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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婚姻是人间,坏的婚姻是地狱,别想到婚姻中寻找天堂。

人终究是要生活在人间的,而人间也自有人间的乐趣,为天堂所不具有。

恋爱时闭着的眼睛,结婚使它睁开了。恋爱时披着的服饰,结婚把它脱掉了。她和他惊讶了:‌‌‌‌“原来你是这样的?‌‌‌‌”接着气愤了:‌‌‌‌“原来你是这样的!‌‌‌‌”而事实上的他和她,诚然比从前想象的差些,却要比现在发现的好些。

结婚是一个信号,表明两个人如胶似漆仿佛融成了一体的热恋有它的极限,然后就要降温,适当拉开距离,重新成为两个独立的人,携起手来走人生的路。然而,人们往往误解了这个信号,反而以为结了婚更是一体了,结果纠纷不断。

人真是什么都能习惯,甚至能习惯和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活一辈子。

习惯真是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甚至能使夫妇两人的面容也渐渐变得相似。

正像恋爱能激发灵感一样,婚姻会磨损才智。家庭幸福是一种动物式的满足状态。要求两个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既融洽相处,又保持独特,未免太苛求了。

在婚姻这部人间乐曲中,小争吵乃是必有的音符,倘若没有,我们就要赞叹它是天上的仙曲了,或者就要怀疑它是否已经临近曲终人散了。

在多数情况下,婚姻生活是恩爱和争吵的交替,因比例不同而分为幸福与不幸。恩爱将孤独催眠,争吵又将孤独击昏,两者之间的间歇何其短暂,孤独来不及苏醒。

婚姻的后果之一是失去孤独的心境。至于是幸还是不幸,全看你内心是否有孤独的需要。

婚姻有一个最大的弊病,就是对独处造成威胁。对于一个珍爱心灵生活的人来说,独处无疑是一种神圣的需要。不过,如果双方都能够领会此种需要,并且做出适当的安排,我相信是可以把婚姻对独处的威胁减低到最小限度的。

婚姻中的一个原则:不要企图改变对方。

两口子争吵,多半是因为性格的差异,比如你性子急,我性子慢,你细心,我粗心,诸如此类。吵多了,便会有怨恨,责备对方总也改不了。可是,人的性格是难变的,只能互相适应,民间的智慧称作磨合。仔细分析,比起性格差异来,要对方改变的企图是争吵的更重要原因。如果承认差异,在此基础上各方调整自己的态度,许多争吵都可以平息。

在夫妻吵架中没有胜利者,结局不是握手言和,就是两败俱伤。

把自己当作人质,通过折磨自己使对方屈服,是夫妇之间争吵经常使用的喜剧性手段。一旦这手段失灵,悲剧就要拉开帷幕了。

‌‌‌‌“看来,要使丈夫品行端正,必须家有悍妻才行。‌‌‌‌”

‌‌‌‌“那只会使丈夫在别的坏品行之外,再加上一个坏品行:撒谎。‌‌‌‌”

‌‌‌‌“我们两人都变傻了。‌‌‌‌”

‌‌‌‌“这是我们婚姻美满的可靠标志。‌‌‌‌”

祖父种了很多花草,院子里开满了黄的白的红的郁金香,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

有时候我们几个晚辈在里面嬉闹徜徉,有时候跑到楼上吃甜食发呆,那时候楼上的房间还没完全搭建起来,里面没有窗,很通透,外面没有人和车,很清静。远远的望过去,只有一排排青翠的树木在风中摇曳。

我做过很多梦,各种各样奇怪的梦,但倘若祖父恰巧出现在我的梦里,那画面总是很美好。

祖父是在家里所有长辈中,我最欣赏的一位。他和很多人的祖父一样不善言辞,质朴淳厚,带给我们无限的温暖和爱。仔细想来,在我人生成长的阶段里,与祖父的互动和亲近是比父亲还要多很多的。

1.祖父和我们的童年

印象中最常见的片段便是祖父干完农活后,他回来时手里总是有些要带给我们的东西。无论是包着叶子的黑皮甘蔗,还沾着点泥土的鹅黄色甜瓜,翠绿的西瓜,他都默默的放在空地上,笑着看我们出来拿着吃。

那个时候,我们家住在村里的第一排旧房子里,门前是一片池塘,池塘旁边是一片果树。枣树、桔树各两棵,桃树、枇杷树各一棵,葡萄藤蔓从前也有一片,但没有好好的结出像样的葡萄便被撤掉了。这些果树伴随着我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在不同时间段相继结出满树丰硕的果子,迎来不少同龄伙伴的驻足和心动。有时候我们还在睡觉,便听到外面是有顽皮的孩子拿着竹竿或是石头朝树上砸去的声音,捡去了一些就撒腿溜了。

收获的季节是最快乐的。

枣树,一棵是锈红色的小枣,咬一口,嘎吱嘎吱脆脆的,甜甜的;一棵是草绿色的大枣,果肉松散,少了些口感;桃树,越过了养猪用的小平房的屋顶,她是最安全的,小孩子们都是够不着的。每次桃子成熟了,都是祖父搭一个梯子,我们在下面踮起脚尖,扬长了脖子看着。等祖父下来后,我们挑着几颗直接拿到衣服边角处擦擦,就这样过足了口瘾便跑出去玩。祖父母留一部分放家里,再分了些左邻右舍,如有多余的便拿到小镇的街边去卖换些散钱。

听祖母说,这些树是祖父九岁左右栽种的。托祖父的福,我们童年时光平添了一些乐趣。

后来我们搬到马路边的新房里,果树便在老房子那里逐渐荒废了。桔子还只是青色的,便被随意给摘完了,地上空留一些被折断了的树枝,气的祖父闷闷不乐。

他舍不得,也想让我们能继续吃上这天然结的果子,便小心翼翼的移植了两棵桔树,放置于新房后院的菜园子里。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棵树一直到今天依旧顽强的生长着,每年九月底便神奇地结着橘子,眼见着沉甸甸的果子压着树枝弯下了腰就快要掉到地上,祖父便会找出一些长杆撑住,这样桔树就能一直好好的以一棵树该有的姿态骄傲地安然生长在这一片菜园里。十月桔子渐渐的变黄,祖父认真的摘剪,用干草裹起来,放在纸箱里,留着我们放假回去吃。

有一年我从小伙伴那里得来一株紫茉莉和太阳花,兴高采烈的交给祖父,他放到后院里种着,后来墙角布满了这2棵植物,长得很高很艳,都有些困住了我们经过厨房的路径。几块钱的种子,经过他的手,翻土播种施肥浇水,就能神奇的长出一排排整齐的果实和一片茂盛的花草。我时常认为,这不是果子好结,花草好养,是他勤奋且用心看护的。

2.祖父和他的小爱好

祖父写得一手好字,每年都会写几幅春节的对联贴上,喜欢看武侠小说,会玩牌和下棋,但他很有自制力。上学的时候我在小镇街上的店铺看到他几次,但他都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差不多的时候便回来了。

祖父很喜欢看电视,但只看抗战碟匪片,经常看着看着就张着嘴巴头朝上睡着了。明明看他睡的很沉很投入,可你要是把电视关了,他就会醒来。

祖父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小孩。他能拿着旧的智能手机,自己靠在床边这点点,那那试,碰上不明白的就笑着问我们‌‌“这个是做什么的?‌‌”有一次我和弟弟在家里玩自拍,他恰巧经过也停下来半弯腰站在我们的镜头下,憨厚的笑了一下,可爱极了。

祖父最喜欢拿他厚重的手去抚摸他孙子的头,我知道这是他表达爱和期望的方式。

祖父或许还有很多其它的小爱好都慢慢收起来了,到最后只剩下吸烟这件事,总也戒不掉,收不起来。长期吸烟的毛病便是颤抖的肺和喉咙,让人有些担忧。

3.祖父和他的‌‌“母亲‌‌”

关于祖父的很多事情,是长大后偶尔听祖母说起的,祖母每次讲到过去,谈及那些几乎不曾说起的往事,眼角会泛着泪光。

祖父无兄长,幼时便失去了父母的庇佑。他有过母亲,是曾祖父生前再续的。这个曾祖母生了两个女儿,祖父便因此多了两个妹妹。对于这个曾祖母,我幼时是见过的,但不太喜欢。起因是有次过年发压岁钱,待我随着姐姐、弟弟兴高采烈小跑过去的时候,她偏让我先把这地扫一下。可能是这一件事,也有可能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我对她的印象便不太好。而事实证明,小孩子对人性的判断是有一定的敏感度的。

祖母说,祖父的这个‌‌“母亲‌‌”是很偏心、过分的。对于她的两个女儿,她是极其上心的。大女儿出嫁后住在离祖父家不到800米的地方,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普通人家很少有人能吃上一顿饱饭,经常是一锅稀饭掺杂着一些米粒。倘若曾祖母其巧有什么好吃的食物就开小灶,喊她大女儿和女婿来吃。而祖父有过什么呢?从她那里得到的爱想必微乎其微吧。

人性中总是有丑有美的。有人私心以对、藏着掖着,有人隐忍沉默、以德报怨。

有次曾祖母应约去她二女儿家住,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因而落下了瘫痪行动不便的毛病,这之后就被送回来,祖父祖母把一楼的卧室腾出来,搬到二楼。从此曾祖母就在一楼住着,这期间主要还是祖父祖母在照看着,端茶倒水喂食,直到她安然离去。

4.祖父和祖母

祖父越来越老,越来越黑,也越来越瘦了。

以前祖父会吃很多饭,尤其爱吃红烧肉和猪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没有从前会吃饭了。一碗米饭伴着点汤就够了,有时候竟然连饭都可以不吃。

有一年冬天,祖母喊他下楼去吃饭,他倚坐在床上摆手说不要。

我很好奇地问了原因,结果令人忍俊不禁。

他撅着嘴说:‌‌“我下楼去帮她烧柴火,她还要说我。‌‌”

‌‌“不饿吗?‌‌”

‌‌“饿就饿一会儿。‌‌”

最后祖母吃完弄妥上来后,默不吭声端了一碗饭给他。其实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祖父母之间的闹脾气都是暂时的,谁都会牵挂谁饿着肚子,冷着身子。

现在的祖父母又搬到村里的房子去了,老人家不喜欢住在马路边,嫌太吵闹。

今年国庆期间回老家待了五天,如今的门前围了一个鸡圈,养了十来只土鸡,祖母笑着说等我们过年回去炖汤喝。种了一棵桂花树,会飘出阵阵淡淡的香味,铺满一整条路,穿进屋子里。想来祖父是个很有诗意的人,竟会摘几株桂花枝叶递给我,那一瞬间我真的是怔住了。祖母在一旁看着说让我带回去闻香,这样心情会变得美丽。

我们一起吃了三顿饭,祖父每次只吃那么小一碗便放下了,祖母说他的精神状态不如从前。有次晚饭过后,同他孙子视频后,他突然说:‌‌“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祖母很快接着说‌‌“都这年纪了,你还怕死啊?‌‌”

祖母看着祖父,祖父看着她,我看着他们,短短一瞬间我们相互交汇了眼神,各自哈哈笑起来。其实我的心里很复杂,是惆怅,害怕,恐慌。

人终究是要面向死亡,我们不会忌讳这样的词,它是我们最终的宿命。但怕的是我们到了一定年纪,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而自己的身体状况仿佛跟不上岁月的脚步,所以会心生惆怅和无奈。我想祖父无非希望看到的是我们这些后生都能幸福的步入到结婚生子的轨道,过上理想体面的生活,健康快乐,如若没有看到这样的一天,终究无法安心吧。

祖母说过‌‌“曾祖父死的早,家里穷得什么都没有,但祖父有文化,比他们聪明。他们嫉妒惶恐,害怕给了祖父机会,他便会出人头地,比他们都优秀,所以处处要压制着他,贴了一个富中农的标签,常是放牛耕田等等这样的事情。‌‌”我总觉得祖父是生错了年代和家庭,他这一生本来可以有更大的天地。

祖母年轻时很要强,也是个很拼命的人,在为人处世方面比祖父要灵活很多。她嫁给祖父之后,那些人便不敢那么嚣张地对祖父。他们虽是农民,却都是一名极其出色的农民。祖父事事亲力而为,带着与生俱来的倔强和坚定做着每一件平凡的小事。从不标榜自己做过什么,也从未抱怨天尤人,只求问心无愧,踏实的开着电视打着呼噜睡着觉。

我不知道你们啊,反正在我家,有些事是有套路的。很多时候,像个正常人一样对话根本无济于事,得用‌‌“魔咒。‌‌”

比如,‌‌“这道题怎么做‌‌”就是一个魔咒。

只要我念出这个魔咒,孩子他爹就会以光速出现在我面前,并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开始了解题之路。

人家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是婚姻的纽带‌‌”。我现在终于明白,有了孩子,夫妻俩光为了给娃辅导功课就得重新回炉学习深造,哪有闲工夫干别的,自然也就少了摩擦多了默契,婚姻在大家抱团学习解题中呈现稳定的欣欣向荣。

孩子的作业才是婚姻的纽带。

我家孩子爹喜欢熬夜,经常半夜十二点还摆弄他的电烙铁,给他讲熬夜容易猝死,人家不怕,跟他说有事明天再做,人家不听。没办法,只能使出绝招——

我焚香沐浴,换上漂亮睡衣,放一段浪漫小曲儿,点上一支香薰……然后,随便找一道变态奥数题,大呼一声:‌‌“这题怎么做啊‌‌”……

话音刚落,200斤的巨婴已经冲进来,安详地伏案床头,在幽幽的昏黄灯光笼罩下,呈现出那个熟悉的优美的弧度,‌‌“一起动脑筋‌‌”的小数学题被他捧在手心,如同抱着新婚的小媳妇,柔情似水,寸步难移。

别看已经人到中年,还常熬夜,半夜碰到数学题的时候从不会体力不支,大晚上的做起数学题来,要多专注有多专注,要多持久有多持久。

有时候我们还会讨论,在激烈的分歧中产生灵魂碰撞的火花,就如同初见时小鹿乱撞的悸动。

尤其是翻阅资料到半夜一点多攻克难关后的喜悦,猪队友成了好战友,兄弟情更深了!

每次做完题,战友都会由于消耗了大量的脑细胞感到浑身乏力,基本马上就能酣甜如梦。

这样一来,就大大减少我们因为‌‌“熬夜不睡觉‌‌”而产生争吵,非常有利于家庭安定团结,还能增进彼此的同窗之情。

以前有人说,留住一个男人就要留住他的胃。可是,这样只会养出一个猪队友。现在我发现,要留住一个男人就要善于给他找难题,养出一个百科题库,大家共同进步。

要想致富,少生孩子多做奥数。

办公室大姐说,她家娃小时候,夫妻俩因为‌‌“谁管娃学习‌‌”这件事没少吵架,那时候的‌‌“管娃学习‌‌”就是检查作业做完没有,字有没有写歪,把惨不忍睹的考试卷子订正到面目全非,然后签字。

这一摊子烂事儿,最终落在了大姐身上。每次辅导完功课,她就狠得牙痒痒,想拿老公出气。

眼看夫妻感情出现大裂缝的时候,儿子上中学了,事情出现了转折。

语数外归妈妈,物化生归爸爸,慢慢地,连数学也辅导不了的妈妈,成功软硬兼施地把所有理科都踢给了爸爸。这样一来,家里经常出现一家三口憋在房间里啃难题的场面,时不时地夫妻俩要把儿子教育一通,要吼一起吼,要骂一起骂,荣辱与共,风雨同舟。

更大的转折出现在了儿子读高中,夫妻俩开始抱团取暖,一致对外了。

经常遭到儿子嘲笑的中年夫妻开始有了同病相怜之情。有天晚上夫妻二人秉烛夜读,在儿子睡觉后,他俩躲进卧室努力研究物理课本,围绕着用左手定律还是右手定律发生分歧,不料产生了激烈的争辩,竟把儿子吵醒了。儿子跑过来,不费吹灰之力,轻描淡写几个字就把他俩教会,继续回去睡觉。

留下中年老夫妻二人风中凌乱,顾影自怜,心中感慨万千:儿大不中留,到头来还是我们老两口最惺惺相惜啊!

两个文盲相互依偎,陷入沉思,钢铁情在这一刻融化沸腾,仿佛找回了初恋的感觉……

只要沉得住气,耐心等候,每段干枯乏味的中年婚姻都或将迎来美好的转机——遇到共同的敌人——作业。

有次我儿子接到一项作业:要求全家一起做一份实事新闻板报+一份自然学科小报和思维导图。在这听起来无比繁重的作业压力下,我和她爹义不容辞的分别担起担子。

只见书房里两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在儿子的指导以及反复否定和不断提意见的情况下,伏案工作,一个台式电脑,一台笔记本,时不时还商量一下,做完初稿后彼此检阅,吹捧,适当提点建议,才敢交给儿子拍板,结果依然遭到了鄙视……

然后两个中年人彼此安慰,鼓励,继续战斗……

前阵子儿子参加学校科技节,要设计一个小发明,碰巧他爸爸出差,而我对这事无感,想让他放弃。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来的猪队友,一进门就被儿子拉进房间,研究‌‌“小发明‌‌”去参赛。

要说理工男的就是脑子跟我们不一样,三下五除二,想出一个主意,设计好方案,开始动手做,不到一小时,‌‌“自动气球充气机‌‌”就做好了……儿子第二天顺利‌‌“交作业‌‌”,后来还得了奖。

每到这种时刻我就忘记了猪队友曾经又懒又笨又帮不上忙的毛病,开始觉得他聪明机智有责任心。

濒临灭绝的崇拜又开始冒芽,妥妥地挽救我那颗想离家出走的心。

当然,在我辅导下儿子的作文和阅读理解以及英语听力水平飙升,也一定是让猪队友重新以女神的视角仰视着我,我说什么了么,我骄傲了么?

我一个朋友说,周日的下午,一家三口在公园里捡了一下午树叶,还拍了很多美照,一家人很久没这么其乐融融了,平时带娃总是要么爸爸带,要么妈妈带,三人一起玩的机会越来越少。

这一切都托了‌‌“作业‌‌”的福。

周末语文作业是——《秋天的树叶》综合实践活动,观察记录并写作文。要是没这作业,她们周末的下午唯一的活动一定是娃在写作业,而她在补觉。

现在我发现,作业挽救婚姻的趋势已经越来越低龄化了。

现在就连幼儿园做手工作业,什么树叶画,南瓜灯、小兔子灯,通过这种作业,也可以拉近距离,挽救爱情。

说白了,现在的小孩不像过去,只要承欢膝下,发嗲卖萌,讨父母喜爱就能加深家庭感情。现在的孩子都忙,哪有空管你们大人恩爱不恩爱?干脆丢一套作业给你们,也算举手之劳,是对你们的夫妻感情尽绵薄之力,再不行丢两套卷子,仁至义尽了。

夫妻这么多年了,谈花前月下,矫情;谈家长里短,俗气;谈国际时事,瞎操心;谈诗词歌赋,易冷场……什么都比不上共同探讨孩子作业。

作业,既能促进夫妻感情,创造良好家庭氛围,还能有效避孕,快速入眠,连梦话都高大上起来,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青霞...彦祖...四筒...八万...小金库密码...这类影响家庭和谐的声音。夫妻俩梦里都一心沉迷学习不能自拔,你一句勾股定理,我一个三角函数,连眼屎都闪耀着智慧的小渣渣~

每当解决了一道难题,夫妻俩仿佛找到初恋般的快感,平日里油腻的中年眼镜男竟也清新了几分,原本开始褪色的黄脸婆竟也曼妙了几许,情比钛合金还要坚了几分,一直到下一道难题出现才能打破这加了粉红色滤镜的塑料夫妻情……

我小时候经常去大姨家玩。

大姨离婚了,前夫带着他们唯一的女儿走了。她去市场抱回一只白猫与自己作伴。爸妈晚上有事时,就把我托付给大姨。大姨很高兴我去她家。我也喜欢去。她是因为一个人寂寞,我是因为吃。

走进楼洞口前,我总是仰脖看看。大姨抱着猫也从窗口俯身看我。

‌‌“你来啦!‌‌”这是她开门后的第一句。

‌‌“饿不饿?‌‌”这是第二句。

‌‌“我做饭给你吃。‌‌”这是第三句。

关于这例行的问话,我都以三个简单而干脆的‌‌“嗯‌‌”来回答。

大姨放下猫,系了条围裙盖住沾满猫毛的上衣。瘦弱的身影闪进厨房。我在屋里逗猫玩,却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这次她又能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停电了。

我怕黑,‌‌“哇——‌‌”地一声哭出来。猫被我吓跑,三窜两跳躲到大衣柜上面。大姨寻声找到我,拉着我的手找蜡烛。她点燃蜡烛,然后把我拖进厨房。

借着昏黄的光线,我看见用洋葱腌好的肉热热闹闹地滑入油锅,又不安分地‌‌“刺啦刺啦‌‌”叫着,直至全身变了颜色。大姨眯着眼睛看着布满油渍的调料瓶。她拿起一个看看,放回去。再拿起一个看看,打开,拈一些均匀地撒进锅里。我看见她的耳鬓生出白发,被烛光晃成银色,泛着光芒;我看见鱼尾纹侵蚀了她的眼角,光线深深地嵌入皱纹中;我看见她的手皲裂起皮,油星溅到上面,她也只是笑笑拂去。

我在长大,爱我的人却都在老去。

‌‌“咋还不来电?‌‌”她抱怨道。炸好的肉片在盘中挨挤着抱团取暖,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孜然、芝麻和辣椒面。‌‌“你就凑合摸黑吃吧。‌‌”她说。‌‌“咋这么甜?‌‌”我尝了一口问。大姨用手抻出一片肉放进嘴里,然后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她说:‌‌“我把糖当成盐了!哈哈,糖都当成盐了你说我这一天都合计啥呢,眼神也不好使了,都能把糖当成盐放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耳朵屏蔽了她的唠叨。

‌‌“好吃吗?这么甜。‌‌”她问我,不安中夹杂着些许期待。‌‌“嗯。‌‌”我还是这样简单而干脆地答她。‌‌“那就好那就好。‌‌”大姨很得意:‌‌“今天又创造出一个新菜——摸黑肉!‌‌”

后来再去大姨家吃饭,我都点名要吃摸黑肉,而且必须要关了灯才能吃。只不过吃了很多次,都再也吃不到那个夜晚的味道。

现在,大姨的女儿结婚生子了,开始跟她有了联络。大姨又很高兴地去帮十多年未曾见面的女儿带孩子。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给她的外孙做一次摸黑肉,并告诉他这道菜只有关了灯才能吃。

老人住的房子,总有股老人味。就像婴儿身上,总散发着奶香一样。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味道,很难用词来形容。第一次接触‌‌“老人味‌‌”,是在一篇不知名的小散文里,大概是没落的、令人生厌和不洁净的意思。当时,顺文而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似乎也能理解作者的感受。

随着岁月流逝,父母渐老,他们时不时会和我们小住一段时间。原本简单的生活变了节奏,我也亲身体验到了‌‌“老人味‌‌”真正的味道。

大概上一辈人对水都有特殊的情感吧,自他们到来后,我们的洗手间里便多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盆,而且经常蓄着浑浊的水。一问才知道,那是洗衣服留下的水,用来冲厕的。我知道,倘若与他们理论,定是会输的,还会上一节珍惜水资源的课。为了避免尴尬,我也就依了他们。时间久了,空气中便散发出一股湿湿潮潮的味道。

婆婆的牙齿不好,安了假牙套,每晚都要取下来消毒。我劝她用专业的消毒容器来装,她说,不就是盒子吗?找个玻璃杯就可以了。而后,我又劝她用专业的漱口水来泡,可是她又嫌贵,说水里加点盐,作用是一样的。所以,每晚我都会看到那装着假牙的透明杯子,浸泡在生理盐水里,就放在刷牙台上。看得我心惊肉跳,也会闻到一股淡淡的盐水味儿。

叮嘱他们洗澡更是件头疼的事儿。用他们的话来说,洗得太勤会伤元气,而且,皮肤受不了;还有,他们认为衣服也不要经常换洗,对衣服不好;洗碗也不要用洗涤液,用原生态的豆腐渣或者茶枯粉最好,环保且不伤手……慢慢地,卧室里、衣柜里、厨房里也会多出些异味来。

这些味道,慢慢汇集,慢慢沉淀,便成了独有的‌‌“老人味‌‌”。仔细品品,一种心酸的味道涌上心头。他们是苦惯了的一代人,节俭是他们生活中最自然的事。苦难没有打倒他们,可岁月却是无情的。面对自然法则和身体故障,他们开始学得像老乌龟一样,不管身上落多少青苔,也不管周遭的水有多浑浊,他们都能安之若素地平静接纳。不抗争,不改变,也不离开。他们慢悠悠地行走,不喜不悲地看着日出日落,不在乎琐事,更不关心世界的格局。他们身上散发出怡然自得的气息,透着慵懒,也带着难得的任性。

写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我的奶奶和姥爷,90多岁的他们总是笑谈没有蚊子来咬他们了,因为蚊子不喜欢他们的血了,也咬不动他们的老皮肉。而且,他们身上也落不下尘了,用他们的话说,他们身上已经根本挂不住尘了。每每说起这些,他们的目光都是沉静的,带着戏谑自己的口气。那质朴的微笑和平静的眼神,总是让我禁不住轻笑,并默默地羡慕起他们的超然自得来。

想必,这便是真正意义上的‌‌“老人味‌‌”吧。是历经生活酸甜苦辣沉淀下来的味道,弥漫着对世事的笃定,有无法言传的病痛和尴尬,也有饱经风霜的经验和超然,汇集在一起,就成了他们留给世上的味道。终有一天,他们会系不了鞋带、端不住碗、走不了路,他们会不再惊扰这个世界,哪怕是一寸呼吸。其实,从意识到衰老开始,他们就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疏离和告别。

想到这里,我莫名地感伤起来,即便此刻,窗外阳光灿烂,我们的生命欢悦,一切也终有没落的那一天。我们也终将在年轻人不耐烦的催促和抱怨声中慢慢老去,眼神浑浊,步履蹒跚。但愿,世上也有一些人能搀扶着我们,原谅我们的缓慢,体谅我们的不安,也宽容我们的任性,陪着我们,走到生命的尽头。

想必,那时的我们,已经学会与这世界妥协,也会学着上辈人的模样,笑谈自己的无力、脆弱和不安。待到生命最后的光芒闪耀时,默默收起最后一丝呼吸,坦然地让大自然稀释掉我们一生的味道,并将我们融入这天地万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