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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了2 个亿 利润 55 万

电商人饭局,义乌一位卖家朋友去年拼多多做了 2 个亿,做日用杂货,毛巾杯子这种,我问他利润多少,他说 55 万。我说你这毛利率有点低呀,他说毛利率是负的,他这 55 万利润是因为他的包裹量大,某游戏公司在他包裹里塞游戏卡,扫一扫免费玩游戏那种,靠这个一个月赚十几万,再减掉卖货的亏损,利润 55 万。

@风中的厂长:现在杠的人真多,昨天说某日用品电商销售额 2 个亿利润 55 万,很多人不信。我告诉你:现在做 2 个亿亏几千万的大有人在!很多是路径依赖,先赚后亏,很多是流量消失库存积压,更多是价格战走投无路。公司到了一定体量也不可能说关就关的。

@yqtang11: 我相信厂长说的,我们公司目前一直亏损,不继续经营,已经投资出的 3000 多万怎么办?老板进退两难。

@云小小淑:我朋友日发两万单…… 请了好几个人打包,仔细一算,一天赚 200

@纳兰书童 1991: 这个我有发言权,虽然没有做这么大,但是也能一叶知秋,最后一算,亏得流鼻血

@光 - 沙漠之舟:我信啊,我们同类目有个商家某平台进来就先刷 2000 评价低价干我们,全网工厂出货价卖,销量很牛逼,但我就说,这么整是没有人工水电房租吗 [裂开],直接把行业这产品干的没利润了

@zhq5y: 太正常了,别老觉得商家利润都很高,现在各个平台都卷成什么样了。各种费用都在增加唯独销售价格在下降。

@珈韵喜事连连:我前公司做文化类电商,号称一年 2.3 亿销量,然后老板私下说前年净利润 6 万。。。最高时 700 多人。。。我感觉现在也拉胯了。

@陈旭东 HZ: 现阶段,PDD 能赚钱的真不多了….. 不说别的,pdd 的推广就是抽成制度的,很多非标行业都在 40% 以上,加上现在退款的多,而拼多多退款也是抽成的,所以能赚钱的真心不多。

@雨成一 3: 他们压根不知道实业是怎么回事,你让他们自己创业一回,然后自己去做一次实业他们都想去跳楼。

@O 上官狗蛋 O: 我一个老同学,家里做外贸内裤,从我们以前 90 年代做外贸成衣到我爸 08 年关厂,我爸跟他爸都老熟人了,去年他结婚我赴宴跟他哈拉,他说电商害他亏得这几年从勉强度日到现在接订单亏得比不接还多!一年销售额几千万亏百万啦跟你说!!加上短视频横行大家已经不坐班了!37 岁已经想关厂养老了。真人真事!


@风中的厂长:昨天那个义乌的商家说,现在他们最惧怕河北同行。以前我们杭州卖家最怕义乌同行,一单只赚几块钱,后来义乌卖家怕临沂,一单只赚几毛钱,再后来临沂被河北干趴了,河北卖家压根就不想赚钱,赚的是天天发货的快感

@财近近:何止电子商务卖家怕他们,其他跟钢铁相关的行业也怕他们,他们主打的就是基本不赚钱

@JK 乐说:7500 万河北人表示,啥是赚钱?一天 200 都是高工资了

@哏都老司机:前几天去河北一家厂子。厂子在农村,地和库房都是自己的,工人村里的。你就说怎么和他竞争价格。

@非常老虎:过年的时候跟我们发小聊过,为什么这几年山东河北打遍义乌了,大概意思就是之前的时候年轻人都出去南方打工,随着年龄的增长大部分返乡,同时带回来了经验技术;二现在年轻人不愿出远门打工了。三是都去农村放单家庭小作坊,没有厂房等压力等等综合因素导致

@MSAN_小马:这两年确实很卷,家里就是河北做服装工厂的,现在家里竞争环境就是同样的东西,同行都在压价格,反而没有想做更好的品质,做新款,我一直觉得是恶性循环,一直这样下去能赚钱的也不会赚了。

@FunXXL: 我们卖得最好的原料价格也是被河北工厂给卷下来的,印度人说多少他就给多少,关键我们那时候都压根没跟他们拼价格,因为我们根本不愿意和印度人做生意… 现在大家都没钱赚了

质检就是把好好的鞋从鞋盒里拿出来用包装袋装起来

在义乌,我干的最后一份日结工是包发夹,一包7毛钱,比包棉花(5分钱)划算,但包发夹把我手包肿了,我开始琢磨找一份新的工作。在义乌,我在不同场合见过拿着支架对着手机滔滔不绝的人。直播电商卷过这座城市,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留下招主播的启事,就连烧饼摊上也没有错过。如果说厂区里的计件工代表着‌‌“旧义乌‌‌”的底色和韧性,那么直播电商就回荡着‌‌“新义乌‌‌”的喧嚣之声。再粗心的人都会发现这座城市的变化,比如四年前冒出来的北下朱直播电商小镇。

于是,我在中年男人那里留下求职信息,他言之凿凿,但当然没有人打来电话给我工作。

我在主流的招聘软件上搜索主播,就薪资而言,工资在5000-20000之间。我任意点开一条,岗位要求是吃苦耐劳,学历不限,经验不限。更寡言的招聘者只留下‌‌“直播带货,有老人带,想要高薪的来挑战下‌‌”。我随机发了几个沟通邀请,附上了两张我最体面的照片。收到的第一个回复是,‌‌“你身高体重多少‌‌”。回过去自己的信息后,招聘者遗憾地表示,他们对主播的要求是100斤以下。我点进招聘信息发现,这个岗位招的是穿版主播,就是在直播间里展示服饰穿戴效果的人,招聘要求里有明确的体重要求,80-100斤之内。按照要求只有微胖服饰可以接纳我,他们写着‌‌“体重在100-140,身高165cm以上‌‌”,长得矮也不行。

好不容易,有位粗心的招聘者答应让我去面试。这家招主播的公司位于义乌市郊的苏溪镇,以制衣闻名,直播间就设立在服装工厂的生产车间里。

招聘者让我试穿他们最小码的样衣。我问他,为什么要求主播的体重在100斤以下,消费者不是个个都苗条。他拿出手机给我展示模特图,‌‌“我们想要这个效果。‌‌”图片上的女孩把运动风的套装穿得松松垮垮,我猜她不会超过90斤。另一种女孩把紧身套装穿得凹凸有致,没有一丝赘肉。没错,在购物时,模特的穿着效果是我的主要参考标准,但不代表人人能像严格身材管理的模特一样穿得合适,我不想跟招聘者讨论‌‌“身材羞耻‌‌”的话题,因为他主动告诉我退货率是60%。我想这说明了一些问题。不出意外,我穿不下S码的衣服。

放弃穿版主播的岗位后,我在一家卖拖鞋的公司接受培训。第一天,老板张总带我到直播间,一位女主播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镜子介绍拖鞋,她的激情就像有一万个人在翘首以待,实际上只有镜子背后的我,和直播间里200个在线观众。张总向我介绍,镜子是他研究出的辅助工具,主播可以看到自己的状态,还不容易在来回看摄像头时让观众觉得主播在翻白眼。

这是一个24小时直播的账号,业内叫‌‌“日不落直播‌‌”。卖得最好的单品是定价9.9元的棉拖鞋,我看到前一天的成交总额是20万左右,结合实时在线人数,平均每10个人就有一个人下单,而综合7天的退货率不足10%。张总自豪地说,夏天洞洞凉拖一天最多能卖100万。我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人买拖鞋,我的凉拖穿了5年都没坏。张总的解释里有着小商人的直觉和消费者的质朴,‌‌“你不可能带一双拖鞋去打工吧。‌‌”

干呕的主播

张总绝不会告诉我关于成本的秘密,他只说:‌‌“市场是畸形的。‌‌”安徽人张总在3年前来到义乌开始做直播电商,那一年直播电商的商品交易总额突破万亿元,他是赶上风口的一批人。他讲述自己的故事是从身负50万元债务开始,自己做主播卖出了第一个爆款,做成一个百万粉丝的账号,之后就一路顺风顺水,扩张规模,招募团队直到现在。他坦率地说,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做过销售,开过网店,吃了很多苦……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桌上的保时捷车钥匙说明了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主播们的休息室里背话术。即便我常常走神,也不难发现所谓‌‌“直播话术‌‌”就是不断地说谎。‌‌“今天最后一波福利价格,两分钟后截单了‌‌”——每2分钟重复一次。‌‌“三层加厚的羊羔绒‌‌”——人造纤维,和羊没有任何关系。‌‌“4.0版本的实心橡胶大软底,三五年不断跟不断底‌‌”——被展示的样品鞋底已经开裂,4.0版本的说法用以替换掉之前‌‌“真正的4cm鞋底‌‌”,因为出于成本考虑,已经做不起厚底。办公室里堆成山的退货是证据。

直播间的背面是不同版本的拖鞋,张总早期卖过鞋底最厚的版本,现在卖的是薄的

主播们教给我的话术只有两页纸,3分半钟的内容,但购物车里有数十款产品。主播们告诉我,义乌的直播都只卖单品和爆款。所以,虽然有玲琅满目的拖鞋,但她们只喋喋不休地来回介绍1号和2号链接。这和动辄介绍几百个产品直播间的盈利模式不同,不依赖主播影响力,不用花高昂的费用购买流量,而是利用24小时的直播时长抢占平台免费流量。张总曾告诉我,流量好的时候(自然流),放只狗在直播间都有人买。说到底,我们主播的存在就是比AI稍好一些的工具人。更关键的是,单品的进货成本低,也无需依赖固定的工厂,只要单量足够大,就会有工厂找上门,况且品控要求不高。单品模式是一种草根生意,和义乌的很多生意人一样,不需要你是一个厂二代和富二代就能开始。

这间公司有12位女主播,虽然职位描述中不曾写到只招女性,但主播多是女性。张总告诉我,直播电商的消费者主要是女性,女主播更懂消费者心理,就像传统零售业的女售货员。但他没有提到,在女主播为主的行业,李佳琦这样的男性才是其中翘楚。我们这个公司的基层女主播,有小学语文老师、短视频演员、电商客服、娱乐主播、护理专业的毕业生,被三年前一阵无形的大风卷到了这里。

主播们休息的时候常把婚恋当作闲聊话题,如果你不主动说起,她们绝口不提过去,每份工作都如此短暂,人们不在工作中交朋友。一个女主播说自己最近掉头发厉害,另一主播随口问她原因,她就把自己即将结婚的烦恼倒豆子一样说出来。她的父母在年初给她找了一个同乡相亲,对方在见面两小时后就问她要不要订婚。她连对方的样子都记不住,但对方说,相处不合适可以退婚,所以还是勉强订婚。她不确定要不要嫁给这个人,但她已经29岁,在长辈的催促下,他们一个月后就会结婚。我问她结婚对象是怎样的人。她显得十分不满意,个子比她高一点,但是个大胖子,家里条件还没有她家好,但对她言听计从。我说,那为什么要嫁给他。她像是没有听见,她说,她发誓结婚5年内绝不要孩子,‌‌“生个孩子两三年没有办法工作,到时候哪还找得到工作。‌‌”她很勤奋,上一份主播工作的时长不多,她还找了一份夜班主播的兼职干。她希望在自己能赚钱的时候多干点,‌‌“谁知道主播能干几年‌‌”。过了几天,我又碰到她。她说自己刚打了除皱针,兴高采烈地为婚礼做准备,半个月的时间拍婚纱照,找好婚庆,一切都很仓促,因为她想少请几天假,预备过完年就恢复工作。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们不谈真正重要的话题,他们只需要一些情绪,而不是建议。

有几天,东方甄选的主播董宇辉是热门话题,我顺口问休息室里躺着看手机的主播,职业目标是什么。对方很犹豫地告诉我,人人都想成为董宇辉或者李佳琦,她从前也这么想过,但那需要一些复杂的手段,资本的推动、运气。拖鞋公司的主播都对现在的工作感到满意,她们一天工作4个小时,每个月有2天休息,薪水是一万元的底薪加上提成,按照总成交额的0.1%算,一个月能拿到几千块。就连我,一个新人主播,张总也大方地开出8000元的底薪。这是我在义乌面试过的直播公司里得到的最高待遇。

主播的工作看上去比包棉花轻松多了,可以说,除了当老板,这是义乌最高薪的工作,但我不能假装辛苦的劳动不存在。每个主播的嗓子都是哑的,她们告诉我,‌‌“公鸭嗓‌‌”是主播的职业特征。一位主播在连续说了3个月同样的话术后,在直播时发出了干呕。前不久,她介绍拖鞋时又一次干呕。主播们被要求在两小时内将同一套话术说34遍,每一次重复都像第一次饱含热情地手舞足蹈,我光是看着都累。只有金钱为这份工作缔结了稳固的关系,虽然抱怨,但没人想过辞职。

一周后,张总考核我的时间到了,我表现得很差。虽然我努力去模仿其他主播的语气,但说出来全变样了。张总说,没有人会下单。

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

在义乌,我听到许多暴富的故事。比如,一位市场的送水工,他每送一桶水只赚2块钱,但他会留意哪家的生意好,后来他发现了医疗配件的商机,发了财。还有一些以负债开头的故事,就像张总,最后都是苦尽甘来,赚了大钱。但只要我问做生意的人,今年过得怎么样,他们就会说,今年生意不好做。好像失意的人都去开滴滴了,我在搭车时遇到了几位负债的司机,其中一位告诉我,他和妻子统统是失信人。他的三家餐饮店在熬过疫情三年之后还是倒闭了,他不仅亏光所有积蓄,还把全部的房产卖掉了。妻子和朋友合伙在拼多多上开店,光是仓库就租了上千平米,挺了两年,债务比他还多。一想到欠了还不清的钱,他就没法睡觉,只有开车后的疲惫能治好失眠。

我在常去的咖啡馆认识了刘哥,他自称‌‌“贷款中介‌‌”,在某种意义上他是最了解老板们经营状况的人。刘哥的工作是给小加工厂老板放贷,过程常常是一位急需用钱的小老板找到他,他根据客户的信用向银行递交贷款申请,一个星期后银行给客户放款,他收取佣金。虽然刘哥说自己的职能相当于银行的外包业务员,但没有哪家正规银行有‌‌“中介‌‌”的职位。

放贷的关键在于关系。刘哥和银行的信贷经理建立友谊,他将佣金的大部分献给对方,以获得客源,也就是那些被银行拒绝的客户。大部分小老板不容易获得贷款,他们的经营规模小,流水达不到标准,就算银行降低门槛,也很难在短期内拿到钱。但贷款的老板们往往急需用钱。刘哥解释道:‌‌“如果一个老板接到了大单,他的生产规模达不到,账上也没有钱来买原料,他做不做?他肯定要做,还要借钱做,谁有钱不赚。‌‌”有了关系,一切就好办了,那些资质不够的老板能拿到高于银行信用评级的贷款金额,还能在一周内收到钱。

刘哥每天到咖啡馆报到,他不时举着手机支架到室外录上一段介绍信贷业务的小视频发在朋友圈和抖音,他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聊天,挖掘潜在客源。他告诉我,现在一个月能贷出去100万都算是好的状况。六七年前,他在义乌做P2P网贷业务,手下最多有80人,一个月最多能放出2000万。但两年后,这种贷款形式被取缔,公司原地解散,刘哥作为主管在派出所扣了一天一夜,出来后他就离开了义乌。2021年底,他回到义乌,开始做银行直贷的助贷业务,他发现连愿意贷款的人都不多,贷出去的钱也都是30万、50万。我找出一份高校对义乌的调查报告,上面整理了义乌海关公示的2020年-2023年前三季度的数据,我告诉刘哥:‌‌“报告上说,三年疫情义乌市场全球性辐射能力的韧性经受住了考验。‌‌”他推开了我的电脑。

我想他的意思是与其看数据,他更相信自己的观察。刘哥说现在越来越难,‌‌“赚不到钱‌‌”,但不肯透露自己的收入,他只告诉我他的手续费是3%。他说,经济状况好的时候,人们有信心贷款,因为觉得自己能赚回来,但现在的贷款人都是被动的,‌‌“最多的一类客户是做了一两年没有赚到钱,他又不肯放弃。贷款是和未来博弈,让自己今天能活下去,明天才有机会。‌‌”

 

 

但是她发现,自己的本科学历在这里没有优势,不管公司规模大或小,老板优先考察的就是有无经验,至于语言则‌‌“够用就行‌‌”一提到社保问题,招聘者要么坦言不会有,要么就‌‌“画饼‌‌”称转正一到三年后会交。

一位在义乌做跨境电商公司的老板表示,自己公司大部分工作都‌‌“不卡学历‌‌”,但是会期望求职者‌‌“最好是有点经验的‌‌”。哪怕只有一个月的经验,也意味着求职者对工作有起码的认知,而且也不必从头培训:‌‌“动不动培训新人,没那个条件的。‌‌”

最终,李竹馨选择了现在就职的公司,公司做纺织品出口,有自家工厂,只有五名员工,其中一人还是老板的儿子。虽然仍旧是单休,但至少给交社保,不过只有五险,没有一金(住房公积金),到手工资四千出头。经过面试的洗礼,李竹馨已经感到相对满意。

其实义乌当地对前往义乌工作的应届毕业生多有扶持,企业为应届生上社保可以拿到补贴,同时,应届生自己也有补贴。李竹馨最近成功申请了补贴,每月可以拿800 元:‌‌“但我觉得老板根本不知道这个补贴的事情,我也懒得提醒她。‌‌”

李竹馨以外贸业务员的身份入职,但工作的内容远不止此。一周的大部分时间,她是‌‌“都市丽人‌‌”,在义乌中福广场一带的写字楼中安坐,与客户用英语沟通业务。每周有一天,她在商贸城里当店员。巨大的义乌国际商贸城聚集了超过7 万个商户,是这里的地标性建筑。各国的客户在这里进进出出,寻找货源。一天下来,进店咨询的人一般不超过5 个,李竹馨的大部分时间在无聊中度过。

时不时的,老板会带李竹馨外出,和客户一起吃饭,一吃就到九、十点钟才散场。去参加‌‌“广交会‌‌”的几天,李竹馨每天工作到凌晨。

除此之外,李竹馨还曾为公司剪辑宣传视频,老板想做抖音商铺,她就为商品拍摄图片、上线。最让她无奈的,是有时要帮老板照看还在上小学的儿子,去学校接送并辅导作业。

同样是今年应届毕业、从宁波来到义乌的刘娅也有相似的经历。她加入了一家面向印度市场的货代公司,原本的职位是品牌策划。虽然公司有50 人左右,但她还是免不了‌‌“什么都干‌‌”,从地推到线下活动策划,甚至是海报设计,她都有涉足。

2

在工作的挑战之外,‌‌“成为孤岛‌‌”是他们正在对抗的现实。‌‌“义乌漂‌‌”都明白,没有在这座城市建立社交,就不算真正的融入。可这并不容易做到。

王小萌的下班时间不算晚,每天四点半就下播,休息一会儿就下班了。但她干到精疲力竭,没有精力社交,甚至没有心思自己四处逛逛。在10 人混住的公司宿舍里,王小萌因为打鼾令室友不满,让本就不算亲近的关系雪上加霜。她经常和同来义乌的姐妹们线上交流,得知她们虽然单住,但每月要花一千多元用于租房,情况并没有比自己好多少。

流动性大让‌‌“义乌漂‌‌”的人际关系难以稳定。有的人留不下来,王小萌作为新一批助播兼实习主播入职:‌‌“我前面一批本科生全部都走了。‌‌”如果能够成功转正,王小萌也不觉得同期进来的还能有几个一起留下。

此外,今天还是同事的人,明天可能就去创业了。李竹馨之前的一位业务员,就已经出去‌‌“单干‌‌”了,做直播‌‌“开卡‌‌”。有时候,李竹馨会默默观看他的直播。

人人都很忙、人人都想搞钱,是李竹馨对义乌的印象。最直接的冲击来自老板:‌‌“她忙到什么程度呢?生活里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她在店里忙,下班要去参加活动,就把美甲师请来店里,一边美甲一边还在忙工作。买衣服,她不只是不逛街,线上买的时间也没有,就是在朋友圈刷到人家发的哪件她觉得好,就发过去图片买。修图她是不会浪费时间修的,都发给我,给我钱让我开个美图秀秀的会员,帮她修一下。‌‌”

李竹馨还记得,前段时间有明星来义乌开演唱会,开场半小时前有人拍视频,观众席空空荡荡,以为义乌人太忙了都不爱看演唱会。其实义乌人也看,只不过卡点:‌‌“演唱会七点半开始,这里的人恨不得七点二十五分入场。‌‌”

刘娅大学毕业后就从宁波来到义乌,已经在这里工作半年。虽然公司里有几十号人,但在她的生活中朋友缺位,只有关系一般的同事,和关系较好的同事。

一方面,这是一座热闹的城市,五湖四海的人云集,外国人和地道的外国餐厅也随处可见,刘娅体验到了义乌的人情味和烟火气。另一方面,这又是‌‌“人人都想搞钱‌‌”的一座城市,刘娅反而是在这里学会了独处。

关系较好的同事热心地给刘娅张罗对象,力劝她要‌‌“找个有钱的‌‌”。如果刘娅说出一个本地男人家在义乌的哪个片区,同事立刻就能判断出对方的家庭条件大概是怎样的。

不过,这样的张罗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刘娅仍旧保持着单身。好多次刘娅想要娱乐一下,却发现同事也都没有空,最后只能自己前往。从前,刘娅觉得一个人逛夜市、看电影是一件不太光彩的事,但如今她也习惯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去KTV 开一个小包厢,19.9 元欢唱三小时。

刘娅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单间居住,面积不大,只有20 平方米左右,但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刘娅的单间所在的整栋楼都是房东的,房东把这里专门隔成单间用来出租。这样的单间在义乌随处可见,房租在千元左右,密密麻麻,隔开了一个个打工人。

3

是什么让‌‌“义乌漂‌‌”坚持?打工也许是‌‌“地狱‌‌”,但创业的‌‌“天堂‌‌”就在前方挥手。

和王小萌一同从安徽前往义乌的三名同学几乎都已经想辞职了,但是‌‌“想赚大钱‌‌”的她还想努力转正:‌‌“至少干到年底(春节前)。‌‌”

王小萌当初愿意来义乌,就是看中了这里遍地的机会。但是她又自认远远还未有创业的能力,目前的目标是正式成为一名主播:‌‌“助播没价值,随之就能被顶替掉。而且现在我上手主播也适应了很多,也想赚更多的钱。我不想成为随时可以被替代掉的人。老板挺重视我的,前几天还给了我几百块的奖金。‌‌”

如果转正,王小萌的收入将有望上一个台阶,她听说之前的主播一个月提成能有五千,再加上底薪就是万元左右的收入。这会让她感觉离梦想更进一步。

虽然工资一般、五险一金残缺,但李竹馨想和老板学交际能力。‌‌“老板在这方面真的特别豁得出去。‌‌”李竹馨和老板一起去广交会期间,被带着一起去地推。老板不会英语,一行人在高端酒店和机场‌‌“堵截‌‌”外国人,给他们塞宣传自家纺织品业务的小册子,李竹馨在一旁翻译。

李竹馨也觉得自己被义乌改变了很多:‌‌“以前我是个i 人,现在好e 啊。‌‌”i 和e 是性格测试mbti 中的维度,i 代表内向型,e 代表外向型。不管是在广交会,还是日常看店,甚至是逛夜市,李竹馨总想着和人交换名片,最好能用个人手机添加对方的微信。

私加客户微信,这一点老板是不许的,但李竹馨想为自己积攒人脉。外贸业务员如果有足够的人脉资源,就可以‌‌“SOHO‌‌”,即自由职业,灵活对接。

在做这份工作之初,李竹馨更想考个编制去当老师,但现在她觉得在义乌继续发展和去当老师两条路在心里的比重已经是‌‌“一半一半‌‌”

在‌‌“地狱‌‌”里,但抱着去‌‌“天堂‌‌”的心,以此获得能量,这样的情况在义乌似乎很常见。一位也在义乌工作的年轻人表示,自己白天是‌‌“亚马逊文员‌‌”,晚上倒腾自己的线上店铺,‌‌“很累但也很充实‌‌”。

而没有‌‌“单干‌‌”心思的人,则更难坚持下去。

刘娅的老板三十岁左右,充满干劲。和李竹馨一样,刘娅也受到了冲击。和老板一起走在街上,路过一家店,老板看这家没有加过微信,当即走了进去开始交流,刘娅没有进去,在街边的冷风里瑟瑟发抖。她没有未来创业的想法,对老板充满敬佩,但并不想成为他。

刘娅已经有了离开的念头,在宁波实习时,写字楼的冰冷和职场氛围都让她望而却步,选择来到义乌是觉得这里可能更有活力。在这一方面,义乌确实达到了她的预期,但频繁的加班、直属上级的‌‌“PUA‌‌”,以及‌‌“义乌漂‌‌”的孤独感,都正在蚕食她留在这里的信心。

(文中王小萌、刘娅、李竹馨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