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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真卖亏了你得负全责哦。”

第一次动念卖房是在2021年,办公室里同事讨论房价,七嘴八舌都说最近楼市特别火。我有一套房龄十多年的老破大闲置着,一直想加点钱换个好点的养老房,听大家这么一说,心里就有点急慌慌的,再涨的话我的置换成本也要增加。

跑到门口中介那登记,小哥问我挂多少,半年前邻居卖了260万,我这房子装修好些,现在市场也更好些,我说挂280万。小哥默想片刻,说,挂320万吧,有还价空间。

平台犹如现代烽火台,刚登记完我的手机就开始响,有中介想自己先来看看的,也有说带客户一起来的。半小时前我还担心无人问津,忽然就一家有女百家求了。

我家房子虽老旧,还算整洁温馨,装修风格是不容易过时的简约风,买家似乎都挺满意,有人当场就拉着我要谈价钱,清一色全款。这繁华景象让我开心的同时,也生出小小的不安,楼市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也要作为买家感受一下。

这一感受不当紧,我发现,当下,买个房子太难了。

工作日,阴雨天,几个楼盘售楼处门口居然像大牌店一样限流了,出来一批才能进去一批。

置业顾问的职责好像不是卖房而是逐客,高冷地声称已开楼栋皆售罄。剩下楼栋啥时开呢?全部回答“不知道”。实在点的干脆告诉我,能买到他们家的房子的“非富即贵”,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新房高攀不上,就去看二手房吧。

我打开几个卖房App,赫然面对一个新世界。我心仪的两个小区,印象中经常有十几套几十套房源挂着,现在只有三四套,要么楼层不好,要么户型奇葩。

别看我看不上,我还买不起,价格比印象中涨了三分之一。终于找到一个差强人意的,约了中介去看,客餐厅只有一扇高高的小窗,光影昏沉如王家卫的电影,让我提前看见我的凄凉晚景。

中介小哥谆谆教导:“姐,你才多大,就想着养老了。这房子有学区加持,涨幅能跑赢市场上百分之九十五的房子,过个十几二十年,你卖掉去买个郊区大别墅岂不好?”

规划得很好,但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击鼓传花下去吧?砸谁手里还真说不定。

我说回去想想。下午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中介小哥打来电话,以为他催回复,他却莫名欢快地告诉我,那个房子已经卖掉啦!

又不是他卖的,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可能有时候证明自己正确,比赚到钱都开心吧。

我开始迟疑我的房子还卖不卖,卖了我有可能买不着。这样说可能有点欠揍,但我确实不太敢想象把一大笔钱拿在手里。

普通的储蓄利率跑不过通胀,高利率的理财都声称不保本。炒股更是超出我智商范围,我有朋友是资深网民,还在报纸上开专栏指导别人炒股,但她告诉我,她给孩子的第一条忠告就是,永远不要碰股市。

还是有个房子在那心里踏实,可住可租,要用钱时卖掉就是,还有增值预期——起码在本地,这么多年,我没见房子真跌过。

中介小哥不肯帮我下架,建议我把房价再挂高一点。我一狠心,涨到360万,想着这个价钱总可以劝退了。当晚就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是邻居,想给爸妈在这小区买个房,问我350万能不能卖,全款。

这价钱再不卖天理难容,我还价到355万。对方说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没多久就说可以,还发来一份她草拟好的合同。

她的爽快让我害怕,我那习惯于凡事斟酌的老公再三问我,你确定真的要卖吗?照这上面说的,反悔可是要付百分之二十违约金的。

没有人经得住被这样问,它的潜台词是:“要真卖亏了你得负全责哦。”

这时又有中介打来电话,说是有个阿姨看了我家房子后特别喜欢。阿姨儿子在这个小区,她去年把老城区的学区房卖了,跟儿子媳妇住着,一直在找房子。看了我的房子急得不得了,一定要跟我见面谈。

那个阿姨看房时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八十高龄仍称得上雪肤花貌,说话时会看着你的眼睛,无端有一种哀恳的表情。但正因如此,我更加踟蹰了,如果我贸然把房子卖掉,那我岂不是下一个她?

如果现在的我能对当时的自己说一句话,我会说:“我劝你善良”。但是以今天的情形看,是不是不卖给她更善良一点?

回绝掉已经谈得差不多的那位买家更加艰难一些,毕竟给人家一场空欢喜。我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在电话这边脑门上出汗。对方倒没怎么指责我,而是呈现出一种疲惫的悲伤,似乎这结局在她意料之中,她不想再争取什么,问我是不是有人出了更高价,大概想求个真相。

我说,没有,就是不想卖了。我心怀愧疚地挂了电话。

处境真的很决定认知

我打算先买后卖。2021年底出了新政策,限购限贷,新房都得摇号。市场冷了许多,但位置稍好点的房子依然抢手,我参加了几次新房摇号,颗粒无收。二手房价进入平台期,相当稳定。我想要不将来就回老房子里养老,那么漂亮的阿姨都能在那养老,以我之平平无奇,要求不要太高了。

直到2023年初,这种平稳的心态被打破了。没有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这一年从年初就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看似如常,但总有哪里不对,我比过去焦虑得多。

首先是花大钱的几件事突然变得迫在眉睫。孩子即将面临高考,成绩飘忽不定,就算运气不错,上个一本乃至211,听说本科生工作也不太好找。年轻人都去卷考研,比高考轻松不到哪里去,人生苦短,这么年复一年地煎熬太不划算。

国外的硕士相对好申请一点,但这几年国外学费飞涨,加上汇率变化,和我原本的预算之间就有了不小的缺口。

再有,这两年我父母身体都不太好,住院吃药加上请护工,是不小的一笔开支,而且是长期开支,不能不准备好。

本来我也知道会有这些花销,只是觉得早着呢,以后都能挣到。疫情结束后,这模糊的希望多少有点破灭,我的收入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好转,反而更差了。

明天变得难测,手里有笔现钱才敢说话。前两天不还有“富二代留学生被家里断供一年后”上热搜了吗?大进大出的生意人,都有可能现金流断掉,我等工薪族,更来不得半点莽撞。

盘来盘去,也就是那套老破大能卖点钱。我重新踏上卖房路,一切都比上次来得更艰难。

第一个绊脚石是我老公。他是那种超级厌恶损失型人士,就是宁可不赚一万块也不能亏一百块。上次是置换,他稍微能接受,这次我说的是卖房,在他看来,这就属于“国有资产”流失了。

一个房子放在那里,就算贬值,他觉得那是造化弄人,要是他亲手卖了,房子又涨了,他不能原谅他自己。所以上次都快要卖掉了他还会那样问我,无所作为更能维持他内心的秩序。

另外和很多男人一样,他有一种“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自信,自认为早已洞察宇宙全部奥秘。楼市不好,那一定是周期。你要是在最低点卖掉了,将来得多后悔啊。他这样对我说。

我知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用,直接历数他这些年来在理财决策上的失误,感情专家眼里这是大忌,但不这么干真没法触及灵魂。

他总算是同意了,只是要我徐图之。之后他今天说要出差,明天说要下雨,后来说要去旧房子好好收拾一下,慢性子治急性子,有的是办法。

一晃就是小半年,到了六月间,楼市上很少再有好消息。于是又吵了几架,说了很多伤感情的话,老公才答应立即、马上把房子挂出去。

还是去门口那家中介,当年的小哥已经离职。接待我的小哥告诉我,他手里有个房子正在谈,面积位置跟我们家差不多,楼层低一点,买家出300万,卖家坚持305万,就为这五万块僵持不下。

老公的脸色已经变了,大概他想到会跌,没想到会跌这么多。

情况好转,但风没刮到我家

低迷行情下,房东们无不姿态放低,我听说有房东甚至会给看房者准备零食饮料,中介带看一次送一包中华烟。还有的房东给所有中介拉个百人大群,天天发红包给他们鼓劲加油。我没有这么鸡血,但也拿出全部情商。

首先人家看房时我绝不跟随,因为我自己逛商场常常承受不了售货员的热情落荒而逃,卖房同理;其次,客户指出的问题我不隐瞒不回避,那么,你指出的优点对方也会相信。

我从前不知道,我在给人介绍房子这件事上是有天赋的,具体地说,就是我的描述很有场景感。

我告诉他们餐厅的窗外是一片海棠花,三月份时坐在餐桌前每天看花开一点点,非常梦幻。我也跟他们说,防盗网种多肉再合适不过,一个冬天都不用管,全靠老天照顾,转年春天也能好看得要命。当然,没有一盆多肉能熬过夏天,所以我种多肉的诀窍就是秋天再重买。

还有,我们这栋楼楼间距很大,阴天下雨都会变得苍苍茫茫,既保证视野,又有私密性,像这样能两全其美的房子可不多了。

总之就是,你要感性地让对方认识到,这不只是一套房子,还是一个储存了很多妙曼记忆的容器。

是有点文艺腔,但我本来就是个有点文艺腔的人,真诚才是必杀技。再就是人人心里都珍藏着一点文艺腔,就看你能不能触发。有很多次,我清楚地看到对方被我触发了,他们的眼睛亮起来,看见了我指给他们看的生活。可惜,只要谈到价钱就会清醒过来。

我反思了一下,造梦固然好,但易碎。要想稳准狠地击中对方心坎,就要找到更加刚需的核心竞争力。于是有次当一个客户注意到我家小朋友的书房时,我不但告诉他这个书房安静开阔,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我甚至特意告诉他,我家小朋友就是住进这所房子后成绩飞升的,一举考上重点高中。

这句话确实击中对方心坎,也打开对方的话匣子。他滔滔不绝,反向输出,大谈他的育儿之道。凭良心说,他的育儿之道颇有可取之处,大胆放养,细心观察,让在育儿上太紧张的我听了有茅塞顿开之感。

我发自肺腑的佩服鼓舞了他,他讲完儿子,又开始讲他自己这一生。听起来很像《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农家出身的有志青年,靠奋斗跳出农门,也曾遇到明枪暗棒的夹击,但他机智地躲过那一切,抵达了人生新高度。

一个多小时后,他结束了话题。我猜他不大有机会做这种酣畅淋漓的输出。他对我说,跟你交流很愉快,以后就算咱们这笔生意不成,认识了也算一场缘分。

他这话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他给的价钱近乎对半砍。

如是三番五回,老公也有点沉不住气,他也开始看那些房产自媒体。有一天他很高兴地告诉我,房贷降息了,这是个重大利好消息。我已经处变不惊,告诉他类似利好消息出了不少了,形势还是这么个形势。对“好消息”要两面看,有时候,“好消息”没出来,人家还怀有期待,这种期待也是个支撑。一旦利好出尽,再起不来,那就真起不来了。

在各种新政的刺激下,楼市短暂地好了一下,奇怪的是,尽管全市的成交数字有所增长,那股东风怎么也刮不到我家来,看房的人并没有变多,还疑似变少了。我琢磨了一下,发现,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新区炒房者太多了,另外就是在新区,我们小区算是吊车尾那一类。

新区也曾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过。早年有次我去教委办事,工作人员正在接电话,对方是外来务工人员,在新区有套房,但没有户口,无法上心仪的学校,抱怨本地排外等等。工作人员说:“怎么能叫排外呢,你看你都能在新区挣套房,我们都没有。”羡慕嫉妒溢于言表。

外地土豪来买房,都是直接杀到新区,据说有的一买就好几套,把价钱炒了上来。但行情好的时候,众人拾柴火焰高,行情差的时候,争相出逃必然造成踩踏。

当然,要是能成为屈指可数的那几个红盘,不乏问津者。问题是,我们小区名声一般。楼市火的时候,人家管不了那么多,能买到就不错了,好房子更贵。现在,就少不了要挑挑拣拣,好房子多得是,我们首先被筛选掉了。

听说自媒体会把房子呈现得更加直观,有个热搜就是“小X书上能卖房”。我下载了App,写了文案,拍了视频,自己都觉得一颗自媒体新星冉冉升起了。发出去一两天,浏览量少得可怜,倒是有个人问我愿不愿意出租,他是做二房东的。

有不少中介流量很大。我通过私信联系其中一位。他很久才回复,说我的房子在市场上不太被认可,去拍的话影响流量,除非我肯出镜,拍个当场砍价的视频,大家都爱看那种。

就算着急卖房,这牺牲对我都有点太大了。我想着算了,中介说他可以找个人扮演“房东”,不过需要一点费用,五千。我还了下价,敲定三千。

不久视频播出,他找了一位女中介演房东。两人在门口假装不熟地寒暄,进屋后他对户型视野夸奖有加,也挑出一些小毛病。女中介面带尴尬的微笑,承认的同时,也尝试着辩驳。最后两人坐在沙发上,进入砍价流程。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女中介的演技,她笑容苦涩,声音干涩,将一个负隅顽抗的房东从不甘到屈服的过程表达得细致入微,果然高手在民间。

浏览量不小,但评论大都不友善。有的说,去个0还差不多,有人骂炒房客活该,还有人说再等等,明年就能白送……看完感觉就是:“幸好我没买。”

中介不肯删评论或视频,说这是他做自媒体人的底线。好吧,您还挺有底线。协商结果是挂一个月再删,他安慰我说,他最近拍了几个更劲爆的,很快就会把我那条覆盖掉。怎么说呢,小哥是懂得怎么安慰人的。

真高兴能成为一个不用再买房卖房的人

随着天气转冷,楼市也冷下来。二手房App上的成交量少得可怜,成交价屡创新低。中介一直催降价,说不降价就是给别人抬轿子,要想抢跑,就得出一个超越大家心理底线的价位。我们把价钱降下来,发现整个小区也都降了,估计中介对每个卖家都动用了同样的话术。

业主群里,有人破口大骂降价的卖家,坑了整个小区,有人跳出来对线,说:“你觉得卖便宜了你买去啊。”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其他人皆静观,我想他们跟我一样,已经乏力。

这个冬天没怎么下雪,但我心中尽是风霜。我不觉得我是炒房客,我配不上这个词,我两手空空地来到这座城市,只是想像蚂蚁那样勤奋工作,节俭克己,一点点积攒起一份家业,过上笃定的有底气的生活。

当初我打电话跟我妈说我买了这套房子,按揭的,我妈借鉴了她曾经在农村生活的经验,跟我说:“你就当是养了个猪,每天吃剩的给它一口,小猪变大猪,大猪再生小猪,农村人的日子就这么过的。”

我当时听了只是笑,现在想来,我妈描述的是多么平静幸福的日常。它意味着没有诱惑,也没有陷阱,只要脚踏实地,就能够积累财富,获得对未来生活的底气。楼市的起伏,让这个底气曾快速膨胀,将人推至妄念的巅峰,如今这底气被抽离,要说绝望也谈不上,更多的是茫然。

环顾四周,我发现像我这样茫然的人还不少,同事、朋友不少人困于卖房中。大家谈起这事儿摇头叹气,但不愿深谈,情知说了也没用,何必影响气氛呢。

春节我回了一趟老家,一个十八线小城,数年来房子没怎么涨过,家乡人因此能活在“房价污染”之外。整个春节,我没有听任何人谈过房子,大家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雾气把每一张面孔变得柔和,想起这一年那些有关房子的挣扎沉浮,竟是那么遥远。

这半年来,我被消耗得太狠,很少能睡上一个好觉,我无休止地翻看关于房产的各种媒体自媒体,从只言片语里寻求答案。我的专注度被极大破坏,工作五分钟,就要到床上躺一躺,然后顺手拿起手机,打开熟悉的App,看博主眉飞色舞地信口开河。我知道他们此刻的观点跟三个月前大相径庭,但我需要这陪伴。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心态上的了断。从此后不管能不能卖掉,我不能让这件事成为我生活的重心。曾看一位作家说,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浩劫”,我们这一代人的“浩劫”可能就是房子,我们被卷入其中,为之亢奋、焦虑、恐惧、无望……我们能否主动地逃离浩劫,如常生活?

至于说我即将面临的那些花费,可能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紧迫,也许我最大的问题,就是想最大限度地掌控生活。买房卖房无不如此,但生活是不可掌控的。

回到我生活的城市,我尝试着把卖房当成生活中的一件事。我开始能睡得好一点,虽然还没恢复过去的工作状态,但专注时间变长了。我给自己鼓劲,起码,你这一天里,是有点小小的成功的。

带着这种心态进入三月,有个周末中介打来电话,说有买家看中了我们的房子,很有诚意,约我们去谈谈。那天正好无事,怀着无可无不可的心情来到房屋中介所,买家是一对小情侣,准备结婚,要买个婚房,说才去看了我们的房子,他们快乐地说:“很好很好”。

这让我意外,通常买家总要挑些毛病。女孩说她看了好几个楼盘,其他的虽然公区奢华一点,都摊在得房率上面了。人待在家里的时间,可比经过大堂的时间长太多,他们就那么点钱,要花在刀刃上。

不是,这不应该是卖家的说辞吗?姑娘,你怎么把我的台词给抢了?

到了讲价环节,他们几乎是试探地问我们能不能便宜一点。当然可以,我一下子就给出我心理底价,老公在旁边震撼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说话。

这对小情侣也没像有些买家那样试图进一步扩大胜利,他们对视了一眼,就笑了起来。那幸福的样子,不只是因为对这个房价满意,相爱的人只要遇到一点好事,就会觉得非常好。

就这样卖掉了。

也算是缘分,祝他们像我们一样,在这个房子里收获快乐的时光。

我卸载了那些房产App,取关了房产大V,只是在某些凌晨,忽然醒来,还是会习惯性地摸手机,想看看昨天的成交量更新了没有。手机屏幕闪着蓝幽幽的光,我想起那些已经成过往,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恍惚,我真高兴能成为一个不用再买房卖房的人。

 

三个好朋友 要不要卖房

2021-9-27

我有三个好朋友,面对今年深圳房价的现状做出了三种完全不同的反应。

第一个朋友手头有一套能卖 2000 多万的住宅,如果卖掉的话可以套出 1300 万现金。他的分析是,按深圳目前打压房价的政策力度,3 到 5 年内住宅应该不会涨价。结论是持有高价住宅并不划算,所以他打算卖掉住宅,用 1300 万现金做首付,用杠杆贷款投资面积更大的商住物业,一部分自己住,一部分用来收租增加收入。这个方案的风险来自于,如果住宅房价在短期内继续上涨,他就亏了,因为商住物业一直以来涨价幅度慢,并且不好转手。如果深圳住宅 5 年不涨,他就是赚的,住了更大的房子还有租金收入。

第二个朋友手头也有一套 2000 多万的住宅,他的分析也是如果住宅 5 年不涨,持有高价住宅其实是亏损的。他打算把住宅卖了套现,按支付宝高端理财最新的数据,1000 万现金放里面一年能有 70 万左右的收入。然后用这个收入去租深圳繁华地段的豪宅来住,比如深圳湾或者香蜜湖,一个月 3 万一年 36 万就能租到市场价卖 3000 多万的豪宅。他觉得这样更值,每年都可以换个喜欢的地方住。当然缺点就是,万一住宅继续涨价,他想买回来就得多付很多钱了。另外就是租房住着终究差点意思,比如家电家具和装修可能不如住自己的房子那么舍得投入,生活品质有影响。

第三个朋友很巧,手头也有一套 2000 多万的住宅,他和前面两位不太一样,他虽然也知道短期内深圳的房价会稳定,但是他比较担心突然哪个时期又猛涨,所以他虽然不太喜欢现在自己住的这个 2000 多万的住宅,但是依然不敢冒险卖掉。他打算继续持有,等哪一天涨价了再卖。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如果是你的话,你怎么选?你们觉得以上三个选择哪个更明智一点?

……………………………… 三年要过去了,现在看结果……………………

第一个朋友 21 年买了商住公寓,房价大跌,理论上贬值一千多万。第二个朋友以为低价抄底,去年没忍住买了半亿豪宅,现在现金被套牢。第三个朋友不想着卖房了,因为一时半伙卖不掉。

从业主变为租客

租下4 个月前刚刚卖掉的那套房子——这个想法有些疯狂。但提出这个想法后,陈菁很快得到了丈夫林文彬的支持。

自从2023 年2 月份卖出这套位于北京东四环的小一居后,他们就卸下了房屋业主的身份,成为租客。一同卸下的,还有2016 年买房申请的152 万房屋贷款,以及附带产生的90 多万利息。5 月中下旬,二人重新投入租房市场,看房2、3 周无果。眼看交房期限在即,他们只好和新房主商量,以租房的方式继续住在卖掉的房子里。

在厨房里那张使用了近7 年的小吧台上,林文彬代表自己和妻子,与房东一一对过租房条款,而后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短短4 个月,他们的身份就从这间房屋的持有者变成了租客。失去了唯一的刚需住宅,林文彬此刻却觉得轻松。

结清剩余的贷款后,他们无需背负每月7300 元的房贷,也不必再为近30 年借贷所产生的高额利息烦心。在租房合约到期前,他和妻子凭借每月5000 元的租金,不仅能继续安心住在这套他们亲手装饰起来的小屋里,还能将楼市房价涨跌带来的欣喜与焦虑一律隔绝在外,可谓一举两等。

然而,还是有一些细微之处发生了变化。在获得经济上利好的同时,他们失去了对房屋的自由支配权。

2023 年,几场大雪让北京的这个冬天异于往年地冷。一天晚上,夫妻俩准备入睡,丈夫林文彬提出,想在家中加装一个暖气,用以抵御夜晚的寒冷。妻子陈菁打趣地和丈夫说:‌‌“现在都不是你的房子啦,可不是你花钱就能加的。‌‌”

同样回到租房的生活的康怡,必须重新适应对空间审美需求难以被完全满足的生活。

康怡学艺术出身,对房屋内部空间审美颇有追求。2019 年买入一套北京东三环上的两室一厅后,她请来设计师,一点一滴将房子装修成了理想中的模样。

为了把客厅的一面墙改造成置物空间,用以摆放咖啡机、面包机和复古cd 播放机,她需要提前设计好装修时的电线走向。在那套属于她的房子里,处处是这类根据她使用习惯设计、制造出来的空间细节,每一寸角落都在为她的审美服务。

2022 年重新开始租房后,她常常苦于北京出租屋内糟糕的装修状况。在北京,出租的房子大多上了年代,装修风格许多都保留了上世纪80、90 年代的风格,房东提供的家具,也大都是过往自用的老式家具。在出租屋,一切都以经济实用为主,之前暂居的租客,往往也不会进行改装,因为那花费大量精力、金钱和时间,和租住生活的生存策略格格不入。为了租到一间满意的房子,康怡至少要看过50 套房,才会最终定下一套。

大量的考察后,她总结出了明确的租房需求:白墙、木地板、家具少,一言以蔽之,要便于后期改造。即使如此,出租房不可能像那套自己装修的房子一样完全称心如意。出租房内,不是这里少了一座插销,就是厨房或厕所的格局不尽人意,总之无法面面俱到。她知道,不可能租来一间量身定制的完美的房子。

30 岁这年,郭震也决定卖掉手中的房产。他的房子在北京地铁6 号线的褡裢坡附近,一处老旧小区内。2019 年,他花费约340 万元买下了一套70 多平方米大小的两室一厅二手房。

2022 年,郭震和妻子的第一个孩子降生。原本,这套房子里只有郭震夫妻和他们养的一条宠物狗。孩子出生后,为了照顾孙子,郭震的母亲也搬来同住。一家四口,外加一只狗,让这个家变得拥挤起来。为了尽快让一家人住进足够宽敞的房子里,2023 年下半年,郭震决定卖掉这套房,租一套足够大的房子居住。

租房容易,卖房难。

2023 年9 月,郭震联系了房屋中介,挂牌出售名下这套二居室。结果挂牌3 个月,房子没有寻得买家成功出售,最后只好决定下架。那个秋天,郭震名下这套房子的行情估价持续下跌,郭震陷入了恐惧资产贬值的焦虑之中:‌‌“就好像你在银行里存了50 万。然后,你听说其他存了100 万的人,账户里的钱缩水到只剩80 万,你能不紧张吗?‌‌”

稀释的安全感

决心卖房返租的人们,许多人在买房时,也曾从房子中获得过足够的安全感。

林文彬、陈菁夫妇的房子购于2016 年。当时,这套40 平方米大的小一居室售价270 万元。夫妻俩申请了房屋贷款后,为了凑齐120 万元首付,还向亲朋好友借了3、40 万元。偌大的城市里,这间得之不易的小屋如同一叶扁舟,为二人撑起一片安稳的小小天地。

做卖房的决定时,林文彬和陈菁起初意见有过分歧。

从2021 年开始,林文彬就数次提出过自己的担忧。他们购买的是一套‌‌“老破小‌‌”,建设于上世纪80 年代。在新商品房层出不穷的当下,他担心这套‌‌“比自己年龄还大‌‌”的房子在交易市场中,无法对刚需购房族产生吸引力。万一老房再出现什么状况,影响流动性,更难以脱手。‌‌“相当于被套住了,就跟股票一样。‌‌”林文彬说。

他觉得未来手里的‌‌“老破小‌‌”增幅有限,既然如此,没必要冒着亏损的风险死磕那一点收益。因此,他主张卖房套现,赶紧把增值空间不高的房子出售,置换成现金。虽然二人会回到租房的日子,但手头有现金,也就更方便避开增值空间不高的房产,预备下一步的家庭资产重新配置。

妻子陈菁却认为房子虽小,却处处都承载着二人的心血和回忆,舍不得放弃这套房子对于家庭情感的纪念意义。

直到2022 年夏季的一个雨夜,陈菁独自一人在家。凌晨两点多,屋内一声巨响,她起身查看,发现阳台在雨水的作用下发生了塌陷,墙皮和石块落了一地,雨水顺着漏洞灌进了室内。她才理解了丈夫的担忧。

后来屋顶的漏洞被修复好,陈菁也同意了林文彬卖房的提议。

如今回头看,林文彬暗自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小阳春‌‌”是最后的火热,自此之后,北京楼市不断遇冷。根据北京二手房成交数据,2023 年5、6 月份后,北京二手房成交量开始减少,10 月二手房均价出现了明显的下跌趋势。

一直到疫情期间,郭震仍然对房价行情保有信心,相信等疫情过去,交易市场就能重新恢复火热。2023 年9 月,房子挂牌出售无果,郭震心理压力极大。有时,他会质问自己当年为什么要买房,有时,他又会责怪自己当初目光短浅,恨自己没有选择在更有升值潜力的地段买房。

房产过往给中国人带来的安全感,正在逐渐消失。连带降温的,还有人群购房的意愿。

现在想来,‌‌“一定要拥有一套自己的房‌‌”的概念,自小学就植根在严妍心中。2019 年买下这间位于东五环外的60 平小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感到了满足。2020 年初,她从韩国旅游归来,正好赶上第一波疫情爆发。从机场到小区门口,司机和保安看到她拎着箱子,无不谨慎地对她发起行程询问。当时,她忍不住感慨‌‌“有房真好,谁也不能把你从这里赶出去‌‌”。

追逐安全感是人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过去,人们认为买了房,就等于买来安全感。房地产作为支柱行业,不仅带动了国内经济的腾飞,也丰盈了购房者的资产数字。不过,近年来,随着‌‌“老龄化‌‌”和‌‌“少子化‌‌”社会的到来,楼市交易市场中的供需关系逐渐发生变化。

确切地说,当下的人们并非不再需要安全感,而是认为在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中,持有现金所带来的安全感要比买房更好。

严妍感觉,为了搅动二手房交易,房产中介也在向房主施压。

房子挂牌上架的第一个月里,没有任何买家看房。中介告诉她:‌‌“真想卖的话,只能通过低价来吸引买家。‌‌”严妍的房子装修精美,房间朝南,还有一扇大落地窗。这也是当初买房时让严妍选中的理由。缺点也有,面积小、距离地铁远。

中介透露给她一个消息:同小区、同楼层、同户型的一间房,已经扛不住行情降了10 万元,现在的挂牌价比起严妍要低10 来万。几位中介轮番来说服她,表示只要严妍愿意降价,同样的价格一定优先推她的精装住房。严妍观察到,过去挂牌价在550 万以上的房子,如今已经跌到520 万。并且一个月里,涌入市场的二手房存量就有8000 套。眼见房子迟迟不能脱手,她有些着急,内心犹豫。一些懂行的朋友告诉她:就是因为房子卖相好,打出低价更好出手,才能带动小区的成交量,让整个小区的二手房‌‌“活起来‌‌”,这是中介的惯用手段。

考虑到自己已经比附近小区的挂牌价低了3、40 万,严妍没有采取中介的建议。

2023 年12 月中旬,严妍终于等来了买家,以360 万的‌‌“高价‌‌”买下了她的房子。虽说算上购房时的本金、利息、装修费用,严妍还亏损了大约30 万左右。但眼下能卖到这个价格,已经是难得。想到房子曾给自己带来的幸福感,以及变化莫测的未来,严妍觉得,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通过把房子转化为存款,将损失减少到最小,在她看来,这是当下抵抗风险的最佳方式。

重新配置资产

跳出靠房产增值资产的固有模式后,如何用现金经营接下来的家庭资产,是‌‌“卖房返租‌‌”者们下一步的习题。

卖房后不久,康怡辞去工作,尝试起创业。

2021 年,康怡和丈夫曾考虑过去香港发展,被房子绊住了脚步。别说是换城市,就是北京稍远些的工作机会,也会让康怡感到犹豫。他们不愿将精装的房子出租,若为了工作另外租房,又要在房贷的基础上产生额外的费用。

30 岁这年,康怡产生了年龄焦虑:‌‌“想做的事情却还没有做。有房贷压着,就不敢去打破按部就班的生活。‌‌”这套房子,不仅没有让她体会到传统观念中关于‌‌“家‌‌”的幸福感,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与丈夫牢牢捆绑在原地。

卸下房贷之后,康怡才重新拥有了向外探索的自由。充沛的现金存款,给了她从零开始冒险的底气。她想,如果没有卖掉这套房子的话,以自己的性格,大概永远不会迈出这一步。

这两年,严妍的工作一直不稳定。卖房虽然亏损了数十万元,却也缓解了她经济上的压力。

回收现金后,她开始考虑下一步如何安排。理财上,她无法接受基金、股票这类要冒一定风险的投资方式。后来,她在网上看到有人靠200 万大额存款,每月产生数千元的固定利息收益,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严妍觉得,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才最契合自己。

郭震还在等待房子脱手。他想着,等春节后赶紧把房子挂出去甩卖,只要不低于购入价,降多少都认了。

以前,他还想通过卖房,将手中的二居‌‌“老破小‌‌”,换购成一个更新、更大、更好的三居室。

现在他断了买房的念想,觉得‌‌“一直租房就挺好的‌‌”,至少压力不会这么大,无论是经济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用陈菁和林文彬的话说,卖了房子拿到银行流水的那一刻,他们才发现,多年来省吃俭用还的钱,有一大半都‌‌“白给‌‌”了银行。

买房6 年多来,他们还款近50 万。但实际上,里面有32 万都是在填利息的窟窿,真正还上的本金只有18 万。他们知道贷款会产生一定利息,却没想到数额如此之高。

‌‌“如果没卖掉房子,未来还要还掉多少利息?‌‌”林文彬心疼自己那些为了利息所付出的劳动,不敢再往下深想。

拿回买房的本金后,他们用这笔钱投了像信托、私募这样的理财。在林文彬看来,普通人的中高风险投资行为,相当于是把个人‌‌“钱途‌‌”交给了命运。2021 年之前,他有过靠投资赚钱的想法,于是通过看书了解了与土地、财政、金融等相关的专业知识。

2021 年,他又是看财报,又是分析各种相关数据,而后买下了一支港股。买下这只股票时,他信誓旦旦地告诉朋友,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研究,买这支准靠谱。

他先是投了1 万元,没多久,股价开始下跌。按照书上看到的理论,林文彬决定继续加仓8000 元,没想后来股票价格持续下跌。这笔钱后来亏掉了近一半,那之后,林文彬不再相信自己能够‌‌“操盘‌‌”。‌‌“你看了那些理论,最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林文彬说,‌‌“就算赚了钱也是运气好正好撞上,其实涨了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涨的,跌了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跌。‌‌”

在他看来,楼市也是这么回事。今天的普通人想要凭借仅能掌握到的有限认知一飞冲天,成功率极低。当时代的浪潮发生转变,除了顺势而下,几乎没有另一种选择。

前两年,林文彬还有着将房子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相勾连的心态,认为买多大的房子,就象征着多大成就。乔迁新家时,妻子陈菁曾提议请一些朋友来暖场,他拒绝了这个建议,觉得房子太小,抹不开面子。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幼稚而可笑。

比起这些毫无价值的自证,他发现当下具体的生活感受才是更为重要的东西。还贷时,他们舍不得打车,总是坐公共交通出行。手里有了现金流后,2023 年年底,林文彬和陈菁安排了广州珠海长隆度假区的旅游。妻子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买下了包含门票、住宿在内的园区套票。

若是放在以前,她定要货比三家,费上不少时间细细挑选,才会做下决定。

*应受访者要求,林文彬、陈菁、康怡为化名。

 

 

过去一年,售楼业绩为零,被亏欠的佣金也因开发商暴雷不知去向。房贷、车贷和逾期的信用卡摆在眼前,最近他决定离开地产行业,专靠摆摊为生。

今年九月,广州市出台‌‌“认房不认贷‌‌”政策,在一线城市中率先放松限购。部分区域有回暖迹象,但多数购房者仍在观望。楼市寒冬,作为从业基数最大的群体,像梁建东一样的中介小哥摆起了地摊,用卖房的话术推销手打柠檬茶,似乎跟上了新的风口。堤岸路上的夜市一条街。

经典粤语歌从音响里传出,居民沿街漫步,挑喜欢的小吃落坐。梁建东的摊位在中间最好的位置,切柠檬,碎冰,放茶,他动作娴熟。得知一位顾客是万科的业主,梁建东攀谈起来——‌‌“这个小区是19年开盘的,当时很火,我们在这卖了30多套房。‌‌”整个南沙区,楼盘的具体位置,小区户型结构,周边配套,他背得太熟了。干了7年中介,这些都是基本功。

中介公司大厅里没有椅子,100多员工,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电话对接客户。嘈杂声中,梁建东每天要打400多个电话推销楼盘。高峰期同时对接6个客户,来不及带看的,随手就分给别人了。番禺区开工厂的老板,想买公寓做租赁投资,看了一次房,第二天就买了。60多万一套,老板一口气买了5套,梁建东挣了10万佣金。

尽管没见到2019年的梁建东,但从回忆这段经历的自豪感不难看出,那时他对未来充满期待。广州南沙区自贸试验区建立后,陆续推出打造‌‌“南沙粤港澳全面合作示范区‌‌”的政策,投资客源源不断。

梁建东没算过每个月的具体收入,但名牌西服是必备的,高档衬衫出了新品就要买,出去吃饭,每周少不了几千块。买了辆车,又借了钱,在老家买了80万的房子。‌‌“那时候很疯狂,用钱用得厉害。‌‌”梁建东业绩一直不错,2019年做上主管,组员有订单成交,他就有提成,自己也在不断拉客户,‌‌“以为贷款很快就能还完。‌‌”

这种自豪感如今变得毫无意义。中介薪资高低完全靠业绩,行情好的时候,很多员工选择零底薪——佣金拿得高,成交一单,能拿到60%甚至70%。梁建东2017年入行,工作一年后,也选择了零底薪的收入模式。

2021年,广州取消人才购房优惠,购房政策收紧,南沙楼市开始下滑,加上疫情影响,成交量下降明显。很多中介公司倒闭,梁建东拉不来业务,连最基本的收入都成问题,他开始扫街,抄车主预留的挪车电话牌。南沙区大型企业周边的停车场和高档小区,他几乎走了一遍,这些区域工资高,更容易发现潜在客户,回家后不停地打电话。虽然有看房的,但半年里,没有一单成交。

做手打柠檬茶生意后,梁建东不甘心放弃中介生意。早上去公司,带客户看房,晚上摆摊。

和很多同行一样,梁建东在行情好的时间段里,养成了提前消费的习惯。佣金不能及时到手,开发商要等核实订单再发放给中间商,抽成后再转给中介公司,最后才到经纪人手中,这个周期一般要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梁建东今年27岁,初中毕业就来了广州,在番禺做发廊。同乡的表哥在中介公司卖房,听他说一年轻松赚了十几万,梁建东也转行了,主卖南沙区的新盘。刚进公司,在地铁口蹲了6天,就和同事合作成交了一套房,佣金10多人分,每个人七百块。楼市行情好,心里有底气,刷信用卡消费成了他的日常,也低估了收不到佣金的风险。

没有订单后,生活开支和还贷压力扑面而来。同事们陆续转行,跑滴滴,送外卖,干什么的都有。去年7月,梁建东开始摆摊卖柠檬茶。起初他没有放弃卖房,打印了楼盘传单放在桌子上,还在摊位后面挂上宣传海报。效果不明显,传单被扔了一地。

在堤坝路上摆摊的房产中介不止梁建东。去年,他所在的售楼一条街上,有7、8个同行开始摆摊。手打柠檬茶是今年的新风口,梁建东每天早上去公司,下午回家煮茶,出摊回来,有时夜里4点才睡。

摆摊即时回报率高,一天能赚2000多块,也让梁建东放在楼市上的精力越来越少。行情不好,更需要每天盯楼盘信息,有降价消息及时和客户反馈,很多中介转战线上短视频,吸引客户。梁建东没怎么拓展新客户,一单也没有成交。结婚生子后,除去家里的日常开销,摆摊剩下的钱不足还贷款,最近他计划着去做螺蛳粉,白天再出一个摊。

身边的中介朋友也没有工作,梁建东让他们都来,他是堤坝路上第一个摆摊的中介。25岁的阿贵,摊位摆到了梁建东的手打柠檬茶旁边,卖炒米粉和烧烤。他们是一起玩到大的同村好友,20岁时都进入了中介行业,如今又成为堤坝路上的‌‌“落魄兄弟‌‌”。

摆摊之前,阿贵是佛山一家房产公司的销售主管,卖公寓和商铺,也是常年的销冠。每天跟着公司的口号喊,‌‌“心无杂念!必出成绩!‌‌”周五到周日是约客户的高峰期,公司里放一个大鼓,每当有人带客户看房或者有成交,就要去那里打鼓,整个楼都能听见。阿贵是打得最多的那一个。

公司周年庆,老板带着一兜子钱,给业绩好的员工发奖金。阿贵的份额最大,发了5万多。发钱的时候老板会鼓励消费,甚至给他订西服,上门搭配颜色,告诉他花了钱,才知道赚钱。

准备完出摊的食材,阿贵坐在出租屋里休息。

2020年,阿贵22岁,同学毕业后普遍工资在5000左右,他手下已经有10多个业务员,一个月挣3万多。阿贵带着员工从佛山到广州塔旋转餐厅吃饭,也买了汽车,6万首付,贷款12万多,月供2500元。‌‌“有点钱就飘了。‌‌”阿贵说。

明显感觉到成交量变低是2021年末。很多客户都在外地,疫情期间不能跨市,看房少了,半年没什么订单,只能领2000多底薪。阿贵卖了LV皮带、天梭手表、平板电脑。信用卡催款电话还是不断,有时直接打到了老家村委会,全村都知道他欠债不还。

除了催债电话,还有老客户打来追责的。一个佛山退休阿姨,想买公寓,阿贵带她看了七八次房,车接车送,就为了能交易成功。阿姨犹豫,担心被骗,阿贵按照行业惯常操作,先打感情牌认她当干妈,每天在微信里和她聊天,最后约她出来看房。去年阿姨打来电话,说房子烂尾了,收不了楼,被他坑了。

阿贵心里愧疚,但开发商破产,中间商跑路,自己也有8万佣金不知找谁要。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老家也不敢回,没有单接,每天就上班打卡,到点下班,没有激情做事——从风光的主管到变卖家当,心里落差感太大,晚上回家就刷视频——开保时捷的老板,店铺倒闭,又卖小龙虾白手起家,他每天刷十几遍类似的视频安慰自己。

为了还债,他买了台电瓶车,跑了2个月外卖兼职。从上午9点跑到深夜,第一个月赚了4000块。送餐地点就在公司附近,碍于面子,阿贵总会绕路走。

今年2月,最后剩下的本田雅阁也卖了,还有10万欠款他做了分期。也是在那时,阿贵退了上百个销售群,彻底告别了中介行业。在佛山卖了半个月柠檬茶,客流不大,他来到南沙找梁建东,在他旁边做烧烤和炒米粉摊。

起初顾客对阿贵的炒粉评价是‌‌“真的难吃‌‌”。放多少调料,怎么炒,他一点都不懂,在网上现学。每天早起买菜,回到家后洗菜、串烤串。炒粉时衣服沾上油点,手臂上也有不少被油烫的伤疤。

衣服是淘宝随便买的,几十块钱。放在从前,哪怕买假的,阿贵也要买品牌衣服,‌‌“现在真不一样,放下了面子,每个月生活开销2000左右。之前带同事去广州塔,一趟2000多就没有了。‌‌”如今,他每天的收益在五六百,夜市里烧烤摊越来越多,竞争激烈,但阿贵觉得,每天都有现金到手里,不管多少,至少是稳定的。

夜市上,阿贵和梁建东一起招揽生意。顾客来吃炒粉,阿贵会推荐他们再来杯柠檬茶。阿贵来不及收拾桌子,梁建东会帮他收,给下一波客人留位置。10月初,阿文也加入了他们,烤生蚝。相比其他生意,生蚝买回来开壳,冲洗,就可以拿去烤,省去了前期准备时间。每天从中介公司下班后,他可以直接来摆摊。

27岁的阿文目标明确,留在中介行业继续找机会,晚上靠着地摊赚一点生活费。相比其他同行,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年初有一波短暂的小阳春,疫情结束后,一些刚需客户看房,买房,阿文三个月里成交了5套。但5月以后,他没再成交一单,老本很快就吃完了。为节约开销,阿文把市区的房子退了租,搬进城中村,房租少了一半。好在他没有贷款,压力小一些。

‌‌“做房地产很考验心态。‌‌”阿文印象中,最难的时候是2021年,广州取消人才购房优惠政策的时候。此前,有6个客户交了定金,原本他能拿到10多万佣金,但政策出台后,客户没有了买房资质,定金全退了。公开数据显示,2022年南沙区一手住宅成交量为6346套,仅为2020年的三分之一。

阿文也想过转行,但行业内多年的积累,他放不下——没有学历,似乎只有在中介行业,才会有比较可观的收入。‌‌“没高文化,只能打五六千的工,除了房租、吃饭、加油,就也没钱了。‌‌”阿文说。

传统打电话、发传单的推销效果不好,阿文总结,现在买房的群体大多数是90后,下班晚,工作日没有看房的时间,会在网上搜索房源。

但他们看了几个楼盘后,回复几乎都是‌‌“再等等,还会降。‌‌”在阿文看来,市场行情不好,即使最近放开了很多政策,客户还是持观望态度,觉得可能有新政策,房价会继续跌,不敢出手。

零点后,还没吃晚饭的阿文和朋友们,吃掉了当天没卖完的生蚝,作为夜宵。

阿文给自己制定了计划:没有客户时,上午要背着无人机跑三个楼盘去拍摄,下午去看新盘的价格。中午休息的时候,剪一个视频发布,下午看完楼盘回公司,再剪一个视频,晚上出摊烤生蚝。

他来南沙5年了,工作期间认识了在售楼部上班的女友,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也想有个房子。最近在看二手房,但和客户一样,阿文也在观望,不知道未来的楼市会如何,‌‌“再给自己一点时间试试,不做中介的话,买套房子也挺难的。‌‌”

眼下,令他和梁建东、阿贵更发愁的是摆摊位置。最近几天,因周边施工,堤坝路一侧被围栏堵死。三人的摊位挨着,原本在整个夜市的中间,从堤坝路两侧和对面小区来的居民都可以光顾。现在围栏就安在了他们旁边,摊位突然变成了离客流最远的地方。

图、文、视频|吕萌剪辑|沙子涵编辑|陶若谷

 

 

0150万,再降50

黎平对房产中介的电话感到恐惧。

多数情况中介都在劝他降价。偶尔透露一些小区里谁卖掉房子的新闻,大抵也是拐弯劝他。卖房快两年,价格一再下降,已然成了黎平的一块心病。

起初,卖房只是为了置换。要换掉的房子位于珠海市高新区,那是他和妻子人生里的第一套房。三室两厅的格局,120平左右,单价每平一万多。当时还在2015年,珠海楼市刚刚进入快车道,低位入手的房子,一直被黎平一家视为增值资产。

2021年,黎平妻子怀孕,难以负荷远距离通勤。妻子所在的单位,距离房子开车要四十分钟,为方便,两人商量着在珠海市中心再买一套。

本来买房是为了上班方便,可选房过程中,营销推介的一套180平米的平层,吸引了一家人的目光。考虑到家庭收入情况,以及卖房换房的可能,他和妻子决定买入。更何况,房主的挂牌价只有430万,低于市场价一百多万。

‌‌“看到这样的条件谁不会心动?‌‌”当时,黎平第一套房子的单价已经涨到3万一平。只要能够及时卖出,不仅能覆盖第二套房的首付,甚至有一百万的现金结余。种种考虑,让黎平和妻子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加上第二道杠杆。

新房入手了,老房却没有按计划脱手。

2021年底开始卖房时,的确有不少人前来看房。当时黎平向妻子保证三个月一定卖出去。然而到了2022年,即使春节后来了一波购房需求释放,前来看房的人却变得寥寥。情况持续到当下,几乎没有看房的人了。

从365万到315万,近两年的时间里黎平多次忍痛降价。黎平也考虑过将房子暂时租出去,每月几千块的租金和将近两万的房贷相比,能解决的困难实在有限。况且,房子有过出租经历,黎平觉得怕是315万的价格也要保不住。

珠海的二手房市场也曾在2023年初有一波小阳春。今年2月,珠海和全国楼市一样,二手房交易量一度大涨375%(媒体公开数据),但到了四五月,小阳春未能持续,交易量持续下降。而市场挂牌量却还在增长,仅当地链家公开挂出的二手房源就高达3.4万套。

黎平的房子未能在小阳春里卖掉。根据事后统计数据,所谓2月井喷期交易量也才500多套。有房屋中介从业者称,珠海楼市整体已转变为‌‌“购房者市场‌‌”。

楼市有‌‌“金九银十‌‌”一说,2023年8月,各地密集出台了各种松绑政策,提振楼市。政策落地后,许多城市相继出现了二手房挂牌量猛增的情形。人口只有200万左右的珠海二手房挂牌逼近4万套,北京二手房挂牌量激增至16.6万套。

二手房主以中年居多,这意味卖房的中年人越来越多,卖不掉房子的中年人也越来越多。

在北京,骑自行车15分钟到鸟巢的一个小区,一套105平米的朝南房屋也在挂牌售卖。这套房子已经挂了将近半年,价格从948万降到880万,降价68万,仍无一人看房。中介称,这间位于顶层的无电梯住宅‌‌“过去至少来看房的人还是有的,现在连看房的人都没有。‌‌”

现在,黎平已不想再点开自己房屋挂牌的二手房APP。前一阵,他发现同小区有一套原本挂牌540万的,半年内已降价到410万。中介告诉他,如果要卖房至少还得再降价50万左右。

这一切,黎平不敢深想。

02房损第一代

降价卖房,亏不亏,要看购房者买入的点位。

以黎平为代表的卖房者,属于低位上车,即便降价50万到100万也有不小的盈利空间。另一拨当初高位上车的业主,现在房子一卖,算下来纯亏。

‌‌“我成了房损第一代。‌‌”这是家住北京通州区的王恒,心里最常蹦出来一句话,逢人便说。

2016年,王恒在通州区果园附近买了一套40平方米的房子。总价210万,均价接近5万元一平。

今年初,考虑到工作及未来孩子上学都想定位在北京朝阳,王恒预备着把这套房卖掉。不过,自2017年通州区成为北京城市副中心后,政府对通州的购房资格进行了诸多限制,导致通州区房价一直未变化,甚至还有一些阴跌。

即便家门口就是地铁站和通往市中心的快速路,附近购物中心、商场、医院都在1公里之内,区位优越。可考虑到市场行情,王恒没敢‌‌“多赚‌‌”,挂牌价定在了220万。

房屋中介的一席话却给王恒浇了一盆冷水:‌‌“甭说220万,就算按210万原价卖,现在也出不了手。你们同小区同户型最近的一套成交价是205万。‌‌”

王恒难掩悲伤。这五年多来,王恒每个月都要缴纳6000多元的房贷,还的还多是利息。王恒说,如果现在只能卖205万,当初还不如不买房,到头来只是给银行打工。

据王恒介绍,这套房买时也是二手房。原来的房东2003年以30万元入手。到了2016年以210万卖出,赚了6倍。

没有赶上房地产红利,成了房损一代,王恒不是个例。何阳2018年在北京南五环张郭庄附近买了一套50平米的房,花了180万。

今年初有了换房需求后,他便将房子挂在了网上。花了近4个月时间,最后这套房以160万的成交价卖出,较当初180万的购房价净亏20万。

‌‌“认房不认贷‌‌”相关政策出台后,降价就成了二手房市场的主旋律,有一些城市甚至传出‌‌“半价卖房‌‌”的小道消息。目前,二手房挂牌量超过10万套的有6个城市,分别为重庆、天津、沈阳、成都、南京。超过9万套的有苏州、哈尔滨、武汉等。但不少城市,市场成交量仍在持续萎缩,购房者都在持币坐等‌‌“再降价‌‌”。

回顾卖房经历,何阳最大的感受就是中介一直在劝降房价、买房的人也一直在劝降。短短几年间,楼市的变化天翻地覆。房子虽已经出手,但何阳从一套刚需走向了另一套刚需,改善的需求终成镜花水月。

‌‌“卖了旧房买另一套房,但好的房子还是很贵,买不起。‌‌”何阳说。

中介从业者表示,目前北京降价较多的房子,主要是户型一般的,或者业主急需用钱的。好房子总体而言,降价不多,具有稳定的抗跌性。

03房子变烫手了

房子降价为刚需族出手提供了有利时机。可行情不稳定,再加上购房族向来有‌‌“买涨不买跌‌‌”的心态,很多刚需族即便此刻想要出手,阻力很大。

房产中介哀叹说:‌‌“目前已经出现了去年买房,今年房价就下跌的情况。‌‌”

孟桐目前住在北京北四环附近,为孩子上学,她从今年年初就开始看房,并与中介保持密切的联系。

今年4月,中介推给孟桐一套北京北四环世纪村的房子,两室一厅60平,附近有地铁和大型购物中心,地段优势让孟桐心动不已。

当时中介给孟桐出示的标价是487万。而仅仅两个月后的现在,当孟桐提出想看看这套房时,中介称这套房子已经以465万元成交,比2个月前便宜了22万。

孟桐感受到‌‌“后怕‌‌”,庆幸自己没有上头买下。‌‌“如果是我自己买了,到年底还不知道会亏成什么样。‌‌”作为刚需一族,孟桐想着为孩子早点落定房子,可目前的市场行情,就是让她下不了手。

某房产研究人士说,今年年初,业内的观点是一线核心城市的房价是最抗跌的。不过现在,即便是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也出现了需要考虑城区各地差异的情况。

‌‌“总的来说,小区管理好、区位好、户型好的地方,抗跌性更好。而市中心没有学校配置的老破小、老破大,都没有扛住这一波降价。‌‌”该研究人士表示。焦虑情绪蔓延,刚需族出手慢,急需用钱的改善族则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来加速卖房。一些卖不出房子的人抛弃传统中介,开始通过房产博主来卖房。

家住北京的李茹云,去年初考虑到家里三代人同居,想置换一套更大一点的房子:从二室一厅换到三室一厅。起初,李茹云找的是北京某知名房产中介机构卖房,挂牌标价650万。与此同时,李茹云看中了一套想要置换的房子,三室一厅,标价700万左右。

李茹云辗转联系到了对方房主。结果发现对方与她一样,同样有置换的需求,双方都卖房心切。于是双方合计后,签署了一项半年周期的购房协议。

协议里规定李茹云需提前交订金,共计70万,剩余房款需要在半年内付给对方房主,这半年内对方将为李茹云保留房产。如果不能履约,除订金不予返还外,超期还有赔偿。当时李茹云觉得,半年内卖掉房子应该不难,而且遇上心仪的房子实属不易,最终签下这份协议。

然而,6个月过去,李茹云的房子仍然挂在网上。

‌‌“不仅房子没卖出去,我还赔了对方一个半月的款,一共8万块。‌‌”李茹云曾找对方理论,认为是‌‌“不可抗力的因素‌‌”导致违约,但没有获得对方的谅解。

对李茹云而言,只能自认倒霉。可卖不出去的房子仍然烫手。

一直关注卖房动向的李茹云,发现网上出现了许多帮人卖房的房产博主。这些房产博主只抽点1%,同时安排中小型房屋中介去落实购房手续,后者抽点0.5%,居间赚个辛苦费。

李茹云心想,总计1.5%中介费,比北京一般大型中介2.75%的手续费要便宜得多。因此,她不惜冒着风险‌‌“剑走偏锋‌‌”。结果令她惊喜,房产博主很快就帮她找到了外市来京的买房客,并迅速成交。‌‌“这次交易购房者来出这笔钱,交易费用下降了,成本也就更低,也就能让购房者更快一点决定,买下我这套房。‌‌”

房产交易的疲软,逐渐影响到了房产中介的生存境遇。9月26日,多家媒体报道称,链家中介费的收取标准从目前房屋成交总价的2.7%,统一下调至2%。与此同时,收费模式从购房一方单边支付中介费,改为买卖双方共同承担1%。

拥有自己的房子曾被视作步入中产的标准,而如今,房子正在让中产们失血。

频频降价却杳无信息,如今黎平决定不再降价,他决定将目光从房子身上挪开。两年来,卖房带给他的挫折感太多了。毕竟,生活里还有别的事情需要花费心力,黎平所在的互联网行业频频裁员,不少人都背负着高额房贷,每个人都在担心贷款逾期。

谨慎工作之余,黎平偶尔会想到降价100万卖房给自己的前房东,一位澳门籍房主,感慨他对于市场趋势的准确把握,割肉离场。而现在自己面临的已不仅仅是割肉的问题。

‌‌“我们这代人在经济增长的过程中成家立业,似乎任何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现在,一切都失灵了。‌‌”黎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