‌‌“谢谢您长期以来的鼓励和支持‌‌”,再加两个抱拳的表情。

 

 

寒门不是自谦或者自卑,有可能是你高攀了

今天国人对寒门的理解大多数人认为就是穷人,但是我们中国人对穷人的理解却匪夷所思,你知道现在很多人眼里,怎么算穷人吗?凡是没有财务自由的人,都是穷人。而那些得靠接济过活的人,更是不必说了。

所以大多数老百姓才会认为自己是‌‌‌‌‌‌“寒门‌‌‌‌‌‌”。但是,如果严格来说,很多人在说自己是‌‌‌‌‌‌“寒门‌‌‌‌‌‌”的时候,有可能你已经高攀了。

我们来看看‌‌‌‌‌‌“寒门‌‌‌‌‌‌”在中国的原始含义,它指寒微的门第,专指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也叫庶族,并非指平民阶级。只是今天,因为社会的变化,把财富追逐和物欲的要求无限拔高,后引申为贫民阶层,家境贫寒的家庭。

好,那我们就按照今天的说法来进行我们接下来的探讨。

之所以那位老师说‌‌‌‌‌‌“寒门再难出贵子‌‌‌‌‌‌”,其实他表达的意思并没有偏激,现实的情况就是如此,资源是有限的,从教育到医疗,从物质到精神,这些东西都不是免费提供的,假如你自身没有达到或者你父母无法提供,也不能说你靠自身努力就没有鸟枪换炮的机会,但你跟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起跑线就不一样。

现实情况下就是,富裕家庭的孩子得到了更多教育和更好的环境,这些条件下,并没有成为你以为的纨绔子弟。那些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有钱人的孩子都飞扬跋扈加败家,让人引起憎恨和仇富,实际上他们大多数可能素质更好,修养更好,也更懂得如何把握人情世故和扩充祖宗留下的人脉,再建立属于自己的根基。

我们是什么不重要,但是更难堪的事情是你必须往这个方向努力

现在,我们大概知道,当年陈胜吼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是多么开天辟地,但是那是因为压迫到了一种威胁生命极致的被迫之举。几千年下来,文化根源里的东西不是改朝换代就能彻底变化的。

到了今天,之所以我们对‌‌‌‌‌‌“寒门‌‌‌‌‌‌”自称又意难平,主要原因是社会它有一个无形的秩序和要求,虽然它并没有明文规定写入法律,但是大多数人却被动接受这样的形式。

就是,今天你只有做到了有权有势,生活在光鲜亮丽的环境里,你才算得上有价值的人,才可以被尊重,才不会被鄙视,才不会被支配和指使。

而即便是勉强进入了这个圈子的地域,但是你并没有匹配这个圈子的实力那也只是一个边缘人。

也有很多人因为教育,贷款借债去买那里的房子,为了下一代大家觉得苦一点没有关系,毕竟进入了富人区。但是,我迷惑的是,富人区首先是这个人本身是富人,而不是这个地区你来就成为了富人,有些伎俩不过是为了抬高一些行市,最终却让一众小老百姓买单,绷了面子,却苦了里子。

这正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现实自古如此。

所以,今天很多人一边哀叹人心不古,一边又自己苦心钻营,不得不妥协和委屈,只想有一天自己或者下一代能有所改变。

努力去改变没有问题,然而更好的和谐是包容合法的存在,摒弃偏见与鄙视

不过,在我看来,你选择怎样的人生道路去努力都是可以的只要在合法的范围内,我们更多应该是对大众和自身的一种包容和彼此的尊重。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大家想象的那样。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生活态度。财务自由或者说高收入自然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你可以有更大的选择性,但是假如获得前者一开始就不是公平竞争的情况,那么有些人可以选择退出吗?而不是被你们淘汰或者俯视下生活。

未来,我们希望一个不需要太多煽情和同情的氛围,我们希望尊重每一个人的合法选择,正如老话说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过的独木桥,欢迎大家互相替换,当然也鼓励你继续努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