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司法 下的文章

妈妈当然很快就发现儿子丢了,慌慌张张跑到服务中心求助。在商场里,小孩子走丢是常事,就算在今天也是如此。所以保安也没太当回事,只是用扩音器播放了这条消息,告诉大家谁看到这个孩子赶紧送过来。

没人送过来。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孩子的父母报警了。

罗伯特和乔恩带着孩子走了很远。孩子还走不太稳,很多时候他们只能抱着他走。孩子当然就开始哭,要找妈妈。走到运河边的时候,他们俩忽然有点泄气,不想玩这个游戏了。他们狠狠打了巴尔杰几下,把他扔在那儿,转身要走。巴尔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么也没什么。可是这时正好有个女人走了过来。罗伯特和乔恩害怕露馅,又回过身来召唤巴尔杰:“来吧,宝贝”。巴尔杰太天真,对陌生地方又太害怕。所以虽然挨了打,也还是老老实实跟在这两个大哥哥后面。就这样,他他们一起走到公墓旁的铁道线。这里将是小巴尔杰的屠宰场。

从他们拐走孩子到开始杀人,中间有两个小时。后来人们反复调查整个过程,发现至少有38个人注意到了这几个男孩,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去救巴尔杰。这38个人也因此倒了霉,被舆论猛烈攻击,还被起了个绰号“利物浦38”。其实真的不能怪这些人。在这38个人里,好多人都走过去询问了,但是两个大男孩说那是他们的弟弟,“我受够了我弟弟,我回去就跟我妈说,再也不管他了!”这个解释非常合理,正常人听了并不会起疑。

总之,到了空无一人的铁道线旁边,他们开始折磨巴尔杰。他们从商店里偷的一小罐蓝颜料,还带着身边。他们就把颜料泼在小巴尔杰脸上。这样看上去他就不太像个人,而是像个怪物。有些专家推测,这样一来,可能刺激了两个男孩的杀戮欲。他们开始疯了一样地折磨他,还从铁轨旁边找到了一个扳手,重重地砸他。折磨持续了很长时间,整个情况让人难以复述。总之,小巴尔杰身上有42处伤口,10处颅骨骨折,而且其中可能还牵涉到了性折磨。不过,两个男孩在被审问时断然否认,“我们可不是变态!”但是,有些伤口难以解释。

两个男孩把小巴尔杰的尸体放到铁轨上,希望火车一来能毁尸灭迹,这样就没人知道他们干了什么。过了好一阵,火车来了,把小巴尔杰的尸体碾为两截,但是并没有能毁掉伤口。

这个时候,小巴尔杰失踪的消息已经上了晚间新闻。警察开始地毯式的搜索,又仔细查看了商场录像。“利物浦38”里头的不少人看到新闻后,也回过味儿来,纷纷报警。

结果毫无悬念地破案了。

02这个事件太残酷,也太邪恶,极大地刺激了当地人。当事件刚刚披露,两个罪犯还没有被逮捕归案的时候,当地掀起了一个小型猎巫活动。

当时大家都知道是“两个男孩”干的,但具体是谁还不知道。市民们开始瞎猜,有的甚至往自己孩子头上猜。有位家长就打电话给警察局:“我怀疑我们家的孩子跟这事有牵连……”警察曾经带走一个12岁的男孩问话,邻居们沸腾了:“原来小恶魔就在家门口!”他们冲到那家人门前,打碎了窗户,要 “给小巴尔杰一个说法”。这家人不得不连夜逃窜,事后证明这件事和他们毫无关系。

乔恩是犯罪者之一。他妈妈也被谋杀案惊呆了,在家里喋喋不休地讲这件事是多么可怕,小孩子出门要多么小心。乔恩还装模作样地问:坏人给抓到了吗?他妈妈说:甜心,还没有呢。乔恩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世上居然有这么坏的人!要是我抓到他们,会把他们的脑袋都踢掉!

说完这话没多久,警察就上门把乔恩带走了。

一切真相大白。按照英国的法律,10岁以上的孩子刑事犯罪“可以”判刑。这让市民们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两个小恶魔早一年干下这坏事,就要逍遥法外了!但是未成年人不能判死刑,这是没办法的事。于是,有人向这两个孩子的家长发出匿名死亡威胁,“生出这样歹毒的崽子,你们也好不了!等着被弄死吧!”后来,这些家长被紧急转移,当局给了他们新身份,以保障他们的安全。

在受审期间,这两个孩子再次激起人们的愤怒。记者拍到了乔恩拿着棒棒糖走向法庭的照片。这货居然还有心情吃棒棒糖!小巴尔杰上哪里吃去?罗伯特给大家的印象更坏,他在法庭上居然打起了哈欠。就连照顾小犯人的社工,对他们也心生厌恶。

在英国有28万人参加了请愿,要求重判这两个男孩,越重越好。还有些人跑到法庭门口,大喊“绞死这两个混蛋“”,还向警察尖叫“把他们交出来!”最后的处理结果却几经波折,先是被判了八年,然后又被上级法院追加到十年,然后内政大臣又说要拘禁十五年,然后人权法庭又抗议说内政大臣无权这么做,而且未成年人不应该公开庭审…….

经过翻来覆去的折腾后,2001年,罗伯特和乔恩获释,他们在监狱里呆了八年,出狱的时候正好十八岁。

这个结果听上去是不是让人愤怒?

好在但英国司法相当严密,不是像咱们想的那样,释放就没事了。释放有一大堆追加条件:他们不许相互联系,更不许联系小巴尔杰的家人,不许以任何理由再返回所在地区,必须每天向警方汇报,警方有权随时给他们下宵禁令……警方对他们俩保持严密监视,一旦发现有问题,马上就会把他们抓回去。

不过,限制他们的同时也提供了保护。当局觉得他们出去有性命之忧,就算能活命,也没法正常工作生活。所以,当局给这两个男孩新的名字、新的身份,转移到了新的地点。护照、国民保险号码、医疗记录等等,当局全部替他们伪造了一套。

这么做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根据估算,这些年下来,英国至少在他们俩身上花了150万英镑。每一英镑都是纳税人的钱,有不少国民很不满意:为什么要把我们的血汗钱花在这两个恶魔身上?!但是大部分英国人还是接受这个安排的。

03那么这两个恶魔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们又开始了一个古老的讨论:恶魔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这个争论很重要,因为它牵涉到更具体的问题:这种犯罪到底是个人的责任,还是社会的责任?一个人变坏,是自己的问题?还是环境太残酷,把他逼成了坏人?一般来说,右翼倾向于前者,左翼倾心于后者。

每到这种少年犯罪发生,大家都会去关注他的家庭背景。“巴尔杰被杀案”发生后,记者们也是一窝蜂地跑到了罗伯特和乔恩家,敲响每一个邻居的大门,搜罗各种各样的信息。最好能证明这两家都是恶魔家庭,所以才培养出了小恶魔。

结果怎么样呢?

只能说有点模糊。

罗伯特和乔恩都来自离异家庭,但情况有很大不同。罗伯特的爸爸是个十足的恶棍,有严重家暴倾向,打老婆,打孩子,最后抛妻弃子,离家出走。罗伯特的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个不可救药的酒鬼,对孩子极不负责,习惯用棍棒、皮带收拾孩子。几个孩子之间也是互相殴打,彼此虐待。总之,家庭环境糟透了。他完全符合“环境论”的假设。

但是乔恩不同。乔恩没有受过虐待,家庭环境基本正常。他的爸爸虽然离婚了,但对孩子很关心,时常照料他。而且他爸爸性格温和,从不使用暴力,倒是乔恩的妈妈更凶一些。乔恩怕妈妈,不怕爸爸。这样的家庭虽然不算完美,但也不算离谱。要是这样的家庭环境会逼着孩子变恶魔,那全世界到处都会是恶魔了。

那么这两个孩子本身又怎么样呢?

一般来说,当时人们普遍认为罗伯特更坏。他是整个事件的主使者,乔恩不过是小喽啰。警察和社工都觉得罗伯特有种不近人情的邪恶。他脸上经常浮现麻木不仁的笑容,显得很冷酷,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至于乔恩,似乎看着还算正常。

直到时过多年以后,人们反思这件事的时候,才觉得可能有点误判。大家觉得罗伯特是主谋,也许不过是因为乔恩更会推卸责任。但是时过境迁,也很难完全还原当时的情形了,只能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出狱以后,乔恩(当然,他用了新名字)多次违反规定。其实倒也没干什么具体的坏事,但是他收藏了很多虐待儿童的图片,还有一本炼铜操作手册,结果两次被重新收押。最近的一次是在2018年。他不停地要求假释,每次都被驳回,现在还在监狱里呆着。

至于大家一度认定的“首要恶魔”罗伯特,倒是很循规蹈矩。据说他找到了固定的伴侣,而且他的伴侣也知道他的身份。罗伯特曾经发表过一个声明,表示悔罪和道歉。他说自己跟当年比,已经变好了。但是小巴尔杰的父母绝不原谅他。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认为这是一种狡诈的自我洗白。

小巴尔杰被害后几个月,他的父母就离婚了。他们没能挺过那次惨剧。但是一直到最近,他们还在纠结这件事,要求取消罗伯特的的“身份保护”,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如今躲藏在哪里。

从上述情况看,我们很难说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天生的恶魔,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家庭、社会把他们变成了恶魔。罗伯特的家庭像个地狱,我们可以说环境因素占了主流。但是对乔恩恐怕就不能这么说。

那我们能不能得出另一个结论:罗伯特是被环境逼出来的恶魔,所以可以改邪归正;乔恩是天生的恶魔,所以后来也无可救药?数据太少,恐怕还得不出这么强的结论。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查了十几个未成年人谋杀他人的案例,发现他们的家庭背景确实都有点问题。最典型的是一个莎朗的女孩。她12岁的时候就拿刀杀掉了一个18岁的学徒理发师。这个女孩凶残到了极点,极度迷恋杀戮,连派来帮助她的心理师都被吓着了。后来她被判处了终身监禁。她的家庭背景就特别糟糕。莎朗的妈妈跟她很像,曾经往老公身上浇滚烫的热油,对女儿也凶狠到了极点,有些事情简直难以复述。这样的家庭就像是恶魔之家,培养出心理健康的孩子反而不正常了。

不过,有些家庭就像乔恩家一样,只能说有点问题,不能说是一塌糊涂。所以,我们只能含糊地说:内生和外在,这两个因素可能都有,只能就事论事地说。一股脑地推到社会上,恐怕也不客观,但是健康社会确实能抑制住相当比例的恶魔。

这个结论听上去不够解气,但我想应该更接近于实情。

04说到这里,还有一个案子很值得一提,因为它和“巴尔杰案”颇为相像,但处理方式完全不同。

案件发生在挪威的特隆赫姆,比“巴尔杰案”晚了一年半。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六岁,把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西尔杰虐杀了。先是不停地打,打到她发不出声音,然后把小女孩衣服脱了,扔到雪地里,活活冻死。挪威对未成年人犯罪更加宽容,15岁以下就不受刑责,何况只有五六岁呢?所以,这两个孩子没受到处罚,只是要定期接受心理咨询,直到18岁为止。

但是案件之外的细节,有些让人惊悚。西尔杰的尸体被发现后,周围的邻居行动起来组织抢救,虽然没有成功,但确实付出了努力。小女孩的父母就去某位邻居家表示感谢。

邻居安慰了他们一通,她五岁的儿子也坐到了客人腿上。然后邻居吞吞吐吐地说,她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是两个孩子闯的祸,其中之一就是自己的儿子。

对,就是坐在他腿上的这个。

西尔杰的爸爸看了看自己腿上的这个小男孩。他回忆说“我想掐死他”。当他意识到自己想掐死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推下这个男孩,起身走了。

他的反应和巴尔杰的父母不同,而周围人的反应也和英国人不同。小女孩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人们的反应倒和英国人差不多。小镇上充满着一种“私刑的气息”,大家都隐隐地想挖出凶手,然后弄死他。但是很快水落石出,是两个小男孩干的,“私刑暴徒的情绪就烟消云散了”。没有人游行抗议,没有人写请愿书,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

有个挪威记者就说:“在当地社区,每个人都知道这两个男孩是谁,但谁都不说。媒体当然也能查到,但也不说。就算他们像巴尔杰案里的凶手一样,是十来岁,情况也会完全一样。这是挪威和英国之间的巨大区别。他们对未成年人犯罪的看法不同。”一个负责此事的社工也说:“我们不相信应该把未成年人关进监狱。我们应该帮助他们,而不是惩罚他们。这才是我们该做的。”

简单地说,人们原谅了这两个孩子。

不光旁人原谅了,就连西尔杰的父母也原谅了。她妈妈说:“我原谅那两个孩子。我们不可能去憎恨孩子。他们不能理解自己做的事。我们也不打算搬家,还是要住在这个社区。”记者向她提到了“巴尔杰案”,说英国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她妈妈说:“挪威跟英国不一样,我觉得我们挪威这样做更好。”

情况真的更好吗?也说不清。据说那两个孩子里有一个长大了以后很正常,但另一个(也就是死者爸爸想掐死的那个)出了问题,酗酒,吸毒,经常露宿街头。但是挪威社会工作者体贴地找出理由:他本来是个“友善”的人,可惜小时候那件事让他受到了“心理创伤”,所以他走不出来。他需要社会的帮助…….

大多数英国人对此恐怕无法理解,如果小巴尔杰的父母也原谅了那两个凶手,这些英国人恐怕不会认为这更“文明”,只会无名火起,认为天底下还有道理可讲吗?小巴尔杰难道白死了吗?这难道不是对孩子的背叛吗?

在心理上,我也更认可英国人的反应,而不是挪威人的反应。但无论如何,“保护未成年人”有很多模糊的区域,我们无论怎么选择,其实都有一定的随意性。比如多大才应该负刑责?14岁我们肯定会认为偏高,但10岁呢?8岁呢?6岁呢?我们会凭直觉选定一个岁数,但为什么是这个岁数?其实也很模糊。至于原谅,到底谁有资格原谅呢?是旁观者,是社会,是死者家属,还是死者?我也说不准。

但是邪恶又是真实存在的。就像邯郸少年遇害案,就像小巴尔杰案,里面的邪恶气息确实让人难以面对。我们当然会想严惩凶手。

其实就连英国的那种做法,大部分中国人恐怕也不会接受。出狱了还要替他们更换身份?让他们开始新生活?花这么多钱让两个恶魔开始新生活?对死者公平吗?对不明真相接触到他们的人公平吗?至于挪威人的做派,我们可能会觉得更是难以理喻的愚蠢。

但是我觉得这样的事情很难评价,因为它根植于我们对生命、对责任、对自由意志的看法。不同的看法,就会导致不同的态度,而这些看法我们可以去相信,却很难向别人做解释。作为个体,我当然有自己的态度。简单地说,我希望严惩。但我不觉得其他态度的人一定是错的。因为我无法把自己对生命、责任和自由意志的看法,强加于他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证明他们是错的,而我是对的。

我只能说,在有些事情上,我们只能选择,而很难彼此说服。

所谓「新加坡的神奇法律」

今天又看到有网友说在新加坡家里植物有积水被罚款,顺便列举了一些新加坡的法规,引起一些不知就里的人又大惊小怪起来。

第一张罚款单来了,家里有棵植物有一点积水,于是被罚款200 新币。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盘点新加坡的神奇法律:

公共场所唱歌(罚款或者入狱三个月)上厕所不冲(罚款150 新)10:30 以后在外喝酒(罚款1000 新)家里有积水(罚款200 新)在家裸奔(罚款1000 新)蹭Wi-Fi(罚款10000 新+坐牢三年)喂鸽子(罚款500 新)

我估计对新加坡稍微感兴趣的人可能都看到过一些类似的说法,这些说法其实都是把一些法规简单化,然后很容易引起人误解,进而产生不少误读。在有些社交平台上甚至有妖魔化的趋势,充分体现了一些人的无知和偏见。一些介绍新加坡的自媒体文章很喜欢写这种口水贴,以讹传讹多了,即使是一些在新加坡工作或生活的中国人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些规定背后的原因。

以这个例子来说,为什么要管居民家里的积水?

原因是:积水不按时清理会滋生蚊子

新加坡地处热带,登革热(当地叫‌‌“骨痛热症‌‌”)病例一直高发不下,一周就有几百起,一个月几千起,登革热发作起来对身体危害非常大,甚至超过新冠的危害。所以新加坡对这个事情一直很重视,日常就能看到公共小区里各种灭蚊措施。

但是居民家里有积水,这个应该怎么管?中国人可能会想象成派出所直接上门罚款这种,但实际的操作并非如此。附近如果不是病例高发的话,并不会有人上门检查。而只有出现病例了,那才可能出现上门检查的情况。

所以,不要简单的想象成家里某个地方有点积水就会被罚款。要从防蚊的角度去思考这项规定。

顺便说一下,新加坡可能是这世界上对防蚊做得最好的国家。其他国家或是旅游城市,应该认真向新加坡学习灭蚊技术。

我尝试逐条解释一下这些法规具体是怎么回事。如果有问题,欢迎大家留言指正或提供补充信息。

公共场所唱歌

这个不是说你心情好的时候在外面唱一两声就会被罚。而是指那些严重扰民的唱歌行为,比如搞街头卡拉OK 什么的,这不约束能行吗?干扰到了他人,就应该被处理,而不是眼看着生气没什么对策。

不干扰他人一方面靠个人的自我修养,如果修养不够,那就应该有约束手段。最怕的是居民素质不行,又没有治理手段,一有纠纷就只能靠和稀泥。

我们周围有些人总能讲出几句歪理:我地铁里吃早饭怎么了?我去上班不吃早饭不饿吗?你说怎么了?你那包子都是味儿,影响到别人了。这寻思着树上长的水果也没人要啊,我摘几个怎么了?我不就是车上喝了几口水吗?怎么就不行了?你说遇到这种满嘴都是歪理的人能咋办?

上厕所不冲

所谓上厕所后不冲内罚款,指的是公共设施里的厕所。这个也没毛病。你在机场商场里上个厕所不冲就走了下一个人怎么办?我想大多数人也都痛恨这现象,只是具体的解决办法而已。

新加坡公共厕所虽然不如日本的干净,卫生状况也堪称一流。

(晚上)1030以后在外喝酒

这说的是酒类管制措施,一般简称禁酒令。时间是晚上10:30 到第二天早上7:00。具体的规定是这样的:所有零售商每晚10 时30 到隔天早上7 点,不能售卖酒类饮料,逢星期六早上7 点至星期一早上7 点,以及公共假日前夕晚上7 点至公共假日隔天早上7 点,也实行禁酒令。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为了社会治安。喝酒喝到深夜,发酒疯的事儿就肯定多。有了这个规定,因为酒产生的治安问题就会少很多。

另外,这个规定也不是一刀切。有售酒执照的店,比如,咖啡店、酒吧、酒店,点了酒在店里喝是允许的,当然,不能拿了酒去外面喝。

在家裸奔

这个误解在中文网络上非常常见。有些人因此大惊小怪,觉得很‌‌“奇葩‌‌”,不能理解。那是因为,网上这些自媒体以讹传讹,把法规用几个字进行了简单化,然后加上简单化的头脑的理解,当然觉得怪异。

你在家里穿不穿衣服,别人都没法知道。执法者也不能破门而入。但如果被邻居或被公众看到,人家会觉得被冒犯,不难理解吧?被投诉,那么才可能被处罚。

Wi-Fi

蹭Wi-Fi,或者蹭网,指的是未经允许连入了别人家的无线网络。我们因为有Wi-Fi 万能钥匙这类产品的流行,使得蹭网成了不少人觉得心安理得的事情。但人家的无线互联网服务是花钱买到的服务,凭啥免费给你用?这是盗用。严禁蹭网没什么毛病。

但新加坡公共场合一般都有免费无线网络接入服务,有明显的提示标志,可以放心使用。餐厅酒店也当然都有提供免费无线网络服务。

喂鸽子

所谓不能喂鸽子,严格地说,不能喂食野生动物。这个也完全没毛病,投喂野生动物会改变动物习性,破坏生态位,甚至会引起他们攻击人,造成伤害。严禁投喂野生动物,不值得大惊小怪。

肯定有人说,鸽子多可爱,喂点到底有啥坏处,你给我讲讲?喂鸽子会刺激鸽子过度繁殖,与人接近可能会传染禽流感。还有,鸽子吃不掉的粮食会招来老鼠。喂鸽子是体现了你的爱心,还是你在做坏事?

另外,新加坡关于放生也有规定。根据野生动物法令,未经许可在本地放生可能遭重罚。

网友觉得奇怪的那些规定基本来自新加坡的杂项(公共秩序和滋扰)法令都是有实际的应用场景,而且是权衡后做出的,也一直在修订。比如前一段时间就有规定,到食阁吃完饭,必须自己收拾餐盘,强制归还托盘和碗碟。不收拾怎么办?罚款。

有些人一语双关地说新加坡是‌‌“thefine country‌‌”,英语fine 这个单词,有‌‌“完美‌‌”的意思,也有‌‌“罚款‌‌”的意思。

罚款有没有用?当然有用。累次触犯,处罚也会逐步升格。专治一些人的劣根性和坏毛病。

食阁收拾餐盘这事儿,之前是食阁的工作人员到各个桌子上收拾餐盘,看起来似乎效率更高。但问题是,食客如果不用自己收拾餐盘的话,会在桌子上乱扔一堆食物垃圾,然后扬长而去。这会对卫生清洁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而如果考虑到自己要收拾,那么食物残渣扔桌子上的行为就会收敛很多。

当然实际执行的时候,又有人性化的一面。有些人或许还不知道新规定生效,或是年纪大的人疏忽,初次违反的话只是登记,并不处罚。这一点,我认为也值得有些地方的执法机构借鉴。

看似奇葩,只不过我们是带着无知的偏见去评判而已。一些中国人看似奇葩的规定,其实都有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多了解一些,会发现,这些规定都对。甚至可以再严厉一些。

甚至,新加坡还找到了一些有效的办法,专治那些日常遇到令人头疼的顽疾现象。比如,在国内如果有陌生人跟踪你到你小区附近转悠你怎么办?就算报警也就是教育一下,起诉的话,无非也就扯皮而已,也没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在新加坡就有治这问题的办法。不止如此,像邻居噪音、广场舞大妈大喇叭扰民、电梯里抽烟……这些让我们日常无可奈何的问题,新加坡都有解决之道。

新加坡并没有什么人穿着制服满大街巡逻蹲点看谁有没有违反什么法律,公园里光膀子跑步的大爷不在少数,其他像偷着钓鱼的、拿面包喂鱼的,也时常能看见。所以不要看了网上的一些描述,弄出不少先入为主的偏见。

杂项法令相比刑事法典来说,就好比是软件补丁,时不时的要修复一些新发现的漏洞和缺陷。多了解一点的话,你或许会觉得,像这样的法律法规,应该再多来一点。社会无疑会变得更好。

 

 

因为办理伊犁州扫黑除恶第一案,自治区公安厅要求办成铁案,可专案办了近半年也没有实质性的突破,没有命案和保护伞,就没法定性为黑社会性质组织,所以就对孙仁泽逼供。

只通过协调,就能把人从察布查尔县看守所提出来,然后在伊犁州的交警大队地下室审讯。交警大队领导提出交警队人员复杂,容易传出去,专案组又协调把人提到霍城县公安局后院逼供。霍城县公安局局长又说孙仁泽被打的叫声太大,办公区都听见了影响不好,还是建议去看守所审讯。

他们都知道,为明哲保身都在巧妙地推阻。具体的办案人员就没办法了,省厅下来的专家何德富说,‌‌“拿不下,你们就是他背后的保护伞‌‌”。

于是又一个协调,把人提到了霍城县看守所一个特殊办案室。为什么特殊?一听名字就明白了——国保办案室。这个办案室没有隔离栏,办案人员还让看守所所长关掉监控。看守所所长也打了个小算盘,让副所长去关,副所长又留了个心眼,打开了一个监控。要是没有这个监控,我们至今都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

仅仅7个小时的审讯,人就死了。办案人员把高低床的下铺床板抽掉,将孙任泽手脚绑在床头床尾,让他整个人都架在铁格挡上。办案人员还认为重量不够,给他的肚子上加个哑铃,为的就是让他的悬空的腰部难受。期间还用pvc小管子抽打,用手摇电话线点击,身上真的伤痕累累。

最可怕的是,他们对孙任泽用毛巾贴面浇水,或者直接浇水。要么就把他悬吊起来,要么就把他控制在审讯椅上,或绑在床上,然后用水刑;有时候还往鼻子里灌水,用毛巾把嘴巴堵住…….这样的浇水、贴面搞了10多次,有2次到15、16分钟,然后就把人搞死了。难怪不得警察最开始给家属说,死因是孙任泽喝水呛死的。要是没有监控,要是没有案发,还不知道是这样喝水呛死的!

而实施这些手段的,最积极的是最年轻的警官,他不仅变态,还兴奋。王和岩记者的描述非常生动:

几乎所有被告人都指称,年龄最小、首次参加刑侦专案组的刘献永,在八名被告人中表现最兴奋、最积极,逼供手段也最‌‌“变态‌‌”。他们说,审讯中,刘献永或用胶带拔孙任泽的腿毛,或将装满水的可乐瓶悬挂在孙任泽的生殖器上,或用戴着塑胶手套捏生殖器。而拔阴毛、毛巾敷面浇水、直接水浇面部,大都是刘献永所为。

庭审中,刘献永承认上述行为,‌‌“我想侮辱孙任泽的人格,摧毀他的心理防线‌‌”。

倘若再来一场运动,这样的年轻人想必也不在少数。

人性之恶的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开,每个人都可能疯狂和暴戾,变得不像一个人。

最后,律师们的辩护观点也很讽刺,‌‌“希望法庭考虑到当时扫黑除恶的特殊情况,本着刑法的谦抑性,对被告人酌情从宽。‌‌”

呵呵,有多少,懂了吧

 

 

file

02派出所里

我背着双肩包,被命令坐警车的后排。一辆车有五名警察,没有王所长。两名警察各自拿一个执法记录仪,对着我一直拍摄。

开车十多分钟,进了一个院子。下车后,警察们各自散去,只有一个人看着我。我看楼门前没有牌子,就问他派出所的名字。他告诉我:凤西派出所,凤凰的凤,东西的西。

应该是之前出示警官证的李乐警官,拿着我的身份证,把我叫到一个房间里,说要核实我的身份。问了名字后,他问我为什么、什么时候来到达州。我说,你们为什么盘查我?我为什么以及什么时候到达州,和你们盘查的事情无关,不会回答。

他出去了。过一会儿,一名年轻的胖警察进屋,再问我为什么、什么时候来到达州。我仍然说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我问,对我采取的是什么措施?我要去院子里抽烟。他说,屋子里可以抽。我一看,果然,桌子上放着被烟熏黑的铁皮盒子作烟灰缸。

刚点上烟,同样胖的王所长回来了,命令我站起来,灭掉香烟。我说,刚才警察说了,这屋里可以抽烟。他指着我说:‌‌“就是不允许你在这里抽烟!‌‌”

王所长宣布,根据《人民警察法》授权,他要检查我背包里的物品。我说搜包需要出示搜查证,否则是滥用职权,并请他出示带我到派出所的手续。他指着我厉声喝道:‌‌“你不配合执法吗?!根据《人民警察法》,我要检查你的背包,请你配合!不配合?好,带进办案区。‌‌”扭起我的一个胳膊,另外一个胳膊也被其他警察扭起,架进一个铁门。

下了几阶楼梯。一排房子,我被架进靠近最尽头的一个房间。

王所长命令我靠墙站好。

墙上画着身高量度,墙角画着双脚站立位置,应该是嫌疑人拍照的设置。我对王所长说,我有什么嫌疑,你这么暴力执法是违法的。

王所长说:‌‌“你现在就是嫌疑人。‌‌”看我不配合贴墙站在脚印里,再次扭住我的胳膊、把人向墙上贴。另外胳膊被其他警察扭着,整个人扭曲着被贴墙上。王所长还不满意,另一个手按住我的头,先向墙上撞,又撞向旁边的小桌子。‌‌“哐、哐‌‌”的声响让我知道,小桌子是铁皮桌面。

‌‌“你要自残!把他铐上。‌‌”听到王所长吼着,掏出手铐,把我扭向背部的双臂铐上。他还特意捏了两下手铐。手铐齿‌‌“哒哒、哒哒‌‌”地响,我的手腕疼了起来。

另外的警察把我背包里的东西全部掏出,衣服等都摊地上。一名警察清点:电脑一个、手机两个、香烟五包……又搜出我随身携带的现金和香烟等物品。

03老虎凳中

然后把我架到隔壁审讯室,按到俗称‌‌“老虎凳‌‌”的审讯铁椅上,双脚被铁环固定住,双手铐换到前面,把椅子前面的铁围栏卡上。王所长拿着一份‌‌“办案区登记表‌‌”,说我的东西都登记在上面,让我签字。

我说,你们非法搜查,我不会签字的。

王所长举着登记表说:‌‌“这上面写着‌‌‘达州市公安局’。我们是依法对你进行检查。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你诬陷我自残,把我戴上手铐固定在老虎凳上,是执法犯法,是违法、甚至犯罪,我要向你们上级投诉控告,不回答违法犯罪嫌疑人的问题。

‌‌“你说我违法犯罪就是违法犯罪?!‌‌”王所长站在我跟前指着我说,‌‌“是否违法不是你说了算。我是人民警察,《人民警察法》授权我对你采取措施。‌‌”

我说,《人民警察法》授权你依法执法,你滥用职权,已经违法了,涉嫌犯罪。

王所长指了指周围:‌‌“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在全程录音录像,你诬陷人民警察犯罪,你会为你的话负责的!‌‌”

软包装的审讯室墙上至少装了三个摄像头,桌子上还有一个执法记录仪对着我一闪一闪。我认真对着王所长说:‌‌“你没有搜查证搜我的包已经违法了,诬陷我自残给我戴手铐更是涉嫌犯罪。‌‌”

王所长说:‌‌“你不要诬陷我,你刚才的行为,我们有全程录音录像。你要看吗?‌‌”

我笑了:‌‌“我在法庭上几天都没有看到你们警方的录音录像。你给我看?好啊,我要看。‌‌”王所长把‌‌“办案区登记表‌‌”放我面前老虎凳的铁围栏上,扭过去不再理我。

曾经出示警官证的李乐坐到审讯桌后:‌‌“我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姓名?‌‌”

我不理他,扭头看墙上的《违法嫌疑人权利义务告知》。最近近视得厉害,内容完全看不清。

‌‌“你不回答姓名,我就一直叫你‌‌‘违法嫌疑人’。‌‌”李乐警官说,‌‌“我们有全程录音录像,你不回答也不会减轻你的责任。‌‌”

王所长出去了一会,回来时胸前挂着警务牌,特意又站到我面前,举面前给我看:‌‌“看清楚了,我叫王钧,是凤西派出所的所长。‌‌”我问:‌‌“王副所长?‌‌”他和李乐同时强调:‌‌“是正所长。‌‌”

‌‌“哦,对不起。‌‌”赶紧道歉。我确实误解了他的职务,因为根据我的经验,这样体型和做派的警察,一般是副职。

‌‌“违法嫌疑人,你是不是所有问题都不回答?‌‌”李乐警官说,‌‌“我们是依法对你进行讯问。‌‌”

我说:‌‌“你们拿走我的身份证,早已经查过我的身份了。我也正常配合了。之后你们执法犯法、滥用职权,涉嫌违法犯罪,我会向相关部门控告。‌‌”

‌‌“你又在诬陷警察。我们有全程录像。‌‌”王钧所长拿出手机伸到我眼前,屏幕上面是关于‌‌“达州车贷案‌‌”的文章:‌‌“这个雨声是你吧?我们都掌握了。‌‌”

我再说:‌‌“我不回答犯罪分子的提问。‌‌”

李乐警官说:‌‌“成犯罪分子了?!你张嘴闭嘴警察违法犯罪,很熟练嘛。被多少公安机关打击过?‌‌”

我笑笑:‌‌“我确实见过很多差劲的警察。‌‌”

‌‌“你敌视警察。‌‌”

我说:‌‌“那倒没有。坏警察我遇到很多,也见过不少好警察。‌‌”

‌‌“你以警察为敌?‌‌”

‌‌“我是警察之友。‌‌”

 

 

 

image

此为网络图片,我坐的老虎凳比这个粗糙

04回避申请

王钧所长又出去了。

我问李乐警官:‌‌“王所长两杠一星,你两杠两星?‌‌”

李乐警官笑笑:‌‌“我警龄长。‌‌”

‌‌“看你挺年轻啊。大学毕业?‌‌”

李乐警官说是。

‌‌“西南政法的?现在基层公安质量很高啊。嗯,你是分局的领导?‌‌”

李乐警官倒有些害羞:‌‌“不是西南政法。其他政法学校的。‌‌”

我说西南政法没有其他意思,川渝两地我只知道西南政法,据说是警界的黄埔军校。

李乐警官说:‌‌“你不要对警察抱有偏见。我们警察的职责就是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治安秩序,保护公民合法权益……‌‌”

我嗤的一声笑了:‌‌“你别说得那么高尚。王钧所长拿我头撞桌子,然后诬陷我自残,是你亲眼看到的。这都不是警察的素质问题了,是做人都有问题。‌‌”

李乐警官还没回应,我又说:‌‌“你刚才那段话倒使我想起了一句俗语,‌‌‘公门里面好修行’。希望你以后在执法遇到弱势群体时,能存一点怜悯之心。‌‌”我声明:‌‌“我只是感慨一下。不是针对我自己哈,我应该不算弱势群体。你也大学毕业,应该听过‌‌‘公门里面好修行’这句话吧?‌‌”

过了一会儿,李乐警官说:‌‌“你不要说的你多高尚似的。炒作审判、写文章、带风向,赚这个钱也不容易。做事要有良心!‌‌”

我说:‌‌“我从来没说过自己多高尚。但我做的事情,没有违背良心。‌‌”

李乐警官也出去了,留下两名年轻警察看着我。

那位年轻胖警察看我双肘压着‌‌“办案区登记表‌‌”,问我:‌‌“这个你不签字是吧?‌‌”我摇摇头。他把‌‌“办案区登记表‌‌”从我面前抽走,放到审讯桌上。我记得,表上登记的时间为6月16日15时。

我说要上厕所,年轻胖警察到我身后拉一下,打开面前的铁围栏,又拉了哪里,打开扣住双脚的铁环。他说:‌‌“慢点。‌‌”指点我站起来,走出铁椅子和铁环,领到旁边的卫生间。

带着手铐解完手,年轻胖警察指指水龙头:‌‌“这里洗手。‌‌”

又坐回老虎凳,扣上铁围栏。这次,双脚铁环没有再扣上。

年轻胖警察和另外一人各自玩手机。我无聊地左看看右看看,有点困了,就垂下头打盹。发现自己垂着头就能睡着,心想:‌‌“真的胖了,什么时候开始锻炼减肥呢?‌‌”又想:‌‌“他们如果真的无法无天把我关进看守所,倒是一个被动减肥的好时机。‌‌”

很可能真睡着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李乐警官再次进来,坐到审讯桌后。听到他宣布了自己的名字,询问我的年龄、职业、联系方式等,然后好像在宣读《权利义务告知书》。当听到他读‌‌“对于办案民警你有申请回避的权利‌‌”时,我抬起头来。

等他读完,我说:‌‌“我申请凤西派出所回避。申请所长王钧、警官李乐,以及其他不知道姓名的五六名警察回避。‌‌”

05手铐编号

李乐警官说:‌‌“好,你申请凤西派出所全体回避。‌‌”

我说:‌‌“要记详细。申请所长王钧、警官李乐,以及其他不知道姓名的五六名警察回避。‌‌”

‌‌“回避理由?‌‌”

‌‌“王钧所长等人违法搜身、搜查我的背包,诬陷我自残、给我戴手铐,涉嫌犯罪。‌‌”

他说都记下了,然后继续问我到达州的时间、目的等。

我问:‌‌“回避申请不需要我签字吗?这个字我签。‌‌”

他说,要等讯问完毕统一签字。

我说,对我的回避申请需要答复啊。

他说:‌‌“警方认为,你的申请回避理由不符合法定的回避事由,予以驳回。‌‌”

我问:‌‌“我申请你们派出所所长回避,不应该由你们上级决定是否驳回吗?你们自己决定驳回肯定是不合法的。‌‌”

李乐警官不理我,继续讯问我的职业等。我也不再回答。

‌‌“你何时、何地、因何被公安机关打击过?‌‌”当李乐警官问到这个问题时,王钧所长走进审讯室,拿着我被法院法警抢走的手机:‌‌“殷玉生,东方早报记者,你为什么当不成记者了?2014年你干过什么?我们都查清楚了。‌‌”

撇了他一眼,我没有理他。

王钧所长对李乐警官说:‌‌“问他,2014年是否因为接受美国之音采访,被公安机关打击。‌‌”

李乐警官问:‌‌“殷玉生,2014年你是否接受过外媒采访?‌‌”

我望着他们笑。王钧所长说:‌‌“记上,他蔑视地笑。‌‌”

王钧所长又说:‌‌“问他,到达州来的目的是什么?‌‌”

又问了几个问题。李乐看我只是看着他们笑,问我笑什么。我说:‌‌“你们是不是知道我不会签字,就在问话里编织我的罪行?‌‌”

李乐警官说:‌‌“我们警察,不会干那种下三滥的事情。你觉得问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说:‌‌“你们是不是想用我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来说明我跟境外勾结?我告诉你们,那年我没有接受过美国之音采访,也没有接受过其他外国媒体采访。王钧所长,你是想用这个构陷我?哦,也可能是你掌握了错误的情况。‌‌”

‌‌“那你2014年是这么回事?‌‌”

我不再理他们。

王钧所长吩咐手下帮他俩买了两包中华香烟,也给我一支点上。王钧所长举着我的手机走我跟前:‌‌“开机密码是多少?‌‌”我看着他笑。

李乐警官把讯问笔录打印出来,问:‌‌“你是不是不签字?那你看不看?还是看看吧。‌‌”递到我面前的铁围栏上。

讯问笔录里,关于我申请凤西派出所所长王钧、警官李乐等回避确实记的挺详细,关于我的回答,有‌‌“沉默‌‌”,有‌‌“微笑‌‌”,有‌‌“扭头看左上方‌‌”等,倒没有看到王钧所长吩咐的‌‌“蔑视地笑‌‌”。

不过,在讯问笔录上,讯问人是‌‌“王均、李乐‌‌”。我问:‌‌“王钧所长的均和他胸前牌子上的钧不一样,哪个字是对的?‌‌”

他们没有回答。

两个人拿着笔录出去了,很久没有回来。我打盹、喝水、上厕所。

看管警察最少换了三轮。

无聊的我先研究老虎凳,发现前面铁围栏的只是一个铁钩子勾着,即使戴着手铐,也很容易一扳就打开。铁围栏上挂着半副老式手铐,应该是固定嫌疑人本身所戴手铐的。我最初没有被固定上,也算一种开恩了。

又研究自己双手的手铐。因为最初是背铐,又被换到前面,双手的状态不一样。左手的链接处在手腕里,右手的链接处在手背外,扣得很紧,手腕在手铐里无法转动,所以被铐的双手只能采取左臂在外右臂在里的抱胸姿势。

这是一幅新式手铐,和老虎凳上的半副老式手铐比,显得精致且轻盈。突然想,手铐会不会有商标?就翻着胳膊在手铐上找字迹。商标没找到,但确实刻有编号:一个‌‌“K‌‌”,隔一段空间是‌‌“JA‌‌”,再隔一段空间是‌‌“002240‌‌”。

‌‌“K‌‌”是铐字拼音KAO的首字母?那么,‌‌“J‌‌”是警察的警拼音JING首字母、‌‌“A‌‌”是公安的安拼音AN首字母。但警察和公安两个词并列,会不会是重复?image

此为网络图片,和我戴的那副手铐很相似

06 ‌‌“没有违法事实‌‌”

看管警察们轮换吃晚饭,我才知道已经很晚了。一名警察说晚饭是面条,问我吃不吃。我说吃。

过来阵子,警察却用纸碗端给我一碗蛋炒饭,放老虎凳的铁围栏上。戴着手铐的双手,采取怀抱纸碗的姿势,我用筷子挑着吃了几口。

王钧所长再进来时,手里还拿着我被法院法警抢走的手机。他说:‌‌“洛阳的李警官给你打电话。你接不接?‌‌”我说:‌‌“你让我接?好啊。‌‌”

手机响起来,他看了看,放回审讯桌上。我问:‌‌“不是李警官?‌‌”他说不是。

李乐警官也进来,两人再坐到审讯桌后。

李乐警官问我吃饭没?我说看管警察给我送了。他说:‌‌“你看,我们还是很人道的。‌‌”我说:‌‌“有些方面可以。‌‌”

王钧所长说,你犯的事情很多很大,‌‌“上报公安部了‌‌”,你要端正态度。我对着他笑笑。

他高声指出:‌‌“你还笑?你这是恐惧的笑。‌‌”

我再对他笑笑。

他们再问什么,我依然说‌‌“不回答犯罪分子问话‌‌”。王钧所长说:‌‌“是否犯罪分子,你说了不算。‌‌”我说:‌‌“是的。但你们也不要以为,在你们派出所你们就可以随意违法——有讲理的地方。‌‌”

王钧所长则再次强调,他们有全程录音录像,会成为指控我的证据。

他们出去了。

我想,准备关我到什么时候?真的罗织罪名送看守所吗?如果进了看守所,还是请朋友们帮忙送《国富论》和《未来简史》两本书,可以一边看一边在书上批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警官进来,吩咐看管我的年轻警察:‌‌“把他手铐摘了。‌‌”

我说:‌‌“别,我不摘。‌‌”

他很诧异:‌‌“为什么?‌‌”

我说:‌‌“你们违法给我戴手铐,要给我一个说法。‌‌”

我问他:‌‌“请问您的名字和职务?‌‌”他说姓李,是派出所指导员,就出去了。

再过一会,王钧所长带着几名警察进来,宣布去除我的手铐。我仍然拒绝,说要戴着手铐去他的上级控告:‌‌“你们要强迫摘手铐吗?‌‌”

王钧所长说:‌‌“我依法给你戴手铐,现在依法给你去除。‌‌”他按住我一个胳膊,另一名警察在前面按住手铐,给我摘掉了。让我到隔壁房间清点自己的物品。

我问:‌‌“放我走了?‌‌”

李乐警官说,按照《治安处罚法》,他们依法留置我八个小时进行调查。

我说:‌‌“才八个小时?可以延期啊。‌‌”

李乐警官正告我:‌‌“虽然让你走,但我们还会继续调查。‌‌”

手机还给了我。到隔壁房间清点完物品,都塞双肩包里,让我背上。一群警察拥着我上台阶,出铁门。

image

看到王兴启律师和陈立强律师坐在派出所门廊的铁椅子上。王兴启律师接过我的背包。

警察们让我到二楼会议室,说有领导跟我谈。

拉开会议室玻璃门,却发现里面坐满了人。王钧所长说:‌‌“到我办公室。‌‌”

我被领到所长办公室坐下,仍有一名警察手拿执法记录仪对着我。

王钧所长等人进来,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要求他们出具扣留我的手续和释放我的手续,我要作为控告的依据。

他们说,扣留我是口头传唤,没有书面文件。但出去商量了一会,答应给我一份放我走的文件。

这时候,石玉电话打进来。我告诉他,正准备放我,在要手续。石玉让我拨打12389警务督察投诉。我拨通12389,机器声音说非工作时间,可以留言投诉。我按照语音提示,报出了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实名举报四川省达州市通川区凤西派出所王钧所长等警察执法犯法,违法搜身、诬陷自残等涉嫌违法甚至犯罪的情况。

电话打完,警察们递给我两张同样的‌‌“达州市公安局通川分局《终止案件调查决定书》‌‌”。一名警官指着勾画的栏目说:‌‌“经过调查,你‌‌‘没有违法事实’。看清楚,这里写的是‌‌‘原案件违法嫌疑人’,签个字吧。一份给你。‌‌”

我在两张决定书上签字、按大拇指纹。

走出凤西派出所,我看了下手机:22时25分。

image

(说明:

1.有朋友指出,公安局的警号为六位数字,我写凤西派出所所长王钧(均)的警号为0553158,是七位数。当时,我是看着他的胸牌通过电话念给石玉的,可能有数字重复。后来,虽然多次看到他的号码,但没有用心记住。所以保持原样。

2.到派出所后,手机、电脑等都被扣押,也没有纸笔记录,整个经过完全靠记忆还原,未免会有细节的疏漏或错讹。希望有机会能拿到王钧(均)所长一再声称的“全程录音录像”,对本文进行修正。)

演好这本剧本

整理了今天罗翔老师在书展的发言。分享一下,从头到尾都非常真挚:

「作为一个刑法学者,能够走出书斋来到聚光灯下,在某种意义上总是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剧本,我就想把这个剧本好好地演出来。

这本刑法学讲义,我个人的写作目的大概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的目的当然是最浅表的一个层次,就是传授一种刑法学的知识,告诉大家我们自由的边界在哪些地方,有哪些地方可能是大家习以为常的一些事情,但他可能是涉嫌犯罪。

第二个层次的意思就是真正希望能够传授,传承传播一些法治的理念。在很多民众心目中,刑法是跟惩罚犯罪有关,因为“刑”这个字就是拿人开刀的,但是现代意义上的刑法跟法家的刑法最大的不同就是刑法的悖论性。
一方面它要惩罚犯罪,而另一方面它要限制惩罚犯罪的权力的思维,而这恰恰就是法治的精义,所以真的希望这本小书能够让每一位朋友真正认同刑法背后的精神,那就是那种悖论性的精神
——既要维持秩序,又要限制维持秩序的力量本身。

当然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希望这本书能够带给大家以思考,让我们永远不要在自己看重的问题上附着不加边界的价值,我们永远要接受对立立场,具有相对的合理性。

正如刚才说刑法要惩罚犯罪,要限制惩罚犯罪的权利本身,因此我们每个人所推崇的一种观点一定要注意对这种观点本身的制约,永远要接受对立观点的相对合理性,这就是我在很多地方经常所引用的一句话:
刺猬以一事观天下,而狐狸观天下事,希望每一位朋友都能够拥有狐狸式的智慧。

当然人生其实非常的短暂,我非常喜欢王小波说的一句话,他说人生不过是片刻的欢愉,片刻的痛苦,而大部分的时间不过是似水流年的虚无,其实对于我而言,我也不知道对于在座的各位是不是这样,最难熬的就是这似水流年的虚无,如何能够走出这种虚无呢?

我始终认为人只有在使命中才能够找到人生的意义,只有在使命中你才能把那些琐碎的珠子串联起来,至少从我学习法律以来,我真正的慢慢的认同法治天下,法治的信念。

如果同学们去过政法大学的学院路校区,你进入学院路校区很小的一个学校,从东门进去,右边一块,你就能够看到江平老校长所写的那块石碑,“法治天下”。

每当我看到这块石碑,我就感到激动,激动之后是一种平静,我希望这能够成为我的使命,让我对抗这似水流年的虚无。

当然了,人生短暂,我们所惊慌的不过是劳苦愁烦,有一段话我引用过很多次,古罗马哲学家爱比克泰德说,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说实话非常意外,今年能够拿到这样一个剧本,一个普法的剧本,一个走到聚光灯下的剧本,我希望自己能够演好这样的剧本,同时能够从容地接受下场的命定。

因为人永远不要高看自己的成就,否则人生就像麦克白所说的,人生不过是一个匆忙的影子,指手画脚,悄然退出,不过像一个愚人所讲述的故事,充满喧嚣,没有意义。所以真的希望我们这一生都能够在使命中对抗我们的虚荣与虚无,演好这本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