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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生,家里是湖北某城市的。父母都是那个年代的下岗职工,家里经济条件很不好。但是,据她讲,她妈是一个非常要强的女人,我要说的就是她妈是如何要强的坑了她一路的。

她妈因为混的不如意,对她的要求异常严格,就是典型的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那种,从小为了一点小事经常非打即骂。导致她长大以后对她妈也是言听计从。

虽然如此,大概资质实在一般,大学只考了个二本,好在研究生考上了一个稍好一点学校的冷门文科专业。这专业除了考公务员是很难找到像样工作的,不过人家还就是很幸运的在毕业前考上了一个一线城市的不错的单位的公务员(就是公务员待遇最好的那个一线)。

说起公务员的待遇。虽然现在这个一线城市仍然是在全国排上数一数二的,但性价比早已不复当年。她考进去的时候,还是可以乱发奖金福利的年代,到手不比现在少多少,房价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她每月到手的钱是可以实打实的买两平米房子的。这姑娘还真是在那种家庭里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平时吃食堂住宿舍一分钱不乱花,工作两年就攒够了首付贷款买了房,把她受了大半辈子苦的爹妈接来住了。

事到如今,她那个有颗好强之心、却一直没机会出头的老妈终于苦尽甘来,可以享女儿的清福了,满满的自信迅速膨胀到极点。她的女儿如此优秀,不仅在大城市拥有体面工作,还这么快就买房扎根,加上不差的身高相貌,简直是她这一生最完美的作品。

她开始催她女儿找对象,不过野心已经大大的膨胀,她女儿如今在她眼里就是天仙,非一般的高富帅可配得上。

于是她开始频繁接触各种男生,好多是她单位同事介绍的,条件都不错,深入交往过的的也不少,据我所知就有央企工程师,三甲医生,基金经理以及华为小主管等等。

然后问题来了,一晃六七年过去了,大家发现她在不停的谈恋爱交男友但就没有一个能成的。

再后来大家慢慢知道了原因,那就是因为她妈。每每在谈婚论嫁之际,她妈都会把底层小市民物质和虚荣的一面展露无遗,认为女儿是‌‌“天仙‌‌”漫天要价,要求男方婚前房产加名和高额彩礼,结果就是没有一个男生能同意这样的条件,全部分手告吹。

其实作为旁观者我们还能察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女孩的真实资质和她妈的认知有很大差距。虽然混了一个还可以的硕士毕业,但不是有良好教育底蕴的人,知识面狭窄,头脑也不算聪慧,跟她们期望的真正层次高的男人交往没什么共同语言。

穿衣打扮的品味也不佳,既不高档奢华也不朴素大方,而是极度节省又富裕之后的一种不知所措的刻意,正透露出她寒酸又虚荣的家庭背景。不仅如此,她那已经下岗几十年、几乎没有任何生活来源的父母日常完全需要她供养,她妈甚至花她的钱买高档护肤品出国旅游。。她妈是完全意识不到其中的问题的。

终于她已经三十三岁,彻底沦为大龄剩女,她那要强又极端的母亲真切的感受到危机,开始歇斯底里了。

我记得她那时在她妈无休止的逼迫下怀着焦虑的心情以惊人的速度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相亲,具体过程还来不及了解就迅速有了结果:她和一个比她大七八岁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闪婚了。

与她之前会经常透露她男友的各种信息不同,我们谁也不知道这男的是什么来头怎么认识的,以及过去的经历如何。

但可以肯定的是男人的房产没有加上她的名,因为半年后就离婚了却并没有分到一半房产。

离婚的原因也讳莫如深。隐约听到的一方说法是他们结婚后她妈把她的房子租掉,也跟着搬去女婿家里,结果这男人极端自私且容不下人,在元旦之夜和丈母娘发生口角,母女俩当晚被扫地出门。

她和她妈在朋友家狼狈借住一段后,终于解除了租约,搬回自己的房子。

她彻底变得沉默,只是有一次告诉我们她妈觉得她已经年纪太大了,又在着急她生不出孩子,并且在一次吵架中恶毒的诅咒她这种没孩子的人以后死了没人收尸。

又是在大家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终于再次找到了可以生孩子的对象,一个年纪更大的男人,没房,结婚后住进她的房子里。

她三十五了,她妈急切的逼她生孩子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至于她到了什么地步呢,每月到了排卵期,要连续几天不停的去医院做阴超看卵泡,直到看到卵泡成熟排出来了就立马找他老公回家造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使用了这么精确科学的监测方法,她再婚后很快就怀上了,然后就生了,一切顺利。

万万没想到的是,再碰见她时她已经又离婚了。原因是男方婚后其实对要孩子压根无感,根本不想这么急要孩子,结果孩子生出来以后矛盾冲突不断,男方不想承担一丁点孩子带来的压力和责任,她妈又不停的发脾气抱怨,矛盾激化,男方指责是她们一家着急要生孩子的,坚决分手。

所以这个故事到现在的结局就是,她终于可以带着她妈和女儿,三代女人生活在一起了。不知这下她妈满意了没有。

我是一个自闭症孩子的母亲。常常会有人问我,常年陪伴自闭症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把这种体验比喻成一场意料之外的旅行,当你做好准备去向往已久的意大利去旅行,梦想着古罗马竞技场、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时,却被告知航班飞到了荷兰。

陌生的语言和环境、突如其来的失望和哀叹,难道就让这一切征服你自己?

或者换一种心态,荷兰也有自己的美。优美的郁金香、荷兰风车、伦勃朗的名画,只要睁开眼睛,美就在那里。

我常常用这来形容自己的心路历程。从迷茫、绝望到拾起信心,最后找到了希望。

现在,我的孩子已经21岁了,而我,也像经历了一次新生。

我跌进了黑不见底的深渊

我家孩子不到三岁的时候,被诊断为自闭症。走出诊室的一刹那,我忍不住地抱着我的儿子狂哭,我不知道我和他的明天会怎样。

之后的三个月,我不停地焦虑、痛苦,对未来充满迷茫和无奈。每天早上我的床头都掉满了头发。

我跟老板辞职,他说我给你一年时间,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个位子我会给你留着。

带着半分迷茫半分希望,我开始学习,参加广州各种关于自闭症的培训班,走遍北京和深圳的医院,还不停地拜访相同遭遇的前辈家长。

最痛苦的其实是家长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比孩子多活一天。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那份绝望,时刻折磨着我。就算用我的生命去换儿子的健康,我也愿意。但这又怎么可能?

自闭症对我们来说无药可医、病因不明,而且伴随终生。但消极的面对,对孩子,对家庭,都于事无补。积极地面对,反而可能换来一线生机。

我开始面对现实,忘掉痛苦,忘掉悲哀,让自己非常忙碌起来,去学习各种各样的知识,学习关于自闭症的一切。

慢慢地,我适应下来,一年后我重返了工作岗位。

转变的契机是我找到了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家长朋友们,我们在一起分享陪伴自闭症孩子的经验、会遇到的困难,我们抱团取暖,互相打气。

这非常重要,因为和活在自己世界的自闭症孩子相比,家长们承受的心理煎熬才是没有尽头,最痛苦的其实是家长,也唯有同病相怜的依偎才能心意互通,重新振作

与不完美的相遇,孕育出完美的人性

我找到了广州市扬爱特殊孩子家长俱乐部。这里帮我度过了最黑暗的时光。我不仅拾起了信心,还学会了更好的培养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来自俱乐部家长朋友们的分享。

医生建议我的孩子去普通学校,跟普通人相处、学习。我们圈子里有个词叫‌‌“阵亡‌‌”,是指自闭症孩子通常会在读到三四年级的时候没法儿在学校待下去。而我的孩子很幸运,不仅读到了小学六年级,还完成了9年义务教育、职业高中的特教班、启能班。他现在都可以自己独立做几个小菜、送送快递、洗碗洗衣服、画画儿,还学会了使用社区的公共设施、独立坐公交车去理发。一个不完美的孩子,他依然可以活得如此精彩。

这都是我在扬爱得到的东西。我们为孩子做评估,派特教助理去学校帮助孩子适应普通的学校生活,我们也向学校的其他孩子、老师呼吁,提倡融合教育。

融合教育的真正的意义在于什么?就是所有的受教育者都享有高品质的教育。

就这样,不仅我的孩子顺利完成了学业,我们还不断收到来自学校和其他家长的感谢。因为正是这种融合教育让班级变得前所未有的包容,普通孩子们也懂得去接纳和自己不一样的特殊孩子,充满了人性的温暖。他们说,正是和这样一群特殊孩子相处的机会,让自己懂得爱是什么。

我们和我的孩子一起,破茧化蝶,我们在全国范围内成立了心智障碍者家长组织联盟,还发起了融合中国公益事业,不仅帮助心智障碍者家长走出阴霾,更把特殊人群就业问题、社区养老问题、校园友爱行纳入了我们的战略规划,受益家庭已经超过20多万、覆盖了70多个城市。

我们可以接纳自己的不完美,接纳孩子的不完美。就如同森林里有参天大树,也有灌木丛,都是生命,只是存在形式不同而已。

正是这种由不完美所激发的契机,让我们团结在一起,把利己和利人人性化地连接起来,每个人都得到了个性化的发展,互相尊重、互相包容。

我想,我们的社会就是因为这样一点一点一点的变化,不断向文明迈进。

那天,母亲说:‌‌“我们去养老医院。‌‌”

有没有听错?

94岁的母亲,为自己,也为92岁的父亲,提出此愿望。

我们一起面对现实:父亲的帕金森病让他行走艰困,生物钟日夜颠倒,一不小心还会在家跌倒,有时跌出血,好在没伤骨。母亲脑健,但心脏偶感不适。他们要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一个陌生的环境,摒弃家人全天候照顾。母亲坚信,养老医院必有负责任的医生和专业看护,更有利于他们鲐背之年后的‌‌“安身立命‌‌”。更重要的,母亲说:他们的幸福,绝不能再建立于后辈艰辛的劳累之上。

父母亲相濡以沫,情感深厚。父亲初听去养老医院,有被惊到,心惴惴,但之后对母亲说:‌‌“你去,我去。‌‌”

终是去了。

入门不适的是父亲,知识分子的他觉着‌‌“自由‌‌”突然失去。因怕他摔倒,不能随意走动,倘一人动作,护理的阿姨会惊呼阻止;睡觉的床有高高围起的护栏,他视之为手铐脚镣,火气忒大,对其踢打,血压攀高;抱怨晚上给他使用‌‌“尿不湿‌‌”,指斥阿姨态度‌‌“法西斯‌‌”……

此时,我们四个子女是伤感的,自责的,互觑:将父母送来此地,错了?

感谢母亲,一如从小对我们的理解、大度和照护,现在依然那么思路清晰、通情达理:‌‌“没错的。决定到这里,是我们自己。环境适应,需要时间。‌‌”她只是要我们子女有空就一起去为父亲做‌‌“心理按摩‌‌”。

我们常去探望。

那天,我带父亲到养老医院隔壁一间房,见一位背很佝偻的老太。她曾是大学老师,84岁。一问,竟不是病人,是病人家属。每天家里医院来回,风雨无阻,服侍精神失常病痛住院的88岁的丈夫。一个人,几年如一日。她贴着父亲的耳根说话,很柔声地请父亲安静:转变自己,面对现实,想自己的幸福,认识到子女出于无奈也出于孝敬,将他送到这里。她说:‌‌“我也想进住养老医院,但没床位,身体条件不够格。但我必须天天来。‌‌”父亲仔细倾听,‌‌“你讲的有道理‌‌”。之后,抱怨减少,似在慢慢平复心情。

再一日,我去看父母亲,给他们吃我在家里煮好带去的鱼香肉丝面。父亲说好吃,母亲也说好吃。他们吃我煮的面,我吃他们在养老医院食堂烧的赤豆粥,肉饼子炖蛋,冬瓜,还有大骨头汤。然后我推父亲的轮椅到楼下花园廊道,和他谈心,去运动小区,给他看运动器材并做示范动作,父亲竟垂下眼睑打鼾了。我赶紧将他推回病房。觉醒了,他精神也来了,自己走路,我在一边微微搀扶,他甩开我的手,碎步挪到一墙之隔的母亲病房。父亲说这样才好,动了,锻炼了。母亲说你一个人不能走路,摔了不好。父亲反过来说母亲:‌‌“我看见你倒着走路了,这年龄,不能倒走的。‌‌”那天他们两人说了许久的话,都大声,都耳背。

其实入院前,医院给父母检查,告知母亲,虽然你年纪大,但状况不错,可以不住院。母亲摇头,指我父亲:‌‌“他脾气大,胆小。我不在他身边,不可能。‌‌”一次,父亲又闹情绪,吵回家。父亲问母亲:‌‌“你到底怎么想?‌‌”母亲平静如止水,轻拍父亲脸上几根银白的拉渣胡子,‌‌“你回家,我就一个人住这里。这是我现在和以后的家。‌‌”父亲口木然微张,低头,无语。

转身,再下一个镜头:母亲正手拿一个他们都爱吃的小羊角面包,将其一小块一小块撕下来,送到父亲嘴里。

一切都不易。

那日,父亲大解,护理阿姨不在,我给父亲擦洗。过程从生疏到圆满完成。父亲突然说一句:‌‌“儿子,你是第一次帮我擦洗。‌‌”我内心猛一惊。而在给父亲擦洗时,又有新大陆发现:在稀落的毛发下,他后颈上露出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愧死了,父亲92岁,我才第一次看到这个隐藏的胎记。

意外和不幸,有时就在一切在看似晴朗的日子里突降暴雨倾盆。

几个月的精心护理,父亲在养老医院没一次跌倒,生物钟的日夜颠倒也大为改观——因为心情放松睡眠好转。‌‌“一片大好形势‌‌”下,那天清晨医院传来的消息,则让我们所有人遭受闷棍似的重击:不是父亲,是淡泊乐观的母亲,在医院病房内意外摔倒,股骨骨折了。

所有家人一起急速赶往。

见到了痛苦的母亲,见到了看似做了错事一脸歉疚的母亲,说是她大意了,真大意了,两只手握两件东西,一个茶缸,一个水瓶,没支撑,转身一滑,轰然倒地了。和护理的阿姨无关,更和护士医生无关。就是她一个人的错。

所有护理她的护工、护士、医生,在一边都红了眼眶,不仅仅因为她们获得母亲的‌‌“百分之百无责证明‌‌”。

惊动了父亲。他过来,看着躺卧床上的母亲,厉声问我们:‌‌“为什么所有人都围起来看她?‌‌”

母亲骨折后的两天,即刻去专业医院动大手术,换一个髋关节。全身麻醉。这是必须要过的艰难的坎,对94岁的母亲。她坚决地要换回一个健康的自己。但所有人极度担心。

最初的方案是选择保守治疗,母亲闻之点头。转瞬医生一致推翻:唯有手术,才有康复可能。母亲闻之再次轻点一下头。但要求我们术前术后对父亲都‌‌“封锁消息‌‌”。母亲对我们说过,‌‌“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现在,我们又一次见识到母亲积极的镇定,所有最终的风险性选择都一概自我承受,并迅速坦然面对。开刀医生术前一句话:‌‌“这开朗健康的老太太即便100岁,我也敢为她主刀‌‌”——让我们始终对母亲保有乐观和信心。

五天之后,母亲终于回家,回养老医院的家。此刻,她才将发生过的所有心情的紧张不安和承受的肉体及生理痛苦,有点撒娇意味地尽情吐露给我们,唠唠叨叨长达几小时。

开刀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忘记了独自一人在养老医院的父亲,而养老医院的护理人员说,父亲那几天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好,不来气,安静,饮食佳,配合度高。

父亲和母亲的‌‌“劫后团聚‌‌”,没有太多动人场景。不流眼泪,但有握手,相看两不厌的样子。父亲握住母亲的手,是轻轻握住。平时他的手因病会不停抖动,但那天不抖,整个的一只左手,稳稳地握住母亲躺在床上伸出来的左手的无名指,握得长久。然后我们请父亲坐定在母亲床右边。这时换成母亲的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很自然地罩握着父亲的左手。

再过一段时间,是秋日的一个午后,我推着轮椅,和父亲来到养老医院的花园。父亲很满足,说:‌‌“阳光好,桂花香。‌‌”又说,他其实早就清楚母亲动了大手术,‌‌“你们以为我不晓得?我可是长时间在大医院里做的……‌‌”

哦,这桂花的醇香!

祖父种了很多花草,院子里开满了黄的白的红的郁金香,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溪。

有时候我们几个晚辈在里面嬉闹徜徉,有时候跑到楼上吃甜食发呆,那时候楼上的房间还没完全搭建起来,里面没有窗,很通透,外面没有人和车,很清静。远远的望过去,只有一排排青翠的树木在风中摇曳。

我做过很多梦,各种各样奇怪的梦,但倘若祖父恰巧出现在我的梦里,那画面总是很美好。

祖父是在家里所有长辈中,我最欣赏的一位。他和很多人的祖父一样不善言辞,质朴淳厚,带给我们无限的温暖和爱。仔细想来,在我人生成长的阶段里,与祖父的互动和亲近是比父亲还要多很多的。

1.祖父和我们的童年

印象中最常见的片段便是祖父干完农活后,他回来时手里总是有些要带给我们的东西。无论是包着叶子的黑皮甘蔗,还沾着点泥土的鹅黄色甜瓜,翠绿的西瓜,他都默默的放在空地上,笑着看我们出来拿着吃。

那个时候,我们家住在村里的第一排旧房子里,门前是一片池塘,池塘旁边是一片果树。枣树、桔树各两棵,桃树、枇杷树各一棵,葡萄藤蔓从前也有一片,但没有好好的结出像样的葡萄便被撤掉了。这些果树伴随着我们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在不同时间段相继结出满树丰硕的果子,迎来不少同龄伙伴的驻足和心动。有时候我们还在睡觉,便听到外面是有顽皮的孩子拿着竹竿或是石头朝树上砸去的声音,捡去了一些就撒腿溜了。

收获的季节是最快乐的。

枣树,一棵是锈红色的小枣,咬一口,嘎吱嘎吱脆脆的,甜甜的;一棵是草绿色的大枣,果肉松散,少了些口感;桃树,越过了养猪用的小平房的屋顶,她是最安全的,小孩子们都是够不着的。每次桃子成熟了,都是祖父搭一个梯子,我们在下面踮起脚尖,扬长了脖子看着。等祖父下来后,我们挑着几颗直接拿到衣服边角处擦擦,就这样过足了口瘾便跑出去玩。祖父母留一部分放家里,再分了些左邻右舍,如有多余的便拿到小镇的街边去卖换些散钱。

听祖母说,这些树是祖父九岁左右栽种的。托祖父的福,我们童年时光平添了一些乐趣。

后来我们搬到马路边的新房里,果树便在老房子那里逐渐荒废了。桔子还只是青色的,便被随意给摘完了,地上空留一些被折断了的树枝,气的祖父闷闷不乐。

他舍不得,也想让我们能继续吃上这天然结的果子,便小心翼翼的移植了两棵桔树,放置于新房后院的菜园子里。值得庆幸的是,这两棵树一直到今天依旧顽强的生长着,每年九月底便神奇地结着橘子,眼见着沉甸甸的果子压着树枝弯下了腰就快要掉到地上,祖父便会找出一些长杆撑住,这样桔树就能一直好好的以一棵树该有的姿态骄傲地安然生长在这一片菜园里。十月桔子渐渐的变黄,祖父认真的摘剪,用干草裹起来,放在纸箱里,留着我们放假回去吃。

有一年我从小伙伴那里得来一株紫茉莉和太阳花,兴高采烈的交给祖父,他放到后院里种着,后来墙角布满了这2棵植物,长得很高很艳,都有些困住了我们经过厨房的路径。几块钱的种子,经过他的手,翻土播种施肥浇水,就能神奇的长出一排排整齐的果实和一片茂盛的花草。我时常认为,这不是果子好结,花草好养,是他勤奋且用心看护的。

2.祖父和他的小爱好

祖父写得一手好字,每年都会写几幅春节的对联贴上,喜欢看武侠小说,会玩牌和下棋,但他很有自制力。上学的时候我在小镇街上的店铺看到他几次,但他都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差不多的时候便回来了。

祖父很喜欢看电视,但只看抗战碟匪片,经常看着看着就张着嘴巴头朝上睡着了。明明看他睡的很沉很投入,可你要是把电视关了,他就会醒来。

祖父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小孩。他能拿着旧的智能手机,自己靠在床边这点点,那那试,碰上不明白的就笑着问我们‌‌“这个是做什么的?‌‌”有一次我和弟弟在家里玩自拍,他恰巧经过也停下来半弯腰站在我们的镜头下,憨厚的笑了一下,可爱极了。

祖父最喜欢拿他厚重的手去抚摸他孙子的头,我知道这是他表达爱和期望的方式。

祖父或许还有很多其它的小爱好都慢慢收起来了,到最后只剩下吸烟这件事,总也戒不掉,收不起来。长期吸烟的毛病便是颤抖的肺和喉咙,让人有些担忧。

3.祖父和他的‌‌“母亲‌‌”

关于祖父的很多事情,是长大后偶尔听祖母说起的,祖母每次讲到过去,谈及那些几乎不曾说起的往事,眼角会泛着泪光。

祖父无兄长,幼时便失去了父母的庇佑。他有过母亲,是曾祖父生前再续的。这个曾祖母生了两个女儿,祖父便因此多了两个妹妹。对于这个曾祖母,我幼时是见过的,但不太喜欢。起因是有次过年发压岁钱,待我随着姐姐、弟弟兴高采烈小跑过去的时候,她偏让我先把这地扫一下。可能是这一件事,也有可能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我对她的印象便不太好。而事实证明,小孩子对人性的判断是有一定的敏感度的。

祖母说,祖父的这个‌‌“母亲‌‌”是很偏心、过分的。对于她的两个女儿,她是极其上心的。大女儿出嫁后住在离祖父家不到800米的地方,在那个闹饥荒的年代,普通人家很少有人能吃上一顿饱饭,经常是一锅稀饭掺杂着一些米粒。倘若曾祖母其巧有什么好吃的食物就开小灶,喊她大女儿和女婿来吃。而祖父有过什么呢?从她那里得到的爱想必微乎其微吧。

人性中总是有丑有美的。有人私心以对、藏着掖着,有人隐忍沉默、以德报怨。

有次曾祖母应约去她二女儿家住,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因而落下了瘫痪行动不便的毛病,这之后就被送回来,祖父祖母把一楼的卧室腾出来,搬到二楼。从此曾祖母就在一楼住着,这期间主要还是祖父祖母在照看着,端茶倒水喂食,直到她安然离去。

4.祖父和祖母

祖父越来越老,越来越黑,也越来越瘦了。

以前祖父会吃很多饭,尤其爱吃红烧肉和猪蹄,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没有从前会吃饭了。一碗米饭伴着点汤就够了,有时候竟然连饭都可以不吃。

有一年冬天,祖母喊他下楼去吃饭,他倚坐在床上摆手说不要。

我很好奇地问了原因,结果令人忍俊不禁。

他撅着嘴说:‌‌“我下楼去帮她烧柴火,她还要说我。‌‌”

‌‌“不饿吗?‌‌”

‌‌“饿就饿一会儿。‌‌”

最后祖母吃完弄妥上来后,默不吭声端了一碗饭给他。其实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祖父母之间的闹脾气都是暂时的,谁都会牵挂谁饿着肚子,冷着身子。

现在的祖父母又搬到村里的房子去了,老人家不喜欢住在马路边,嫌太吵闹。

今年国庆期间回老家待了五天,如今的门前围了一个鸡圈,养了十来只土鸡,祖母笑着说等我们过年回去炖汤喝。种了一棵桂花树,会飘出阵阵淡淡的香味,铺满一整条路,穿进屋子里。想来祖父是个很有诗意的人,竟会摘几株桂花枝叶递给我,那一瞬间我真的是怔住了。祖母在一旁看着说让我带回去闻香,这样心情会变得美丽。

我们一起吃了三顿饭,祖父每次只吃那么小一碗便放下了,祖母说他的精神状态不如从前。有次晚饭过后,同他孙子视频后,他突然说:‌‌“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祖母很快接着说‌‌“都这年纪了,你还怕死啊?‌‌”

祖母看着祖父,祖父看着她,我看着他们,短短一瞬间我们相互交汇了眼神,各自哈哈笑起来。其实我的心里很复杂,是惆怅,害怕,恐慌。

人终究是要面向死亡,我们不会忌讳这样的词,它是我们最终的宿命。但怕的是我们到了一定年纪,还没有做好准备,没有看到想看的东西,而自己的身体状况仿佛跟不上岁月的脚步,所以会心生惆怅和无奈。我想祖父无非希望看到的是我们这些后生都能幸福的步入到结婚生子的轨道,过上理想体面的生活,健康快乐,如若没有看到这样的一天,终究无法安心吧。

祖母说过‌‌“曾祖父死的早,家里穷得什么都没有,但祖父有文化,比他们聪明。他们嫉妒惶恐,害怕给了祖父机会,他便会出人头地,比他们都优秀,所以处处要压制着他,贴了一个富中农的标签,常是放牛耕田等等这样的事情。‌‌”我总觉得祖父是生错了年代和家庭,他这一生本来可以有更大的天地。

祖母年轻时很要强,也是个很拼命的人,在为人处世方面比祖父要灵活很多。她嫁给祖父之后,那些人便不敢那么嚣张地对祖父。他们虽是农民,却都是一名极其出色的农民。祖父事事亲力而为,带着与生俱来的倔强和坚定做着每一件平凡的小事。从不标榜自己做过什么,也从未抱怨天尤人,只求问心无愧,踏实的开着电视打着呼噜睡着觉。

我小时候经常去大姨家玩。

大姨离婚了,前夫带着他们唯一的女儿走了。她去市场抱回一只白猫与自己作伴。爸妈晚上有事时,就把我托付给大姨。大姨很高兴我去她家。我也喜欢去。她是因为一个人寂寞,我是因为吃。

走进楼洞口前,我总是仰脖看看。大姨抱着猫也从窗口俯身看我。

‌‌“你来啦!‌‌”这是她开门后的第一句。

‌‌“饿不饿?‌‌”这是第二句。

‌‌“我做饭给你吃。‌‌”这是第三句。

关于这例行的问话,我都以三个简单而干脆的‌‌“嗯‌‌”来回答。

大姨放下猫,系了条围裙盖住沾满猫毛的上衣。瘦弱的身影闪进厨房。我在屋里逗猫玩,却心心念念地惦记着这次她又能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停电了。

我怕黑,‌‌“哇——‌‌”地一声哭出来。猫被我吓跑,三窜两跳躲到大衣柜上面。大姨寻声找到我,拉着我的手找蜡烛。她点燃蜡烛,然后把我拖进厨房。

借着昏黄的光线,我看见用洋葱腌好的肉热热闹闹地滑入油锅,又不安分地‌‌“刺啦刺啦‌‌”叫着,直至全身变了颜色。大姨眯着眼睛看着布满油渍的调料瓶。她拿起一个看看,放回去。再拿起一个看看,打开,拈一些均匀地撒进锅里。我看见她的耳鬓生出白发,被烛光晃成银色,泛着光芒;我看见鱼尾纹侵蚀了她的眼角,光线深深地嵌入皱纹中;我看见她的手皲裂起皮,油星溅到上面,她也只是笑笑拂去。

我在长大,爱我的人却都在老去。

‌‌“咋还不来电?‌‌”她抱怨道。炸好的肉片在盘中挨挤着抱团取暖,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孜然、芝麻和辣椒面。‌‌“你就凑合摸黑吃吧。‌‌”她说。‌‌“咋这么甜?‌‌”我尝了一口问。大姨用手抻出一片肉放进嘴里,然后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她说:‌‌“我把糖当成盐了!哈哈,糖都当成盐了你说我这一天都合计啥呢,眼神也不好使了,都能把糖当成盐放了……‌‌”我大口大口地吃着,耳朵屏蔽了她的唠叨。

‌‌“好吃吗?这么甜。‌‌”她问我,不安中夹杂着些许期待。‌‌“嗯。‌‌”我还是这样简单而干脆地答她。‌‌“那就好那就好。‌‌”大姨很得意:‌‌“今天又创造出一个新菜——摸黑肉!‌‌”

后来再去大姨家吃饭,我都点名要吃摸黑肉,而且必须要关了灯才能吃。只不过吃了很多次,都再也吃不到那个夜晚的味道。

现在,大姨的女儿结婚生子了,开始跟她有了联络。大姨又很高兴地去帮十多年未曾见面的女儿带孩子。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给她的外孙做一次摸黑肉,并告诉他这道菜只有关了灯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