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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太虚幻境薄命司的《金陵十二钗》分很多页册,我们知道的是又副册,副册,正册。每个人都有一副图画,一首诗词一段判词,揭示其主人的人生。很多人喜欢根据判词解读,我却认为图画最重要。因为相比较文字有歧义,图画表达最直接。今天说说元春之死背后的血雨腥风。

【一】

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现在120回通行本《红楼梦》以及80回《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都使用‌‌“虎兕相逢大梦归‌‌”,而不是有些版本所用‌‌“虎兔相逢大梦归‌‌”,因为‌‌“虎兕相逢大梦归‌‌”更契合贾元春判词图画的肃杀之气。

元春的判词紧随钗黛二人之后,是正册第二副,可知其重要性。事实也确实如此。贾元春关乎贾家兴衰,直接影响其他红楼女儿命运。重要性不言而喻。

【二】

贾元春判词的图画上:‌‌“画着一张弓,弓上挂着香橼‌‌”。有人认为弓代表皇宫是不错的。但若只代表皇宫就不对了。弓所代表的意义有三重。

第一,代表皇宫突出元春身份。弓谐音宫。元春被家族送进宫为皇帝妃子,最终荣升贤德妃,身居后宫高位。弓确实点出贾元春贵妃的身份。

第二,弓代表争斗。弓是主杀伐的。如果只是隐喻皇宫,曹雪芹大可以安排一座宫殿,挂着香椽就可以了。没必要画一个弓。容易引发歧义。可见弓背后的隐喻远比皇宫更重。也是曹雪芹想表达的。

第三,弓和箭相辅相成。同为杀伐之器,箭和剑不同。剑可以单独争斗杀人,但弓箭一定代表有军队参与,属于政变性质。

通过曹雪芹设计的贾元春图画中弓的意义,一股血腥的政治阴谋,有军队参与的政变气息扑面而来。而贾家最后被抄家显然是贾家参与了针对皇帝的政变活动。

【三】

贾家抄家没有罪及家人,也就主要几个人获罪。贾宝玉等少年男子没有问罪,宝钗等女子也没有被充为官妓,证明贾家虽牵涉其中并不深入。这与贾家手里没有军队有关。可贾元春、王子腾受到波及就大多了。王熙凤判词‌‌“哭到金陵事更哀‌‌”,表明王家尤其王子腾可能获罪更重。贾元春作为关键人物,下场极惨。

判词图画上除了弓之外还有‌‌“香椽‌‌”。佛手是香椽的一种,李时珍《本草纲目》云:佛手柑,气味辛,无毒;主治下气,除心头痰水;煮酒饮,治痰多咳嗽;煮汤,治心下气痛。‌‌“而现代医学认为香椽有疏肝理气,辅助睡眠的作用。

贾元春身为贵妃,却用香椽,显示她平时寝食难安,肝火旺盛。能这样,证明她圈入了某些政治阴谋。而她晋升贤德妃,与皇帝忌惮四王八公老臣结党有密切关系。北静王种种迹象(比方不得圣旨违法参加秦可卿葬礼,将御赐鹡鸰香念珠送给贾宝玉,公然与四王八公其他家结党)表明他图谋不轨。

红楼梦不止一次说贾赦安排贾琏去平安州干事,又说冯紫英随父亲办事,脂批也说《长生殿》伏贾元春之死。《长生殿》讲述杨贵妃与唐明皇故事,证明元春之死与杨贵妃类似。

杨贵妃在马嵬驿,因大将陈玄礼兵变被赐死!这既契合判词图画‌‌”弓‌‌“的政变隐喻,也表明贾元春圈入了政变,突出‌‌”虎兕相逢大梦归‌”的紧张气氛。皇帝当然不是唐明皇,贾元春既然对不起她,赐死他毫无压力。至于是三尺白绫还是用弓弦勒死,就不好说了。我倾向后者,与判词图画吻合,您认为呢?

后宫是一个没有真正业务的地方,核心业务是让皇帝开心,绵延子嗣。在同类剧里,大概只有《大长今》略有不同,长今刚开始在御膳房,之后要当医女,有着明确的职业诉求,她不屈不挠,即使爱情也不能阻拦,最终成为最高御医。即使如此,最后也丝毫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失去皇帝的庇佑之后,被偷偷送出宫去。

我不太喜欢看后宫剧的原因是,在一个人控制之下的扭曲体系里,只有悲剧。我读过的小说中,后宫是个阴森恐怖的地方,有各种折磨人的刑罚。一步不慎,就陷入深渊,要么死去要么发疯(我记忆中最恐怖的是一种人型罐,把犯错的嫔妃装在罐子里,只露一个头,而人还活着)。

后宫恐怕是所有女性的噩梦集中地。所以《甄嬛传》厉害的地方在于结局:女人们终于决定杀死那个男人。这一行为简直像是一个隐喻,使得这部剧以一种别样的救赎结尾了。

我竟然还看过书。书里可没有这么顺利。立志为果郡王报仇的叶澜依在书中驯兽刺杀皇上,被乱箭射死。

(叶澜依)口中吐出鲜血恨道:‌‌“自王爷暴辟,我早存杀你之心,你这样的人连手足之情也不顾,只配我使唤畜牲来杀你。‌‌”

‌‌“放肆!你竟敢对他有私情,竟敢为他谋逆行刺朕!‌‌”

此时此刻,皇帝最恨的不是被行刺,而是这个女人竟然另有所属。

而她难掩眸中神色:‌‌“不妨告诉你,在你身边每一刻,与你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无比恶心,厌恶难当。‌‌”

叶澜依是剧中最讨厌皇上的人,其它人都或多或少存着心思,就连甄嬛最初也抱着所谓爱情的幻想。人在后宫,不管怎样,都得说服自己爱上这个唯一的男人。

但……

‌‌“只有不爱皇帝的人才能赢。‌‌”

甄嬛真正开挂就是彻底死心之后,她开始用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宫中的生活了。然后这一切在‌‌“滴血验亲‌‌”这场戏中达到了高潮。从是非对错来说,祺贵人的指责没有不妥,而是事实。但现实到了这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层次来:之前还有对错可言,此时我们都希望甄嬛能赢。前面积累的人物关系到这里来了一次微妙的大爆发,就好像刀从身边划过,惊险至极。

至今大概还没有任何一场后宫戏能赢得过这场。

赢了的甄嬛仿佛阿修罗。

侍卫(端着舌头下跪):禀娘娘。已经割下了静白的舌头。

甄嬛(看也不看一眼):赏给瓜尔佳氏。

侍卫:嗻。(放于祺贵人身旁)

甄嬛:多一条舌头她就知道如何管好自己的舌头。

祺贵人:你好狠毒的心。

识破皇帝的本质,爱人也已经死去,甄嬛没有留恋。宫墙就是牢狱,恶念引发恶念。没有救了。

在后宫争斗中,泯灭人性到极点的人,才能活下来。在传说中,为嫁祸别人,武媚娘杀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手段,宫斗剧也经常用到。为了争斗而争斗,为了无聊而争斗,为了自保而争斗,为了爱、权力、欲望……没完没了的争斗。

同事们都在看《延禧攻略》,跟我慨叹皇后的死去。即使身为皇后,有着皇帝的恩宠,也不能保证两个孩子的安全。虽说是恩宠和爱情,但皇帝对她的哀求不置一词。

被包装成爱情的占有欲。被包装成正义的争斗。被包装成情谊的利益共同体。被包装成奉献的牺牲……基本就是宫斗剧的标配了。

而在很多人告诉你现实职场与宫斗剧的相似之处时,我只想说一点:比起最后胜利的那个,离开的那个才是真正的赢家。

皇后临死前,最大的愿望就是魏璎珞可以出宫,希望她能得到自由和幸福。

也就是说:所有宫斗剧里,比起最后当上皇后的那个人,离开后宫的才是赢家。

也就是说:职场里,真正赢的是不在乎输赢、可以离开、内心自由的那个人。

那个人不爱‌‌“皇帝‌‌”。不管这个‌‌“皇帝‌‌”代表的是金钱还是权力抑或仅仅是一点好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