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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刷到一篇帖子,挺扎心的。

有个网友说,自己裸辞了一个多月,已经陷入了迷茫状态。

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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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受,让我想起前阵子,一位在上海招聘的博主说:

自己内推了18个人,其中14个人都是复旦上交同济一流大学毕业的,其他4人也都是985背景学历的;

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一轮轮面试下来,至少有12人被筛选掉了,还有4个人在面试中,唯一过关的2个人说不想来了;

这导致了TA目前一个内推成功的都没有,也就等于一个成功入职的都没有。

此外,这位博主还强调称:

有位上交本硕的人,只一轮面试,就挂了。

也正因如此,这位博主用‌‌“匪夷所思‌‌”,来形容目前的情况。

还说,现在凡是有人找TA咨询公司招聘情况的,只要背景差那么一点,都直接劝‌‌“放平心态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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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以为这只是极端个例,但是看了下网友们的反映,突然也语塞了。

有位同在上海秋招的网友说,自己公司明明只是一家小互联网企业,但是却接到了好多清北复交QS50的简历。

连TA本人都觉得有点屈才。

但是面试者却说:‌‌“别这么讲,真找不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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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也不能把所有原因,归结于自身问题。

仅仅从感官上来说,今年很多公司似乎都停止了招人;

或者说很多公司看似招人、但实则只是挂在那儿做做样子;

又或者说很多公司如今招人特别挑剔、都找那种性价比特别高的、恨不能把一个员工当一个团队来用。

在这种情况下,普通人找工作的难度和压力,自然就放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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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最近刷屏的一位上海HR,跟面试者说的一番话:

如果你短期内找不到工作,也不用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一是目前全球经济下行;二是今年毕业人数比往年都多,竞争更激烈;三是上海作为就业大城市,很多其他地区的都会来这里寻找机会,那么竞争就更加激烈。

HR说完后,又给了面试者一个提醒,那就是千万不要因为找不到工作,就急病乱投医。

这样的一番话,对于苦苦在上海找工作、却四处碰壁的面试者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般的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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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你现在也因为找工作而焦虑,不如换个角度,去重新思考这件事。

可以把暂时的失业,当成是一次gap time,趁这段时间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又或者试试升级自己的技能,去打破现状的困境。

有位B站博主说过:‌‌“一个落魄的人要改变现状,最缺的是赚取金钱的方法和心态,而不是金钱。只要方法和心态有了,金钱自然有。‌”

最理智的做法,就是退掉所有微信群,拒绝所有无效社交,也不要去做杂工,更不要进厂。

你可以先找一个陌生而简单的地方住下来。但最好不要跟亲人和朋友住在一起,因为不管多亲近都好,很少有人愿意跟落魄的人走得太近,这是人性的客观规律。

然后你先啥都不要做,心态放轻松,就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值钱?

第一方向就是‌‌“打破认知‌‌”如果要摆脱困境,我们就要清醒地知道,我们有必要做什么,和没有必要做什么,这就是认知。一个非常通透的洞察,和一个清晰的思路,这是高效成事的基础,我们从阅读入手,去突破认知。

第二个方向就是‌‌“培养习惯‌‌”细心地建设好一个‌‌“培育好习惯的系统‌‌”,因为好习惯,是我们以后打翻身仗的关键,好习惯能够让我们的行为更加地有效,而不是做出一大堆无效的多余的动作。

第三个方向就是‌‌“训练本领‌‌”你要去问自己有没有一种能够解决他人问题的能力。找到这种能力,结合你的兴趣爱好,把它像宝剑一样磨出来。你可以通过网络学习或者书籍,来筛选出一个适合你的好方法,一边试错,一边操作。

上海本就很卷,但并不缺少机会!正如那位上海HR所说: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挺住啊,上海打工人! 

 

学一些交叉技能有助于求职

最近很多大学生找不到工作,我公司做成片的小伙子,他们寝室四个人,三个还没找到工作。

我给求职者们一些建议,现在企业老板越来越挑剔,可以学一些交叉技能,求职成功率高几倍。

其实也不需要太卷,我说说我的,我当年做外贸业务员起步,因为我会做网站,给公司做了个网站,然后我不会seo,找了个程序员给我做seo,就连续有询单了,有了第一桶金,后面开工厂以后,才做的阿里巴巴国际站。做网页的基本功帮到我,而那个基本功是我大学暑假里学的。里面包括ps基础。

我做电商,一开始也是啥也不会,请摄影工作室,也拍不出好效果。转折点是我去了趟杭州秋涛路的照相器材市场,买闪光灯,卖灯小哥教会了我如何棚拍闪光灯鞋子,光圈13,快门200,iso100,这是改变我命运的三个参数,我后面淘宝自己拍图,就这三个参数,三脚猫功夫,别的啥也不会,但是把鞋子质感拍的分毫毕现。后面再学了一些运营知识,电商很快就做到类目第一。顺带教会外贸业务员影棚拍摄,我们的照片老外都要原图做海报。业务员们买车买房。方法具体看置顶。

我做自媒体,大家看我的视频,照片,99%原创,自己拍自己剪。你们不好意思批评,我也承认、就是三脚猫,但是作为文字为主的微博博主,6分的摄影水平,和7分写作水平交叉,足够用了,不需要很厉害。

我们那边的中介小哥,杭州南星桥,会拍视频,飞无人机,房子也卖的比别人好。他还卖出一套几千万的豪宅。我之前写过。

所以我觉得大学生,花一小部分精力,学习1-2个结合当下互联网的技能,对工作帮助很大的。


@严锋: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个地方学校。一开始申请的是中文系,对方说中文系没有编制了,只有英文系还有。我脑子一热,就说英文系也可以。对方说你不是中文系毕业的嘛,我们英文系可是要用英文讲课的哦。当时年轻气盛,就说你们可以安排一次试讲。对方说好。其实听说真是非外语专业的弱项,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

我把一课要讲的内容全部写好,然后硬生生背了下来。试讲那一天,我走进教室,吓了一跳,教室后面都乌泱泱坐满了人,党委书记、系主任、外文系教师都来了,大概都想看看这个学校外文系史上第一个中文系来申请的人讲的外语是啥样的吧。学生也都好奇地竖着耳朵听,教室里鸦雀无声。说实在的,那时心里是蛮慌的。不过,当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之后,我发现学生的眼睛一亮,一颗心就放了下来。一堂课讲完,有个姓蒋的老教师朝我竖了一下大拇指,我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之后上课当然没法每一课都背下来,但是我找了一个超大开本的教材,课文边上有很多的空白,可以把讲课的要点都用英文写在边上,这也足够了。我在那个学校呆了两年,带了三门课:英语精读,英语泛读,英语听力。一年后被评为先进。

这是凡吗?不是,我还有好多比这更值得凡的事情没讲。我想说的是,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学习方法:主动学习法。还有比教别人更好的学习方法吗?这种学习的目的和动机很强,反馈性很强,成就感和沉浸感也很强。你得先自己下功夫吃透,要比学生更理解,还要站在不同的角度思考可能出现的问题。那两年,是我英语进步最大的两年,比后来出国的提升还要大。

当然,这也要有一定的基础,也要根据自己的情况。我的语音模仿能力很强,所以至少不会在发音上坑学生,在这基础上,再努力努力,就问题不大了。

结论:根据每个人不同情况进行主动学习,这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

 

 

上了三年网课的大学生 倒贴3万去实习

就业越难,实习就越卷。

每年暑假,都是大学生实习的兵家必争之时。

今年是疫情开放后的第一个暑假,这条赛道上挤满了清澈稚嫩的大学生。

能越过龙门的总是少数,有的早早开始败兴而归,有的初出茅庐备受打击,还有的看似得偿所愿,背后还有更大的陷阱。

‌‌‌‌“没找到实习的暑假,我就像一支砸在自己手里的股票。‌‌‌‌

一、‌‌‌‌“每年都难,但今年的状况完全不一样了‌‌‌‌”

开学就要大三的阿星,切身体会了这种痛。

今年年初,阿星放寒假时,北京正值疫情快速过峰期,学生不敢在北京多待,她的同学们都回家了。

阿星是北京人,只能驻守老家,阳过以后她顺手投了几个简历后,居然轻松地收获了几个offer。

而等到了今年暑假,状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从五月投到八月,某某直聘和邮箱一天进进出出八百次。

招聘软件上要么是‌‌‌‌“未读‌‌‌‌”,要么变成了灰色但是没有下一步,一直迟迟没有人联系她。

‌‌‌‌“想来是人太多了,疫情终于结束,大家都在疯狂补实习。

本来在北京上大学的人不走了,别的地方的大学生都来北京找机会;

还有原本在国外读书的学生,这也是他们第一个能回家的暑假,有些人也想回来找找实习。‌‌‌‌”

1年前,甚至有一家头部公关公司主动联系她来实习,当时她因为太忙、太累、不想去,放弃了那次机会。

这次她再投,别说进面试,就连自己的简历也已经递不进别人的备选人才库里。

阿星的研究生准备申国外的学校,她需要实习经历,在今年暑假之前,她做过三段实习,而这只是同学们的平均数。

‌‌‌‌“之前的都不算高质量,所以这次都投的是头部公关公司,后面,发现怎么还没联系我呀?

人一焦虑,标准就会下降,降到最后自己投的也是不想去的地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对于广告专业的走走同学来说,这个夏天也是她的一道坎。

有一句话叫‌‌‌‌“大三还没有一份实习就废了‌‌‌‌”,这在即将升大三的走走眼中,无异于一条‌‌‌‌“死线‌‌‌‌”。

她之前从来没有实习过,但今年恰好撞上了最难的一年。

她原本还算有信心,她的专业是全国第一,而且她也不打算海投——

曾经她在学校参与过一个潮玩品牌合作的比赛,这次还打算投他们。

对方的面试分为几轮,筛选简历、参与笔试并完成两份策划、通过之后才能拿到面试邀请的入场券。

面试那天走走特意和老师请了假,和对方聊了半个小时,结果大跌眼镜:

‌‌‌‌“我觉得我们谈得还挺愉快的,但我最终也没拿到offer,因为他们认为我没有实习经历。‌‌‌‌”

第一份最有希望的实习突然猝不及防消失了,假期还没有着落,她赶紧给手机上下了3、4个app,按着‌‌‌‌“一键投递‌‌‌‌”的按钮,开始疯狂投简历。

中间也有一两家公司看到了简历,愿意从人群中把她扒拉出来要请她参加笔试,但是能进入面试的一个都没有了。

受挫的走走向师哥讨教,对方告诉他,自己从大二上就开始实习了,但是今年暑期也尤其困难,对方是投了30份,才能最终确定这个暑假能去哪里。

走走突然感觉,自己哪怕才大二,在社会时钟里,她已经迟到了——

在她们系,有的人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就开始实习的;

还有同学更是自从来北京以后假期就没有回过家,每个假期都在北京各大公司当实习生;

上课时间撞上的话,他们会翘课去,偶被老师抓到就会找借口圆过去……

‌‌‌‌“大三找不到实习就完了‌‌‌‌”的威胁言犹在耳,走走像填高考志愿的18岁一样焦虑,然而这次,生活已经不能给她标准答案了。

她最开始还会用PS做简历,针对每一家简历进行针对性修改,排版,投递邮箱。

然而一次次地失败、拒绝、‌‌‌‌“简历未被查看‌‌‌‌”的话,都让前面的努力变成了精心制作的废料,走走开始痛苦,甚至自我内耗。

到最后,不停地修改自我认识使她的标准已经无限下降了:

‌‌‌‌“我的标准已经下降了,从能有一个实习变成能有公司让我参加他们的面试了。‌‌‌‌”

二、一份实习,面试3次,笔试1次

比起被crush吊着,更痛苦的是被工作漠视。而这往往是学生从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课。

‌‌‌‌“不合适的28份,待处理的13份,被查看的4份……每天都这样,但是我习惯了。‌‌‌‌”

学计算机的陆浔自从找实习开始,就在收藏夹里嵌好了每一个招聘的网站。

最开始这些是想要攻占的KPI,后来投来投去,就大多变成了落败的标的物。

直接被拒还算干脆,习惯打电话邀约面试的大厂才会令人神情紧绷:

‌‌‌‌“因为他打的电话是单向的,接不到就打不回去,为了等这个电话,我需要一天都开着手机。‌‌‌‌”

他投简历的大厂,哪怕是暑期实习、不保证有留人机会,也大多数都要足足经过一轮笔试和三轮面试,一共四轮,每一轮都需要好好准备。

然而同时投递,大家反馈的时间又十分接近,A厂一面叠着B厂的二面,通过考核的快乐只是一瞬间,来不及好好准备很快就需要投入到下一场强度更高的专注力测试中。

最恍惚的时候,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最想去的公司给了他一个笔试机会。

他以为笔试时间2小时,在这天答完就行,但其实人家有规定的集中时间,等他点开网站链接的时候,只剩一个小时了。

‌‌‌‌“答得稀烂。‌‌‌‌”

时间像一个被卷在两场面试中的车轮,受挫和压力令他整个人又疲惫又焦虑:

‌‌‌‌“我既害怕电话来得太快,没准备好就面试,又害怕他电话永远都不来。‌‌‌‌”

所有的岗位,和陆浔竞争报名的都有三四十个人,清北、C9、国外的名校在这里能做连连看。

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等待一个能从天而降的机会。

毕竟这届年轻人已经被分成了两个流向,在‌‌‌‌“最好的工作‌‌‌‌”这个命题里,一边人流向了体制内的铁,另一些人选择了大厂的卷。

只是在默默之中,大厂已经不再是当年最风光时候的模样,但仍然有人往这里涌来。

身边的人和他一起抗压。

往年投了就能就去的岗位,陆浔说今年连简历初筛都过不了;

有人实在找不到大厂的实习机会,就索性去了外包公司,这是他们大一大二就能找到的工作,现在五年过去了,他们掌握了更多的知识,研究生即将毕业,却又回到了原地。

某大厂广告部门的一位知情人士说,这两年实习生的名额已经被砍掉不少,他所在的组从去年暑假就没有实习生了。

‌‌‌‌“流量红利没有了,早些年扩招招人太多,现在大家都在用各种方式缩紧队伍。‌‌‌‌”

然而,整体的痛苦是虚幻的,身为个人的受挫却是切实的。

准实习生们只会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强大,毕竟就算名额再少,总有人能成为‌‌‌‌“挤破头‌‌‌‌”的那一个。

如果实在太难,有些人已经开始在迫不得已下,寻找新的‌‌‌‌“门路‌‌‌‌”。

在一所普通一本大学读金融本科的小鹿,暑假根本找不到实习的去处。

他原本觉得自己只是‌‌‌‌“没那么拔尖‌‌‌‌”,但是放在整个金融实习市场上,简直完全‌‌‌‌“不够看‌‌‌‌”。

‌‌‌‌“我想去的地方只要985和两财一贸,要有投行经验,要能加班,要考过CPA。‌‌‌‌”

然而这样的地方,给予的却极其‌‌‌‌“吝啬‌‌‌‌”——有的地方招来的只是‌‌‌‌“小黑工‌‌‌‌”:不签合同,不给钱,让你干活;有的地方没有实习证明;而有些是众所周知的‌‌‌‌“只要男生‌‌‌‌”。

然而因为含金量高,要求再苛刻,也能每年招到心甘情愿的实习生。

‌‌‌‌“我自己是海投,那top10和海外qs前50也肯定海投啊,像我一样的人可太多了。‌‌‌‌”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小鹿的简历,一出手就石沉大海。焦虑、内耗、自我否定,压力像空气一样将他裹得密不透风。

最后,小鹿决定另辟蹊径:‌‌‌‌“直接花钱找付费实习吧,反正投来投去都会碰壁,我不想再接受打击了。‌‌‌‌”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哪怕同一个职位,在市场上也有不同的价格,有的付费中介卖几千,有的卖几万。

‌‌‌‌“那种保证下全职offer的要几十万,我都吓得没敢多问。‌‌‌‌

在金融圈,付费实习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小鹿听说自己有个学长,靠机构推荐有了第一份实习,靠这份敲门砖越走越好,最后去了三中一华。

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和最后一根稻草的执念,咬咬牙花了2万3,在学长走的那家机构挂上了名。

然而这个动辄上万的‌‌‌‌“名利场‌‌‌‌”,中间也有很多的弯弯绕绕。

博主‌‌‌‌“大力如山‌‌‌‌”曾经科普过,付费的金融实习,要么是空手套白狼,他们手里根本没有内推机会,要么只是‌‌‌‌“小黑工‌‌‌‌”。

我提醒小鹿小心受骗,对方也很无语:‌‌“我知道这些付费的没那么靠谱,他们的保证就像偏方保证生男孩一样,但万一呢?毕竟我也没别的办法。‌‌‌‌

三、‌‌‌‌“只有在收到offer的那一刻高兴‌‌‌‌

有人说过,实习生的至爽时刻,是收到offer的一刹那;

而至暗时刻,是除了那一刻的所有时刻。

小鹿比较幸运,他信任的‌‌‌‌“工作室‌‌‌‌”没有立刻拿钱跑路。

他甚至在一个月后就拿到了一份颈部券商的工作实习机会,有offer有协议,而且‌‌‌‌“支持背调‌‌‌‌”。

小鹿开始变得很忙,工作内容也不完全是他喜欢的,但是思考了一下后,他很快释怀了:‌‌‌‌“有一份活干就行了,这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吗?‌‌‌‌”

不过最近,听到越来越多人付费实习被查出来了,直接在入职的时候就被pass掉了,他有一些紧张:‌‌“这份结束了我再自己找找实习吧,最好把简历洗一洗,好看一点,到时候争取这份花钱的不用出现在我的简历上。‌‌‌‌”

很难说对于一个没有经济独立的人来说,花2万3获得一份未必能写在简历上的实习会不会后悔。

但是对他来说,它已经是自己焦虑时候最珍贵的药了。

人一旦降低标准和期待,一切好像变得很容易解决。

比如走走,她最初的理想是获得一份4A、公关、甲方或者互联网大厂的实习。

但是当被现实无限打击过后,她在学校大群里看到一份视频剪辑的工作,觉得也不错,她像往常一样投了简历,后来这成了她第一份实习。

‌‌‌‌“我找到这份已经投了20次了,虽然和我期待的不一样,但是这是我第一份实习。

大家都说第一份实习很难找,万事开头难,后面就会好的。‌‌‌‌”

即使已经有了着落,她一直还在复盘,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利用疫情在北京的时期多找找机会,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捉襟见肘。

‌‌‌‌“就怕一步错,步步错。‌‌‌‌”

我问走走,她觉得自己现在算不算‌‌‌‌“上岸‌‌‌‌”,走走苦笑一声说,现在还不算,直到确定了下一个实习吧。

我追问如果这一段结束,能去到一个4A公司,那样的话算不算上岸,走走想了一会:‌‌“那也只算阶段性地上岸,因为我发现了和别人的差距,要走的路太长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做。‌‌‌‌”

陆浔折腾到最后,褪了几层皮,总算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厂实习。

但是从另一面说,他的代价也很大——他正在跟着导师在做项目,实验室要打卡,项目进度一般,但是他还需要每天出学校上班。

时间冲突,只能二选一,他和老师争取了一番,中间差点遭遇‌‌‌‌“退学警告‌‌‌‌”。

最后斗争的结果是,他退出了项目组。那么在最后一个学年,他除了找工作以外,还要完成自己的毕业设计。

他说现在自己的生活是在‌‌‌‌“最厉害的互联网大厂里整理文档‌‌‌‌”,他拥有了留下来的可能。

但是当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组长带头熬夜加班到一两点,又令他掐断了想去大厂就业的心:‌‌“干不完,活多的根本干不完。我现在觉得生活还行是因为我是实习生,但是正式入职这样连实习期都过不了,我怕被毕业。‌‌‌‌”

他的理想工作从大厂变成了国企。下半年快秋招了,他要一边实习、一边毕业、一边找工作。

‌‌‌‌“我只有在找到实习,和辞职的那两刻是快乐的,其他时候都是迷茫的。‌‌‌‌”

时间和人生好像变得很简单,被一条条名为‌‌‌‌“目标‌‌‌‌”的线分割,摸不到这条线,就永远在冰冷的水里。

所谓的‌‌‌‌“上岸‌‌‌‌”,也离陆浔很远,大概要游好一阵才能到。

‌‌‌‌“可是什么又算岸呢?‌‌‌‌

 

 

公立三甲的门槛,看不到上限

在旁边的考生打眼一看,很快说出具体病症,而自己盯了病理图片近两分钟,毫无头绪的时候,舒林知道这次面试又没戏了。

走出面试大楼,迎面撞上北方干冽阳光的瞬间,眩晕感袭来,她知道这是熬夜的后遗症。

头天晚上十一点多,正准备休息的舒林,突然接到这家省三甲的电话,通知她第二天上午面试,这让多次止步首轮的舒林激动不已,‌‌“我当时一个人在酒店的床上又蹦又叫,服务员还过来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而为了增加胜算,她当即决定通宵夜战,突击薄弱的知识点,第二天灌了一杯特浓咖啡,就早早赶去面试。

但一到现场,她就感觉事情不妙。

尽管招聘要求写着硕士及以上,可在场的12 个面试者中,除了她是(双一流)硕士,其他人都是博士,学历降维打击一目了然。

看到面试流程后,她的压力更大了。采集病史,大家不分伯仲;文献通读,舒林顺利完成,但科研经历更丰富的博士表现更优……直到分析病例图片,她彻底被拉开了。

结果如预期,她没再收到通知,‌‌“有点难过,可别人很厉害也能接受。‌‌”

然而后来,她得知那个在分析病例上很厉害,让她艳羡的博士也落选了,医院最后录取的是其本院的博士。

说白了,除了学历,背景、人脉也是三甲的门槛一环。

对这一点,伊一最有感触。作为老八校研究生的她,被学姐们耳提面命,深知关系的重要性,没背景的她试图自己找‌‌“关系‌‌”。

一开始,她通过各种渠道搜罗意向医院主任医师的联系方式,挨个儿发短信推介自己,‌‌“文案找学姐把关,从荣誉到规培表现,未来展望,力求完美呈现。‌‌”

可发了几十条出去,几近全军覆没。不甘心之下,她更进一步查到这些主任医生的出诊时间,提前等待,赶着对方快下班时上去攀谈,顺便递上简历。

当然,很多时候也是被敷衍打发的。不过,机会终究还是眷顾有准备的人,不断尝试下,她终于得到了去一家三甲医院面试的机会,且一路杀到了终面。

此时和她竞争的只剩一个同专业、相似学历的女生,而女孩的终面出了纰漏,‌‌“我们那时也混熟悉了,她先进去的,出来的时候有点沮丧,对着我来了一句‌‌‘我有个专业问题没回答上来’。‌‌”伊一说道。

忐忑的伊一匆匆安慰对方几句,就开始了自己的面试,得益于身经百战,她整个过程都非常流畅,面试官满意的点点头,笑着说结束那一刻,她觉得‌‌“十拿九稳‌‌”了。

但事实证明,她高兴的太早了。

出了医院,她直接拐进旁边的饭馆吃饭,坐下没多久,她就看到那个竞对女生和医院的一个医生熟络地说着话,结伴进了对面的饭店。

伊一心里腾地升起了不安,而很快她的猜测成真——关系户留下,表现更优的她出局了。

相比舒林、伊一,毕业于另一所老八校的霖霖无疑是幸运的,她比较顺利地进入了一家省三甲。但这是十八般武艺样样拔尖促成的结果。

规培期间她就开始崭露头角,在每一个科室轮转,她都能做到拔尖。通常是刚轮转到一个科室,就能迅速把控情况。

‌‌“一次我前一天刚轮转到内科,第二天就被主任医生点着汇报病人情况。‌‌”霖霖说道,但她对答如流。

随着病人的基础指标特征、白细胞具体数值等情况不断详细、准确输出,主任听得惊讶不已,当场询问了她的名字,之后的教学中,也很关照她。

而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能做到这一点的背后,在于她投入了大量精力做病人系统化管理——规定的记录之外,她还会在查房前再查看一遍病人情况,了解病情变化,做好记录。

非工作时间也丝毫不放松,连睡觉都会设置专门的时间表,一到时间随时在手机上查看病人的情况,这让她对管理的每一个病人的情况都事无巨细、了如指掌。

‌‌“其他医院来进修的医生,一度以为我是本院的正职医生,很多情况都来问我。‌‌”霖霖说道。

除了实践工作,她在科研上也不遑多让,临到毕业手握三篇论文,其中一篇是英文SCI,含金量很高。这些软硬实力兼备,让她最终斩获了三甲的offer。

然而像霖霖一样处于金字塔尖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是像舒林和伊一一样,在门外徘徊。

学医八年,不是为了去小县城将就

1、2、3……40、41、42,从头数到尾,一毛确认同届毕业的128 名医学硕博生里,只有42 人落实了就业去向,剩下2/3 未工作的同学里,大多数人应该在等待三甲的橄榄枝。

她很能理解大家对三甲的执念:‌‌“读了8 年书,不是为了将就。‌‌”

实际上,医学生成长周期较长众所周知:5 年本科教育和3 年住院医生规培只是‌‌“起步价‌‌”,想要在业界发光发热,至少寒窗苦读十几年。

更何况,医学相比其他学科,课业压力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对沐子来说,学医就相当于把高三复制到了大学——每周满满当当40 多节课,期末动辄十三四门考试,且科科都要重点背诵,救护车‌‌“拉人‌‌”的情节从不会缺席期末周。

但相比于规培的痛苦,校园生活的煎熬,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走出住院楼,夕阳照在脸上那一刻,沐子有种重获天日的感觉。此前,她已经连续加班三天,从未踏出过大门一步。

‌‌“生产队的驴可能都没我折腾。‌‌”沐子苦笑道,规培不会给小白多少缓冲期,几乎都是直接上手开始干。

白天上班,她要在查房、写病历、换药间连轴转,期间还会接到急诊无数的电话,遇到手术扎堆的情况,再累也要打起精神应对。

到了夜里,就更不能松懈了。沐子记得,有一晚她正在值夜班,一位病人家属忧心忡忡地找到她,说病人晚上精神不是特别好。

这位病人她之前查看过,并没有发现异常,但再看到其昏沉的模样,沐子直觉不妙。她火速给病人上了监护,发现心率只剩40-50 次/每分钟(正常为60-100),并且心音、血氧情况也很糟糕,吸氧之后也没有完全好转。

发现问题后,沐子第一时间通知了上级医师,并争分夺秒进行了补液等治疗措施。很快,医生接过了抢救接力棒,但病魔来势汹汹,那位病人还是在当晚离开了人世。

这件事对沐子造成了极大冲击,后来每次值夜班,她会更加尽职尽责地关护病人,随时随地处于‌‌“舰长状态‌‌”,听到电话铃响就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但长时间高强度地透支身体和精力,是不可持续的。沐子一直有排卵期出血的毛病,规培的三年里,病情变得越来越严重。

尤其是疫情期间,沐子所在的科室从原本的32 个床位,猛增到70 个床位,她曾连值四十几个小时的班,中间插空睡2 小时,直到生理期大出血才停止工作。

正是如此漫长的成才岁月,和异于常人的求学艰苦,让沐子们深刻体会到,‌‌“进三甲才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努力。‌‌”

最近整天在诊所无所事事的陈医生,就非常渴望跳槽到公立三甲。

他在一家私立医院工作了几年,明显感觉到患者在减少——以前每天能有7、8 个病人,现在通常只有1、2 个,有时空坐一整天也等不来一个病人。

陈医生十分后悔当初没拼一把:‌‌“在大医院马太效应越来越明显的当下,不进三甲意味着收入、职业发展都会受限。‌‌”

可以看到,近两年公立医院平均诊疗人数增长高于民营医院,其中,三级医院对一二级医院的虹吸愈发显著。

而患者用脚投票,一方面会影响医院收入,最终与医生的荷包挂钩;另一方面,也关系着医生能否积累行医经验以及产出科研成果,实现‌‌“越老越吃香‌‌”的终极目标。

比如,找不到工作的舒林,本可以回老家县医院‌‌“躺平‌‌”,但她不愿走这条退路:‌‌“一个县级医院,没有住院部只有门诊,你敢信?‌‌”

据舒林介绍,因为看病越来越方便,疑难杂症的病人往往倾向于去大医院就诊。自己留在县医院,见到的只是湿疹、荨麻疹等常规病,可能干五年、十年还是只会看这些小病,评职称、跳槽的底气都没有。

‌‌“三甲医院可以给背景加分,但进了县医院就很难翻身了。‌‌”舒林说。

因此,今年没找到工作的她,决定死磕三甲,哪怕是和下一届一起卷也在所不惜。

后记

其实,三甲是个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在舒林、莎莎等仍孜孜不倦找机会进三甲时,成功留在规培所在省三甲的娄山,却已经开始想逃离了。

‌‌“看似很风光,实际不过是白衣民工罢了。‌‌”娄山用看透一切的语气说道。

入职后是长达一年的试用期,期间每个月只有2000 块的工资,交完社保基本只有一千多,连吃饭都不够,更别说覆盖其他生活所需。

从工作的第一个月开始,娄山每个月都要靠家里补贴2000,才能支撑起生活。每次拿钱时,心里总自嘲地想,‌‌“没钱可别学医,耗不起‌‌”。

他想过努力拼一把,尽快摆脱这种情况。但向上走的路,也逃不开内卷漩涡,学历、背景、论文还要继续拼。

娄山聊到了曾看过的一个纪录片,某著名三甲医院的一位临床经验丰富的儿科医生,因为学历原因,一直评职称不顺,工作15 年工资只有三千多,最后不得不辞职去了私立医院。

‌‌“这些坎,我早晚都会遇到,硕士上面还有博士、博士后。学历外,还有论文、专利。‌‌”娄山怅然表示。

拿着生存线以下的工资,在挣不脱的现实束缚中前进,让他时常怀疑:自己还能‌‌“用爱发电‌‌”多久?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我们访谈了十余位今年的应届毕业生,半数以上的人,在毕业时还没有工作。他们并非不想工作,他们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校招的一年让他们不断自我否定,他们怀疑自己能力不足、要求太高。他们陷入繁杂的招聘流程,不知道哪一步做错,也不知道这个系统到底如何运行。高考不考这些,大学里也不教这些。这个世界指望他们在最后一年里自动脱胎换骨,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

这是可能的吗?

在校招中体验‌‌“狗屁工作‌‌”

这届应届毕业生很可能在找到工作之前,就得以窥见‌‌“狗屁工作‌‌”的真相。他们在找工作的过程中所做的事,大部分像大卫格雷伯所说,无意义且有害。更糟的是没有薪水可领。

首先是网申,招聘单位会用一些网络平台收集应聘者的信息。各单位用的系统不同,也各有各的缺点(优点或许也有,但应届生们没有提到过)。

京企直聘——顾名思义是北京国企采用的平台——没有简历解析功能,也就是说你需要一项一项重新填写你已经在简历里详细写明的信息。所有项目都是必填项。填完后要点14次‌‌“提交‌‌”按钮,全程花费超过30分钟。

前程无忧平台能解析简历,但是经常会出现错别字,或者会把两段实习经历合并到一起。填写过程中必须非常小心,不要上传附件出错,也不要点击‌‌“上一页‌‌”或‌‌“刷新‌‌”按钮,否则你填完的所有信息都会被清空。

一位受访者M曾在第三方招聘机构工作,为国央企提供校招外包服务。他们负责招聘系统维护、校园宣讲、笔试面试、给学生打电话。他告诉我们,市面上多数网申系统,和二十年前的一样。应届毕业生逐年增多,但系统并未随之优化。

应届生顾北会在每天早上10点之后和晚上睡前投简历。早上他往往心平气和,按岗位要求匹配自身能力,然后投递。到了晚上,几个舍友聚在一起讨论求职进展。他一边给拿到offer的舍友提选择建议,一边感到焦虑,自己还什么offer都没有。然后他就开始‌‌“疯狂投‌‌”,之前看不上的,不了解的,认为不匹配的,只要现在还在招人,他都会投。

必须说明的是,这些繁杂的工作大部分都没有任何结果。所有受访的应届生,平均简历通过率仅10%。随着校招临近结束,应届生们会从精准投递转为‌‌“海投‌‌”,收到回应的可能性也越来越低。但也不能不投,因为‌‌“如果不投几个简历的话,感觉这一天都过不好‌‌”。

网申系统的另一面是企业HR,他们首先按标签筛选简历,是否是985和211,国内还是国外。学历、户籍、实习公司、年龄,都可能被作为筛选项。不同学校会显示不同颜色的标记。HR选择标签后,系统直接拣选出符合标准的简历,其他的简历会进入系统的‌‌“垃圾桶‌‌”。

有些公司的系统是‌‌“打分制‌‌”,资料上传后,系统会根据学生的学历、学校、专业、成绩、荣誉等维度,自动生成分数。HR再根据需要多少人,按分数筛选。

HR对于这种粗暴的方法也很无奈。一个小红书热帖中,某公司HR跟朋友吐槽,‌‌“每天都有几千份简历进来,筛完还有几百个,今年的人比土豆都多。‌‌”

幸运的毕业生求职者会迎来下一步:笔试。

大部分笔试内容和岗位要求以及专业能力无关。求职者需要知道‌‌“我国人口最多的省份‌‌”是哪个,或者根据一系列信息推测‌‌“谁是凶手‌‌”;最好还要懂数学,会运算‌‌“一个水管接水,一个水管放水‌‌”的问题,也要能够在几个图形之间找到规律。

这些题目类似公务员考试里的行测,绝大部分招聘单位都会设置这一流程,用以高效筛选求职者。

另一些笔试题目则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最近几年新兴的笔试题目是‌‌“性格测试‌‌”,一般是100道。应届生们当然知道要选择‌‌“看起来对‌‌”的选项,而不是自己真正内心所想。一道题目的选项分别是‌‌“你是热情开朗的‌‌”和‌‌“你是情绪波动的‌‌”,顾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他因此觉得性格测试是‌‌“最扯淡的题‌‌”。

一些公司的测试题甚至可以说富有娱乐性。应聘者需要打开一个H5页面,参与五道游戏关卡,类似切水果、捕鱼达人,每关会积累金币作为成绩。网上早已有通关攻略,通过很容易。

这些笔试短则一小时,长则两个半小时。顾北在这一年里参加了超过100场笔试。

有些笔试的要求比校内考试还严格。来自广州的何平被要求除了电脑摄像头外,再架两个机位,一个要架在鼠标旁,一个要架在斜背后。一场考试,她的手机,电脑,iPad都用上了。每个设备都要登陆一个小程序,如果有一段时间,人或手不在镜头内,便会提示异常。

更加‌‌“狗屁‌‌”的是,这些笔试很可能没有什么用。顾北问企业HR笔试的作用,对方表示‌‌“这个东西商榷的空间非常大,题也不代表什么‌‌”。我们访问的应届生中,有人先通过了面试,然后回头补了笔试。有人收到了参加笔试的通知,但当时该公司春招已经结束。

笔试的题库,大多来自招聘服务机构,而非企业自己出题。M说,笔试‌‌“不是说要去选一个很匹配的人‌‌”,主要为了‌‌“劣汰‌‌”。在M看来,这些繁杂的流程,最大的作用在于保持‌‌“程序正义‌‌”,‌‌“专业面试之前,都是用来淘汰的‌‌”,他补充。

就业老师的KPI

一位高校辅导员W在毕业季兼任就业老师,他告诉我们,8月底之前,他要实现95%的就业率。在春招开始时,这个数字还不到20%。

找不到工作的学生,会被打电话,也会被请到办公室面谈。就业老师首先要做的是思想工作,希望学生降低期待,认清现实。之后他们会给一些建议,通常是简历修改、面试辅导、岗位推荐这老几招。‌‌“那还能有啥?‌‌”W认为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

W认为自己的大多数工作都是有价值的,‌‌“育人就是这个样子,希望能通过我们的帮助和引导,让学生觉醒。‌‌”

但学生们并不这样想。我们访问的应届生普遍认为,学校的就业指导早已和企业招聘严重脱节。一位应届生在被打了四五次电话后,面对老师的问题——你觉得学院可以提供什么帮助吗?她回复,‌‌“你不要再打来,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W也不想打电话,但为了就业率别无他法。他说,春季学期开始,学校每周都会对各个学院的就业率进行评比。他算过,要想提高一个百分点,自己就要让七八个学生就业,这是他每周的KPI。

如果实在完不成,他会让没找到工作的学生,找企业开‌‌“用人单位证明‌‌”,或者让学生自己写‌‌“自由职业证明‌‌”。他还算压力不太大的,他所在的学校学生多是本地人,家境不错,找工作时家长能帮上忙。

另一位受访应届生说,在他们学校,开淘宝店、在闲鱼卖东西、挂靠亲戚的公司,都可以算就业。这样看来,找不到工作的学生竟也有机会,为学校的就业率尽最后一份力。

到七月中旬,W负责的专业就业率接近80%,这其中包括出国和升学的人。不出意外的话他能完成KPI了。

不被重视的求职者

人们总说,求职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但在我们访问的应届生的描述中,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有选择权,甚至常常被轻视、被打压。何平概括自己的校招:‌‌“就是一个不断自我贬低的过程。‌‌”

这种不平等,从招聘的最开始就体现出来了。何平在学院群里看到一则招聘信息,除了岗位需要多少人,要求什么专业,‌‌“别的信息都没有了,薪酬待遇不知道,工作时间不知道,职责不知道,全都不知道。‌‌”

这只是招聘方的第一层‌‌“面纱‌‌”。接下来,薪资和工作内容也总是模糊不清。一位应届生拿到了某银行的offer,是一封邮件,只有250多字,没有关于岗位和工资的说明。他们需要向学长学姐打听,或者自己上求职论坛看经验贴。一位受访者始终不知道自己入职后要做什么,offer上没写,他猜测会先进行轮岗,‌‌“我听说是这样子的‌‌”。

面试时,他们常常感到自己是被挑选的物品。一场20人的群面中,面试官一上来就说,‌‌“所有人中,我只挑一个,你们要表现地配得上这个岗位‌‌”。一个招聘方未经面试者同意,就把她的简历转发给别人,并称呼她是‌‌“那个女的‌‌”。

线上面试则更令人受挫,一个应届生在参加无领导小组讨论时网络不好,她说的话,半分钟后其他人才能听到。于是她被要求不要说话,只用文字表达观点。

他们有时也分不清自己是在被考核,还是在被当成免费劳动力。何平在面试前接到任务,为企业撰写宣传文章。她写了。面试后,对方两次晚上11点打来电话,第一次让她去试岗,没有工资。她答应了。第二次是在她动身前,对方又让她写一篇3000字的评论文,她终于无法忍受,拒绝了,也就是放弃了这份工作。

从投出一封简历开始,到面试结束,应届生们每个环节都在等待。有的应届生早上9点到达面试地点,晚上10点才结束面试;有的人等了40分钟,面试一共3分钟。

面试后,多数企业不会告知结果,大家默认一段足够长的沉默意味着应聘失败。这段时间总会过得比真实时间更长。他们呆在宿舍里,反复刷新着邮箱,查看招聘软件的提醒,生怕错过一个电话。但多数时候,没有消息。

他们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只能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应该是简历有问题,或者是学历不过关,也可能是某道题答的不好。一位受访者认为,企业不回复是中国文化的体现,‌‌“不愿意去拒绝别人‌‌”。

此后多数人会降低求职期待。工资从10000降到5000,目标从国企总公司转到子公司,可以接受加班,可以接受夜班,可以接受出差,可以接受调岗。

今年春天,应届生段凌凌的要求降低到只要是正规的公司、能交五险一金就行。她曾有过一个不错的offer,但公司一直不签三方协议。直到三月中旬,她托导师去问,才知道对方不需要人了。没有正式通知,没有解约信,没有赔偿,她就这样在校招的末尾失去了工作。

五月底,另一位应届生在外地游玩时,接到了公司HR的电话:公司业务结构要调整,会补偿3000元。他被解约了,通话只持续了51秒。

在没正式入职前,任何环节都可能出问题。去年秋招,一位应届生参加某银行子公司的招聘,连最后的体检都通过了,还是没能最终入职。公司失联了,他发邮件、打电话,对方只是让他继续等待。

段凌凌说,那段时间‌‌“投100份简历,收不到一两封回信‌‌”。她每晚都失眠,只能睡着两三个小时。她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差‌‌”、‌‌“哪里都不行‌‌”。随着春招结束,基本没有岗位可投,她把自己关在寝室,一周都不出门。

她的父母在家乡小城开饭馆,去年五月,受疫情影响,饭馆关了,他们回到了农村老家,还背上了债务。从那时开始,整个家庭都没有了收入。‌‌“如果说我找到工作,我可能就是我家唯一有工作的人。‌‌”段凌凌说。

今年毕业季,应届生被解约的现象发生在金融、新能源、制造业、游戏、互联网等多个行业,规模最大的一次解约涉及2000人。补偿金往往只有几千元,如果没签三方,则一分钱补偿都没有。企业违约成本几乎为零。解约多发生在春招,最晚的甚至在六月,那时毕业答辩都已结束,应届生几乎没有时间再找工作。

六月底到七月初,两份关于应届生的调查报告发表,其中提到了两个概念;‌‌“就业缓冲期‌‌”和‌‌“慢就业‌‌”。

《微博2023应届毕业生调查报告》显示,超六成应届生们可以接受‌‌“就业缓冲期‌‌”,6.3%的人可接受长时间缓冲就业;智联招聘的《2023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则提到,应届生选择‌‌“慢就业‌‌”的比例从去年的15.9%上升到18.9%。

像段凌凌这样在校招末尾被解约的人,或许就是这些报告里的18.9%,只是他们并没有主动选择‌‌“慢就业‌‌”,他们只能如此。

段凌凌还是幸运的,临近毕业,导师给她推荐了份工作,工资比之前被解约的工作少了一半,她也接受了。她从花呗借了14000元,付了三个月的房租,押金和中介费。她要用接下来的工资养活自己、补贴家人,她会慢慢还清花呗,还有此前七年学业欠下的,45000元助学贷款。

想要一份正常的工作很过分吗?

何平对工作的期待是,公司氛围正常,双休,加班少,工资六七千。她是一所211大学的研究生,朋友都说她太不上进了,但她坚持自己的生活是更重要的。

她尤其坚持要双休,‌‌“从小到大,在我的认知里,双休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小周和单休才是不正常的。‌‌”

访谈中,应届生们常提到wlb(work life balance,工作生活平衡),这项期待排在稳定性之后。很少有人想‌‌“卷‌‌”,但现实好像并不允许。一位应届生在面试时和HR确认加班强度,对方回复‌‌“我们不提倡加班‌‌”。入职第一天,临近下班主管宣布开会,四个小时后才结束。

今年的校招季,网络上流传一个段子:双休,是指每月有两天休息。如今很多企业会把‌‌“双休‌‌”作为一项福利,写在招聘简介里。

何平的另一项工作期待是不能被洗脑。她应聘过一家制造业国企,面试时HR向她讲解该公司独特的文化——入职前要去井冈山拉练,每天早上要背弟子规,说这是学习华为的狼性文化。她得到了这家国企的offer,‌‌“企业文化‌‌”岗位,但她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里的企业文化。

她还很看重面试体验。在去一所技校面试时,副校长瘫坐在办公椅上,随手掀着她的简历,随便提了几个问题,便叫她走了。她感觉对方并不在乎这次面试,也不尊重自己。

可想而知,她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后来她把工资要求降到了5000,但其余的标准她还是想坚持。她补充道,‌‌“可能也是没有受过毒打,如果被再毒打几年,可能会妥协,但我目前不会。‌‌”

访谈的最后她提了一个问题,‌‌“你会不会觉得,我作为一个应届生,要求太高了?‌‌”

应试教育上岸之后

对于本科毕业生来说,考研上岸的那一刻是最幸福的。相比于找工作,考试是他们更擅长的事。他们暂时退出校招的竞争,可以享受毕业季。同时他们抱有信念,读完研再找工作,一定会有更好的选择。

小隆是全村第二个研究生。村里长辈见到她就说,‌‌“你们这些研究生,以后出来,随随便便都能找个上万块钱的工作。‌‌”考上研的那天,她想象过毕业后的图景——坐在高档写字楼里,穿着高跟鞋,穿梭于不同的会议室中。她会在省会城市买个房子,叫家人都来住。

但在今年的校招中,她的愿望破灭了。她连一份月薪5000块的工作都找不到。她考了两次公务员,都没过笔试;考家乡城市的烟草公司,以0.05分之差出局;她去应聘外贸公司业务员,也失败了。她发现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很可能就是考上研的时候。

与小隆相似,小黎也曾相信,研究生学历能让自己求职更顺利。她本科学护理学,为了读研,她放弃了一家三甲医院护士岗位的转正机会。她想做医院管理工作,不想当三班倒的护士。

今年她研究生毕业,求职时却发现,连三甲医院的护士都很难考。之前实习的医院,今年完全没有招人。同时,南京某三甲医院,2个一线护士岗位,有60个护理学硕士在竞争。

小黎从小就是班里的第一名,上大学时一直排名专业前3%。她认为自己一直走在‌‌“大家觉得对的路上‌‌”——不停地考高分,拿奖学金,做学生干部,参加各类比赛,最后被评为省优秀毕业生。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找不到工作。

她参加了两次选调生笔试,都没通过,三甲医院和高校的面试也失败了。‌‌“会读书‌‌”的能力帮她拿到了一路的荣誉,但在求职中失效了。

小黎参加某高校教师的试讲,准备了四天,坐了20多小时火车去面试地点。试讲时,一排面试官都低着头,翻她的简历。他们似乎对讲课内容没兴趣,提的问题都是关于她的导师。她知道,对方是在评估,自己能否为学校带来资源,而她的背景没有优势。

小黎的父亲经常跟她说‌‌“这是一个关系社会‌‌”,他并不认可研究生的价值。小黎下意识地反驳,她不想否定自己多年的努力。但面对医院的缩招,和其他竞争者的社会关系,她又不得不承认,‌‌“成绩‌‌”对于找工作意义很小。

小隆和小黎都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也不想做学术。她们考研只是为了提升学历。她们也相信更高的学历能带来更多更好的机会。很多人都曾相信这一点。作为参考,2023届高校毕业生有1158万人,而去年考研的报名人数就达到了474万。

在今年的校招现场,研究生随处可见。四月,上海的一家保险国企,法务合规岗面试,工资七八千,八个应聘者都是硕士。同期,成都的一家国企销售管培岗面试,学历只要求本科,却有来自北大、复旦、西南财大的硕士报名。

一位受访者说,‌‌“那一刻有一种感觉,何德何能人家让我进入到这场面试中来。‌‌”一些人把找不到工作的原因,归结为‌‌“优秀的人太多‌‌”,也有人会责怪命运,‌‌“要怪的话就怪自己,命不好,生错了年代。‌‌”

对他们来说,研究生曾经是荣誉,如今却成为负担。如果你不愿放下身段与本科生竞争,就可能两个月没有一次面试机会。如果你放下身段,认为找一份七八千工资的工作就可以,身边人又会议论你对不起学校的名号,‌‌“不给你二三十万(年薪),你怎么能去?‌‌”

但与此同时,对于很多以本科学历参与工作的人,‌‌“不读研没什么希望‌‌”。段凌凌的同学,一个211大学毕业的本科生,在某大型制造业私企工作了快三年,三班倒,一个月工资只有五千多。这类企业里,只有研究生才可能进入科研岗或是管理岗。她还有同学进了研究院,本科生只能做行政。

考研人数逐年增多,段凌凌的本科班级里考研比例超过50%。许多人甚至为了学历‌‌“逆向读研‌‌”,本科学校是211,研究生只是二本。对他们来说,读研不一定有更好的选择,但不读研一定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们访谈中的几位找不到工作的应届生,有人打算申请博士,有人准备回老家继续考公务员。在经历了一年的求职失败后,很多人选择回到熟悉的道路:考试、升学。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自己还能往哪里走。

‌‌“赢家‌‌”的代价

顾北是我们访谈的应届生中,求职最成功的人,他得到了十几家公司的offer。我们好奇,一个人需要付出什么,才能在校招中成为能够挑选工作的人?

在大一时,顾北就开始了第一份实习。本科和研究生的六年时间,他有10段实习经历,经常同时做着两份实习。结束最后一份实习的第二天,他就提前去第一份工作的公司上班。

本科时,顾北在一所三本院校读新闻。他参加学校记者团,也给校外媒体剪视频,还会写各种小稿件,‌‌“十块,几十块的稿子都写‌‌”。

他考研到一所985大学。研究生两年,他同时做着两份实习,一份线上一份线下,秋招还要准备论文开题和投简历。他早上7点起床,换三趟地铁去公司。上班时他也在投简历,晚上回宿舍再投一波。笔试和面试更要见缝插针,最多的一天他面试了三场——挤出午休时间面一场,下午偷偷溜出来面一场,晚上下班再面一场。

整个校招中,顾北投了超过500封简历,参加了100多场笔试和面试。任何别人用来休息的时间,都会被他利用——阳了被隔离在酒店,他虽然发烧,仍写了三篇稿子;过年回家,他从初一到初六写完了论文初稿。

他不允许自己停下来,也没有什么爱好。面试官问他业余时间做什么,他回答不出来。正式入职前,他二阳了,在家呆了一周,只做了两件事:给公司‌‌“打黑工‌‌”,同时写了一篇8000字的文章,回顾自己的校招。

读研的两年,他胖了六十多斤。实习的媒体要求次日出稿,找工作和论文都不顺,他压力很大,一天最多吃五顿饭,喝四五罐可乐。他清楚这不健康,但‌‌“我心里不高兴怎么办?就只能吃,没办法‌‌”。他最近早上起来嘴里很臭,胸闷,医生说是肝脏的问题,他现在每天都要吃护肝片。

顾北还会花时间在人脉经营上,他认为这是一种良好的素养。他会与老乡攀谈,遇到帮助他的人,他会点杯奶茶给对方。他会和实习时认识的人在朋友圈聊天,问一问螃蟹在哪买的,你家小区租房要多少钱。校招季他加了24个HR的微信。5月,其中一个HR专门问他找没找到工作,说‌‌“一旦有需求,你抓紧联系我‌‌”。

他在实习中学会做人。老板生病了,他立刻送去问候;当他发现老板需要成就感,就故意装作不懂,提一些问题满足对方。很多主管和面试官对他的评价是,‌‌“成熟,不像应届生‌‌”。

顾北有一个交往了两年多的女友,最近两人常起冲突。女友工作不顺,给他发消息寻求安慰,他回复‌‌“我得先干活,老板催我‌‌”。女友发脾气,他会说‌‌“怎么着?那不挣钱了?‌‌”女友二阳了,顾北无暇照顾她。女友抱怨他不关心自己,此后他们陷入了冷战。

顾北每月会补贴一些钱给女友,但女友更希望他选一份离自己公司近,下班早的工作,这样两人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顾北觉得问题在于这段感情出现得‌‌“不合时宜‌‌”。他并不后悔自己这么忙,‌‌“因为我在给自己铺路‌‌”。在十几个offer中,他最终选择了一家互联网大厂,年薪20多万,工作时间预计是‌‌“早十晚十‌‌”。

7月10号,他正式入职的当天凌晨,女友给他发来分手的消息。

他推翻了之前的说辞,‌‌“这的确是一种巨大的影响和牺牲‌‌”。女友是唯一让他认真考虑结婚的人,原本计划今年见双方家长。

上大学开始,他的信念一直是‌‌“我先卷,卷过去之后就可以舒服了‌‌”。但他始终没能舒服下来,‌‌“一直是苦着,你苦完这一波了,你以为到下一波你可以躺了,实际上没有。‌‌”

入职的第三天,顾北的老板被裁员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