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烟火味,半城格拉条
阜阳,皖北一座小城。
如今,阜阳人也爱晒家乡美食;格拉条首当其冲。
这种被叫作格拉条的美食,其实就是一种面条,有点像武汉的热干面,又有点像山西的饸饹面。
阜阳人说,格拉条好吃。压制好的面条,放进滚开的水里烫烫,捞出来,稍微控一控水,放进碗里,配以黄豆芽、芹菜段、豆角子、香菜,再用芝麻酱、辣椒油等佐料调味,满满的一大碗。阜阳话叫“给吃”,意思是分量足。
阜阳人常常对外地人说,不斗一碗格拉条,等于你没有来阜阳。
斗,是阜阳过去惯用的土语,现在讲普通话的多了,但偶尔也能听到。阜阳人说吃一碗面条,叫斗一碗面条,说喝二两酒,叫斗二两酒,说打架叫斗架,说一个会办事,叫会斗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一个斗字,让阜阳人的语言,发挥到了极致。
或许,这就是一种文化的凸显,它形神兼备地给了我们一个想象的空间,把简陋奔放的意识,置放在能传承悠远的感性的语言景观里。
于是,就有了斗一碗格拉条的说法,而不是吃一碗格拉条,因为这个吃字太平庸化了。只有斗,才能凸显阜阳人的豪爽、才能把吃格拉条的那个热闹的场景,表现得淋漓尽致。
因此,斗一碗格拉条,应该算做是一种恣意的享受。
阜阳人爱吃格拉条,但很少在家吃,因为家里做不出街边小店的那个味。
在阜阳,格拉条既不属于早餐,也不属于早餐晚餐,而是从早餐卖到晚上。
一食一城,每个城市都有着专属的小吃文化。如果你去过阜阳,发现街头巷尾卖格拉条的小店非常多,有点名气的生意爆棚,几十口子人同吃一锅格拉条,俨然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红火,扯展喉咙的聚会。
说实话,比起南方的葱油面、阳春面,阜阳格拉条和阜阳人的性格差不多,少了几分细腻,多了几分粗犷。在南方人眼里,阜阳人不讲究吃喝,换句话说,吃的不够精致。这其实是一个误会。
就拿格拉条来说,一碗看似粗犷无比的格拉条,自有它精致之处。
首先要会和面,确保面条的劲道;配菜用的黄豆芽不能有豆腥子气味,芹菜、豆角子焯水,断生即可,多一分钟都会影响口感;而辣椒油讲究的是不仅仅是辣,还要香,还有调味品的搭配与比例,更是决定一碗格拉条味道的关键。
阜阳格拉条店人气旺,有人大早晨两眼一睁就想吃,仿佛早晨不吃一碗格拉条,这一天就不知道咋过。
所以,这也让店主不敢怠慢,两口子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赶到店里。
火旺了,水开了,格拉条机子抬起来,架在锅口上。
干练利索的女人往格拉条机子里塞着搓好的面团,男人一按电门,“吱”……一根根格拉条便落在了滚起水花的大锅里,盘旋起来。
此时,有喜欢吃头一锅面的食客早早就来了,站在周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女人开着玩笑,说:“你两口子昨天晚上不能老实点,早点休息,不就早起了吗”因为都是老熟客,女人也不恼,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谈笑间,只见男人捞起锅里的格拉条,放进水盆里过凉,片刻后,再捞出来扔进开水锅里。趁这个空隙,店主转身把十几个大碗一字排开,黄豆芽、芹菜、豆角子垫底,又转身抄起捞罩子,根据大小碗分量的不同,把烫好的格拉条捞进碗里,各种调味品再紧跟其后,最好的一撮香菜,就像文章里的句号,标志着所有的制作程序结束,一碗格拉条可以端去吃了。
于是,一场格拉条的盛宴就这样开始了。顿时,店里响起了一片“呼噜呼噜”吃格拉条的声音,此起彼伏。
吃格拉条,不是吃阳春面,没有汤汤水水,吃的时候首先要把格拉条与各种配菜,调味品搅拌均匀,确保每一根面条都沾满调料,这样吃起来才有滋味。但拌面的时候,稍不注意,芝麻酱就会飞溅到脸上,或衣服上。
如同喝咖啡需要伴侣,阜阳人吃格拉条需要配上一碗汤。这碗汤要么是豆芽汤,就是焯过黄豆芽的水,不要钱,随便喝。要么是鸡蛋汤,阜阳人叫“鸡蛋茶”就是拿一个鸡蛋打碗里,搅拌了,舀一勺开水,沿碗口冲入碗里,瞬间蛋花泛起。
阜阳有句老话叫“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但遇到一碗格拉条的时候,却很难做到温文尔雅。就是再有学问的人也会斯文扫地,因为吃格拉条必须张开大嘴,头斜歪着,伸直了脖子咽。随后,端起一碗汤,“咕嘟,咕嘟”喝几口,放下汤碗,爱吃生蒜瓣的,再“咔嚓”咬一口生蒜瓣,接着又挑起一筷头子格拉条吃起来,如此反复。
这吃相看起来似乎有几分贪婪,却是相互都不觉得丑陋,反倒觉得是一种亢奋,一种痛快。即使是有身份的人,面对如此美食,他那高贵的矜持也会荡然无存,最终变成了同一个吃相。
多少年来,一碗格拉条,从早餐吃的傍晚,从春秋吃的冬夏,没有听说谁吃烦过。
如今,有人把格拉条店装修的和麦当劳、肯德基差不多,坐在窗明几净的卡座,吃上一碗格拉条,总感觉味道少点啥。
后来,去老巷口一家格拉条店,虽门头简陋,却顾客盈门。进门找好位置,看着蒸气缭绕的锅台,还有锅台边忙碌的店主,更有扯着嗓子:“老板,大碗哩,芝麻酱少点,多放辣椒”、“我不要鸡蛋茶,来碗面汤”的叫喊声。突然间明白了,能把一碗格拉条吃出味道了,除了格拉条自身的味美之外,还要有一种人间烟火味相伴左右,你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