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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锅是一道简单的菜,章法固定。但又耗时费力,从备料到能吃到大概也要一天多,以前要做两天。

大冬天的一家人忙活,很有仪式感,是一个充满期待的大活儿。而且这活能一辈子一辈子的传下来,做着做着就成了祖传秘方。我家现在的方子,据说是我姥爷得自于一个聚乐村的名厨,传给了我妈她们姊妹几个,我二舅在湖南也做过。

但是我看我妈每年都瞎做,根本没有什么定数。她往里放什么,取决于冰箱里有什么。奇怪做出来都一个味儿。

后来我在北京做,味道也差不多。我压根就没得到她传授给我的什么方子,我也是有什么就往锅里扔什么。

我后来去聚乐村专门吃过,可以肯定,我姥爷绝对不是从这学的。但是他死了好多年了,我没法找他考证。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是酥锅最重要的是不能放一滴水。食材要一层层铺下去,一般是骨头垫底儿,一层肉,一层炸鲅鱼,一层藕,一层炸豆腐,一层猪蹄儿,锅够大的再放一层牛肉,一层鸡肉,一层海带,锅边儿插上白菜帮子。

锅里的材料要压紧摞满,满到锅盖儿盖不上,白菜帮子插在锅边高高的,冒出锅边儿一大截,再用菜叶子盖住,包起来。

大量的酱油醋。上火,一般要熬半天,闷一宿,再放凉。

里面什么都烂糊了。热的时候不能装,不是不好吃,是装不起来,要是馋坏了,你只能装出一碗杂烩浆糊来。只能慢慢的等着锅落凉,肉皮慢慢的起了胶冻,把白菜豆腐藕都裹着,它们重新变得有了点质感,再一层一层的取出来。

海带卷一刀刀的斩开,再把里面的材料一层层的摆到盘子里。

外地人第一次吃不惯。你如果不真的吃一回,你想象不到这是什么味儿。它不同于寻常那种烩菜的肉香味儿。

它的味道奇怪复杂,不属于这些材料里任何的味道。怎么说呢?就是酥锅味儿。鱼,肉,菜,豆腐,都是酥锅味儿。

大概是小米醋与海带的底子,再加上丰富的鱼肉。确实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我算是吃过见过多的,很多地方的特色食物,总能在别处找到一些影子,各地菜系都在相互影响。

除了博山这个地方,酥锅最多能走半省。它很难被人改良,也无法影响别人。所以只能是特产。

如果吃一两次,你能吃。那你的余生都会偶尔去回想这道菜。但凡好菜,未必是人人都爱,好菜都是独一味儿。

任谁怎么批评也好,夸赞也罢,毫无影响,方寸之间,自成格局。

本身已是包罗万象,再放进来多少象,也不会变了。

如果你冬天来淄博,一定记得吃一口酥锅。

一篇旧文,如果你去淄博吃烧烤,别忘了尝尝博山菜。

鲁菜里有一个派系,淄博的博山菜。有些人说是鲁菜起源,有几个传说,但也不是严谨的考证。但博山菜绝对算是鲁菜原教旨主义。有几个菜的正宗的确是有史可考,譬如爆腰花,如果说爆腰花,我从南吃到北,从济南饭店吃到丰泽园,没有一个某个山旮旯里的博山老店做得更精彩的,大量的蒜片儿,考究的花刀,红亮的酱色,爆激的锅边醋。精彩至极。

至于其它名菜,譬如酥锅,鱼肚参汤,炸广东肉,酱焖鲅鱼,葱烧海参,汆白肉,豆腐箱子,炸春卷,无一不是极尽考究。

博山吃饭规矩要是严格算起来,不比老北京少,只是老北京是对吃客的规矩多,博山菜是对厨子的规矩多。即便是博山街头路边随意一个小店,哪怕店面狭小,环境局促,只有三五张桌子的,厨子也必然白色或者卡基蓝的工作服,双手白净,整个人利利索索,尽管整天面对宽油旺火,整个人身上却绝不可带半点儿油星。与其他地方的胖厨子不同,大多数博山厨师瘦且稳重。且大都是有明确的师门传承,说起自己师父,他们都头都抬得高高的,呈现那种绝对不带掩饰的骄傲。

能做四四席,是博山厨师毕业的标准。能吊高汤,是在博山学徒的第一件事,无论鸡鸭还是大骨做汤,标准是汤清澈见底,味道却又得厚重,绝不能有半点油花飘着。鸡鸭大骨熬出汤来,大多数都油腻不堪,博山人有办法,他们用鸡胸肉剁茸,一遍一遍的下到汤锅吸附汤渣,反复几次,一锅汤从肉下锅到可以堪用,往往要七八个小时,如果一个餐厅想生意好,凌晨就得备汤,因为绝不可过夜,博山人不用老汤。

除了大菜讲究,分辨一个博山人是否是老博山的办法,就是砸鱼汤。砸鱼汤,最重要的是砸。博山人吃鱼汤绝对不会在第一轮点菜的时候点鱼汤,而是点一条鱼,先是清蒸或是红烧,也有糖醋的。山东人喝酒没数,等到酒喝到下半场,鱼吃了一半,这时候,老博山人就伸手找过服务员,指着残鱼,‌‌‌‌“砸个鱼汤。‌‌‌‌”

服务员便把鱼端到后厨,博山厨子早就烧热了锅,把吃的不剩什么的鱼开水下锅,大量的放醋,大量的蒜末,有要求的还会甩上几个鸡蛋。最后青蒜香油点缀,人间一绝。醒酒暖胃无上仙品。博山人砸鱼汤可绝不会只砸一遍。

在博山有个著名的故事,说有个老人去外地餐厅吃饭,酒喝到差不多,然后指着剩鱼说,‌‌‌‌“砸个鱼汤‌‌‌‌”,服务员不解,然后去问厨师,厨师笑了,‌‌‌‌“这是个博山人。你去把鱼端过来。‌‌‌‌”

老人就着鱼汤又喝了两杯,又喊来服务员,指着剩汤,盆中已经没有鱼肉,只剩鱼骨了‌‌‌‌“再砸一遍.‌‌‌‌”服务员端回去给厨师,厨师暗挑大拇指,‌‌‌‌“这人是正经老博山,会吃!‌‌‌‌”然后使出自己的手艺,甩了个蛋花胡椒底的二遍汤。

岂料老人,喝到最后,盆中鱼骨都已变成碎渣,叫服务员再砸一遍。服务员有些生气,却又不敢说,只好端去后厨,看厨师还有什么办法。厨师听到还要砸一遍,立刻大惊,赶紧洗手换衣服,跟服务员说,‌‌‌‌“这是俺爹来了!‌‌‌‌”

从后厨出来,果然父子相认。


说起我老家淄博的名产,博山菜不太走得出去。马踏湖的莲藕鸭蛋也拼不过高邮,陶瓷琉璃也逐渐没落。倒是还有个周村烧饼。

薄薄一张,荷叶边边儿那么厚。焦黄酥脆,一面儿粘满芝麻,有甜有咸。味道很纯粹干净,就是新麦子磨的面香,芝麻香。用手一戳就碎了,喀嚓一声,能听到纹路的走向。有小心眼的人常说心碎成渣,也就这样具体。

伸开的巴掌那么大,得用手接着吃,不然掉的渣儿到处都是。是山东人的本土零食,原本只在大集上卖,几块钱一斤,磨牙最好的东西。

烤这个东西确实需要点技术,饼坯摊到透亮,再用苕帚煳到烧热的炉子里,跟馕,披萨差不多的流程。只是一个馕的面能捏几十个烧饼。

在那缸里几分钟就好,再铲进筐里。拿出来热着吃,确实奇香无比。

上去几年在周村拍了大染坊,周村那旱码头一下子横起来了,原本只是一片老宅,被收拾了一下还真像样了,不过还是没走出古建筑群旅游的那个怪圈儿。跟南锣,夫子庙也差不多。

只是开了个烧饼博物馆,一下子把这小吃抬起来了。前年春节我去逛,一盒烧饼六七小盒,一小盒里七八片儿,一大盒子也就一斤多面。居然卖到了百十块钱,说是还有精品的,要三五百一斤。

一下子不舍得了,只敢在小摊儿上买了一小包别的铺子的。吃起来没差,这东西也做不出什么花来,芝麻管够就行。

不过这东西卖的贵了,才好意思成为礼品。不然大老远抱一盒烧饼,一看两三块钱一斤,实在是拿不出手。

同样的东西,卖五百。

吃的时候,掉一个芝麻粒儿都得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