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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楼道内的烟缸 图源:受访者

他们不得已开始寻找新的讨债办法。

自称商账催收专家的徐华,与他的同行们渐渐露头。由于音近“丧葬”,人们笑称他们大多都在处理让人发愁的事。

出于种种原因,这类企业名称大多以“咨询”“企业管理”“信用管理”的名头出现。至于催收,则是以“上课”的形式开展指导。那些曾在市场上翻手覆云雨的老板们,在这里变成了学生,学习如何讨债。

不过,对于徐华和许多“咨询公司”而言,这些学生不论过去有多风光,皆无二致——都是通过花钱来要钱的人。

“上完课,钱能要回来80%”

9月上旬,陈立雄懒洋洋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的是329标号的中华香烟,这比普通软包贵20元。

这种看似慵懒的时光,他的直观感觉是“漫长”。

陈立雄要在催收课堂待3天,听老师讲心理学,讲博弈论。这些词汇他似懂非懂,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帮他收回钱。

今年42岁的他,在不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那是他焦虑时频繁挤眼睛的产物。

若是撇开这些,生活富足的证据会在不经意中暴露出来。例如,停在附近的奔驰S400,是他的日常座驾;左手戴着的手绳,乍一看不超千元,实际价格要10万。

另一位老板吕胜财,这几天和陈立雄成了同学。

他51岁,重庆人,长的南人北相。以前,算命的“大师”说他将会“富贵一生”,但没人说得清楚,“将”指的是什么时候。

他在2018年至2020年连续做了几个大型的城建项目。结果是活做完了,千万的项目款要回来不到150万。追了几年,花出去的钱远比要回来的多。

“上课”的会议室 图源:受访者

班里大多数“同学”状态相似——合同签了,活干完了,还有数百万的款追不回来。

陈立雄也是。

2023年初,他手头上差不多有千万现金,本来的计划是歇着,但那年市场上的工程项目俯拾即是,加之建材、民工的价格走低。在身边兄弟的劝说下,陈立雄没忍住,又回到了埋头苦干的工作状态里。

在催收班的第一天,陈立雄记住的就一句话,“说软话,做狠事。”至于怎么说,怎么做,老师给出的方法和他此前的操作如出一辙:请客吃饭、找关系,哭穷。

“反正就这么几招”,陈立雄说。

还有那些所谓的心理学技巧,比如,债务双方在博弈中,怎样通过对方的话语确认是否有钱,怎样利用“大人物”施压……这对于本来就是大老板的人来说,这些方式也都不新鲜。

老师似乎是看出了学生们的眼里的怀疑。第一天结课前,他撂下一句,“你们没要回来的账,上完课至少能要回来80%。”

这话给了人信心,于是才有了第二天。

理论与实际

陈立雄说,催收班的培训收费五千至一万,课程分三天,第一天教授基础,第二天教方法,第三天是实战案例。

“上课的学员,没有普通公司职员,全是市场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板,年龄集中在40-50岁。”

对于第一天的略微失望,吕胜财开始期望在第二天有所回补。他早上8点多就坐在门口等老师来,以期和老师私下交流,看看能否获得适合自己的讨债秘诀。

结果老师10点才出现。“以往都是别人等我,今天反过来了”,吕胜财自嘲一番,但还是坐在了前排第一个位置。

这一天,老师把有效催收归纳成了“五步催收法”。

“又是一些常规套路,无非是催收要讲证据,比如工程项目但凡牵扯到上下游各种转包,出借施工资质这种事,这些灰色的是不可能写到合同里,那在法理上就给了对方赖账的理由,这些道理我们都懂。”

老师还教,一旦觉得对方资金链出现问题,就要学会及时“停工”,以保证损失不会继续扩大。

吕胜财知道老师说得对,但依然不现实,“好不容易拿到个活,万一甲方真的是在走流程,款项没到账呢,动不动就停工,那以后就没办法在圈子里混了。”

陈立雄的感受和吕胜财差不多。

他觉得,那些落在纸面上的理论最终失效的原因,一部分是有些事是在暗处发生的,不便在正式合同上体现;另一方面是大环境变了,物是人非。“比如甲方换了领导,现在的不认可上一任的账,那我们怎么办?”

他之前接下某地产公司的项目,对方此前承诺分两期放款,首期150万付完之后,迟迟未能结清剩下的200万尾款。

陈立雄只好自掏腰包支付员工的工资,以及上海市中心每月三万的办公室租金,但依然填不上各项日常开支的窟窿。加上他之前为了项目开工向亲戚借的120万,粗算下来,这一单业务非但没钱赚,还欠了近300万元的债。

这些老板稀里糊涂地上了两天课,茫然若失。他们不知道自己将会慢慢地从讨债者,变成另一个信用体系的“制造者”,并给那个模糊的外部力量提供信息与资料。

签下合同,给个盼头

“最后一天所谓实操课,老师就让我们和培训班的助教沟通,他们类似催收公司的销售。”陈立雄说。

按照陈立雄的回忆,培训班的收费不过万元,但回收债务的服务费以欠款的总金额、收款的难易程度来计算,大约是回款总金额的7%—30%不等。

吕胜财还是签下了那份催收合同,因为这大几百万的欠款拖了3年,他的生活已经脱轨。

在与记者对话中,他说了其中的原因,“课上讲的东西要么过于理想,要么无法操作。想去讨的钱,又牵涉了各种复杂的三方债务关系,有的单位部分领导都调走了,只能借助外部力量试一试。”

催收合同 图源:受访者

签合同的时候,吕胜财发现这是一场赌博:不签,那欠款可能永远拿不回来;签了,或许还是拿不回钱。可一旦成功收回债务,也就损失30%。

但他和陈立雄更好奇的是,这样的代理催收究竟能否实现。

实际上,早年间这样的生意游走于灰色地带。其中,充斥着大量“泼油漆”“打砸抢”这类的传闻。到了2006年前后,催收的业务由许多合法的律师事务所接手。大众所熟知的催收巨头,湖南永雄的创始人谭曼便是当中的佼佼者。

不过,曾在该企业工作过的催收员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尽管永雄服务于企业,但催收90%针对的是个人债务,资金大多不超百万,用的手段是电话、发信函等普通方式。

于是,“徐华”们瞄准了里头的商机——比起永雄这样的催收,他们的赚头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以500万元的债务来算,完成一单业务,利润就有100万元或更多。

至于这100万究竟是做了什么,吕胜财说,签合同时对方并没向他完整讲述,“总之就是说,他们有自己的方法,要不回来钱,也不会收全部的钱。”

熟悉经济纠纷领域的律师田峰向记者表示,咨询公司在手段上并不像外界想的如此复杂,首选的是找“上级”,比如找到欠款企业的上级单位,然后利用熟人关系,以及法律诉讼等手段。

“当然,还有可能两头吃,一边对吕胜财这样的企业主说对方资金有限,以分期还款的形式支付;另一方面也做欠款企业的生意,答应帮忙和催收的业主进行沟通协商。”

田峰还说,催收方式有南北差异。有些地方的手段相对是简单粗暴的,但会善用网络、社交媒体——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出现,也能制造不少压力。

相对沿海地区则相对温和,比如在广州的徐华就是如此。

他是温州人,带着广普口音,从外貌上看,肤白,头上的发胶打得整齐,在印着自己的咨询公司的名片上,特别写着“世界信用组织”会员单位的负责人。

他所在咨询公司的介绍是:已帮助近万家企业成功催收过百亿欠款,解决了企业资金周转的燃眉之急。

根据他的说法,公司从事催收这项业务早已超过十年,涉及的债务资金和介绍中一样——超过百亿。

为了向时代周报记者进行催收的细节知识普及,徐华叫停了对话的录音,开始强调,“我们这种催收,不打电话,也不骚扰人,催收的企业也都是正规央企、国企、政府关联机构、上市公司,不是那种野路子。”

用他的话来说,追缴欠款的杀手锏是世界信用组织的背书。“世界信用组织就相当于国际上的‘限高令’”,企业一旦被登记,便寸步难行。”

可他口中的国际信用组织的网站,整体字体风格粗粝,轮播图某页标着的宗旨与使命是:增进人类福祉,促进人类的诚信与进步。

在搜索框里键入一些曾出现在公众视线中的“失信”企业时,确会出现企业档案,包含例如诚信信用分等各种评价标准。

不论这个网站的公信力与震慑力如何,徐华或许并不在意,因为在过去几年里,有无数来寻求他帮忙的人,而他用这套体系,也累计收回过百亿资金。

但真要拿出数据来证明,徐华却选择保持神秘,他说,“里面有很多企业的隐私,不便透露。”

不过,他也有搞不定的债务,比如汽车、地产行业,只能通过挤牙膏的方式先让对方签下还款计划,3年或是5年,算是有个盼头。

“至于吗?”

合同签完,吕胜财还没回收到一分欠款。

负责对接他这笔单子的“老师”丢给他一个新闻稿的链接,告诉他目前正在建立防范化解地方债务风险长效机制,“一切顺利的话,你年底应该可以完成回收”。

听到老师的话,吕胜财连忙说谢谢,顺手发了个188.88元的微信红包。

徐华所在的总公司在11月22日发了新的公众号推文,宣称完成了一家有政府背景企业的债务回收,1300万元,用了半年时间,确定回款800万元。但在文末有这样一句话:10月,第一笔欠款160万汇入债权人账户。目前,本委托继续推进中。

陈立雄选择找了律师,他觉得催收不靠谱。另一方面,他还在继续干活,力图自救。为此,他不得不捡起了早年做过的中介生意,倒卖配件、稀土、塑料原料、新能源汽车……

但以前几个局、几杯酒就能拿到的生意,现在变得愈发稀少,饭局的“性价比”一路走低。最差的一次,他一个月只赚了几千块。

陈立雄不得不辗转于更多饭局。妻子抱怨他忽视家庭,有时找不到人,连着发60秒的微信语音骂他。他不想点开听,有几次只回了几个字:男人得养家糊口,理解一下。

某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曾在经济上行期间积累的人脉、资源和称号,如今不值一文。

吕胜财最近失眠了。

睡不着的时间,他在抽屉里翻出一支笔,把白天算账的表格倒翻一面,提笔在空白处写道:X总,您好,我是XX公司的吕胜财……

内容无外乎“生意难做”“熬不下去”。

但吕胜财说,自己写了整整两张纸——他儿子的高考作文都没写过这么多字,然后他拿起手机对着这两页纸拍了好几遍,挑了其中最清晰的两张,传给财务代理公司的老板。

五分钟后,对方回复:吕总,就万把块钱的事,至于吗?

“至于啊。是真的至于。”吕胜财回道。

花花们可以跑掉么?

不要说一个精神不健全的人,就是一个正常人从人贩子或黑砖窑逃脱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为什么鲜有逃脱人口贩卖的人呢?妨碍逃跑自救的主要原因是脱离障碍,缺乏信任和绝望。

人贩子和买家不是职业看守,他们没有枪支也没有严密的看守制度,那为什么还是很少有人能跑出来呢?跟人的习得性服从有关,和从小教育要听话要服从权威有关。比如有的孩子被老师罚站,老师都忘了自己回家了,孩子哭着都不敢离开。那么这孩子如果遇到人贩子逃脱的几率就非常低,他天然服从权威。

有的孩子会对老师罚站公然对抗或者你让我站我就遛出去玩,那么恭喜这种孩子,他们很容易就能从人贩子手里逃掉,甚至人贩子根本就不会选他们。因为他们藐视权威敢于挑战权威,这是人类最可贵的品质之一。

老实人则容易服从权威,这个权威可能是地位也可能是拳头,特别是老实的女性,一辈子都没和人干过一仗,她脑子里没有反抗设置,很容易屈从于暴力。如果这种暴力不是天天都有,打过一次立威后就是平常生活,她真得会有脱离障碍,认为这就是该有的生活天经地义,离开会手足无措。

特别是很多被拐卖女性本身就来自穷困地区(富裕地方的女性本来就不太好骗),她们在家里过得就不好,被家长或丈夫打骂跟牛马一样干活也是家常便饭,那么被拐卖了她们就很容易安于现状,无非是换了个地方生活而已,甚至有觉得过得比家里还好的。

尝试逃跑的女性还会遇到信任缺乏危机,无助且意志体力都不强的女性特别容易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解救上,她们会信任别人企求拯救。但世界的规律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必然失败,想通过递纸条之类手段逃脱在大城市可能有机会,但在乡村几乎不可能,那是个论亲疏乡党不论是非的地方,对恶的容忍程度超出你想象。

多次被人出卖挨打之后,她们会进入绝望状态如行尸走肉一般,为什么被解救的妇女经常老得不成样子呢?和绝望的精神状态有关系,长期绝望的精神状态又会引起精神和心理疾病,那么更不会跑了。人贩子会找那种上山能打虎下海能射蛟的人么?那是活得不耐烦土狼去打老虎的主意。他们选目标就要选那种听话老实笨的,如果有精神疾病是最好控制的,打几下给点吃得就乖乖的,缺点只是卖不出好价钱。

像花花这样被侵害的精神病人一点不罕见,女性精神病人被强奸怀孕不是什么稀罕事,有时整村的老头和二流子都去侵害一个女疯子或傻子,反正她不会喊冤叫屈,喊了也没人信。

在某些地方不能为自己发声不会反抗的人和动物都会很悲惨,就像流浪狗一样。坏人们惦记流浪狗的皮和肉,也惦记女人的身子,正常的女人他们根本碰不到,那么精神病人是最佳的目标。

花花这个事情能爆出来,主要是女硕士的身份吸引了大家注意,那些不是硕士没有文化的女精神病人包括正常女人正在受苦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平时没有人关注她们,有新闻爆出来就打拐,就像集中抓交通违章一样,抓完一段又风平浪静,反正没有人报案就是天下太平。

花花们自己是绝对跑不了的,甚至精神正常的花花们也跑不了,她们根本没有条件自救。让人口贩卖和侵害残障人士绝迹要靠每个人的努力,该报案就报案,该发声就发声,该揪着“收留”不放就揪着不放,没有你们,花花们永远跑不了。

@麦卡PU10P:还有个特别讽刺的事情。

整件事暴露的起点,是那个侄女主动去找寻亲志愿者朱玉堂。

朱是一个寻亲志愿者,在这个领域的确做了很多实事,但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很善于把这些悲惨的事情,包装出一个圆满的大结局,然后全程拍成视频,放到自己的社交账号上。

这个侄女,极有可能就是他的观众。被他的视频灌了迷魂水,以为只要寻亲成功,就会变成“正能量”,她和她二叔就可以从此用寻亲这件题材开直播,让“花花”变成摇钱树,这样一来既不用给她养老,反而还能榨取新的价值。侄女接受采访时其实已经表达过类似的意思,只是说得比较含蓄。

对真实的外部网络世界是如何运行的,她了解得太浅显了。寻亲志愿者的寻亲爽片,无意中让她上了当,阴差阳错地曝光了一桩长期的罪行。

在这起事件发酵之初,我对那个寻亲志愿者的印象其实挺糟的,因为他一直在笑,而且说话很套路,虽然找到卜的家人的确是他的功劳,邀功要个锦旗也是人之常情,但我还是觉得,他对这次寻亲背后可能的犯罪行为,有点过于视而不见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现在想想,无论他初衷是什么,这都是对犯罪分子绝顶的迷惑手段。

如果不是他的努力,卜不可能那么快和家人重聚;如果不是他的“表演”(褒义),他未必接得到这个线索,张某不可能这么快放松警惕暴露和受到法律的制裁。

现在那个侄女终于反应过来了:直播里的观看者,从来都不是她口中的“家人们”,就像卜女士,从来都不是她的“家人”。而她真正的家人,也就是她二叔,被她亲手送进了监狱。

这起令人愤怒和悲伤的事件,它的这条副线,却是顶级的黑色幽默。

 

出国旅行 不遵守这些规则会被拒登机

圣诞新年即将到来,很多人会出国度假。没有什么比前往机场准备享受假期,却因没遵守某些重要规则而被拒登机更糟的事情了。一名国际航班空乘人员介绍了被拒登机乘客所犯下的错误。

福克斯新闻报导,驻达拉斯的国际航班空姐亚娜‧比留科娃(Yana Biryukova)在社交媒体上与乘客分享了一项重要的旅行公益信息,她在视频中表示,这种情况“每天都在发生”。

比留科娃为她的视频配文说:“你知道人们每天都会犯这个常见错误,导致他们被拒绝登上前往梦想假期的航班吗?有些国家有特定的护照要求,(违反的话)不会让你入境。”

“如果你要出国旅行,请查看护照有效期,确保护照至少还有六个月有效期。”比留科娃在她的视频中说道。

她继续说道:“如果护照在五个月零二十九天后过期,他们也不会让你登机。”

此外,比留科娃还告诫乘客,确保护照至少有四页空白页用来盖章。“不要犯这个错误。”她说。

比留科娃强调,无论你的旅行情况如何,婚礼、生日、梦想假期,有些国家都不会让你入境。

社交媒体用户加入讨论,在评论区写下他们的担忧和个人经历。

“跑去检查我的护照是否有足够空白页。”一位用户评论道。然后,这名用户再次回复道:“天哪,它没有,哇。我觉得你真的救了我。它实际上只有2页空白。”

另一位用户说:“(这是)我作为柜台/登机口工作人员,在为乘客办理登机手续时要查看的事项之一。”

还有用户写道:“这件事发生在我妈妈身上——她被拒绝入境,因为她的护照在不到6个月就过期。幸好她有双重国籍。她的第二本护照将在大约2年后到期。”

虽然有些人说他们知道护照有效期规则,但许多人对四页空白页规则感到震惊。

佛罗里达州旅行社Travelmation的旅行顾问萨拉·拉塞尔(Sara Russell)告诉福克斯新闻数字频道,当她为客户准备旅行时,“他们中的许多人告诉我,‘不知道’护照有严格规定。”

她说,确保护照有效期至少超过六个月是一条“一般规则”。她还指出,四页空白规则的存在,是为了确保护照中有足够空间用来盖章。

为了弄清楚不同国家的规则,美国人可以在国务院领事事务局网站上搜索将要访问的国家信息。

“不要掉以轻心。”拉塞尔说,“如果你不遵守要求,你将不得不打道回府。”

子尧统计了秋招期间的投递情况和进度。(图/受访者提供)

“刚开始申请时我还蛮悠闲的,觉得985硕士的学历应该比较够用;但是过了两三周之后毫无水花,我开始有点慌了。”参加秋招之前,子尧从来没有觉得第一学历是双非本科会是一种困扰,但在秋招的几个月里,她经常问身边的人,“你觉得我比别人差在哪里?”

和许多学生一样,子尧把985大学研究生学历当成是一次学历增值、逆风翻盘的机会。子尧的高考分数可以选择就读北京的211高校,但是因为向往上海的生活,所以她选择了上海一所双非院校。

子尧没想到,当年这一听从内心的选择,会在几年之后对就业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当时家里人告诉我,你的本科学历很重要,一定要选个211或者985。当时我不懂,现在秋招的时候,才感觉到第一学历不太够用。”子尧统计过,只要拿到了面试机会,基本上都会推进到终面。

她由此反推,自己的面试表现应该没有太大的硬伤。之所以没有拿到面试资格,大概都是因为测评和简历不通过。

“我有一个本硕211,但实践经历没我丰富的朋友拿到了比亚迪的offer。”子尧说,这位朋友在投递校招申请之后,接到了比亚迪打来的电话,确认她在校招求职,随后就发了录取邮件。

与此同时,子尧没有通过比亚迪公司的简历关。

“我非常震惊,原来一通电话就可以拿到工作。我这边每一次面试至少要三十分钟,每一个公司至少要推进三四轮面试,最后还有可能不给我offer。”子尧感慨,“原来第一学历有这么关键的作用”。

一通电话敲定下来的工作机会,在许多人石沉大海的简历面前,显得轻而易举。

(图/《鸣龙少年》)

在众多呼吁摒弃第一学历歧视的呼声之外,也有另一种观点:如果找工作的时候,985、211的学生没有学历优势,那他们一直以来付出的努力意义在哪呢?

“不好意思,我还有比你更优秀的人可以挑选”

在国产面试模拟游戏《感谢你的投递》中,玩家扮演一名初级面试官,挑选符合标准的应届生简历。

公司规定,一些特定岗位只招收某所顶级大学的毕业生,但在回绝时不能用学历为理由淘汰落选者,只能笼统地以“你的教育背景不符合我们的要求”的话术回复对方。

游戏灵感源于现实,但现实世界比游戏更加高效,也更残酷。

钟景浩在一所大型国企做了六年HR。他说,企业在发布校园招聘信息时绝对不会出现“非985、211、全日制不要”的字眼,“但在公司内部还是有相应的评判标准”。

两位接受采访的HR都表示,带有储备性质的核心管理岗、软件研发、算法研发等岗位等,会对求职者的本科学历有更高的要求。

钟景浩说,在人力招聘后台有一套筛选方式,只要设置筛选条件,就可以一键筛选简历,将非985、211院校的简历排除在外。

像子尧这样的简历,有很大的可能性根本不会在面试官视线之内出现。

提到有应聘者即便是985研究生毕业,但仍会因为本科出身不好被卡简历的情况,钟景浩猜测,这在竞争比较激烈的知名企业或热门岗位上很常见,看似简单粗暴的筛选是很有必要的:“普通中小企业去校园招聘时,收到三五百份简历就算多了,但是很多知名企业的简历量是以万为单位计量的。”

以钟景浩所在的企业为例,他们每年校园招聘都会收到几万份岗位申请。在他看来,所谓的“第一学历歧视”,站在企业的角度,只是一种必要的筛选而已:“我只能用这种筛选方式先挑几百份出来,最后发几十份offer出去。”

同样从事HR工作的Peter坦言,从企业招聘的角度看,“第一学历优先”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他认为,近几年的就业市场属于卖方市场,和以前相比人才饱和度更高。在岗位有限的情况下,“企业一定会优中选优”。

“第一学历”的鄙视链,本质上是优秀的企业和岗位稀缺,而人才供给远远大于需求的矛盾所造成的。

Peter认为,本科院校除了体现一个人的学习能力,双一流院校的师资力量、学术氛围、课外活动等也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学生的眼界思维和思想深度,好的第一学历是学生综合素质的保障。

和通过读研“重生”的双非本科生及大专生相比,在HR眼中,本硕同是优秀院校毕业生会更加稳定。

“虽然985、211学校里可能还是有5%—10%的人能力不佳,但是剩下90%—95%的人综合素质仍是很好的。与之相对的,双非院校里也会有优秀得足以媲美985院校的同学,但是它的占比更少。对企业来说,意味着我要筛选更多简历、组织更多面试才能完成招聘。”钟景浩说,“可能那些同学认为自己已经很优秀了,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是不好意思,我还有比你更优秀的人可以挑选。”

没人想玩,

但人人必须参与的生存游戏

对名次的执念,在各个维度上互相比较,无休止的竞争与被分类,贯穿着每一个中国人的成长过程。

不间断的大小考、依据成绩决定奖惩的各种制度,甚至是藏着玄机的座位安排,这套依据成绩、分数、学校来确定价值、划分层次的系统,不断潜移默化,影响着中国学生的思维。

根据2025届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就业创业工作会议预计,2025届高校毕业生规模将达到1222万人,同比增加43万人。

在庞大的数字面前,“学历歧视”成为一个无声的筛选入口,同样是一种绵延数十年的思维惯性。

(图/《山花烂漫时》)

“一考定终身”的本科学历背后,从来不只和努力有关。从家庭背景到教育条件,从地域竞争到优惠政策,每一个因素都会对一个人最终的高考成绩和去向产生影响。

同样是高考,不同省份之间在人口基数、高校资源分配等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以河南省和北京市为例,河南省2024年的高考报名人数占全国高考人数的10%,达到了136万人,而北京市只有6.72万人参加考试;而在高校分布情况上,北京拥有8所985院校和26所211院校,河南只有郑州大学一所211大学。

在环境面前,努力或许可以改变命运,但付出的竞争代价也更大。北京录取分数最低的211院校北京工业大学的最低录取分数线为585分,对标省内位次为13610名,上线率为24.33%。对河南考生来说,24.33%的211录取率,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据。

教育和文化上的区隔,横亘在不同省份、不同条件的学生之间。出生于河南、河北、广东、山东等高考大省的考生被动选择“地狱模式”。

(图/纪录片《高考》)

而关于“第一学历”的争论,似乎从来都是一个立场决定观点的议题。

对于子尧这样的双非本科、研究生985或211院校的毕业生来说,第一学历是他们想要通过读研去覆盖的过往,他们需要与过去的挫败达成和解。对于本科便录取至双一流大学的人而言,只有守住这一套旁人斥之为“优绩主义”的本科鄙视链,才能在竞争激烈的招聘大军中保留自己的优势。对于企业招聘者来说,以最少的时间和精力筛选出水平稳定、优异的候选者,才是他们的经济原则和第一要义。

主观上,人们都想不去玩这套游戏;现实中,又必须顺应各自的处境,投身于这场漫长的游戏之中。

今年11月至12月期间,2025届高校毕业生“秋季校园招聘月”系列活动计划举办各类线上线下专场招聘活动40余场,提供就业岗位300余万个。

秋招是职场长跑的起点。900多万毕业生正从这里出发,穿过冬寒,向人生的开春奔去。

(图/《下一个素熙》)

“您这边是我们的优质客户,现在我们推出了××套餐,套餐金额不变,每个月多享受10G的流量,另外,网速也给您升级了……”

这也许是你经常会接到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往往亲切温和,让人感觉优惠力度真的很大。一开始,很多人会答应升级,给出对方想要的验证码,确认升级成功。

但这样的电话越来越频繁,直到最后很多人压根不清楚自己手机到底升级了多少套餐。明明每次升级都说是免费,但为什么后来话费越来越高了?

如果说熟练使用手机的年轻人还相对容易识别出这样的“陷阱”,那么对于居住在小地方的老年人来说,他们的子女大多在外打工,在遇到这样的情况时,往往没有抵抗能力。在送流量、送鸡蛋、送老人机的轰炸中,他们的手机可能早已在无形中绑定了各种套餐和增值业务。

不少年轻人开始在网上发帖呼吁大家回家一定要查查父母的手机,处在农村、信息媒介素养不高的他们,往往是被各种互联网手机营销盯上的香饽饽。不少人回家查了下父母的手机话费才知道,原来老人家的手机绑定了十几个套餐和增值业务,每个月的话费高达几百元。

老人的话费为什么这么高?(图/小红书)

这些只是营业员的个人行为吗?为什么运营商打来的电话越来越多?为什么我们的手机费用越来越高,而取消合约却总是那么困难?为此,我采访了多位来自运营商一线工作的前端和后端人员,和他们聊了聊日常工作的逻辑。我发现,他们几乎被卷进现代工作数字增长逻辑的悖论里。

爸妈的天价话费,

都是从哪来的

今年回老家,小Y无意间听到妈妈抱怨每个月的话费太高。小Y先是在微信上查了妈妈的缴费记录,发现最多的一次竟然交了500多元。

小Y马上登录掌上营业厅,那里显示妈妈的手机开通了十几个套餐和增值业务。

其中包括50元宽带电视包、50元自选流量套餐包、全光组网、39元爱家畅享会员、千兆提速、室内安防、彩铃等,名目众多。小Y的母亲基本不识字,只会刷刷短视频,“这么多服务,一个农村60岁老太能用上吗?”母亲这才回忆起,最近去营业厅办理宽带,营业员说了优惠多少钱和返还多少话费,最后只需要在原来手机费用上加10元。

小Y妈妈的话费账单。(图/小Y的小红书)

但实际上几个月来,这个绑定着宽带的手机每个月都会交将近150元的费用。小Y拿着妈妈的手机拨打了运营商电话,希望关闭各种不需要的服务,被告知这些套餐和服务有一年、两年、三年的合约期,提前取消需要付各种违约金。她接着拨通了运营商的投诉电话,结果客服说这些服务都是老人确认过才能办理的。但明明妈妈当时什么也不知道,确认是怎么完成的呢?

今年11月,小谢也听爸爸说最近话费突然变得很多,每个月高达200元。查了下话费,她大感震惊,她发现爸爸的手机账单包含多个名目的会员(大多是非常鸡肋的功能),但父亲平常用的是老人机,又怎么会用到这些功能呢?

原来今年3月份,运营商的业务员先是打了电话告知父亲有个送手机的活动;上门的时候,又带来了一台老人机,只说是免费的。在一顿操作下,业务员“帮忙”下载了某银行的APP,接着又“免费”办了一张银行卡。

最后,业务员说原本卡的套餐价格不变,还加了流量,让父亲在卡里预存了2000元话费,并承诺3年后会返还。

小谢父亲本以为是“占了便宜”,没想到最后话费却莫名涨了几百。一开始小谢打了官方的投诉电话,客服人员说这个是业务员的个人行为,与官方无关。后来她又打了三四个投诉平台,最终是在工信部解决了问题。

许多人在向运营商反映问题的时候,几乎都会被各种话术刁难——不能异地办理、合约期没到不能取消,违约金有的高达2000元,一般会吓退一些用户。

在淘宝和闲鱼上,甚至出现了帮解约的产品,售价几十元就可以帮忙解约。而这些服务,也只是帮忙找到了工信部进行投诉。

实际上,很多人只要没被触碰底线,并不想花时间投诉,最后总会不了了之。而有一些子女长期不在身边的老人,碰到这样的事情,往往也毫无办法。

不知情定制

阿虎对于这种莫名其妙定制了很多套餐、话费越来越多的情况见怪不怪。他是北方某省份一家运营商的网格员(近年来几大运营商持续推行网格化运营,全国区域内有数十万计的销售、运维经理下沉至网格服务),类似于区域负责人。

他说,前几天公司里才有个业务员给老人定制了三百多元的最低消费,但“老人家家庭条件很一般”。

这种定制是怎么形成的呢?很多人反映只是接到了个电话,之后就被莫名其妙升级了套餐。阿虎说,现在他们所在地区的后台基本都做了外呼(向用户拨打电话)的“话术优化”。

比如一个业务员给用户打电话,大概讲了套餐情况之后,会诱导对方讲出“好”或者“可以”等,系统检测到就会自动默认是用户同意办理,所以这种情况下,业务员可以让压根不懂“验证码”的老人成功办理业务。再极端一点的情况下,他们甚至可以在后台直接调取用户的身份证进行办理。我向另外几个运营商工作人员求证这种情况,他们均表示后台其实什么都能操作,只不过现在出于监管,这种情况少了很多。

打电话或者上门让用户升级套餐是阿虎最基础的工作之一,工作原则是“套餐只能升不能降”。每个时间段,运营商都会在系统里筛选出一些“用户清单”给到子公司,阿虎说,“比如这一批清单里,用户的消费在每个月80~90元之间”,他们会想办法找到突破点,以此设计话术。

如果某个月用户用尽了流量或者语音通话时长,很快就会接到来自运营商的电话。阿虎说,现在很多人在手机刷短视频、看电视,很容易一不小心就用超流量。于是业务员会告诉用户,现在可以升级到一个流量更多的套餐,比如原先是八九十元的档位,升级之后就是一百元往上,但是他们会承诺套餐一年之内公司会有补贴,等于免费升级,还能多送流量和语音。接着再过一段时间,用户又会接到电话,这个套餐可能会顺势升级到下一个区间。

他说:运营商承诺的低价一开始的确是真的,但是有一定的期限,过了这个期限就会开始收费,“这是业务员办理业务万变不离其宗的方法”。

营业厅门面上打着颇具吸引力的广告。(图/作者摄)

现在在广东某运营商后端做支撑工作的小P说,公司的各种业务套餐名目繁多,有好大一张表格,各种业务功能重新组合,功能和权益几乎都有重合,极具迷惑性,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随着套餐和业务叠加越来越多,很多用户根本记不清自己订了什么套餐,以及什么时候到期。

除了这种低价的承诺,有时候运营商还会以“免费送东西”为诱饵办理业务。阿虎说,这一招对老人尤其管用。但是每个赠送的东西都在背后标注了价格。比如送老人机,让用户以为白白得了一个手机,结果这个价格已经融在了话费里,每期分期,算下来这个价格可能比自己买一个手机还要贵许多,“用户是贪了小便宜吃了大亏”。

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些套餐并不会到期自动取消,到期后不仅会继续收费,还会恢复原价。但一般情况下,用户经常到了很久之后才会发现,甚至几乎没有察觉。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用户心理——很多人不看短信通知,一般只会在欠费的时候充值点钱,只要能打通了就不管了,对于每个月究竟交多少钱没有概念,尤其有些老年人连字都看不懂,所以几乎需要很久才会察觉。

阿虎曾经向领导申请调一下流量用超的用户清单,并给他们打电话做10元或者20元的流量包,这对用户来说是一个划算的选择,超出的流量费用很贵。但是公司没有批准他的这个提议——怎么能给公司降收?

而一旦有用户发现了套餐的问题,想要降档,就会遇到阻挠。阿虎说,“公司做升档特别快,一两分钟就能操作完成;一旦想要降档,对不起,要付违约金”,趁这时候,话务员甚至会推销给用户一个看似更划算的升级套餐,“(业务员)只能帮公司挣钱,不能给公司降低收入”。

一位平常需要处理客户投诉的运营商工作人员凌玉也说,一旦涉及到取消或者降套餐,负责处理投诉的人只会把问题反馈到上一级,经过上级批准后才可以,“如果领导不松口,客服私自帮用户做了中断服务,自己的考核可能会不合格”“有些老人被忽悠得很可怜,客服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在日常工作中,一线工作人员的主观能动性其实很有限。最普遍的处境是,他们成了上级和用户之间的夹心饼干。

增长的悖论

每天醒来,阿虎就感觉到指标又在追着自己跑。“各个指标都很棘手”,他举了个例子,最头大的任务之一就是推销FTTR。FTTR类似一个网络加强器,功能是可以让每个房间都覆盖网络。

这个设备费用并不便宜。用户需要在每个月套餐的基础上额外付40元的费用,合约期3年。等于用户买这台设备需要花费1440元的费用,而且到期之后,每个月也需要持续付费20元。此外,在合约期内拆机,需要付价格不菲的违约金,而且安装也需要几百元的费用。

但是和FTTR相同功能的设备,在淘宝上也可以百来块钱的价格购买到。从用户需求来看,这个产品几乎没有优势:一来费用太贵了,二来很多家庭用不到。

网上运营商工作人员的日常吐槽。(图/小红书)

阿虎手头管理的几个人都有FTTR的指标,底下的人完不成,他只能硬着头皮去哄客户。这是他经常面临的一种道德困境,“我知道他家已经家徒四壁了,我还是要吃他这块肉,我还要昧着良心,告诉他这个东西有多好,你家特别需要。”

作为运营商网格员,他的工作指标有很多项,比如新入网数、高价值权益、电视会员、彩铃……各种衡量工作的数字指标细化又繁琐,比如随销转化率(装维时候顺便推销)、降档率、万投比(当月投诉客户总量/当月收费客户总量×10000)等等。

而这么多的指标,阿虎每个月要完成一半都很困难,只能任由绩效被扣。他说,这些年来,运营商的业务越来越卷。十几年前,运营商正在发展期,他们只有一个手机号码的业务;后来有宽带,他们的指标就变成了加宽带;再后来,移动互联网发展,手机上又要办高价值权益(收费高的业务)以及各种会员。现如今,运营商的业务再度扩展,开始卖起了血压仪、摄像头、台灯、体脂秤等产品,这些都会内化成每个运营商工作人员的KPI。

在社交媒体上,许多运营商员工提到这些产品销售不出去之后,他们只能“绑架”亲朋好友来买;有些人不想坑亲戚朋友,只好自费购买,俗称“倒贴上班”。在有的公司,还需要卖一台叫作“云笔电”的产品,它的功能类似普通笔记本电脑,价格高达1888元,但性能很差,“开机需要5分钟,内存很小,随时会卡顿,连电影都看不了”,阿虎说,“它在市场上一点竞争力都没有”

为了催促大家完成指标,运营商子公司流行搞战训,阿虎的公司也不例外。所谓战训,就是每天晚上开复盘会,下发任务,完成了许诺多发钱,完不成就会扣钱。如果一整个季度都完不成,就会被亮红牌,最后会实行末位淘汰制。

他说,这些激励并不是很大,而且业务也很难做。“号卡和宽带都饱和了,去哪儿做业务?”根据工信部的数据,截至2023年底,中国的移动电话用户规模达17.27亿户。也就是说,平均每个中国人,就拥有1.22部手机。

凌玉是湖南省某运营商的渠道经理。提到复盘会,她说,在运营商上班的日常就是下班之后开会、培训。很少人能真的完成任务,所以每天都要在复盘的时候自我批评。有时候这样的复盘会会开到晚上11点,但是每天复盘的内容大同小异。公司会提前发通报,公布“蜗牛榜”,即业务落后的员工榜单。上了蜗牛榜的人需要接受领导“质询”,被思想教育。

阿虎说,每次复盘会,其实都是说同样的话——为什么没达标?怎么达成?不完成就加班,领导就找你谈话,循环往复。

数字游戏

小P在广东某区县做后端支撑,主要工作是写材料做经营分析,具体而言就是写业务报告,根据上面的指标写计划,同时每天追着一线工作人员完成各种指标,一线的营业厅业务员能否完成这些指标,也算她的KPI。

每天她的工作中很重要的一项就是自己核算指标完成情况。我问她考核的周期是怎么样的,是一周还是一个月。她说,“KPI恨不得每天一算”,而且需要手动核算,因为运营商后台没有联网的数据系统。而运营商产品多,规则复杂,且底下口径经常不一,数据来源很乱,每到要统计KPI,就要花去大半天的时间。之后她要输出报告,分析产品为什么卖得不好、计划是什么、目标是什么。

网上传出的运营商工作日报模板。(图/网络截图)

她说,这就像分析“开在山沟沟里的小卖部为啥卖不出去商品”一样,答案昭然若揭,随着号卡、宽带的饱和,运营商的增长红利期已经过去。

但是每年的增长目标又摆在那里。小P说,上层会给出各种KPI ,层层下放,真实情况是,“指标太高,正常人根本完成不了,最上面希望达到某个目标,但是怕基层达不到,就会把目标再往上定。这个指标层层下压,到最后可能会变成好几倍。”

所以到了基层,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各显神通”。小P刚入职不到半年,就听说了运营商在一个小区里为了抢业务打架的事情。为了抢占友商的宽带市场,业务员要和物业“搞好关系”,送礼、请吃饭的事情很常见。

2018年12月,工信部发布了《关于整治商务楼宇宽带垄断优化中小企业发展环境的通知》,要求基础电信企业等不得与房地产开发企业、物业管理公司等达成任何形式的排他性协议或约定。但是根据南方都市报2024年的暗访调查,发现部分开发商或物业公司仍然存在与代理商签订排他性协议,使得该区域宽带业务被代理商垄断的情况,还有些是开发商建设楼宇时标准执行不严,光纤铺设不到位,转而将宽带业务交给运营商,收取“入场费”。

阿虎说,“公司只看结果,他把任务放给你,但不会考虑你怎么完成任务。”于是业务员学会了做“数字游戏”。

业务员经常要下乡去摆摊,拉个横幅,送鸡蛋、送手机。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再开通一个电话卡,同时绑定一个副卡,这样号卡数量就上去了。但是许多人这个卡基本不会用,于是这些卡号就变成了“沉默的号码”。

现在到了年底,小虎的公司会出一个“出账用户”的清单。所谓出账用户,就是每个月正常通话或者跑流量的用户。但鉴于上述以送东西为名义办的卡用户基本都不用,所以他们会把“沉默清单”拉出来,一个个打电话,随便说两句,就算完成了“出账”的任务。

有时候,他们会打电话告诉用户送10G流量,每个月只需要交0.1元费用,这样就相当于用户又活跃了。

还有许多办了宽带之后没再使用的用户,他们也需要悄悄把宽带激活,用已有的设备拨通宽带跑流量,给上级公司造成一种假象——用户在使用已有的设备。

“做数据”的手段还有很多,比如利用“话费返销”的功能。这个功能本来用于用户交错话费之后可以申请退回话费,而业务员会利用这个功能偷偷给沉默的用户交话费,然后快速赎回,以增加“出账用户”的数量。

阿虎说,“这就是一直保持增长的秘诀,全是一堆数据”,对公司经营来说没有意义,还浪费了资源。

小P 的日常工作里,包括做计划让一线员工去完成指标,但她也知道上面的指标很难完成,基层只能用非常糟糕的方法来完成,包括造假。她说,大公司往往流程很长,这些造假的漏洞“往往有回旋的余地,拆东墙补西墙,等发现的时候早已补上”,所以坏账也不会很明显。

如此干到退休

小P是今年通过校招进入南方某运营商公司的,原本她期待能进市公司,因为市公司待遇好,属于“甲方”,压力没那么大,但是她被分配到了区县,不久后,又被调到了另一个后端支撑岗位。她每天需要写材料,做运营分析,做售前售后工作,也需要做客服,什么都干一点。至于调岗,领导没有给出理由,因为“公司会调你到需要你的地方去”。

在运营商公司内部,调岗非常普遍。但没人能给出一个具体的理由。

小贝曾经是东北某县城公司的商企客户经理,但是她说自己干的就是客户经理的活儿,每天都是卖产品。有一段时间,她基本卖不出去FTTR,后来就被调到了一线当业务员。她形容自己几乎是倒贴上班,除了自费买产品,完不成业务也会有各种罚款。比如拆机没打申请扣50元、FTTR完不成扣400-500元、单位组织考试考不好扣100元……

而完不成任务就得一直加班、被领导约谈,后来小贝已经被骂皮实了,干脆躺平。她说自己每个月到手工资一两千元,很多同事都是这样。在东北小县城,年轻人基本外出打工,剩下老年人,这些业务很难卖出。

北方的冬天。(图/《东北虎》)

小贝说,每天睁开眼睛就想辞职,但在东北的小地方,自己这样的单位还是“香饽饽”,很多人想进来,毕竟是“铁饭碗”。

阿虎也说,无论如何,这是一份稳定工作,没有大的问题,公司不会开除你,无非就是调岗调来调去,“躺得平平的,就无所谓了。”

阿虎是80后,今年,得知距离退休的时间又变长了,他感到愈发痛苦,难以想象自己还要干这份工作二十多年。他说,家里人其实支持他躺平,保住工作就行,不用太拼,但是他内心里很难接受,“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我还年轻,我才三十多岁,为什么要这样子?我不能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吗?”

吐完苦水,小P说,“现在的就业环境,起码运营商能发得出工资”。在刚过去的国考中,小P也去参加了,她一直在观望一个逃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