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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戴着口罩,但从她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腔调、口罩上方的眼神,仍然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女孩。

她说,13号床。

她说,刘春。

她说,叔叔,你跟我来,我帮你拔管。

我在护工黄阿姨的帮助下,艰难地从病床上坐起来,下床,右手提着导流器(姑且这样称呼吧,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跟在年轻护士的身后慢慢走出去。黄阿姨尽职地走在我的左边要搀扶我,被我拒绝了。我想,一个被管子伸进胸腔,顶住肺部好几天,终于熬到了拔管这一步的男人,他已经度过了住院最艰难的部分,没有理由像个弱不禁风的老人动辄让别人施加援手了,肺结节手术病人也要向社会传递乐观自信正能量。

到了一个简易的操作室,年轻护士和黄阿姨将我慢慢放倒在操作床上,然后黄阿姨退到两米外的门口,好奇又警惕地观察着年轻护士从操作室各个抽屉里取出各种器物,包括医用手套、棉签、纱布、消毒液、镊子等等。我突然感觉到这个护士好像有些心虚,虽然动作看起来比较熟练。于是我也担心起来了。为了缓解我的紧张,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说话,我问她,医生这次给我身体开了几个刀口。她回答说,两个。我说我以为一般要开三个口子才好操作呢。她说不一定的,要看具体情况的。其实当时最想问年轻护士的一句话是:此前你独立操作过拔管流程吗?但我不好意思问,这样不信任感太明显了,老男人必须守住自己的面子。

年轻护士不失熟练地揭开两个伤口的保护胶布,然后消毒,再消毒。我紧张地闭着眼睛,感觉下一步就是拔管了。但突然她停了下来,没说话,飞快地离开了操作室。我睁开眼睛,黄阿姨仍然在两米外的门口像门卫一样守候着。我们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空气弥漫着迷惑与不安的味道。时间在此刻变得异常缓慢,以至于我一度把三十秒当作三十分钟。大约过了三十秒吧,来了一个30岁左右的男护士。男护士给自己的双手消完毒,然后对我说,准备给你拔管了哦,有一点点痛,我会给你轻轻地揉一下伤口以缓解这个疼痛。他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闪电一般划过我的心肺,如同一道光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想那应该是软管正在离开我的胸腔,但这刺痛仍然让我禁不住抽搐了一下,并发出了代表疼痛的声音。但很快,我感觉到男护士在用消毒棉布压在我的伤口上轻轻摁揉,这是一种厚重的、大范围的、令人放心的痛感,让我明确:事情在向好,不会再有方才那种闪电般的刺痛了。

男护士熟练地重新消毒、涂药、包扎、固定,然后说,好了,可以回病房了。黄阿姨同样熟练地帮助我起床,协助我穿好上衣,披上外套。站起来的时候,我习惯性地低头,想去拎导流器,发现地上空空如也。

回到病房,立马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不需要借助外力,自己也可以非常缓慢地躺下了。但我一直对年轻护士突然离开了几十秒百思不得其解——是我油腻而圆润的身材让女孩子不忍直视,还是这个实习护士突然被我的伤口吓怕了?

医疗行业现在这个模样

如果大部分医生都没有灰色收入了,医疗行业会有什么变化?知乎上的一篇高赞回答:医疗行业现在这个模样,是一种制度设计。我们的医院是世界上最奇葩的存在。

先说人员,医院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医疗卫生技术人员。包括医生,护士,技师,药师等等。这些人在医院里都是穿白大褂,身份却千奇百怪。

大医院人员穿白大褂的一共有7种身份:

1,编制人员,这种一般是医院的核心成员,医院中高层,科室主任,护士长一般都是编制人员,加上少部分一线人员,所谓体制内就是这种。理论这些人上是国家的人。

2,合同工,医院自己招聘的,归医院管,理论上这批人适用的是劳动法,但是一般医院不会和你提这茬。钱发多少和医院科室效益有关。

3,劳务派遣,属于第三方人员,某些医院为了减少人员成本选择这种用人方式。

4,规培人员,纯牛马,发的钱基本够吃饭。

5,进修人员,从一个牛马场到另一个牛马场,但是回去可能变成高级牛马。

6,实习生,自己花钱当牛马。

7.见习生,牛马预备役,参观前辈牛马怎么干活的各大医院里穿白大褂的身份。

少则2种,多到7种身处同一家医院,大家活可能干的差不多一样,但不同人员干活的动力,目标,效率,心思却大不相同。拿到的薪酬也各不相同。但患者只知道穿白大褂的都是医生。人员构成千奇百怪,权利结构却全国一致。

医院属于公立单位,但由国家发的钱却不能满足医院日常运营最基本的需要,或者说基本没有。但医院却名义上是属于国家的这种制度设计,就是用最少的投入,得到最大的管理权限。

而医院为了维持自身的运营发展,变成了实际上的经营性场所。你不赚钱,你就发不出工资,招不到好医生,买不起好设备,没有这些,患者就不来,于是恶性循环。

反之则全国各个大医院的模式,赚最多的钱,招最好的人,买最好的设备,然后赚更多的钱可不是所有的医院都是大医院,小医院患者都跑到大医院去,于是小医院入不敷出,国家又不给补助。

可是医护工资要发啊,那就借钱。不管是借当地政府还是银行,先借再说。然后越借越多但钱是要还的,这又逼迫医院必需赚更多的钱。所以赚钱的科室大力发展,赔钱的科室一缩再缩,儿科急诊。甚至药房,能少则少。

医院内部权利结构更加剧了医疗乱象,医院领导可以拿捏所有人,因为钱是他们分配的科室领导可以拿捏科室所以人,因为科室里的钱是他们分配的医药代表搞定了医院领导就搞定了整个医院,搞定科主任就搞定整个科。一个只知道赚钱的医疗巨兽现成了。

金字塔头部前浪吃肉,医疗企业吃肉,医药代表,小医生喝喝汤,剩下的都是纯牛马。改革?抓几个人当然简单,权利安排不变,该干什么干什么说医药代表和领导狼狈为奸,改革就变成让医院弄个新制度,会见医药代表要阳光下,要定时间定地点定人员,还要有记录,要廉政嘛。

可是医院权利系统依旧没有改变,不让医药代表见医生,医药代表可以挂号看病见医生。药品集采,0加成。但医院好用的药都没有,想买去外面药店,或者医院里面直接开一家第三方药店。

但是第三方药店又凭什么开在医院,或者说凭什么是你这家药店开在医院里,谁能决定你开在这里。设备采购,耗材采购总不能是病人决定的集采支架便宜了,那就用没集采的更贵的球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么看医院都是一帮大混蛋但是医务人员的价值没有得到体现,然后通过灰色渠道得到了体现

。医院照顾患者的护工,标准的市场化定价,多花点钱找一对一照顾,想少花钱找一对多,但质量必然打折扣。护工,看起来随便一个大爷大妈都能干,照护病人起居,推推轮椅。市场化定价是多少呢,那种24小时照顾的,大概一天在200左右。一个月6000左右。标准的市场化定价。

而医院的护理收费,医疗收费很多还是多年前的定价。不对等的付出与收入,必然是质量的下降,所以在医院里,护士就管打针发药量体温。医生3分钟看一个病人。老百姓都跑到大医院看病,大医院看病又贵又难,基层医院又没病人。

所以老百姓都是傻子吗?不是的,因为基层医院看不好病,就算基层医院花钱少,看不好病等于没有。于是乌央乌央跑三甲去。

所以没办法了吗,当然有,让医院所有人员薪酬都归国家发,多招人,好处是病人看病可能便宜了容易了,因为多开药多做检查,医生也得不到好处,医生多了看病自然简单。

医生钱是国家发的,什么领导理论上都拿捏不了,领导搞旁门左道,反手一个举报。坏处是国家得多花钱。花钱是不可能花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花钱的,抓几个苍蝇老鼠大老虎,还能吐出来一大笔钱。集采能省一大笔钱,大家拍手称快。房子为什么不能集采?什么,你说什么?看懂了这个,你能懂所有医疗改革的逻辑。

所以,真的改不了吗?追本溯源,医疗改革就像西医一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有没有可能用中医的方法进行医疗改革有!

治未病,已病先防,未病先治。我们总是生病了才去医院,可是许多病到医院已经晚了,治疗也要耗费巨大成本如果我们的医疗投入更多在前端,在未病,在没生病的时候,它会得到更多的回报宣教人民低盐低脂饮食,作息规律,合理锻炼,全民健身,医疗端做更多细致规律的疾病筛查,生病了早发现,早治疗,早康复。

然而,这种利国利民的方式依旧很难实现。烟草不好,盒子上也只印了个吸烟有害健康低盐低脂饮食,那么多油炸烧烤奶茶店,那么多科技与恨活怎么办作息规律,咖啡就卖不出去了夜幕降临,

我看着伴随着音乐起舞的广场舞大妈,深深感觉,她们也许真的是某种生活的主人。

 

 

985医学硕士,卷不了编制,进不去医院

8年前,踏入Top医学院大门求学的刘京,怎么也想不到硕士毕业要进北京三甲医院会这么难。她正在实习的医院皮肤科,去年招的博士或博后,手上SCI论文的影响因子都过100分。

临近毕业季,今年将有90多万名医学生面临继续求学或择业,医学院扩招、学历贬值,昔日985/211医学院的硕士,进入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的通道急剧收窄,博士之间的竞争也日趋激烈。成为有编制的医生,实属‌‌“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对于庞大的医学硕士群体而言,可心的选择似乎不是很多:或继续攻读博士,在规培、住院医的道路中,迎‌‌“卷‌‌”而上。或选择‌‌“下行‌‌”就业,如离开公立医院体系;离开一线城市、到二三线城市谋求出路;离开临床科室,进入医技科;更有甚者放弃七八年学医经历,选择了考公或进入其他行业。

在评估就业去向时,未来职业发展、工作强度、编制户口、兴趣度等都是医学生考虑的衡量指标。从职业发展的前景角度考虑,打算继续行医的医学生往往仍想留在三甲医院,而非进入社区卫生中心或二级医院,但面对编制和户口等硬指标,选择的天平则可能再一次倾斜。

纷纷扰扰、百里挑一的求职道路上,五位临床医学硕士向‌‌“后浪研究所‌‌”讲述了他们的择业故事,也讲述了成为一位救死扶伤白衣天使的不易与辛劳。

以下是他们的经历。

时代的变化让人喘不过气

刘京首都医科大学皮肤科硕士就业方向:私立医院医美医生

我目前在北京排名前四的一所医学高校就读临床医学,大三时分到皮肤科,目前硕士即将顺利毕业,规培证和执业医师证也如期获得。如果按照一般意义上‌‌“正常‌‌”的发展路径,我要么继续积攒学术成果,开始往博士学位努力。要么开始加入‌‌“卷‌‌”的行列,冲击大三甲医院的医师岗位。

但这两条路我都没有选。我放弃了读博和进公立医院,而是寻求进入医美行业,到私立的医院进行工作,我的选择常被认为是医学生群体里的‌‌“异类‌‌”。

事实上,现在的医学就业已经‌‌“卷‌‌”的离谱,北京大部分三甲医院临床医生招聘的门槛基本都是博士起步,而我目前正在实习三甲医院的皮肤科,去年招进来的博士或者博后,几乎人人手上都有SCI累积影响因子100分以上的文章。这让我知道硕士毕业或者成果少一些的博士根本没有机会留在这里。而我记得8年前入学时,硕士进公立医院皮肤科还是比较轻松的,只能说:时代变化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如果放弃三甲,向更下沉的二级医院或者社区医院求职,我会觉得太限制个人发展。我曾经带着家里老人到县医院看病,那里像基本的储氧面罩都没有,这样的行医条件会让一个刚毕业医学生的诊断能力培养受到限制。特别在皮肤科,很多皮肤病不会像教材里那么‌‌“标准‌‌”,医生看过的病人数量和医术水平是息息相关的。在三甲医院坐一年诊,学到的东西和得到的成长,远远比下级医院多。

在医院实习时,一些医患矛盾的事件也有些劝退我。某次,带教老师给一位得了神经性皮炎的患者诊疗,确定对方没有青霉素过敏后开了药物治疗。但对方服用后,坚信自己过敏正在发烧,还挂了很多科室的专家号和急诊号,偏执地认为皮肤科开错了药。折腾了一圈没有结果后,又跑回皮肤科,躺在地上说自己无法呼吸了。我和带教老师只能尽力安抚,最后让急诊科的老师过来协助,才算对付过去。那天我很晚才下班,路上祈祷第二天不要再碰上这样的事情。

‌‌“卷‌‌”不动,下级医院的资源匮乏,比较紧张的医患关系,这都成为了改变我就业方向的原因。早在年前,我就有针对地投了一些医美公司的岗,幸运的是基本都有回音,我在这些公司里选了一个最满意的入职。虽然在公立医院里,皮肤科不算大科室,但很受医美行业欢迎,我很期待成为医美医生后,为别人创造美丽的感觉。

到二三线城市‌‌“顶流‌‌”医院去

晶晶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学硕士就业意向:二、三线城市医院中医科

僧多粥少,硕士进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的中医科,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我学的是中医学,脑病方向,今年硕士毕业。目前还没有签工作单位,一是觉得时间还早,想看看后面有没有更好一点的工作机会,二是现在正在忙着毕业,实在是腾不出太多的功夫。

现阶段我的就业意向是二、三线城市大医院的中医科。

我们中医学硕士找工作,主打的就是一个‌‌“艰难‌‌”。首先,像北京这样大城市的三甲级头部医院,每年供给中医学专业学生的职位非常有限。中医医院每年毕业生的需求量不大,西医医院按‌‌“科‌‌”招人就更是少的可怜。再加上这两年医学生的扩招,博士都要削尖脑袋进三甲,硕士甚至连投递简历的资格都没有。有的医院,即使是中医学的博士后进去,也可能没有编制,了解到这个现实时,我的心里可以说是拔凉拔凉。

再有,中医这个学科自身的特点也成为了中医学硕士就业的阻碍。就中医而言,各家的理念都有一定的差异,不像西医那样有一个固定的理论系统,中医很多东西是需要你自己去悟。我现在就有一种越学越不明白的感觉,别的学科,包括西医,硕士阶段在知识和技术上就已经比较成熟了,而中医硕士真的可以说是刚刚起步,学的只是皮毛。一线城市头部三甲医院,特别是中医医院,他们的水平代表了国内中医的‌‌“天花板‌‌”,又有谁愿意招硕士这样的‌‌“白丁‌‌”进来为自己所用呢?

在这种背景下,主流的出路有两条,‌‌“卷‌‌”或‌‌“躺平‌‌”。‌‌“卷‌‌”则需要过上凌晨两三点睡觉,早上七点钟起床,兼顾临床工作和博士研究生考试的地狱般生活;‌‌“躺平‌‌”,则是到北京的二级医院或者社区医院找找工作,据身边的同学反馈,这样的工作目前找起来还不费劲。

我既不想那么辛苦地去读博士,也不想去社区医院就业,毕竟等级低一些的医院对于个人的发展还是很有限制的。所以,我选择了一条‌‌“中间路线‌‌”,也就是到二、三线城市大医院的中医科就业。我家并不在北京,如果留京发展的话,还需要考虑租房子等等,经济开销会很大,去二、三线城市的话就会好很多。而且,二、三线城市的‌‌“顶流‌‌”医院也可以满足我个人的职业发展需求,同时工作压力也会小一些。

虽然中医学硕士的就业真的很艰难,但是我并不后悔选择了中医专业。八年的时间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去二、三线城市就业也可以满足我的就业预期。就像上面所说的,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真的是太‌‌“卷‌‌”了,就算好不容易博士毕业进入了这类医院,以后晋升的过程竞争压力也是很大的。我希望在搞事业的同时也能经营好自己的生活,所以如果最后能找到这样一份工作我还是很满意的。

七年求医路,付之东流

吴依江南大学护理学硕士就业去向:法官助理

我学的是护理学,本硕都是江苏省的211院校。此前长期在无锡一家三甲医院的护士岗位上实习,但在经历一番思想斗争后,毕业时我放弃了医学道路,现在已经转到法院去做助理工作。虽然离开了原来的专业轨道,做起了和所学知识没什么关系的工作,但此刻我觉得眼前的道路无比清晰。

护士是护理学里比较主流的求职方向,但护士职业常常被医学圈里人评价为‌‌“天花板低‌‌”。一方面护士的实践性很强,不光需要专业的医学护理知识,还要在增强与患者沟通技巧和处理突发情况方面下功夫,像实习分到儿科的同学还得学一些儿童心理的内容。但另一方面,护理行业的晋升空间小,资历熬到护士长也就到尽头了。而且,能做到护士长的也是少数,很多护士看不到晋升的希望,会在各个医院间频繁跳槽,就为了那条窄窄的上升通道。

在护理学的就业道路中,护理部是个很特殊的存在。我们很羡慕学校里有位同学,因为有三四篇核心期刊成果,直接考到了某军医大的护理部。因为护理学本身发论文要比其他医学方向更难一些,所以论文成果在护理学就业时很有竞争力。在我眼里,护理部作为行政部门,有管理护士的权力,工作强度上比一线的护理岗位稍低些,而且薪资水平更高。但我之前实习的无锡三甲,护理部干事岗位基本不招收应届生,都是从一线护士中进行选拔。

‌‌“天花板低‌‌”其实也体现在性别上,女生的就业劣势很明显。在护理学专业里,男生大概占10%,在就业时优势非常明显。医院招聘的时候,男生只要进了面试基本都会被留下,像手术室、ICU这种工作强度高同时薪资也高的科室都会更倾向招男生。像我认识的一个在无锡三甲ICU的男护士,起步薪资就已经过万,这对于大部分应届生,特别是女生来说是触碰不到的高度。

同时,护士的工作强度的确有些劝退我。我在实习时一般早晨7点就要到岗,白班一般到下午5点30分左右结束,夜班从18点开始,分成小夜班(18时-24时)和大夜班(0时-8时30分)。像我这样来实习的新人,每个月都要轮10个左右的夜班班次,自己基本没有什么个人时间。

进入三甲的门槛越来越高,但同时待遇和工作强度并没有太多变化。虽然周围的朋友亲戚常常对我说编制很重要,但这样的发展前景和工作强度,让我决定不再追求这个大三甲的编制。

毕业后我进入了一段‌‌“颠簸‌‌”的求职期,放弃医院没有为我带来更加平坦的道路,反而更加一波三折。我先应聘到了一家医学媒体,从事医学科普和论文翻译的工作,工作半年后觉得工作性质并不符合我的预期,就果断辞职了。过年后我关注到这边的法院正在招聘法官助理,这个岗位没有太多专业和学历的要求,有点像‌‌“三不限‌‌”,最终我通过一系列考核成功获得了这个职位。

目前在法院的工作让我感觉到很舒适,可能相比起面对输液针和患者,我对各种文书和纸笔会更加亲近。与法官的相处也不再像面对患者和带教老师那么紧张,这种久违的轻松感在现阶段比很多东西都重要。

在医学道路上我已经投入了7年时光,现在转行让过去的很多努力看似‌‌“付之东流‌‌”。不过我不觉得这个选择是错的,毕竟7年后我依然有机会重新选择人生,让我找到真正适合的地方,这同样是我在多年医学求学后挖掘出的宝藏。

向编制低头,选择技师而非医师

何丛重庆医科大学影像学硕士就业去向:某县级二甲医院放疗科影像技师

其实我真的没料到,影像科就业现在已经这么卷了。

我在西南地区排名前三的医学院就读医学影像诊断专业,硕士即将毕业前,准备冲击某省级直属三甲医院的影像科医师岗位。但当我拿到招聘简章时心凉了半截,因为简章上没有影像科医师条目,只有一些技师岗位。而且技师也要求硕士以上,并明确指出只有博士才可能有资格得到编制,言下之意是硕士只能走合同制。

也就是说我在这所三甲医院里,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找一个没有编制的技师岗。

影像科医师和技师的差别其实是很大的。影像科技师在临床上没有诊断权,主要负责操作仪器,整理仪器结果递送医师进行诊断,在专业性上要比医师低很多。

一般来说,医师岗位可以由我所在的医学影像诊断专业等考取,技师更多的是医学影像技术的同学去做。医学影像技术发放理学学位,不需要规培,但也不能考执业医师证,培养难度和周期都小于医学影像诊断。所以这份招聘简章让我有些许不舒服,好不容易从漫长的医学培养中走了出来,现在连医师都不能做吗?

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三甲,我还是投递了简历,最终一周内没有得到任何通知,也就是简历关都没有过。

我有点不死心,又找到一家陕西的三甲医院报名影像科医师岗位,报名成功后被工作人员引导进QQ群。我最开始还在想为什么不用微信群,入群之后我明白了,群内包括工作人员在内已经有700余人,并且还在不断增加,超出了微信群500人的上限。在报名截止的那天,群里人数刚刚破千。

这一轮招聘包括影像科、介入科、放疗科共9个岗位,按照群里人数来算报录比大约是111:1,真正的百里挑一。过了几天简历筛选完毕后,群里的工作人员宣布让已经接到下一轮通知的私聊他、进新群,没有进入的自行退群,而我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后来我才知道,这次投递的简历里光博士就有80多位,硕士几乎没有什么竞争力。一个多月后这家医院在官网上挂出了公示名单:果然9个人都是博士。

两次失败后,我有一点沮丧,觉得自己身处内卷的巨大漩涡里。博士、博后做三甲影像科的医师,那硕士最多做三甲里的技师。医学影像诊断专业的硕士都去三甲里做技师,自然会把医学影像技术硕士的三甲工作机会一抢而空。那医学影像技术硕士的朋友们只能往更低级的医院走,更不用说本科专科的处境了。一层压一层,气都喘不过来。

经过这两遭,认清形势的我也不想太多了,我回到了家乡,一个县级市的二甲医院成功应聘影像中心的技师岗位。之所以还是技师,是因为有编制,在那边,只有博士才会被考虑入编医师岗。

不过我也还没有彻底放弃希望,先在技师的岗位上干好,等待机会,也努力准备考取大型设备上岗证。我始终还是想做一名有诊断权的医师,也固执的认为影像诊断专业硕士出来做技师实在是有些屈才,对不起我漫长的规培和执业医师证。但有时想想那么多博士还在上面排队呢,我凭什么排到人家前面去。

在我入职后的第二年,这家县级二甲影像科的招聘简章里已经去掉了学士,标明‌‌“研究生以上‌‌”和‌‌“英语六级‌‌”。有天上午我看见人事科的工作人员把一沓厚厚的应聘材料送到了领导办公室,我在想,里面指不定躺着多少个博士呢。

逃离‌‌“24小时待命‌‌”,选择规律生活

方琳首都医科大学妇产科硕士就业去向:三甲医院医技科B超室

‌‌“x号床的情况不是很稳定,今天晚上你加个班……‌‌”在科室实习的两年时间里,我听到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一想到如果做一名妇产科医师,未来这就将是我的生活常态,抑郁、烦躁的情绪就会将我吞噬。

要是让我再选一次,我绝对不选择临床医学专业,这是临近毕业的这段日子我对自己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因此,尽管学了8年临床,为了能有规律的作息和生活,最终就业时我还是选择了B超室这样的医技科。

我是临床‌‌“五+三‌‌”长学制培养模式的学生,本科轮转完成后选择了妇产科,今年硕士研究生毕业,已经签约了三甲医院的B超科。我家就在北京,条件尚可,父母也很开明,从不对我的未来给予过多的干涉。现在想想,感觉高考结束后选择学习临床医学、选择做一名临床医生,完全是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

18岁的时候,凭着自己对医生这份工作的感性认识,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之一。身着白衣、救死扶伤,挽救无数家庭、赢得世人尊敬。但当我经历了这八年的学习,才意识到当时只是看到了这个职业的表面,而忽略了作为一名临床医生需要付出的‌‌“代价‌‌”。

妇产科的患者都是一些孕妈妈,整个怀孕期间,孕妇的体重一般会增加10-12公斤左右,而且临产的妈妈们普遍行动上不是很方便。作为妇产科医生,我们在做检查以及手术的过程中免不了一些对患者的搬运,这真的是个体力活儿。

除了体力劳动大,突发情况多是妇产科的第二个特点。首先,孕妈妈们什么时候生孩子这个时间是确定不了的,这也就意味着我们科室需要24小时待命。在职的老师们基本上4至5天就会值一个大夜班,从下午5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9点,值班期间基本就和白天的工作状态差不多,不可能有太多时间休息,因为我们的患者量比较大,所以产房总会有需求。

时间的不确定性也导致了我们作息的不规律,上午十一点、十二点才吃上早饭是常有的事,而且往往用餐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再有,妇产科有包括产后大出血在内的很多急症。如果是你负责的患者出现了问题,那么单位的要求是‌‌“必要时随叫随到‌‌”,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可能踏踏实实地去轮休。

我并不是一个工作狂,我喜欢去经营、去享受我的生活,我希望在我休息的时候我的时间就属于我自己。三年的实践让我觉得临床医生的这种工作状态真的不适合我。

也是经过了一番纠结,才最终在就业的时候选择去B超科室这样的医技科的,毕竟已经学了八年的临床医学。虽然面临着重新规培,但是我的作息时间会很规律,只要是下了班,时间就是我的,这样的生活节奏我是满意的。

在外人看来,我的这个选择可能有一些‌‌“可惜‌‌”,但我不这么认为,是不是‌‌“可惜‌‌”主要还是看自己,我的这个决定可以让我脱离苦海、感到开心,所以我觉得还是很正确。

(应访谈对象要求,文中皆为化名)

 

 

游走在隐秘江湖中的电子黄牛

‌‌‌‌“拿钱消灾‌‌‌‌”是每个患者找黄牛挂号时安慰自己的说法。

在医院已经全面信息化的当下,区别于过去起早贪黑代人排队,灰色地带的黄牛‌‌‌‌“生生不息‌‌‌‌”,而今已升级迭代出了‌‌‌‌“赛博朋克‌‌‌‌”的电子黄牛。

‌‌‌‌“电子黄牛‌‌‌‌”挂号方式更隐蔽、手段更多元。他们一手掌握此前积累下的院内人脉,内部加号;一手掌握电子化技术,甚至能‌‌‌‌“黑进‌‌‌‌”医院的网上挂号网络。

一位居住在北京的患者发现,自己每次在每天下午4点,北京各大医院放号时抢号,即使第一时间点击,系统也总是显示‌‌‌‌“已瘫痪‌‌‌‌”,一直会瘫痪10分钟,10分钟再点进系统,不少号源就没有了。后来他询问了在医院里工作的朋友得知:医院的挂号系统时常会被类似‌‌‌‌“黄牛‌‌‌‌”的黑客入侵。

‌‌‌‌“电子化‌‌‌‌”加剧了医院黄牛的无序。在难以监管的无序与野蛮中,有急危重症救治需求的患者,通过电子黄牛这一正邪难辨的中间人,以高价换得一张健康的入场券。

黄牛与医院之间的关系更为微妙。黄牛会通过院内人脉拿到内部加号,再高价卖出。这种‌‌‌‌“人情社会‌‌‌‌”式的交易很难被监管定罪,也打开了黄牛渗透进如陪诊、绿色通道等正规业务的端口。

管还是不管?医院被置于两难之地。一面是医疗秩序,一面是危重患者,更多时他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更大的难题还有:怎么管?以往的黄牛在医院前排长队,管理起来至少还能有的放矢;而今黄牛在信息化的‌‌‌‌“云端‌‌‌‌”、在更隐秘的暗处,像一只只泥鳅,难以下手。

医院、黄牛、患者,三者间的矛盾和共生,在可预见的未来,被电子化的搅动下,将持续地混乱下去。

电子加持,搭起隐形桥梁

等了一个月,王允也没有排到上海一家三甲医院的专家号。

手上的湿疹越来越严重,王允的手不能沾水,容易溃烂还特别痒,涂药膏也没用。为了看病就近租的房子快到期,他等不下去了。

在医院门口溜达、排队‌‌‌‌“捡漏‌‌‌‌”专家号的这段时间,王允一直听到医院门口有黄牛在喊‌‌‌‌“帮忙挂号,帮忙挂号‌‌‌‌”,但他不敢轻信。不过,王允还是留了一张在院门口捡到的黄牛名片。

一个月后,他拨通了名片上黄牛的电话。

王允告诉了对方自己的个人信息和基本病症,黄牛当即就给他挂上了专家号,黄牛费:2000多元。

王允不清楚黄牛是如何帮他挂上号的。他来到医院时,电子病历还是一片空白。黄牛打了几通电话,接着让人拿着他的身份证和医保卡进了挂号大厅。大概十来分钟后,候诊屏幕显示了王允的名字。

看着如今的治疗效果,王允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虽然贵,但该花还得花。‌‌‌‌”

医院门口的黄牛,几乎贯穿中国的医疗发展史。从早年蹲守医院板凳排队,到电话挂号、实名制后的身份证占坑,直至如今转战线上,黄牛挂号的手段越来越隐蔽。

而人情加塞,无论何时都是最有效、也最能体现黄牛‌‌‌‌“能力‌‌‌‌”的杀手锏。

一位资深业内人士介绍,在互联网系统发展尚未完善时,各个平台号源并不互通,以10个号源为例,会根据不同比例分配至电话挂号、渠道挂号和线下挂号。因为电话挂号没法实名认证,需要患者再去医院窗口‌‌‌‌“换号‌‌‌‌”,黄牛利用了这个空子,就在医院的挂号窗口进行专家号的交易。

南部某三甲医院信息中心的李辉也记得,十几年前,有黄牛在线下用身份证挂号,会占着窗口‌‌‌‌“随退随挂‌‌‌‌”,用患者信息覆盖个人信息,从而实现‌‌‌‌“代挂号‌‌‌‌”。

黄牛号,有些能被医生一眼看出异常,有些看上去就像患者自己挂的‌‌‌‌“正规号‌‌‌‌”。这背后,是两种黄牛的挂号方式:抢号或是加号。

抢号,一般报价在500\~800元之间。根据抢号难度、医生知名度而不同,也无法保证短于一周的出号时间。

而效率更高的的加号,则通过医院内部网络,比抢号更快也更贵,通常要800\~1000元。这也是‌‌‌‌“电子黄牛‌‌‌‌”现在主推的业务。

小葵曾经找黄牛挂过号,就诊时,医生似乎一眼就看出异常,直接问她:‌‌‌‌“这个号谁给你挂的?‌‌‌‌”小葵愣一了下反应过来,她的号可能是通过医院内部网络加塞的。

一线城市顶级医院的热门科室,是电子黄牛生存的温床。由于专科诊室的知名度较高,大三甲医院虹吸来了全国各地的患者,‌‌‌‌“寄居‌‌‌‌”医院而生的黄牛对热门科室、专家格外敏锐。以上海为例,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皮肤科、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病理科、上海交通大学附属仁济医院消化内科等,都是电子黄牛盘踞的‌‌‌‌“兵家必争之地‌‌‌‌”。

优质医疗资源匮乏的当下,掌握稀缺号源的黄牛,在电子化的加持下,在医院和患者之间搭建起了一条隐形的桥梁。

患者急迫,最易被黄牛利用的心理

如果没有黄牛的‌‌‌‌“一系列操作‌‌‌‌”,小葵也许就失去爷爷了。

两个月前,爷爷查出癌症晚期,当地医生严肃地告诉小葵家人,要马上转院去北京的大医院做淋巴穿刺,安排治疗方案。‌‌‌‌“务必让你爷爷在周一做上检查。‌‌‌‌”医生嘱咐她。

‌‌‌‌“北漂‌‌‌‌”的小葵承担起这个任务,开始四处求人挂号、开检查。但一个年轻的女孩,能认识什么肿瘤医生?小葵想到了有次在医院看病时,黄牛给的挂号卡片。

500块,这是黄牛的报价。‌‌‌‌“保证周六开出检查单。‌‌‌‌”小葵想都没想就掏钱了。

周六,小葵顺利拿到了穿刺检查单,但检查约在周三,比小葵预期的晚两天。小葵爸爸心急找了另一名黄牛,对方号称:一天内就可以完成从检查到住院的全部流程。

一家人又转战第二个黄牛铺好的路。检查当天,黄牛以‌‌‌‌“当天就能出结果‌‌‌‌”为由,建议他们去一家第三方影像公司做PET-CT检查;接下来的穿刺检查,黄牛又带他们去了一家民营医院,在那里做淋巴穿刺,理由同样是速度快。

小葵意识到他们被黄牛‌‌‌‌“忽悠得团团转‌‌‌‌”。但她说服不了父亲。对于父亲来说,爷爷的生命就是在抢时间。

好在医院承认了检测结果。准备手术时,住院又成了难题。黄牛给出的提前住院价格是12000元,挂号另付800元。

‌‌‌‌“当天晚上挂号,挂完号直接找我,第二天就能住进去,‌‌‌‌”黄牛告诉小葵,‌‌‌‌“住院资源非常紧张,不靠我帮你们,不可能住进去的。‌‌‌‌”

看出小葵的犹豫,黄牛向她透露自己是医院‌‌‌‌“内部的人‌‌‌‌”。叫小葵第二天一早在医院门口碰头,但叮嘱他们全程不要和来接头的人说话,‌‌‌‌“什么话都不要说‌‌‌‌”。小葵感到,‌‌‌‌“看病挂号搞得像特工一样。‌‌‌‌”

小葵留了个心眼,提前咨询了住院医师,发现床位并没有黄牛所说的那么紧张,可以直接住院。

‌‌‌‌“黄牛会利用患者的健康状况,制造焦虑。‌‌‌‌”小葵后来分析,‌‌‌‌“他们的话总是半真半假,这时候得冷静,不能全信。‌‌‌‌”

但即使如此,依靠黄牛的患者依旧基数庞大。

小葵将自己的经历发布在了社交媒体上,本意是希望提醒其他人不要轻信黄牛散播的焦虑,警惕骗局。第二天,小葵收到了近50条请她推荐‌‌‌‌“靠谱黄牛‌‌‌‌”的私信,还有20多条评论希望她分享黄牛的联系方式。甚至连此前那名黄牛也找到她,问她想不想成为他的‌‌‌‌“下线‌‌‌‌”。小葵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登录账号,

这并不是个例。

这也是如今电子黄牛的另一面——电子化引流——社交媒体、第三方线上挂号平台等为黄牛打开了另一种引流方式。社交平台上不乏有人分享黄牛挂号经历,都是‌‌‌‌“急需诊疗‌‌‌‌”的情况。甚至有人晒出家人的检查单,主动寻找黄牛的帮助。

在这种扭曲的挂号环境下,不少患者对黄牛抱有一种矛盾复杂的情感。他们像小葵一样,在和黄牛的交易中不能完全放下戒心,但黄牛又是他们自己或亲属在紧要关头获得一张‌‌‌‌“健康门票‌‌‌‌”的机会。

‌‌‌‌“我们不是有权有势的家庭,‌‌‌‌”小葵无奈,‌‌‌‌“如果没有黄牛的话,这种情况下即使有钱也没办法解决挂号难的问题。‌‌‌‌”

从黄牛,到电子黄牛

如果将有限的医疗资源比作河流,在从上游院端到下游患者的河道里,最顶尖的专家资源被层层分割,黄牛在其中担任了‌‌‌‌“再分配‌‌‌‌”的核心角色。

这并不是件稀罕事。在二十多年信息中心的任职中,李辉与黄牛也算是‌‌‌‌“老相识‌‌‌‌”,对这套运作逻辑颇为熟悉。

在医院还没彻底信息化的年代,带着板凳、通宵达旦排队的黄牛是主流,属于体力活。他们盘踞在医院三公里内的‌‌‌‌“核心地带‌‌‌‌”,和医生护士熟稔又亲密。

这里有默认的游戏规则。‌‌‌‌“挂号‌‌‌‌”这块蛋糕被不同的势力方分割为数块,依据黄牛内部严密的等级秩序来分配——就像江湖,辈分和资历格外重要。

王炎做了20多年的黄牛,在上海某三甲医院附近是名声响亮的‌‌‌‌“头头‌‌‌‌”。据他介绍,微信里4162个联系方式,涵盖院内人士、患者家属、甚至是医院退休人士。通过这台手机,他能保证‌‌‌‌“挂到上海任何一家医院的号‌‌‌‌”。

同样在医院门口徘徊的还有‌‌‌‌“医托‌‌‌‌”群体。她们多为中年女性、三五人一组,借由‌‌‌‌“同样的医生,就在几百米外,往那边走就能看到‌‌‌‌”,一人假装患者家属上去搭话,之后两三人假装听到后配合,打‌‌‌‌“心理战‌‌‌‌”,引诱患者上钩,将病急乱投医的患者带往私立医疗机构。

‌‌‌‌“她们都是骗人的。‌‌‌‌”王炎嗤之以鼻,换医生事小,随之而来的报销和医疗安全问题却很难保证,‌‌‌‌“我这边就不一样了,我挂的可是正规医生号。‌‌‌‌”

传统的黄牛与医托尚有江湖地盘,随着医院信息化的演变,黄牛也正在更新迭代——依托信息技术的‌‌‌‌“电子黄牛‌‌‌‌”正悄然出现在大众视野。

腾讯医疗安全专家曾仁(化名)介绍,在早期医院抢号系统尚未完善、实名制没有普及时,有黄牛蜂拥而上、大量抢号再转卖退号的情况频发,是电子黄牛的雏形。

而现在,电子黄牛们往往利用外挂、频繁抢退号和代理抢号等方式,抢占热门科室的明星专家,再倒卖给心急的病患与家属。

信息化正在给医疗系统重组局面。前述资深业内人士发现,当前医疗系统中,有拥有医学背景的护士辞职转型陪诊、专注绿色通道(简称‌‌‌‌“绿通‌‌‌‌”)的增值服务;也有银行为重点客户提供‌‌‌‌“挂号+陪诊‌‌‌‌”服务;更有互联网医院另辟蹊径,‌‌‌‌“下场‌‌‌‌”签约知名医生……无论是上游的挂号黄牛还是下游的陪诊附加值,层层瓜分之下,江湖正在被重新洗牌。

秩序在重组,可无论如何博弈,患者显然都处于最弱势的存在。

新旧迭代之际,李辉发现,这让本不公平的医疗资源再分配机变得更加隐秘、幽深。

为了保证医疗资源的公共性,医院层面只能想尽办法,与黄牛斗智斗勇,这更像是一场‌‌‌‌“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游戏。

他曾遇到患者拿着非医院官方挂号的通知短信进行投诉,更令人惊奇地是上面写到,‌‌‌‌“非医院公开渠道,需线下与医生确认‌‌‌‌”,这也许就是一次和电子黄牛的‌‌‌‌“正面交锋‌‌‌‌”。

为了减少黄牛带来的不公平性,李辉所在的医院将每日余号设置随机数规则,这样尽可能多地减少刷号行为。

而负责医院防火墙工作的曾仁则尝试从源头端解决问题。他所在的技术组尝试建立恶意批量抢号的检测脚本,通过对异地IP、前端异常流量和AI评估的综合考量,但也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黄牛的异常举动。

多位负责院内信息化建设的主任向健闻表示,除了封锁IP、网络限速和实名制就医等规章外,医院并没有办法严格限制黄牛和隐秘交易的具体对策。

屡禁不止似乎只是表象,影子的背后,更深层次的暗流在涌动。

影子的存在:游走在法律与道德之间

长期盘踞在医患两端的黄牛,悬浮于道德与法律之间,难以量化、也更难管控。

王炎对自己的身份有着深切认知,‌‌‌‌“说的好听就是个经纪人,说的不好听就是个黄牛‌‌‌‌”。

在每日的工作中,王炎偶尔还会义务为来往患者解答疑惑,‌‌‌‌“你不应该在华山医院看诊,而是该去儿科医院问问看‌‌‌‌”。对于医院的相关政策,王岩如数家珍,‌‌‌‌“他刚刚带的孩子是14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华山医院是不负责的,要去服务台询问后再挂号。‌‌‌‌”

如果遇到异地就医的情况,他通常选择用视频通话的方式,‌‌‌‌“比如之前有一位来自浙江的病人,他就是皮肤病,这种情况其实都可以通过视频与医生会诊‌‌‌‌”,这更像是‌‌‌‌“陪诊服务‌‌‌‌”,此外他还接收一些零散的工作,如挂号、做检查、取药等等,这些大多都不是针对上海本地人,而是针对有家属陪护的外地人来的,一般收费为几百元。

问题在于,付出额外金钱就能挂到号,无论是黄牛,还是电子黄牛究竟是如何运作的?

李辉向我们描述了这一过程。按照医院规定,一位专家每月要完成固定工时,这被分割为专家号和门诊号,其中被疯抢的专家号额定数量为30个,医生视患者紧迫情况适度加号,但不会被计入月度工时。

换句话说,医生在30个专家号以外的加号,完全属自愿行为。

到底是管还是不管?作为信息中心主任,李辉也很难下判断。

如果人情或亲属关系影响,自愿加号的行为医院并不会严令禁止,更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承认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加以监管——比如将比例控制在每个上午不超过5个。

尽管黄牛本身是一种非常规寻租,但李辉也同意,黄牛的存在有他的意义,很难一言以蔽之。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要接受一些影子的存在。‌‌‌‌”在实名制诊疗的情况下,除非院内有内鬼,李辉认为,这也是一种‌‌‌‌“购买服务‌‌‌‌”行为。

王炎也认为自己属于一种‌‌‌‌“劳作‌‌‌‌”,甚至是不犯法的,他有多次被警方抓捕的经历,但每次很快又被放出来。

 

 

学医,一直是一个热门话题

学医,一直是一个热门话题。

我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说心里话。

非名校医学院毕业,毕业后往往找不到一个理想的工作单位,要么去最基层医疗单位谋取职位,要么舍弃专业,另谋出路。

所以,学医,光是本科学历还不行,不但要读硕士,硕士毕业以后还要读博士。

并非歧视最基层医疗单位,毕竟每个人都喜欢自己有一个更体面的未来。

推荐的学校,大致有这些——

协和医科大学;北京大学医学部;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四川大学华西医学中心;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中山大学医学院;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等。

以前医生的收入,部分来自灰色部分和走穴,这是中国医改的悲哀,不知道以后中国医改的走向和成效,专业选择比较讲究,原谅我的势利,医路走来,我始终认为爱护病人的前提首先是爱家人爱自己。

专业选择呢?急诊科、呼吸科、麻醉科,累死人的节奏。其它专业也很累,相对来说好一丢丢,女生更适合眼科、康复科、影像诊断科、预防医学。

灰色收入的减少甚至被取缔,将使专科热门度发生一些变化,譬如现在最热门的骨科、口腔科、眼科、心内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说得准呢?

上述意见大抵也是一种职业规划。

学医的漫长周期注定了一个事实:几乎所有的青年医生,在35 岁以前,都会经历爱过、伤过、痛过、恨过,就是没富过。

待迈入40 岁以后,伴随业务水平的进步和职称晋升,收入会大幅度提高,再来追忆往事,觉得混得还算不错,人生攒够了三个亿,一个回忆,一个失忆,一个不容易。

多年前,我在微博上发起学医和行医道路上的囧事征集,不到一天,有上万的回复和转发。博友们纷纷感叹:学医如此不易,做医生如此辛苦,刷完这么多评论,才知道医生们并不是对痛苦麻木到冷酷,而是在日复一日的辛劳中仍然保存着悲悯、仁爱和乐观。

那些喜怒哀乐,那些酸甜苦辣,被医生们一一记录。

@安俊南Amber:前年刚工作,一位老年喉癌患者,做了全喉切除术不能说话了,每天查房、换药,他都在小本儿上给我写谢谢,他有时候闹脾气不做雾化不愿意咳痰,家属怎么劝都不理,只要我去说他才会听,出院的时候特意拿着小本子写了谢谢跟我告别。这个爷爷我想记住一辈子,感谢他给我这个小医生的信任,祝福他健康长寿。

@范儿爱吃肉肉:8 岁小孩疝气,麻醉不醒,大夫们接台去隔壁做手术了,留下我和麻醉大哥陪着,我在他耳边轻轻呼唤,下课了;放学啦;吃饭啦;看动画片了;演喜羊羊了。小朋友不会知道,有个怪阿姨曾经陪了他两个小时,全程自言自语。

@神内碧云天:同事出急诊,送来个监狱犯人,怎么都叫不醒,压眶、疼痛刺激一点都没有,生命体征正常,同事心中有数了,点了500ml 盐水,推了2 支速尿,病人很快"苏醒",跑到厕所排尿去了。

@毘陵驿卒:某大哥背部多处刀砍伤,结果青龙纹身被砍成几段,缝合时还得给他接龙…

@大龙毫:一个黑社会老大被人砍了40 几刀,昏迷后,被扔在粪坑里,第二天被人发现,报警,警察捏着鼻子送过来,病人所有伤口和有关节的地方全都爬满了蛆虫,放手术室地板上清理干净,我和老师整整缝了三个小时,才搞定,三天后醒来,千恩万谢,还说以后在外面被人欺负,报他名字。

@秋菊打领结:有个实习生跟台,负责穿线,老穿不进去,就把口罩取下来,舔了舔线头,然后就穿进去了,不知道有没有被主刀老师打死?

@夾xin 餅干:在急诊外科实习的时候,半夜进来个杀马特,身高大概刚到1 米6,腰上别把砍刀,满脸血(别人的血),进来把刀往桌上一扔,撩起衣服指着腹部一个刀口,说:医生,给我缝一下就好了。当时哥就受惊了,原来在我们睡觉的时候,外面真的有江湖。

我鼓励更多的高考学子们选择学医,因为,岁月欢喜一步步,成就人间朝与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