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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才想到,当年我总是独自跑到地坛去,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怎样的难。

她不是那种光会疼爱儿子而不懂得理解儿子的母亲。她知道我心里的苦闷,知道不该阻止我出去走走,知道我要是老呆在家里结果会更糟,但她又担心我一个人在那荒僻的园子里整天都想些什么。我那时脾气坏到极点,经常是发了疯一样地离开家,从那园子里回来又中了魔似的什么话都不说。母亲知道有些事不宜问,便犹犹豫豫地想问而终于不敢问,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她料想我不会愿意她跟我一同去,所以她从未这样要求过,她知道得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得有这样一段过程。她只是不知道这过程得要多久,和这过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每次我要动身时,她便无言地帮我准备,帮助我上了轮椅车,看着我摇车拐出小院;这以后她会怎样,当年我不曾想过。 

有一回我摇车出了小院;想起一件什么事又返身回来,看见母亲仍站在原地,还是送我走时的姿势,望着我拐出小院去的那处墙角,对我的回来竟一时没有反应。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说:“出去活动活动,去地坛看看书,我说这挺好。”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母亲这话实际上是自我安慰,是暗自的祷告,是给我的提示,是恳求与嘱咐。只是在她猝然去世之后,我才有余暇设想。当我不在家里的那些漫长的时间,她是怎样心神不定坐卧难宁,兼着痛苦与惊恐与一个母亲最低限度的祈求。现在我可以断定,以她的聪慧和坚忍,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她思来想去最后准是对自己说:“反正我不能不让他出去,未来的日子是他自己的,如果他真的要在那园子里出了什么事,这苦难也只好我来承担。” 

在那段日子里——那是好几年长的一段日子,我想我一定使母亲作过了最坏的准备了,但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你为我想想”。事实上我也真的没为她想过。那时她的儿子,还太年轻,还来不及为母亲想,他被命运击昏了头,一心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一个,不知道儿子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总是要加倍的。她有一个长到二十岁上忽然截瘫了的儿子,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情愿截瘫的是自己而不是儿子,可这事无法代替;她想,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这样一个母亲,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亲。 

有一次与一个作家朋友聊天,我问他学写作的最初动机是什么?他想了一会说:“为我母亲。为了让她骄傲。”我心里一惊,良久无言。回想自己最初写小说的动机,虽不似这位朋友的那般单纯,但如他一样的愿望我也有,且一经细想,发现这愿望也在全部动机中占了很大比重。这位朋友说:“我的动机太低俗了吧?”我光是摇头,心想低俗并不见得低俗,只怕是这愿望过于天真了。他又说:“我那时真就是想出名,出了名让别人羡慕我母亲。”我想,他比我坦率。我想,他又比我幸福,因为他的母亲还活着。而且我想,他的母亲也比我的母亲运气好,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双腿残废的儿子,否则事情就不这么简单。 

在我的头一篇小说发表的时候,在我的小说第一次获奖的那些日子里,我真是多么希望我的母亲还活着。我便又不能在家里呆了,又整天整天独自跑到地坛去,心里是没头没尾的沉郁和哀怨,走遍整个园子却怎么也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再多活两年?为什么在她儿子就快要碰撞开一条路的时候,她却忽然熬不住了?莫非她来此世上只是为了替儿子担忧,却不该分享我的一点点快乐?她匆匆离我去时才只有四十九呀!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对世界对上帝充满了仇恨和厌恶。后来我在一篇题为“合欢树”的文章中写道:“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糊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小公园,指的也是地坛。 

只是到了这时候,纷纭的往事才在我眼前幻现得清晰,母亲的苦难与伟大才在我心中渗透得深彻。上帝的考虑,也许是对的。摇着轮椅在园中慢慢走,又是雾罩的清晨,又是骄阳高悬的白昼,我只想着一件事:母亲已经不在了。在老柏树旁停下,在草地上在颓墙边停下,又是处处虫鸣的午后,又是鸟儿归巢的傍晚,我心里只默念着一句话: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挨到日没,坐起来,心神恍惚,呆呆地直坐到古祭坛上落满黑暗然后再渐渐浮起月光,心里才有点明白,母亲不能再来这园中找我了。曾有过好多回,我在这园子里呆得太久了,母亲就来找我。她来找我又不想让我发觉,只要见我还好好地在这园子里,她就悄悄转身回去,我看见过几次她的背影。我也看见过几回她四处张望的情景,她视力不好,端着眼镜像在寻找海上的一条船,她没看见我时我已经看见她了,待我看见她也看见我了我就不去看她,过一会我再抬头看她就又看见她缓缓离去的背影。我单是无法知道有多少回她没有找到我。有一回我坐在矮树丛中,树丛很密,我看见她没有找到我;她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过我的身旁,走过我经常呆的一些地方,步履茫然又急迫。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多久还要找多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决意不喊她——但这绝不是小时候的捉迷藏,这也许是出于长大了的男孩子的倔强或羞涩?但这倔只留给我痛侮,丝毫也没有骄傲。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羞涩就更不必,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  

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有一年,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我在园中读书,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我放下书,想,这么大一座园子,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

没过两天,学校犹如开闸泄洪一般,沸腾起来,宿舍区的路都被返校学生填满了。虽然满目尽是北方焦枯的冬日余景,但四处已摇曳起欢欣的笑脸,呼叫声、低语声、车铃声、脚步声密密织织荡漾着,校园的气血又重新流转了。

食堂里的菜也添了几个大盆,归位的大师傅们忙前忙后,大股的水汽从厨房里翻滚出来,白茫茫凝在天花板上。饭厅里人头攒动,仿佛养了无数只蜜蜂,乌泱泱地嗡鸣着。看到打饭的队伍排到了门外,我又怅然了,怀念起寒假里的孤独来。

第二天临近中午,又该去食堂打饭了,我有些抵触,哥问我怎么了。我跟他说了昨天的感觉,他朗声大笑,说:「有感觉就对了。」——什么就对了?我听得莫名其妙,又不好意思多问。

「走,我们去照澜院。」他招呼我下楼,两人骑上车,穿过下了课回宿舍的学生洪流,从礼堂旁边骑往二校门,正对着的就是照澜院。微风拂来,略有些寒意。哥迎风抖着头发,大声说:「瞧,这风都变软啦。」——软?还可以用软来形容风呢——忽然间,混沌中的某些知觉被激活了,在默想中纷呈出来,让我陷入一种奇异的心境里,细细体会着风经过脸颊时「软」的触感。

绕过邮局后,我们在一堆老人中,钻进了黑乎乎的杂粮店,挑了几把挂面、油、盐、酱油、四川麻辣酱、大白菜,分别装进塑料袋,挂在车把上,摇摇晃晃满载而归。

「最近不吃食堂了,又贵又难吃。」哥又莫名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我暗自发笑,由衷佩服他的性情。好像在他心里,积极的源泉永远不会枯竭,一切都是游戏似的,不管做什么,他都很投入,事无巨细,说干就干,始终拥有乐观的心态。

回来之后,他把凳子擦干净,上面垫了几张白纸,挑出一块腊肉放上去,说:「先凑活用吧,哈哈,回头去海淀找找,买块便宜的砧板。」

那把三块钱的菜刀又薄又钝,平时切豆腐白菜还可以,遇到硬骨头似的腊肉,马上就露了马脚。白纸变成了半透明的,总是打滑,哥咧了半天嘴,才切下来一片,而且厚薄不均。但他似乎越费力就越开怀,一边咧着嘴,一边说:「其实吧,有没有砧板无所谓啦,味道都是一样的,就是慢点。」

终于切出来薄薄几片腊肉,垫在碗底,把煮好的面捞出来盖住,略微焖一小会,让烟熏的肉香揉进面里,再舀两大勺麻辣酱,一拌,顿时香气从鼻孔直冲脑门,「咚」地敲了一记。我等不及,夹起一大筷,热乎乎吸进嘴里,猛烈的麻辣味像针一样,扎得舌头跳了起来,但又特别勾魂,我一口快过一口,吃得满头大汗。扒完面后,碗里留下腊肉香肠,发着呆慢慢嚼,越嚼越香,舍不得吞下去。熟悉的味道盘绕在嘴里,和往年的一样。

记得爸妈每次灌完肠,两人的手都被泡得发白。熏肉的时候,他们总是在打伞,因为贵州冬天是阴雨季。他们守在火门前,不让明火窜起来,这个过程要持续两天。最好的熏料是甘蔗渣,其次是核桃壳、瓜子壳,迫不得已才会用到柏木、松枝。爸妈这方面很讲究,总是从春节就开始准备次年的熏料。这么说来,做腊肉香肠,应该是我们家过年最隆重的事情了。

想起这些,我嚼得更细更慢了。不过迟早总要吃完的,我恋恋不舍吞下最后一口肉,把碗刮干舔净,像洗过一样,哥看得直摇头。

之后很长时间里,麻辣面成了我们的主食,一饿,就会想起它来。那久违了的家乡口味,总会调动出一些隐匿在记忆深处的碎片,那些扎在脑海里却又想不起来的人和事,细细碎碎,经过时光的浸泡、打磨,仿佛罩上了朦胧的轻纱,焕发出柔软温润的光彩,让人心头暖暖的,不愿醒来。

一天下午,哥去上班了。我午睡时梦到了爸妈,醒来后怔怔地躺了半天,心里空荡荡的。想起自己正逍遥地躺在宽敞的榻榻米上,而爸妈正在狭窄昏暗的家里操劳,为这个家,他们从未有过一天轻松的日子——心不由揪痛起来。眼前不停地浮现出他们的音容笑貌,年轻时的,还有近年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幕一幕混乱地交叠着。我突然意识到,父母在逐渐老去,未来总会有一天,我会失去他们,脑中嗡地一震,眼泪夺眶而出。我捂进被子里,痛痛快快地呜咽了一场。

过了很久,我又睡了过去,醒来后,从书架找到相册,细细浏览之后,把一家人的照片取了出来,按时间顺序重新排列,每一张都对得很整齐。

这是陆庆屹「四季专栏」的第三篇。1990年春天,是他在北京度过的第一个春天,他依旧住在哥哥陆庆松在清华的教工宿舍里,看书、画画、踢球,骑车在校园中闲逛,直到34年后,那些人、影、话语和气味,依旧记忆犹新——

1990年春节刚过,我就在宿舍门上钉了一小张字条,写着「欢迎回来」四个字,留言给半个月后才回来的哥哥。

整个冬天我独自留在了清华,无拘无束又无聊,每天能见到的人,主要是十二饭厅里那两个师傅。他们也许是加班的缘故,满脸的不耐烦。胖大的手握着大铁勺,咣咣地敲着仅有的两个菜盆,拖长声音问:「要哪个?」

我指向其中一盆:「这个。」

这是我每天仅有的对话。

荒凉的校园里人影全无,西北风不时地呼啸,还有一些零星的鸟雀声,此外一片死寂。每天下午,空旷的东操场上,只有我一人,对着墙练脚法,或者带球疯跑,有时候我都注意不到自己发了神经,居然跟球说话,问它跑那么快干什么。

冬天日头短,不到五点就要入夜了。学校可能为了省电,除了几条主干道还亮着路灯,其他小路都熄灭了。透过窗户往外眺望,影影绰绰中,依稀能辨认出对面宿舍楼的斜顶,远处连通天际的白杨树,在郁沉的星空下也隐约可见。有时候我会穿得棉滚滚的,往东边树林的深处信步。走到漆黑一团的地方,伸出手指头来点支烟。透过密集的树枝,寻找刚好可以看到自己窗口的位置,遥望夜幕中那一星飘摇的灯火,静静地凝视一会,仿佛在与自己的命运对视。

寒假一天天过去,寂寞与日俱增,除了音乐、足球、小说和画素描,其他一切都是静默的。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爸妈和哥姐,他们此刻在干什么呢?楼下收发室的张师傅也回家过年了,没有人接电话,送信的也不再过来,家里的消息无从得知。我就像活在一个无声的巨大的空白里,整日胡思乱想。有时睡醒转来的片刻,脑子仍旧流连在梦中,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我盼望哥赶紧回来,给我讲讲家里的事情,也期待着他看见字条时高兴的样子。但一想象到那情景,我就有些难为情。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赤裸地表达情感,有时看着那张字条,想着想着脸就开始发烫。我几次犹豫要不要把它取下来扔掉,最后,还是决心留着。

哥终于回来了,但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平淡,甚至感觉有点不高兴。他推开门就皱起了眉头,又歪头看了看那张字条,浅淡地一笑,没有动它。放下行李后,他环顾一圈屋子,手指抹了一把钢琴盖上的灰尘,举到鼻子尖仔细端详,眼珠瞟了我一眼,又看向别处,说:「怎么这么乱?」我像硬吞了一块冰似的,心冷起来。他闻了闻,眉头还皱着。「你也不开窗通通风,这么臭你都没感觉吗?」

我没有说话,默默收拾桌子上的垃圾,把碗筷摞在锅里,端到了水房里泡上。回来时,他背对门站在窗边,抬手摇晃生锈的插销,淡蓝色的窗帘从头顶罩下来,搭在他肩上。我恨恨地瞪着他的后背,把门上那张字条扯了下来,揣进兜里。同时,确实闻到了一股呛人的气味,人的酸臭味儿,混合着浓浓的烟草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怎么我之前没有闻到过?我正琢磨着,哥拉开了窗户,一阵清新的冷风扑了进来。我深吸了一口,头脑似乎都清醒多了。

「敞个半小时就差不多了。」他像自言自语似的,很小声。我没接话。之后两人都沉默着,好像对方不存在一样,各自收拾。半小时左右,屋里差不多回到了他离开前的状态。

他把桌面清空,打开行李,把家里带给我的腊肉、腌菜、花椒粉、辣椒面取出来摆上,还提起一小袋已经切成片的香肠,特意递到我面前,指着桌面笑笑,说:「这样才有心情好好吃东西嘛。」

我还是没接话。他朝我扬了扬下巴,沉吟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欢迎我回来,希望我开心。但是你把屋子弄得这么脏这么乱……」他伸长鼻子,左右划了两下:「还这么臭,让我怎么开心?」他等着我反应似的顿了顿,掏出皱皱巴巴的烟盒,拍出来两支,递给我一支,擦燃了火柴给我点上,又给自己点燃。「你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我回来一看,自然就很高兴。你想想是不是?」我点了点头,看他一眼。他很平静,右手肘支在左手上,透过烟雾,笑嘻嘻地打量我。沉默了一会,他继续说:「记住,想对别人好要做出来,那才是真的,光是说,再好听也没用,对吧。」我又点点头。

不一会,屋里已经很冷了,哥转到各个角落又闻了闻,说差不多了,示意我把窗户关上。他在厚纸板做的烟灰缸里掐熄了烟头,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门边看了看,转过头来:「诶,那张纸呢?」我迟疑了一下,把字条从兜里掏出来。他走过来伸手接住,展平,似笑非笑看了看,从书桌上拿来日记本,把字条夹在了里面。

夜里,哥趴在台灯下写信,他问我要跟爸妈说点什么。我正细细嚼着一片香肠,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香肠好吃吗?」「好吃!」「那我就写:庆屹说香肠太好吃了。」「嗯。」

家里做的香肠图源纪录片《四个春天》

这是陆庆屹「四季专栏」的第三篇。1990年春天,是他在北京度过的第一个春天,他依旧住在哥哥陆庆松在清华的教工宿舍里,看书、画画、踢球,骑车在校园中闲逛,直到34年后,那些人、影、话语和气味,依旧记忆犹新——

尽量不跟身边亲近的人发脾气

我一个姐妹跟她之前非常亲近的朋友断交了。

她们曾经特别特别好,每天粘在一起同吃同喝的那种好,彼此秘密都知道的那种好。

知道她们绝交我特别吃惊,问我姐妹怎么回事。她告诉我,因为她的那个好朋友经常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对她乱发脾气,拿她当发泄对象。或者是在很多人聚会的时候,拿她的弱项缺点当做笑话一样讲给在场的人听。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受不了了。

姐妹说:可能也不怪她吧,只怪我们太熟悉。

我却不是这样想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有一个信条就是,尽量不跟身边亲近的人发脾气。

你知道我的底线,我也清楚你的痛点。

越是亲密的关系越是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尊重。不能因为是朋友就去开触及他们底线的玩笑,做可能会让他们伤心的事。

被他们偏爱是我的运气,我不能恃宠而骄。他们值得一个更好的我。


整理了一些女生(包括男生)听了之后会莫名其妙异常火大,甚至会对说出这些话的人好感度直线下降的话。

我还细心的提供了一些场景语境。各位男生女生都可以马一下了。

1:不管买了什么东西都会说一句‌‌”你真有钱‌‌“

2:你又怎么了??

3:发张照片来看看啊,没有的话就现在拍一张,最好是素颜的。

4:哦(特别是女生说了一大段话之后最烦的就是收到一个哦字或者只有一个微笑的表情)

5:行我错了我道歉好吧?

6:不想跟你吵。

7:随便吧。

8:算了不跟你说了,我争不过你。

9:我说了好大一段话,他给我回一个微笑的表情。

10:那你要我怎么说?那你要我怎么说?随便你怎么想吧。

11:你觉得是就是吧

12:行行行,都是我的错,怪我总行了吧?

13:你又怎么了、那你要我说什么、那你说说我应该说什么、你怎么又生气了

14:你怎么又哭了也不知道你哪有那么多眼泪

15:哦那我也没什么办法,随便你怎么想。你开心就好。

16:当着女生的面,评论提及她的长相、打扮的不好。记得,除了她最好的朋友闺蜜和父母,没有人能轻易的评价她。

各位可以马克一下勒!! 

我15 岁的时候 活得跌跌撞撞

15 岁的时候我中了人生中迄今为止第一个头等奖

我得的这个病全球已知不到一百例,且全部为女性。(这是 2016 年检查出来的时候医生告诉我的)

当时我读高一,刚经历了文理分班,发现的时候已经属于晚期了,一直有强烈的不适感,但是被医生当成胃病来治的,所以耽搁了很久,而且后来医生说,我应该是全球得这个病年纪最小的患者。

名字很长,我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过啦,也记不太全了,好像是胰腺实性假乳头状腺状瘤(名字超级长。。。前半部分是这样的)

这个病当时我偷偷用手机查过,属于低恶度的肿瘤,切片结果医生和爸妈都没有告诉我,应该是还不错吧,毕竟我已经安全活了这么久,嘿嘿。

其实检查出来的时候,医生们都很震惊,ct 片子和检查结果显示的肿瘤已经长到了 12 厘米,这是最长直径,最短直径是将近 11 厘米,是的没错,单位就是厘米。

其实我一直是那种瘦弱矮小的女孩,所以我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感觉太不可思议了,这个肿瘤居然占了我肚子那么大的空间。不过我有幸排到了专科医院的专家号,而且是医院里的副院长给我主刀,当天住院就安排了第二天的手术,临床的阿姨还偷偷问我们是不是拖了关系才找到这么厉害的医生的哈哈。

手术之后我偷偷听到了医生和我父母的谈话,他说我的肿瘤再晚一天就和心脏长到一起不能剥离了,说我来的很及时,但是脾脏已经完全不能用所以摘除了,与此同时我还失去了我的胰腺腺尾还其他的一些组织。。。时间太久远真的记不清啦。我唯一记得的就是肚子上被切下来一大块皮肤,然后从腰间植皮,所以在女孩子都喜欢漏腰的年纪,我因为自卑和害怕吓到别人一直不敢穿。

后遗症太多太多了,怎么说呢,手术以后的我脆弱的像个婴儿,高烧 15 天不退,用了很多很多药,很痛苦,当时病房在 11 楼,有个很大的落地窗,我花了很大的勇气才说服自己不要跳下去。到现在我还记得,一天要打两针,一针在下午两点,一针在凌晨一点。我的肉体和精神都饱受折磨,高烧浑浑噩噩不能进食,刀口的部分很痛,而且我意识清醒却不能动,想说话却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有一天,我爸妈忘记收医院的凭证,从床头柜长长的拖到地板上,我费力的拿起来看见最后一行字总计是五万多。怎么说呢,我家不是负担不起这些费用,但是也不是特别有钱那种,我很自责,感觉是自己拖累了父母,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连医生都偷偷劝他们回家趁着年轻再要一个孩子,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的。

后来退烧了就要学走路,因为是植皮,刀口也还在长,我必须撑开肚子上那块皮肤,但是太疼了,我也几乎不会走路了,可是医生不让我拿拐杖,也不允许我爸妈扶着我,我扶着走廊里的扶手,走了没两步就摔在地上,有心软的护士想扶我起来,但是一个经过的医生制止了她,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对我说的话,如果你现在不自己站起来,以后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

我从没见过他的脸,可我会一辈子记得他说的这句话。以后的很多次,我遇见了很多事,可是我都还记得。

那时候最喜欢的一句话是,生命是刀尖上的舞蹈,流着鲜血,也要舞至绝美。

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从刀口扯到全身的关节都在痛,就像小美人鱼为了她的王子舍弃自己的声音换来双腿,当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小美人鱼是有多爱王子,宁愿忍受这样的痛苦,放弃一切都要追寻她的爱情。

后来我出院了,可是还是有很多后遗症不离不弃,比如大叶性肺炎,两个肺全部都发炎了,又吓到了我的医生。。。(突然感觉给我看过病的医生都好难 )还有将近一年没有例假,后来有了例假却一直痛经,辗转很多城市看名医可是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是吃遍了市面上的止疼药,打杜冷丁也没有任何效果。

现在想想我还是会很怕,那时候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同龄人都在教室里读书,我的时间四分之一在学校,二分之一在医院,四分之一在家,本来是办了休学手续,可我执意要在半年后接着读书,当时很执拗,我父母想让我留级,可我拒绝了。那时候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害怕再留级会失去仅有的几个说的上话的同龄人。

那时候一直很寂寞,我一直病着,害怕死又有强烈的求生欲,但是病痛又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有很多事又和同龄的女孩们说不到一起去,很不合群,怎么说呢,就好像我每天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可是别人都觉得我是仗着家里的关系很娇情又无理取闹。。。可能我掩饰得实在太好,没有人觉得我病的很重,也没人理解我为什么保温杯里一直装着味道很浓中药。可能我那时候实在是太想证明自己还年轻,我的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只有跟同龄人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是鲜活的,哪怕并没有几个人欢迎我也没关系。

医学上的治愈率只有五年,今年我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但是我现在很好,基本上与正常人无异,连我的主刀医生都说我是个奇迹,而且我还有幸给他贡献了一篇医学论文,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发核心,嘿嘿。

人生总是痛苦居多,也不会有人万事顺遂,可是我们活着就是为了那些好事不是吗?所以即使经历了很多不能言说的痛苦,我也一直一直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说真的我运气很差,过红绿灯永远是红灯,连打车也是一路红灯,赶公交地铁永远是我到站了车在我面前开走,骑共享单车连开六辆都是坏的,就连在同一个水果摊买水果,我朋友也比我买的甜

但是我一直坚信,可能我真的没什么天大的好运气,可是我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在我咬着牙和病魔做斗争的时候,永远有几个人在学校里给我加油,他们偷偷用手机给我发消息鼓励我,对我说,我们还在学校等你回来。

我的父母始终没有放弃我,他们从来没有停止给我治病,哪怕我身上大病小病不断一天到晚的折腾,可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终止我的生命。

我睡着的时候偷偷知道的事太多了,比如我听到手术以后医生和父母的对话,知道他们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自己少了一些器官,比如医生说负担不起高额治疗费用的话可以放弃,治疗过程很痛苦也不一定能治好,医生还说,可以让我余下的时间快乐一点,让他们陪我去旅游。

可是我的父母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自己十五岁的女儿,我很感激,甚至羞愧,很多次我都想过要自我了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都没想放弃我,可我居然曾经想过退缩。

我还记得 15 岁的自己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回到学校,在操场上跟最好的朋友手拉手散步,太阳暖暖的照在身上。

后来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我很开心,甚至很感激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即使向前的每一步都很痛苦,可我依旧活着,和最爱的人一起,而我也从未被抛弃过。

现在我过着十分普通的一生,已经从一所普通的大学毕业,或许在人群中与正在看这个故事的你擦肩而过。

希望每个被病痛折磨的人都可以有更多勇气坚持下去,我这一路走来也有许多苦难不足为外人道也,能写下来的只有一小部分,但是我相信点进来看的每个人都是想好好活下去的。

祝愿大家早日痊愈,余生平安。❤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修改一下这个答案,但是今天看见我爸爸日记里的一句话,突然就泪目了。

“今天是 xx 去世的第 51 天。”xx 是我妈妈的名字,就不告诉大家啦。

真的有点难过,在我写下这个答案的几个月后,我妈妈就那么去世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乳腺癌晚期,不是什么罕见的病,可是医生说已经不能动手术了。

突然很难过,写下这个提问的人心里该有多绝望啊,本来我写这个回答,其实是想带给大家希望的,这个世上真的有很多人在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下去,有的是因为疾病,有的是为了生活,

无论是哪一种,都希望你,千万别放弃自己。

这段时间我总觉得我妈妈就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陪着我,可是我又忍不住想,她活着的时候已经庇护了我二十多年,都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还想让她继续保佑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可是我真的就是觉得她还在,家里还有她得痕迹,我和爸爸心里一直都还记着她。

如果你们觉得真的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也千万别放弃自己的生命,我妈妈最后的时光也是在医院度过的,她很痛苦,可是她说她愿意继续接受治疗,我知道她舍不得我,她还没看我结婚生子。

所以如果得了什么病,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千万别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今天是 11.24,我还好好的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生活着,最近在痛经,有一点小感冒,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大家注意保暖呀

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有人在评论区说这个病并不罕见,我来解释一下,确实病不那么罕见,罕见的只是我体内的肿瘤长的比较大,然后一直都没被发现,在我发现的那一年好像是没有比我的肿瘤更大的了。

然后植皮只是因为我本身很瘦,在肿瘤尺寸很大的情况下,黏连的内脏和皮肤组织太多了,我体重一直比较稳定在 155/84 斤,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那个肿瘤占了我腰围的一半,本身我肚子上肉肉也不太多,所以连着肿瘤切掉了肚子上一片肉,一直到肚脐附近,然后我不穿露腰的原因也是,肚子那里植皮的痕迹很明显,一开始是一大片紫红,后来是淡紫色,然后是深黄色,一直都明显又丑陋,一眼就看出来哪里是皮肤过度拉扯的痕迹,所以一直很自卑,到现在也是,哪怕我男朋友很温柔的摸着我的腰,告诉我这个疤并不难看,我都觉得是烙印在灵魂里的伤痕。

其实我拥有很多很多爱,我男朋友激动的说,他们专业最厉害最有经验的焊工都不能弄成这么细致的焊接缝(真的是一个机械工程的钢铁直男啦哈哈),我现在也真的很感激当时的主治医师,他在手术以后特别激动的跟我炫耀说,我的肚子缝合用的是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和缝合线,可以说是他最完美的作品了,我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位医生对一个 15 岁女孩余生里多么大的善意。现在肚子上的疤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缝隙,虽然不可能用什么技术手段去掉,但是已经足够完美。

现在我经常会恍惚着觉得我妈妈没有离开我,每做一件事都忍不住想,如果我告诉我妈妈,或者她在我身边,会用什么表情对我说什么话。我没敢告诉其他人,我怕别人觉得我心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可是我知道我精神很正常,我可以正常开车,跟人交流,正常看书学习,我只不过太想念我的妈妈了。我真的很期待一个 happy ending ,可是人的一生都只有那同一个归宿。现在,我连自己追求的 happy ending 是什么都不太知道了。

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可能我的生命最长久也不过像我妈妈那样了吧,现在还年轻,我的身体已经比同龄人差了一大截,等上了年纪只会更多灾多病,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我也晓得我的命不那么好,可世人皆苦,天生好命的又能有几个?

还是希望大家可以好好活下去呀。这个回答的初衷就是这样,不是为了展示我的痛苦,只是想鼓励更多人好好生活,无论发生了什么,请不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只是想传递一些爱和温暖,回答的意义并不是展示这个病多么罕见,谢谢大家啦。

现在是 2022 年的 12 月 8 号星期四。

每一条评论我都有看过,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初衷就是希望在这个答案下能够挽救多一些的生命,我想有时候除了运气和金钱,我们还需要多一些的求生欲吧。

谢谢大家对于我结婚去检查基因的建议啦,但是我上周就和男朋友和平分手啦,以后无论结婚与否,我都会如实告知另一半我的健康状况。

怎么说呢,他和我相识九年,做了六年的好朋友,谈了三年恋爱,但是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挽回的必要,索性给两个人自由,大家好聚好散,日后也不必再见。

因为我自己的一些原因,所以下半年就选择了出国读书,在一个不知名小国家,每天忙于读书和学业,所以很久没看知乎啦,但是谢谢每一个关心我的人,大家一定要好好的努力生活呀,我也会的。

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更新啦,我只觉得成长或许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吧,幸不幸运又能怎么样呢,曾经的生离死别都是上天偏要我经历的,难以抵挡,现在也是。

我也不觉得自己是个十分坚强的人,毕竟在我被病痛和后遗症折磨时,在我妈妈去世至今,我仍然有无数次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呀,人活着不就是要不停的经历吗,失去了爱我的人,还会有新的人出现,跟我去经历新的故事,所以你们也是噢,活着就已经很辛苦啦,希望我们都能尽己所能让自己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