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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读过几年私塾,蒙师是我们邻村的范二先生。我听祖母说过,父亲因调皮被范二先生用戒尺打肿手掌的事。祖母说父亲将《三字经》改编成“人之初,性不善,烟袋锅子炒鸡蛋;先生吃,学生看,撑死这个老混蛋”。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我无法想象威严的父亲竟然也是从一个顽皮少年演变过来的。

莫言与父母的合影

在我参军离家前近20年的记忆中,父亲可敬不可亲,甚至是有几分可怕的,其实他轻易不打人不骂人,也很少训斥我,但我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怕他。记得我与伙伴们一起玩闹时,喜欢恶作剧的人在我背后悄悄说:“你爹来了!”我顿时被吓得四肢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大一儿才能缓过劲来。不仅是我怕,我的哥哥姐姐也怕。

曾不止一个人问过我为什么那么怕父亲,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也曾经与两位兄长探讨过这个问题,他们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搜索我的童年记忆,父亲也曾表现过舐犊之情。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炎热的中午,在家门口右侧的那棵槐树下,父亲用剃头刀子给我剃头。我满头满脸都是肥皂泡沫,大概有几分憨态可掬吧,我听到父亲充满慈爱的说:这个小牛犊!

还有一次是我十三岁那年家里翻盖房子,因为一时找不到大人,父亲便让我与他抬一块大石头。父亲把杠子的大部分都让给了我,石头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他肩上,当我们摇摇晃晃地把石头抬到目的地时,我看到父亲用关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并赞赏地点了点头。

近年来,父亲有好几次谈起当年对我们兄弟管教太严,言下颇有几分自责之意。我从来没把父亲的严厉当成负面的事。如果没有得到父亲的威严震慑,我能否取得今天这样一点成绩还不好说。其实,父亲的威严是建立在儒家文化的基础上的,他在私塾里所受到的教育确立了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他轻钱财、重名誉,即便在读书看似无用的年代里,他也一直鼓励子侄们读书。我小学辍学后,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很着急,他曾给我在湖南一家工厂的子弟学校任教的大哥写信,商讨有无让我到他们学校读书的可能。在上学无望后,父亲就让我自学中医,并找了一些医书让我看,但终因我资质不够,又缺少毅力半途而废。

学医不成,父亲心中肯定对我失望,但他一直在为我的前途着想。有一次,他竟然要我学拉胡琴,起因是他去县里开会,期间看了一场文艺演出, 有一个拉胡琴的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叔叔年轻时学过胡琴,父亲帮我把那把旧琴要来,并要叔叔教我,虽然后来我也能拉出几首流行的歌曲,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1973年8月20日,我到县里棉花加工厂去当合同工。我之所以能得到这份美差,是因为叔叔在棉花加工厂当会计,这当然也是父亲的推动。我到棉花加工厂工作后,父亲从没问过我每天挣多少钱,更没跟我要过钱。每月发了工资我交给母亲,交多交少,母亲也不过问。现在想起来我在棉花加工厂工作期间,家里穷成那样子,母亲生了病都不买药,炕席破了都舍不得换,我却图慕虚荣买新衣新鞋,花钱到理发铺里理大分头,与工友凑份子喝酒……挥霍钱财,真是罪过。后来我从棉花加工厂当了兵,当兵后又提了干,成了作家,几十年一转眼过来,父亲从没问过我挣多少钱,更没跟我要过钱,每次我给他钱,他都不要,即便勉强收下,他也一分不花,等到过年时又分发给孙子孙女和我朋友的孩子们。

1982年暑假,我接到了部队战友的一封信,告诉我提干命令已经下来的消息。我大哥高兴地把信递给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的父亲。父亲看完了信,什么也没说,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嘟咕嘟喝下去,扛着锄头又下地干活去了。农村青年在部队提成军官,这在当时是轰动全村的大事,父亲表现的那样冷静,那样克制。

我写小说30多年,父亲从未就此事发表过他的看法,但我知道他是一直担着心的。他不放过一切机会地提醒我,一定要谦虚、谨慎,看问题一定要全面, 对人要宽厚,要记别人的恩,不要记别人的仇。这些几近唠叨的提醒,对我的做人、写作发挥了作用。父亲经历过很多事,对近百年高密东北乡的历史变迁了如指掌,他自身的经历也颇有传奇色彩。但他从来不说,我也不敢直接去问他,只是在家里来客,三杯酒后,借着酒兴,父亲才会打开话匣子,谈一些历史人物,陈年旧事,我知道这是父亲有意识地讲给我听的,我努力地记忆着,客人走后我就赶快找笔把这些宝贵素材记下来。

2012年10月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父亲以他质朴的言行赢得了许多尊敬。所谓的莫言旧居,父亲是早就主张拆掉的,之所以未拆是因为有孤寡老人借居。我获奖后旧居成了热点,市里要出资维修,一些商人也想借此作文章,父亲说,维修不应由政府出钱,他拿出钱来对房子进行了简单维修,后来父亲又做出决定让我们将旧居捐献给市政府。当有人问起获奖后我的身份是否会变化时,父亲代我回答:“他获不获奖都是农民的儿子。”当有人慷慨向我捐赠别墅时,父亲代我回答:“无功不受禄,不劳动者不得食。”

莫言父亲观看莫言诺奖演讲

获奖后父亲对我说的最深刻的两句话是:“获奖前你可以跟别人平起平坐;获奖后你应该比别人矮半头。”父亲不仅这样要求我,他也这样要求自己。儿子获奖前,他与村里人平起平坐,儿子获奖后,他比村里人矮半头。当然,也许会有人就我父亲这两句话做出诸如“世故”甚至是“乡愿”的解读,怎么解读是别人的事,反正我是要把这两句话当成后半生的座右铭了。真心实意地感到自己比别人矮半头总比自觉高人一头要好吧。

选自《青年文摘》2019年第21期

陈雅翔在漫展现场集邮。图源讲述者

后来我把这些合照发在网上,很多网友都看出来了,我在照片里有点局促。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小紧张的,因为周围90%的人都是coser,而我穿一身日常服装,这样的我不就成现场的另类了吗?

在这个帖子下评论的大部分是年轻人,他们会跟我抱怨说自己玩cosplay总被家长说乱花钱、不正经。我告诉他们做自己喜欢的事就不算乱花钱,我们家里有不少漫展的周边,窗帘、对联、抱枕,通常是女儿挑,我付钱,但如果遇上我喜欢的,我自己也会买。

还有一些意外的评论来自家长,他们原本以为这种场合会反感年纪大的人,看了我的分享说下次去漫展更有信心了。我跟女儿看到都很开心。当然这次我也没深度参与,下次去我考虑能不能扮个锦衣卫,感觉蛮帅的。

很多网友最早都是因为我帮女儿养猫才关注我的。去年国庆节我们在路边捡到一只流浪猫,女儿在北京上大学不能养,放家里的话又担心妈妈反对,后来我跟女儿唱双簧才让它在我们家顺利落户。我那些照顾小猫的日常原本是拍给女儿看的,没想到吸引了那么多年轻人。

年轻人说得最多的就是羡慕我跟女儿的关系,我们父女关系确实很好,我一直强调做不扫兴的家长,平时除了陪女儿去漫展、一起养宠物,我们还经常一起看电影,《星际穿越》是我们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已经看了无数遍了。

我跟女儿可以无话不谈,她还在上中学时,我就会试探她,你有喜欢的小男孩吗?实际上是有的,我也不反对,我觉得十六七岁小孩的喜欢是很单纯的,我那时还会经常跟她开玩笑,你喜欢小男孩是正常的,爸爸初中也喜欢前排的女同学。

有时候我们家庭内部产生分歧,只要女儿在理,我就是她的后盾。养小猫之前我们还养过一只小豚鼠,它难照顾、乱拉屎。有一年我们从杭州去无锡的外婆家过年,把小豚鼠一起带去了,准备回杭州时,妈妈和亲戚都劝女儿弃养,说别带回去了,就放在农村,回去再给她养只小鸟。

当时我一直在观察她的反应,她开始不同意,但当周围所有人都说不能带走,压力就来了,她说“好吧,我把豚鼠留在这地方,你们后面要给我买小鸟”。她是哭着说这话的。

我一看这样不对,女儿当时面临那么大的压力,心里肯定是很孤独无助的。而且老家的亲戚一直说豚鼠很好吃,如果留在老家,它的遭遇可想而知了。这样一来会不会给女儿留下坏印象?

后来我做通了妈妈和其他亲戚的工作,豚鼠女儿喜欢,我们还是得把它带回去。

“80分”小孩养成计划

我自己是在很压抑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我讲一个我小时候经常发生的事,爸爸妈妈在下棋,爸爸下棋输了,小朋友(我)在边上哈哈笑,原本是非常和谐和美的场景,但突然间棋子就朝小朋友(我)飞过来了,“你笑什么笑,你有什么好笑的”。

我父亲是一个很严厉、脾气很暴躁的人,低气压的环境对小孩心灵和精神上的压迫是非常强烈的。我小时候经常会感到无所适从,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的评论区也有很多年轻人会提到自己的原生家庭,一些父母习惯把孩子当做赚钱的工具、当成一种投资,让现在的年轻人很痛苦。所以看到有的年轻人说,因为没被父母善待过所以来看我的视频云体验下别人家的爱,我觉得很心酸。

在我女儿很小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我跟女儿是平等的,上一代不好的都要在我这里斩断,痛苦不能传播到下一代,我得让女儿在宽松、自由的环境下成长。

我经常跟她讲,爸爸不要求你考100分,我们的目标80分以上就够了。因为相比80分,要把成绩提升到95~100分,小孩可能需要花比现在多几倍的时间,性价比太差。我们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做其他事。

女儿三岁开始,看到广场上有人玩轮滑,我们就让她学轮滑,后来她还学过围棋、象棋、跆拳道、游泳、电子琴、素描、油画、书法、琵琶……很多都是她自己提出来想学的,我认为只要对她身体健康没有威胁,兴趣就没有好坏高低之分。

我们学这些不是为了得奖、考级,而是想让她多接触新事物,就算什么结果都没有,但她了解世界上有这么一回事,我们就值了。

当然不是每项技能都学得那么深,小朋友情绪、兴趣都不稳定,我希望她快乐学习,不能哭哭啼啼地学,不然肯定学不好。所以如果她说,“爸爸我今天累了,我不去兴趣班了”,我说那就不去,或者“爸爸,我已经了解了,我想学另外的东西”,我说可以,我们换。

她妈妈的教育观念跟我的不同,跟大部分中国家长一样,她觉得能考满分就考满分,当然也不会特别“鸡”女儿。这些年妈妈作为全职主妇照顾女儿日常吃饭,我除了负责家里的经济支出,还会花很多时间陪女儿“玩”。

女儿上小学时,一到三年级学校不留家庭作业,三年级以后作业每天不超过半小时,即使是这半个小时,我们也经常因为玩过头了导致家庭作业来不及做,然后我就会在家庭作业本上写:今天玩累了作业做不完,明天补上。老师也会打分通过。

有没有为她成绩着急过的时候?也有。大概三年级,她们学校发了一张试卷下来,满分100分只考了50分,我看到分数确实有点着急,三年级考80不难吧,我们家的只考了50分,这可咋办?后来一看题目,奥数题,到处都是坑,我转头就跟女儿说,不要紧的,这题目爸爸也不会做,别哭了以后再来过。

我还记得那次去开家长会,老师很有趣,先说这是孩子们有史以来考得最差的一次,然后问家长,打过的有多少?接近一半的人举手了。骂过的有多少?一半又举手了。她问不打不骂的有没有?全班就我一个举手。

问我原因,我说我看了试卷我都不会做,小朋友肯定不会的。所以我认为考得不好不是小朋友的问题,而是试卷有问题。

然后她们班主任啪啪鼓掌,说只有这位爸爸认真看了试卷,其他家长只看到了分数,没有真正关心自己孩子。从那以后,我们女儿在班上就有了个外号,“幸福宝宝”。

后来老师建议报奥数班,班上很多同学都报了,我们不报。还是一样的理由,觉得没太大必要,学奥数的时间不如拿来去学那些乱七八糟的特长。

我始终觉得,读书虽然是适合大多数人的出路,但不是唯一出路,如果不去体验和尝试,你怎么知道小朋友的特长和天赋是什么?

尝试了这些年,我们家这个确实是普娃。所有兴趣中学得最久的,琵琶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学到现在,跆拳道大概学了半年,围棋实在太烧脑了,坚持时间也很短。其他像画画、摄影到现在只能说作为兴趣爱好存在。

学习方面,从小到大,她一路以来的表现也都稳定在80分的水平,高中没考上重点学校。到高考时,750分满分,考了600多一点,得分率算下来也是80%左右,刚好达到了我们的目标。

陈雅翔帮女儿养的流浪猫。图源讲述者

爸爸回答不了

承认我们家女儿是普娃、考不过人家,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没什么难为情的。但初中时女儿拿了一张操行评价表回来,老师把孩子分为优秀、良好、不及格几个等级,给她打的是“良好”,要求家长签完字再回收。

这个结果我很不认同。如果评价的是学习成绩,我就认了,但那张纸评价的是孩子的思想品德,这个字我觉得不能轻易签。

我跟老师提出希望能明确评定的标准,优秀和良好的品行差距体现在哪?但老师说没有明确的标准,各个等级都有比例控制,他们是按教育局规定操作的。那在我看来这样的评定就不合理,这样糊里糊涂的划分我不签,一直到最后我都没有签字。

成绩不好就不是好孩子吗?我从来不这么认为。我最欣赏女儿的地方在于自信心强,小时候她跟其他小朋友下棋,她们输掉了会哭,我们那个输了就说再来一盘,抗打击能力蛮强。

跟其他孩子比,她虽然顽皮些,但天底下没有不顽皮的小孩吧,更何况她的调皮捣蛋中还透着闪光点。我记得小学二三年级时,她因为去水池摸鱼错过上课铃声,被罚写检讨,老师也把我叫去。

那检讨书我到现在都印象很深,那么小的孩子,原因和改正计划写得清清楚楚。当着老师的面我跟女儿说,事情你做得不对,但检讨书写得不错,逻辑清楚,反省很深刻。女儿听了底气一下子就壮起来了,老师朝我翻白眼。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慨,说那些话时我其实没想太深,没想到离开校园后女儿突然跟我道歉,因为我一下班就被老师叫去训话了,晚上从学校出来时有点低血糖,脸色不太好看,女儿就问我,“爸爸你是不是肚子饿了,对不起,以后我不再这样做了”,我又惊讶又欣慰。

到高中我发现她个性更突出了,有一次不满老师调座位时偏爱某个同学,她不服气,直接跟老师怼起来。我也不觉得这是很大的问题,我从小就告诉她不用惧怕权威。

话是这么说,回过头来问题还得解决。我当时让她先反省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给老师打电话前我们俩对好口供,其实就是整理下措辞,怎么样既能表达我们的想法,又能让对方听得进。

总之从小到大,女儿学校要开家长会的话,一般都是我去。我喜欢跟女儿在一起,挨骂可以,受表扬也可以。虽然像我们这种“80分”小孩一般很少被表扬。

她成长过程中我们很少争吵,分歧的话,高中时关于要不要玩手机、玩多久,我们讨论比较多。我觉得可以玩,但要把握度,毕竟她课业负担越来越重。当时我让她结合自己的情况做利弊分析,后来协商达成一致,高中前两年我们给手机设定使用时限,到高三压力越来越大,她自己就主动不玩了。

处理类似问题的时候,我们家长其实很容易陷入一种惯性思维,认为自己经验多、阅历广,孩子就一定得听从自己。我这个做爸爸的都忍不住想跟其他父母说,不要用自己现有的眼光来去评价孩子,尊重孩子的选择,不要自以为是。

陈雅翔记录陪女儿第一次去漫展。图源讲述者

我还记得我20多岁时公派去日本留学前,需要家长做担保签公证书,公证员说了一句话,给我留下了一辈子的印象,他说孩子已经这么大、这么能干了,还要叫父母签字,父母真有能力做这个判断吗?就是那句话一下子转变了我的观念,一直警醒我到现在。

包括现在,女儿大三了,遇到事情还是会习惯来问我,比如前两天她就问,已经有保研本校的机会了,要不要再挑战一下考北京或南方更好的医学院?

我说这个事情爸爸没法回答你,我专业范围内的建议我可以提,但你的专业爸爸一无所知,你现在已经21岁了,你可以自己做决定。最后我还是告诉她利弊分析,最后分析的结果,我们再一起讨论。

同时,作为一个70后,跟女儿三十多岁的年龄差距,我也希望尽可能多地理解女儿。我现在工作的团队有很多年轻人,最年轻的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我女儿有啥想法我想不通的话,我都会去问问他们。

我问过他们的消费习惯,一个月大概要花多少钱?发现我给女儿的生活费比他们实际花的多,我感觉更放心了。我也好奇他们的择偶观,时不时就会跟小姑娘旁敲侧击,你喜欢什么样的小伙子?帅的高的还是什么样的?但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跟我说,他们不想结婚,不想生小孩。

年轻人这么想其实我能理解,要遇到一个正确的、合适的人真的很难很难。我跟他们、包括跟我女儿都是一样说,不要为了不结婚而不结婚,也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顺其自然,不着急现在就下定论。

虽说心理还算年轻,可身体似乎提前进入了发福期…为了继续健康而长久地吃下去,不至于胖到无以复加,开始了第…次节食。

午夜2点半,被饥饿唤醒,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遂起身,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准备找点东西垫一下,里面只剩小半碗米饭。还是做一碗蛋炒饭慰藉自己吧。

一阵准备之后,开火,化油(喜欢在炒蛋时用一点猪油,分外香),蛋液下锅时的刺啦声更刺激口腔加速分泌唾液,蛋炒好后盛出,将那一小碗米饭倒入锅中,只需几下翻炒,热气便蒸腾了上来。再加入先前炒好的蛋碎,食材间翻转跳跃,很是热闹。出锅前关火,撒上些许葱花,完美。只用几口,尽数入腹,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饱食后不宜立即入睡,况且满足感也还未散去,泡上一杯清茶,静坐发呆,权当消食。

若干年前,也曾半夜被饥饿折磨得如此这般,和朋友一起寻觅周边的食铺。那时的店家不若现在,早早便打烊了。苦寻一圈之后,终于在街角一家即将关门的店中坐下。

临近歇业,店内后厨只剩些许食材边角料,店家面露难色,跟友人对视一眼:无妨,有什么吃什么…最后一盘什锦小炒肉端出,就着菜俩人很快消灭了两盆米饭。那饱腹的满足无以复加,伴随着这种幸福,勾肩搭背起身离去。午夜街头昏黄的灯光、若隐若现的远方山影、不时出现的说笑……直到两次接连而发的清脆嗝声,还有那刹那间随之而来的大笑,才打破了夜的寂静。人影渐渐远去,身后是定格的时光。

生活继续,岁月荏苒。与朋友渐渐聚少离多,可在偶尔的相聚中,酒后的谈资里,那夜的经历不时被提起,回荡在笑声里。其实,记忆的不仅是经历,味道,还有沉淀的时光。

应该是受到父亲的影响,从小就养成一张好吃嘴,总觉得吃大过天。儿时看他在厨房中忙碌,只需片刻,既成一桌佳肴。多年过去,犹历历在目。耳濡目染也好,主动向学也罢,慢慢的,自己接过了父亲的传承,有时为自己,偶尔也为双亲,做上几个小菜。配着几杯小酒,小酌中箸下逐渐空净的碗碟,相互诉说着,倾听着,嘴里是咀嚼的时光。

父母亲人,朋友知己。无论亲疏,用一餐饭就能使亲情友情馥郁醇香。

锅碗瓢盆,煎炒烹炸,盛具不同,方法不同,却能熔于一炉,呈现无与伦比的精彩。如同人生一般,夏花迷眼,深潭静谧;热闹的街角,清冷的檐下屋前……不管选择怎样的生活,同样绚烂。清茶奉献给冷静,烈酒陪伴着激荡,于我而言,寻常的庖厨时刻也不平庸。选择的,中意的,正如此刻,恰如其分。脑中呈现思索的时光。

终于,精神再度困顿,起身上床入眠。散落一夜时光……

我开始格外关注天气的变化了,过去时刻关注天气的只有父亲和母亲。

那时,我眼里的天气与手头上的玩具别无二致。晴日,天上有棉花云可看,它们千变万化,我能从那些棉花里,发现小猫、小狗、鸡鸭鹅们。甚至,还能一路追踪它们的路线。万里无云也不单调,整整一个天幕的蓝,花大心思涂抹,也不一定涂得那么工整吧。我把小花印在蓝天上,把手印在蓝天上。忽而,还发现了离那块蓝最近的飞机线,直直地伸向天际。

雨天更精彩,四季的雨,有四个样子。春雨,新鲜,若没完没了地下,秀气也变得恼人。夏雨,有雷声、闪电、乌云、大风甚至冰雹,令人应接不暇。先是被滚滚惊雷和闪电吓得又怯又兴奋,等到大雨滂沱时,恨不能立即跑到巷子去踩水。冰雹是少见的,颗粒大了也不讨喜。雨后初霁,彩虹成了心尖上的颜色。等到秋时,风开始与人亲昵,天高了,云远了,雨时少时多,跟春雨有些像,也没完没了,飘飘洒洒。直至霜降后,冬要来了,若极冷,雨下着下着就成了雪粒子,接着,大自然最神奇的造物雪从天而降,那是一年中,最令人期待的时刻……

此刻,我身逢夏日,窗外的天是灰蒙蒙的。清晨,云黑得快,雨落得急。一溜工夫,天又放晴了。我在心里盘算着,晚上七点,父亲或母亲就会给我来电话了。父亲会问:饭吃了吗?天气如何,下不下雨,热不热,别到处乱跑。

在林荫小道上,我见到了起得比雨还早的人,他们信步游走,汗如雨下。他们也看天,但关注的不是天气,而是心头的挂碍。我扑进下过雨又在酝酿下一场雨的空气中,风热腾腾的。

下午,雨的踪迹早已被日头烤干了,人们忙忙碌碌,一切忙忙碌碌。蝉扯着嗓门叫唤,狗耷拉脑袋吐舌头。天幕是白云的主场,它们也像打瞌睡,行得极缓。

大约到了下午五点,广阔天际便要上演一番奇景。早上制造雨的云朵盼来了晚间下班高峰期,浩浩荡荡朝夕阳聚拢。它们并非白云、黑云,而是灰云。似乎就在我的眼前,毫无纪律,随意散漫,又咄咄逼人。它们一定不是夕阳的友军。

独属于夕阳的那片天,逐渐变色,有蛋黄、橙子、山竹、黑葡萄、粉茄等色……随着云的逼近,我的眼里要冒火了。这些云,一类是连片的,由无数的灰,堆积成厚且黑的墨石,它们在夕阳的头顶上集聚,像要顷刻吞没它似的。另一类云是独立的,多为灰色,一朵朵,一片片、一条条,如同五六岁孩儿画下的,那是天幕的点缀物。且不说黑云压城,那些灰云不是善茬。它们时而遮去夕阳半张脸,时而将夕阳淹没,时而挡住倾斜的日光,时而将光据为己有,灰云镶了金边。

尽管遭到云的阻挠,夕阳仍能让最后的日光穿透云层,倾泻而下。公路、山林、湖泊、行人,一切都领略了夕阳的“布德泽”。就连我的屋子,也被最后的日光映照得暖融融的,一如秋天的金灿灿。

显然,这样的情景,李商隐在《登乐游原》中吟咏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几乎不用思之念之,便能从我的观感中喷涌而出。此地并非唐长安的制高点“乐游原”,我亦未有“向晚意不适,驱车游古原”的心境,但见了夕阳的诗意却有相通之处。这是我与李商隐的心灵对话,我似乎能感觉到末尾两句的厚重,黄昏又如何,夕阳本就是黄昏的产物。

至六点左右,皆是黄昏日落的准备时刻。夕阳西下,直至全然不见,只消片刻,正是美好的“稍纵即逝”才令人觉得“无限”,这“无限”既是悠长的回味,又是对不知何时重逢的憧憬,更增了无尽期待。

“只是近黄昏”在许多年里,实际上是我对“夕阳无限好”的挽留。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地方的日落,在青岛栈桥边,我默念老舍先生写下的“山海真面目”,从海面上看落了夕阳;在鸣沙山上,夕阳从月牙泉的方向下坠,我想起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在鹊山,在雅丹,无一例外,黄昏了无限美的制造者。

此刻,在这座繁忙的都市里,夕阳还剩下一半,白天太过于刺眼,它将人的注意力转到了体感上。到了傍晚,它柔和了,无暇顾及一双双眼睛凝神于那颗就要暗淡的火球上。只有那些灰云仍是一副慵懒的模样,如在同一个岗位干了许多年类似工作后产生的倦怠。日复一日,这些云送走夕阳,收工,第二日照旧。若下雨了,它们又有新的任务。总之,永不停歇。

夕阳显然是为了夜的顺利到来而服务的,当黑夜转起来时,公路上的车渐次亮起了灯,城市的群像随着夕阳一点点下落而由亮渐暗,又随着路灯的一一点亮,复又光彩照人。

云隐退了,夕阳隐退了,行人回家了,父亲来电话了。

“天气热不热,下雨了吗?”

对我而言,薯片曾是必不可少的,甚至可以说,没有薯片就没有零嘴的灵魂。在此,要对曾经我那些不喜欢吃薯片的小伙伴们道歉。在那时我片片金黄香脆的思维里,你们都是一些我无法理解的人,至少在零嘴这个领域,我不能与你们交流,无法与你们分享快乐。

喜欢香口的习惯,应该多少“遗传”自我的父亲。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吃薯片,也不记得第一口吃的是什么品牌的什么味道,但在印象里吃的最多的牌子,当然要数长筒罐装的品客。

当然,此处的品客是指品牌仍属美国宝洁公司时期的。而且LOGO上的那个色迷迷的大叔还是原来头发服帖,两撮胡子非常优雅的,而不是现在充满动感,咄咄逼人的那样。

在那个“出前一丁”方便面都能够当做礼物送人,“金莎”(费列罗巧克力)和“蓝罐”曲奇还没有烂大街的时代,“品客”薯片也是很难买到的。印象里,每每到了能够外出买零食的时候,总是兴奋的跟要出游一样,而这样的期盼,一年也没能实现几回。

到了商店,好像是被导航了一样,总能径直站到堆得跟小山一样的薯片罐子前,脸上露出小黄人对香蕉一样的渴望。

这时候父亲总是呵呵的笑着,叫我多拿一点,毕竟难得来一趟。但是小小的人又能拿多少呢!与其说拿,不如说抱着。

很奇怪,小时候的思维里,一个就是一个,多点就是两个。父亲不说话,就只拿一罐,要是叫我多拿一些,就拿两罐,从来都不多拿。再问我要什么,两手已经塞满了,脑子里也全是薯片的香味了,就是只会摇摇头说不要了。如果不是母亲再买一些小熊饼干什么的,就真的没有然后了,现在想起来,还真的觉得有点傻。

那时候,薯片口味也不多,一般也就只有两种:红色的原味和绿色的洋葱乳酪味。当然,相比于平淡的原味,更喜欢香浓的洋葱乳酪味。品客的罐子大,薯片也大,金黄金黄的,上面洒满了细绵的乳酪洋葱粉,而且是两面都有。每咬一口,都是香脆的,薯片在口中崩裂,调味粉在口腔中飞溅,形成的味觉感受自然非同寻常。最赞的是,捏这薯片的两个手指都能够沾上厚厚的调味粉,最后收手时一吮,简直是童年零嘴史上最辉煌的一页。

所以,当买两罐回家时,我总会先吃红色的原味,而把绿色的留到最后吃。当然,也吃得出奇的节约,一次一两片,多则三四片,有时还会傻乎乎的把罐子里的都倒出来,摆在桌面上点数。但无论怎么节约,总是会很快吃完,望着垃圾桶里的红绿罐子怅然若失。当父亲想吃的时候,总是先推给他红色的,要是他吃绿色的,我总会眼巴巴的在一旁盯着,生怕没有了。不喜欢吃薯片的母亲总嘲笑我,说我死心眼,还说我笨,怎么会把好吃得留到最后吃,我向来对此不发表评论。

正是因为难得,所以在我的印象里,罐子装的薯片,一定是最高级的,而最最好吃的薯片,就是品客。就这样,一个红罐子,一个绿罐子,陪着我走过了好多幼稚的日子。

再后来,开始有超市一说了,而有进口零食的大型超市的出现,终结了我对红绿罐子的期待。当品客随手可得的时候,也就不那么好吃了,当新的品牌出现时,我最终放弃了品客。到现在,我甚至放弃了吃薯片这个习惯,而薯片这种零食,也就藏在了我的记忆里。

红罐子,绿罐子。

还有一个曾经的小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