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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墓场

有人折戟离场,也总有人奋不顾身杀入这个行业。

如果你去过刘宏兵的仓库,会发现那里简直就像餐饮行业的‌‌‌‌“金属墓场‌‌‌‌”。一眼望过去,不锈钢材质的设备摆在二层陈列架上,各种型号和大小的烤箱、咖啡机、消毒柜……每一台都对应一段餐厅的往事。只不过,它们现在整齐地摆在一起,可能就连他们的原主人,也无法分辨。

每天白天,仓库都有好几批前来参观购买的人,除了线下交易,几乎还有一半的订单在线上完成。刘宏兵的二手生意主打的是中高端机器,在他看来,这是双赢的生意,扣除运输和仓储等费用,他能赚到差价;对客户来说,购买原价十万的设备,现在只需小几万,也是桩划算买卖。

比如,那批从苏州运回来的万能烤箱,没过几天就被卖到了唐山一家烧烤店。新老板以近5 万的价格买下,刘宏兵赚了1 万。

餐饮设备回收行业,是逐渐从废品回收中细分出来的。不值钱的设备被当废品卖掉,能二次利用的设备就会得到转卖。小到餐具、桌椅板凳,大到厨房的冰箱、冰柜,所有餐饮设备在二手商那里都有一套估值范围。

通常来说,从品牌设备、通用型电器,到定制型设备,二手的保值力会越来越低。刘宏兵举例,他曾去一家投资几十万的烧烤店收货,只有冰箱、空调以折扣回收了,而店主花高价定制的不锈钢操作台、烧烤架,因为难以匹配客户,无法实现二次销售,只能当废铁处理,一吨才1000 块钱。

而根据‌‌‌‌“2023 品牌餐饮复苏白皮书‌‌‌‌”的统计数据,疫情3 年期间,整个餐饮行业累计损失3.5 万亿。自然,餐饮设备的购买损失也是其中的组成部分。

冷清的生意、高昂的房租,还有疫情的限制,不少餐饮店没能撑下去。曾经有老板因为付不起房租、发不起员工工资向刘宏兵卖设备,还有一位老板把万能烤箱卖给他,说等后面生意好了后再赎回来,但后面他们再也没有联系。

更夸张的是,有一家店装修到一半,已经投入了几十万,却正好碰到疫情。装修工人阳的阳,进度一推再推,耗了半年以上没有进展,房租却在每个月照付。

最后老板实在吃不消,决定直接不装了,在刘宏兵那里订的设备也都不要了,因为‌‌‌‌“看不到头了‌‌‌‌”。

与此同时,疫情期间,也是二手商们的生死关头。在上海,一年60 万的仓库租金对刘宏兵来说不是小数目。在库存压力最大的时候,刘宏兵说,当时每天联系他的倒闭店铺有二三十家,‌‌‌‌“如果愿意的话,一天收个十多家都可以。‌‌‌‌”每天都在收货,几百万的设备积压在仓库,但买方订单比平时少了80%左右。

有的时候,为了快速周转,仓库里的设备也要倒卖多手。比如,有一次,刘宏兵去回收上海的一家明星餐厅,买走了他们的全部餐具和设备。但那些货物的体量实在太大,他又将它们转卖给了江苏宿迁的二手商虞婷。

虞婷拥有5000 平的仓库,那里的房租相对便宜,她的二手生意从本地辐射到全国,最远的,还将冰淇淋机卖到了非洲。

那一天,她带人开着四辆9 米6 的卡车,把餐具拉了回去。不久之后,这些餐具,就出现在了本地的一家大酒店里。

九死一生

其实,在做餐饮回收生意之前,刘宏兵开过餐饮店。

他说,和更早前做过的教育培训、VR 全景体验等行业相比,只有餐饮‌‌‌‌“又苦又累‌‌‌‌”。2018 年,他花六万投资了一家做啵啵鱼的外卖店,一到饭点订单就‌‌‌‌“爆发式增长‌‌‌‌”,下午闲时也不能离开屋子,三个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从早到晚。

即便这样,一个月的纯利润也只有两三千——钱都花在了房租和外卖平台的推广费上。

他不仅没赚到钱,还浪费了半年时间。由于姐夫就是做餐饮设备回收生意的,刘宏兵看到餐饮设备的高流动性,也动心了。

业内人用‌‌‌‌“九死一生‌‌‌‌”来形容餐饮业。这个行业里,从来就不缺成功者,也更加不缺少失败者。刘宏兵渐渐发现,在那些死去的餐厅里,更具价值的,是中高端餐饮设备。所以他从最早什么设备都收,慢慢转向中高端,专门收咖啡厅、西餐店、日料店、烘焙店的设备。

而在进入回收行业后,刘宏兵也见识到了更多与自己一样,搞餐饮生意失败的人。看惯了餐饮店的生死,他心态反而平稳起来,觉得餐饮投资有亏有赔,‌‌‌‌“学费‌‌‌‌”总是要交的。

在青岛做餐饮二手设备生意的赵菠萝,也有一段失败的餐饮投资史。2017 年4 到2018 年10 月,他开了四家麻辣烫店,因为生意不景气,亏了10 万。他说,做了餐饮设备回收后,他就从餐饮行业的创业者,变成了帮其他创业者‌‌‌‌“毕业‌‌‌‌”的人。

在餐饮行业流传着‌‌‌‌“18 个月‌‌‌‌”定律,意思是餐厅的生命周期平均在18 个月左右。尤其是2022 年下半年,太多餐饮店老板找他倒过苦水。他曾经去收一家已经关门的餐厅,因为断电很长时间,当他把厨房冰箱的门打开后,看到食物都腐烂了。

‌‌‌‌“赚钱的餐饮都是相似的,不赚钱的餐饮各有各的不幸。‌‌‌‌”赵菠萝有时也会帮一些其他行业的店铺‌‌‌‌“毕业‌‌‌‌”。有一次,他去一个倒闭的化妆品店回收,晚上便将那些化妆品拿出去摆摊卖,‌‌‌‌“随缘出价,纯当体验‌‌‌‌”。只是,他刚卖到一半,城管就来了。

见多了这些不确定性,赵菠萝决定采取‌‌‌‌“0 库存‌‌‌‌”策略。他只做本地生意,宁可‌‌‌‌“先卖不买‌‌‌‌”——以较低的利润将收到的设备便宜卖掉,卖不掉的直接当废品处理,以此维持很快的周转速度。

那家死去的餐厅的冰箱里散发的腐烂食物臭味,令他难以忘记。

冰与火

疫情之后,这个行业经历了热与冷的转变。

仿佛是尸横遍野的战场,突然又焕发了生机。今年上半年,二手商们囤积的餐饮设备很快卖出去了。然而,到了下半年,这一速度又变慢了。

‌‌‌‌“上半年是开店潮,下半年是闭店潮。‌‌‌‌”刘宏兵说,他的仓库见证着餐饮设备流动的循环,反映了行业的趋势。

疫情结束后,整个经济呈现不均衡的复苏。期许着餐饮行业春天的人,源源不断地涌入这个已经满是尝试者的赛道。数据显示,新增的餐饮企业主要聚集在烧烤、火锅、咖啡、茶饮等品类。

今年上半年,烧烤店是新增数量最多的餐饮品类。虞婷说,她去年收的几十家烧烤店的烧烤车,在不到半个月时间卖得一干二净。仅在他们当地一条比较热闹的小吃街上,就有六七家新开的烧烤店烟雾缭绕着。在这背后,是淄博烧烤的爆火,带动了其他城市的烧烤热。

咖啡店也是新增注册数量较多的餐饮品类,同比增长率高达110.2%。‌‌‌‌“铁打的餐饮,流水的餐厅。‌‌‌‌”刘宏兵生活在咖啡馆数量全球第一的城市上海,他也经手了太多新开的咖啡店、倒闭的咖啡店,以及又一轮新开的咖啡店。在他仓库里,专门有一个区域,来摆放各种咖啡机。

▲刘宏兵仓库里的各种咖啡机。图/受访者提供

源于与各种餐饮店的接触经验,二手商们对不同类别餐饮店铺的生命周期也有一套自己的判断。

比如,火锅店、烤肉店、奶茶店是被公认‌‌‌‌“死‌‌‌‌”得最快的。在刘宏兵看来,这些店铺的消费需求大,每个区域的竞争也很大,想要投资开店容易,但开不好倒闭也很容易。

餐饮行业门槛低,大家都想着开店赚快钱,但失败的大多是‌‌‌‌“小白‌‌‌‌”——据二手商们统计,从来没做过餐饮的创业者占60%以上。

‌‌‌‌“他们想挣钱、想当老板,看到加盟商给出的快速回本承诺,或者看到某家店铺特别火,一拍脑袋就想干了。‌‌‌‌”餐饮小白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经验,抗风险能力也差,赵菠萝说,但也只有对生活不甘心的人才会去做餐饮。

张子彤是因为无法忍受互联网公司的加班,再加上刚分手,才决定辞职开咖啡店的。在开店之前,她专门去咖啡学校培训、去咖啡馆打工,还做过几次市场调研。

但真正开店后,她发现自己有做咖啡的技术,但是缺少管理店铺的能力。她的店铺好不容易熬到疫情放开时,结果不仅顾客感染,很多外卖骑手也中招了。到了要续签房租时,她发现没法再支撑这个一直亏本的店铺,开咖啡店的梦想结束了。

最后,她灰溜溜地把两台咖啡机和磨豆机便宜卖了。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一位想要加盟面包店的女生,在家人都反对的情况下,仍然执着要开店。最后,女生的父母、老公,其他家庭成员给她投了钱,也去店里帮了忙。但店铺开了半年时间,还是亏了200 多万。店铺倒闭后,女生把设备拉回家,找了一个仓库放着。

在江苏无锡,刘宏兵去找他们收设备的时候,听见女生的爸爸一直训斥她,‌‌‌‌“让你不要开这个店,你非要开,这些设备也不值钱,你非要放回来,早点卖掉多好。‌‌‌‌”女生只是沉默。

竞争之下

但无论如何,一个现实是,买二手和卖二手的人都正在变多。这意味着,在这些餐饮店‌‌‌‌“收尸人‌‌‌‌”的视角里,餐饮店的生命周期更短了。

在武汉做全新餐饮设备生意的黄德发,对此也颇有感触。他的公司主要面向餐馆、酒店、学校、机关食堂销售厨房设备。从业二十多年,在他的印象中,餐饮设备的二手交易一直都有,只是今年特别多。由于受到一部分二手商的影响,他们今年的订单量,比以往下降了30%-40%。

黄德发估算,目前二手餐饮设备和新餐饮设备的市场份额,大概是三七开。即有三成的餐饮店面会选择二手。他感受很明显——以前不会选择二手的新店也开始考虑二手了。‌‌‌‌“主要是为了降低成本,还有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店到底能开多长时间。‌‌‌‌”

也有频繁回购二手设备的‌‌‌‌“老手‌‌‌‌”。

比如洪大卫,他在江苏开连锁快餐店,曾在刘宏兵那里买过几次二手的冰柜和制冷机——原价一万五六的设备,打对折就可以买到。洪大卫说,只有对制冷要求高、保鲜稳定的机器他才不考虑买旧的,但毕竟新机器放几个月也会变旧,‌‌‌‌“只要功能正常,买二手也是为了省钱省事‌‌‌‌”。

二手设备的需求,甚至扩展到了新餐饮设备商那里。刘宏兵说,因为客户找不到资源,现在也有做厨具生意的人找他们合作,从他们那里拿二手设备,再配给客户。

由于竞争日益激烈,同样也有‌‌‌‌“倒闭‌‌‌‌”了的同行。

比如,因为囤货太多卖不出去,有些二手商直接被库存压垮。在江苏宿迁,与虞婷竞争的同类二手商有十多家。一些外地过来的二手商,因为缺少本地客源,‌‌‌‌“什么货都进但是卖不掉‌‌‌‌”,最后也只能离开。

‌‌‌‌“蛋糕就这么大,进来的人又这么多,竞争只会越来越大,生意只会越来越难做。‌‌‌‌”刘宏兵说,暑假属于他们行业的淡季,因为生意一般,很多同行已经出去旅游度假了。

而在竞争之下,二手餐饮设备的价格也被逐渐压低。虞婷的感受是,现在连新空调的价格都在内卷,甚至已经低于他们转卖的二手价了。而在拼价格之外,他们拼的还有服务。比如虞婷不仅开始卖新餐饮设备,还请专门的团队帮人进行厨房设计;而刘宏兵也做起了二手设备的售后和保修。

在餐饮行业这个漫长的链条里,数以千万计的人以此为生。官方数据显示,我国餐饮行业经营主体超过600 万家,从业人员超过2000 万人。它解决的是人最基础的吃的需求,寄托着餐饮创业者们升起与坠落的梦想。

咖啡店倒闭后的张子彤,觉得自己买了一段经历。她并不后悔创业,但也承认确实走了很多弯路:钱浪费了不少,结节长了七个。当时也有很多人劝她不要开店,但她觉得经验都是自己的,她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而另一位加盟炸串店、最后亏本四十多万的老板,在店铺倒闭一年后,又攒钱开了新店。在虞婷这里,这位老板,从卖设备的人,最后又变成了买设备的人。如同死与生的循环。

‌‌‌‌“那些习惯干餐饮的人,总是会继续找路子,没钱开大店就开小店。‌‌‌‌”虞婷说,‌‌‌‌“这是餐饮人身上的一种韧性。‌‌‌‌”

|谢紫怡

编辑|易方兴

运营|橙子

 

 

1.林杰:七夕今宵看碧宵,牛郎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2.猫助:很多人的梦想是想要“开店”,其实他喜欢的并不是做生意这个事,他喜欢的是呆在自己喜欢的环境里,被动地等别人来认可他的品味,然后还能赚钱。本质上是“我”的外化。

3.当我们想用新状态迎接新生活时,常常会想去换发型。从心理学上来说,改变发型可以让我们感觉自己是全新的,感受到信心和力量,帮助自愈。另外,理发时头皮受到刺激,有助让大脑中枢释放让人心情愉悦的化学物质;坐在理发椅上“变好看”的过程,也会让心情更好。

4.sketchesbyboze:《东方快车谋杀案》的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经常过度深入研究某样事物,导致自己意外变成该领域的专家。有一次她询问一名考古学家:“谁是世界上最顶尖的美索不达米亚陶器权威?我想请教TA一些事。”考古学家说:“应该是你。”

5.牛津-小裁缝:根据世界银行可获得的最新数据,中国的家庭部门支出占GDP的38%,美国占68%,世界平均水平是55%,欧盟在51%。

6.@laomanpindao:白酒这个东西,应该是快要消亡了。自从2016年达到产量峰值1358万吨之后,产量就急转直下。2018年871万吨,2020年741万吨,2022年671万吨。六年内产量腰斩。今年更是惨淡,1-7月的产量237万吨,同比2022年同期的产量406万吨,降幅41.6%。年轻的国人都已经放弃它了,愿意喝白酒的年轻国人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几千年的文化传承也根本没在白酒酿造工艺中表现出来,现在的工艺全都是勾兑而已。

7.@HuPing1:《华尔街日报》有文章说,短影音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造成“抖音脑”,伤害孩子大脑。观看无止尽的15秒的抖音,会伤害孩童“长时期专注力”,使他们无法从事于没有立刻得到满足反馈的活动,作者称之为“抖音脑”。30年前有人说,电视遥控器是比原子弹还厉害的毁灭性武器。现在我们必须说,手机是最大的毁灭性武器。

8.快速了解地图投影法。

9.桃子含糖量较低(10%左右),升糖指数(GI)只有28,属于低升糖指数食物,而苹果、葡萄、猕猴桃的GI值分别为36、43、52。桃子的血糖负荷也不高,吃一个200克的桃子,血糖负荷在6左右。这个指标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吃进去的食物中碳水化合物总量对血糖的影响,小于等于10为低血糖负荷食物。

10.【中国2022年生育率跌至1.09为历史新低】中国总和生育率已从2020年的1.30跌至1.09,为历史新低。这一数字不仅低于人口快速老龄化的日本,更在人口破亿的国家中垫底。

image早上5点,孔李记(中间)在桥底下等活儿,如果有招工的车停在路边就立刻上前询价。

去年也试过工钱更高的活,他爬上脚手架,给铁梁刷漆,一天200多块钱,比零活儿多几十。那时也是夏天,30多度,孔李记站上去没多久就头晕,不敢往下面看。后来再也不敢了。

要是早个二三十年,他50斤一袋的水泥、石膏粉、沙子都卸过,一次能背三袋。一车有10吨,一天两车,他跟三四个人搭伙,两个钟头能卸完。当时每吨7、8块,后来涨到10块,一天能挣将近200。老家禹州的煤矿关停后,他一直在郑州百荣做装卸,50多岁还自觉体力很好。

现在孔李记一袋也背不动了,只会耽误工时,工友们都不愿意和他搭伙儿。‌‌“活儿干得多回家躺着腿就可劲疼。‌‌”他这才来到桥下,加入日结工的大军。

今年7月,孔李记的工地上发了藿香正气水,他咽下‌‌“可难喝‌‌”的药汁,想让身体争点气。他记得有次,一个岁数大的工人中暑晕倒,工头转头看到他也这么大年纪,就给了50块钱,把他劝退了。

为了不中暑,孔李记尽量接一些夜里的活儿,从下午3点干到深夜。老板不在的时候,可以多歇歇,慢慢干,老板在眼前的时候,‌‌“不用吭气儿,得提劲儿干了。‌‌”

最近,孔李记连续5天没找到适合的活儿,7月只赚到2000块。他和老伴在老家还有一亩六分地,是山上的砂石地,种不了承包出去了,一年只有300多块钱。儿子今年40多,在郑州的物流公司工作,今年活儿也不多,只能顾着自己家庭。

孔李记不想麻烦孩子,来郑州大桥下找活儿的三年,在附近京广路一个烂尾楼旁找了个破房子住,每月房租60块。屋里没有接水电,喝水要到外面打回去,吃饭、充电都得找个饭店。天气太热的时候,要开门点着蚊香睡。

image●上午没有活儿,孔李记回到自己烂尾楼旁边的出租屋里。出租屋里闷热难耐,坐了一会儿孔李记就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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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里没有电,晚上只能点蜡烛。白天等不到活儿,孔李记也会在桥底下继续坐着碰碰运气。晚上竞争的人相对少一些,如果被招走,孔李记就一直干到第二天早上再回来。但最近,这样的夜活儿也不多,他只能回到破屋里。

水泥墙围起来的空间里闷热难耐,他就拿着铺盖搬到了烂尾楼屋顶住,会凉快一点。孔李记觉得自己身体还算结实,能干一天是一天。

大桥下的伤疤

这个夏天,张新民一直睡在大桥下。他挑中一个有井盖的水泥台当床,比起周围的绿化草坪,会更平整一些,晚上蚊子也少。之前他花200块租的房子没空调,开了风扇凉席还是热腾腾的,睡也睡不着。

这里有互不交流的邻居,他们大多独自从农村到郑州谋生,为了省钱,索性以桥为家。其中有个干活时受伤的日结工,跟妻子离了婚,父母也去世,亲戚不愿意照顾他,在桥下躺了两个多月。

上个月连续几天高温,张新民打赤膊干活,肩膀上常被晒得发红、脱皮,留下的疤痕像夏天打的卡。汗从头上流下来,擦不过来,直接进到眼睛里。接下去的几天,眼睛又红又肿,看东西也模糊,疼得影响他接之后的活。

他是个56岁的单亲父亲,10年前在郑州做起的电玩城生意失败后,卖掉开了八个月的帕萨特,也失去了婚姻。前妻把大女儿带走,剩下三个孩子留给他。张新民又尝试给一家重庆的防盗门公司做代理,一年只卖了两个门,最后两边公司都倒闭了,现在还欠着他几千块钱工资。

‌‌“人一穷,亲戚就都离得远远的。‌‌”三个孩子上学还等着交钱,张新民着急之下,去了大桥下谋生。之前他当包工头,总去这样的地方招日结,现在他成了等待被挑的人,有一段时间都情绪低落。

长期工结钱时间晚,也只有日结才能最快满足张新民一家的生活。他之前被拖欠过几次,2012年在北京昌平做包工头,加上木工带了一二百人盖售楼处,喷泉、围墙都装修好后,包工包料的老板一直没有给他结算,‌‌“说公司还差他20多万。‌‌”

今年初,朋友介绍他去上海一个工地上干活,做了4个多月,现在还有1万3没拿到。因为没钱,张新民一直不敢回家,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债务。‌‌“以前不认命,但现在认了。‌‌”image

●中午,张新民坐在电动车上吃饼。

时间长了,张新民习惯了这种变化,‌‌“只要是活着,生活就得继续。‌‌”没活的时候,张新民还是想着承包点事干,可五天盖一层楼的活,老板们催促着三天完成,他只能多加工人。等到要钱的时候,又会变成各种各样的钱不到位。

2016年,张新民听说北京的工价更高,就到马驹桥附近租了个300块一个月的房子,开装车卸车,每天挣200块左右。但孩子们学习不太好,老师总要请家长,来来去去的不方便,他又回了郑州。

‌‌“陪孩子就只能喝西北风。‌‌”现在,张新民每月把自己的生活开销维持在1000块,其余的都留给孩子。

在张新民看来,郑州的建筑行业在压缩,工地上的活儿少了,而疫情后来做日结工的人又越来越多。作为‌‌“新手‌‌”,他总是抢不过别人。好容易到手的第一个活,是往地铁里搬防火门,一两百斤,又高又重,从地上背到地下,一个下午他挣了150块,但累得几天都干不了活,

一不小心就能受伤。去年夏天,他在工地上热得晕倒,拉伤肌肉,疼了好长时间,躺在出租屋里两个月不能挣钱,‌‌“总想着过几天就好了,压力很大。‌‌”他说,最难的时候,儿子管他要20块钱修电瓶车,他都只能沉默。

今年,张新民明显感觉干活已经没有前几年利索了,爬楼扛钢筋的时候,累得腿都抬不上去。他现在只想找一个长期稳定的活,‌‌“人生到这一步了,已经没有那么大精神和野心了。‌‌”

人群外围的粉色

酒红色的小波浪堆在脑后,李瑞新特意做了这一头发型,看起来很显眼。早上五点半,她拼着5块钱的车到了大桥下,但碰见老板的招工车开来时,她起初不好意思围上去,周围都是些有经验的男工人,迅速围满车窗。李瑞新瘦小,挤不进去,也不知道怎么谈价,总会被挡在外面。

不抢就没活,除去日常吃饭开销,只剩个百十块钱,她压力倍增。寻摸了半个月,李瑞新找到4个杂工——等工头开出低于市场价的钱,很多男性工人都不愿意去,她就跟几个女工去接。比如80块钱一天,去建筑工地铺盖防尘布。‌‌“女的是小工,男的是大工,干的活不一样,他们一天能挣180多到200多。‌‌”

今年三月,李瑞新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老了。那时她在一家食品加工厂上班,每个月能挣4000块左右,但一次午休时工厂经理找了她,说大龄女工都要被辞退,而今年11月她才满年龄上限55岁。回家后,她发觉‌‌“自己没用了‌‌”,待了两个月,刷各种招聘信息,都不要她这个岁数的,找了熟人也没有用。

受不了这种‌‌“闹心‌‌”,李瑞新在最热的夏天来到大桥下,让日子有点奔头。中午的高温立马让她想放弃,接到的第一个活儿是去建筑工地搬铁管,一根钢管长5米,一般要4个人抬,包工头开180块要男工,她去只能给120块,在酷暑中搬了两个管子就累得喘不过气来。那天干了9个小时,她两只手磨出了水泡。

之前,李瑞新跟着丈夫跑车,从广州到厦门的专线,一天一夜。在湖南的服务区,车的门锁被撬开过一次,丢了3000块现金。从那之后,每到夜里丈夫睡觉,李瑞新就看车看货,担心有偷货偷油的。

后来为了照顾两个孩子,李瑞新回到郑州,丈夫开始自己跑车。她每天晚上十点多打个视频,得知丈夫一切顺利,才能睡下。现在,两个儿子一个在郑州、一个在北京,都没有结婚,夫妻俩已经攒下第一套房,还差老二的一套。现在,李瑞新瞒着儿子偷偷干日结,‌‌“结婚、买房都要用钱,不能闲着。‌‌”image

●等了很长时间,依然没有合适的工作,站在桥下的李瑞新有些失落。

有时候,李瑞新去楼顶刷墙,有时候又搬50斤一块的水泥块,一天搬了3吨。她求着熟人介绍男人的活给自己,结果干了一天,手指头全肿了,疼得不敢抻直。家政、保洁这种稳定一点的工作,李瑞新说‌‌“没办法,人家连45的都不要了‌‌”。

7月29日,郑州下起了雨。‌‌“天热活儿不好干,下雨天还没活儿。‌‌”李瑞新在桥下站了8个多小时,依然在等待。

 

 

每逢佳节,总是最惹诗人情思。古诗十九首的诗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可曾勾起了你的回忆;秦观的名句‌‌‌‌“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又是否深深烙印在你的心间…

又是一年七夕佳节。我们不妨一起再来追追,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七夕古诗词。

1最早寓意爱情因素的七夕诗

《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里的牵牛、织女二星已具人物形象—弄机织布,思念流泪;并且开始被编织为一幕恩爱夫妻受着隔绝之苦的爱情悲剧。诗中虽然没有直言牵牛、织女是夫妻,但织女终日思念牵牛,渴望相见,‌‌‌‌“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情节则是十分感人。

2名气最大的诗人写的七夕诗

杜甫《牵牛织女》

每逢佳节,总是最惹诗人情思。七夕,这个中国独有的传统节日,又怎能不让诗人词客动情思。就连名气最大的诗人,被诗人奉为诗圣的杜甫也写过关于七夕的五言长律《牵牛织女》。前四句为:

牵牛出河西,织女处其东。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

3无关爱情只关乞巧的七夕诗

杨朴《七夕》

其实,七夕节最早的内涵主要是乞求心灵手巧,表彰女子巧慧,女人们在这一天展示刺绣、针线等手艺绝活。因为此日活动的主要参与者是少女,所以人们称这天为‌‌‌‌“乞巧节‌‌‌‌”或‌‌‌‌“少女节‌‌‌‌”、‌‌‌‌“女儿节‌‌‌‌”。宋朝诗人杨朴的《七夕》也就是表达乞巧的意思。原诗为:

未会牵牛意若何,须邀织女织金梭。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

这首诗大意是说:不明白牵牛的用意是怎么回事,每年七月总要邀请织女在天上穿梭织锦给地上的人们看。你们年年让人间乞得巧去,岂不知道人间的巧多得很哩!

4 抒写皇帝与妃子爱情的七夕诗

白居易《长恨歌》

在众多的七夕诗词中,大多是借天上的织女牛郎故事,描写凡间寻常人家的爱情故事。但唐代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诗句,却描写皇帝与妃子的爱情故事,此诗记述了唐玄宗与杨玉环,以牛郎织女为例,共誓白头之约。诗句是这样的: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5 小诗仙的七夕诗

李商隐《辛未七夕》

银河之畔,正是‌‌‌‌“牛郎‌‌‌‌”与‌‌‌‌“织女‌‌‌‌”相会的良好场所,何必一定要待金风玉露之七夕才相会呢?大约正是由于仙家之好别离吧?疑而不解,正反映出诗人苦闷难释的孤寂心态,语意感伤,心境难堪。原诗如下:

恐是仙家好别离,故教迢递作佳期。由来碧落银河畔,可要金风玉露时。清漏渐移相望久,微云未接过来迟。岂能无意酬乌鹊,惟与蜘蛛乞巧丝。

6 传唱度最高的七夕词

秦观《鹊桥仙》

在众多七夕诗词中,大多是借牛郎织女的故事,以表现人间的‌‌‌‌“欢娱苦短‌‌‌‌”。然而北宋秦观的《鹊桥仙》,独出机杼,立意高远,表达另外一种爱情观:‌‌‌‌“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就是说爱情要经得起长久分离的考验,只要能彼此真诚相爱,即使终年天各一方,也比朝夕相伴的庸俗情趣可贵得多。因此,成为关于七夕的千古绝唱。原词是这样的: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7 宋代女词人笔下的七夕词

李清照《行香子·七夕》

李清照词作有许多是关于爱情的,如《如梦令》、《一剪梅》,是宋词中的经典。她的《行香子·七夕》,也是一首不错的七夕词。这首词是这样的: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8 最冷的七夕诗

杜牧《秋夕》

杜牧的《秋夕》是写失意宫女生活的孤寂幽怨。首句写秋景,用一‌‌‌‌”冷‌‌”字,暗示寒秋气氛,又衬出主人公内心的孤凄。这首是这样的: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9 画家笔下的七夕诗

郑板桥《七夕》

清代画家郑板桥一生只画竹,并且因此而名震画坛,家喻户晓。其实他不仅是一位画家,还是一位颇具才华的诗人,他也曾写过有关七夕的诗,他的诗句更富有画意:

木兰桨子藕花乡,唱罢厅红晚气凉。烟外柳丝湖外水,山眉澹碧月眉黄。

 

 

曹茉是苏州一所小学的五年级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某天,她在教室里听到‌‌‌‌“你个老6,你个老6‌‌‌‌”,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声音立即反击,‌‌‌‌“你才是个老6呢!‌‌‌‌”她愣了一下,为了弄明白孩子口中的‌‌‌‌“流行语‌‌‌‌”,赶紧上网查了查:原来所谓的‌‌‌‌“老6‌‌‌‌”最初出现在游戏里面,指的是游戏中的自由人,即水平高超,如隐形人一般给人一种出其不意的感觉,后来在现实中变成了‌‌‌‌“喜欢玩阴险手段的人‌‌‌‌”。

‌‌‌‌“班上大概有5到6个孩子,会在作文里用到一些热梗,像‌‌‌‌‘老6’‌‌‌‌‘yyds’等。‌‌‌‌”在深圳某小学担任五年级语文老师的岳亭对南风窗表示。他在课堂上提到李白时,学生们纷纷说,李白是‌‌‌‌“刺客‌‌‌‌”,速度快、攻击强。尽管‌‌‌‌“10后‌‌‌‌”们也会从课本上背诵诗人李白的生平,但在课堂交流场合,他们更愿意用游戏《王者荣耀》中的刺客‌‌‌‌“李白‌‌‌‌”获取表达上的快感。

董宇辉在直播时讲解‌‌‌‌“诗仙‌‌‌‌”李白的人生经历,弹幕却刷起了‌‌‌‌“李白是刺客‌‌‌‌”等游戏话题

‌‌‌‌“不再天真‌‌‌‌”的孩子

在杨桃看来,烂梗让小学生之间的交流不再像以往一样纯粹。她觉得玩梗的同龄人有种‌‌‌‌“幼稚的成熟‌‌‌‌”‌‌‌‌“明明是学生,却说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话‌‌‌‌”。

为何当代小学生呈现出一种令人瞩目的‌‌‌‌“早熟‌‌‌‌”?当我们试图寻找罪魁祸首时,过分发达的互联网,常常作为答案浮出水面。

‌‌‌‌“我们的孩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消息灵通,他们知道长辈知道的一切。当儿童有机会接触到从前密藏的成人信息的果实时,他们已经被逐出儿童这个乐园了。‌‌‌‌”

1982年,针对电视文化对儿童童年的‌‌‌‌“侵蚀‌‌‌‌”,尼尔·波兹曼在著作《童年的消逝》中做出了如上断言。如果将电视的语境置换为由短视频和智能手机主宰的时代,这一论断的正确性显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何当儿童与成人说着同样的话语、做出同样的行为时,我们会感到怪异,认为孩子不再成其为孩子?换言之,我们对于儿童的定位,似乎不仅基于他们有限的生理年龄,更基于他们心智上的‌‌‌‌“无知‌‌‌‌”与‌‌‌‌“纯粹‌‌‌‌”。

对此,波兹曼进行了更加直白的揭示:童年是被发明的、社会文化的产物。

追溯历史,在中世纪时,成人与儿童没有泾渭之分。中世纪的孩子生活在与成人相同的社会范围内,只要一个孩子长到7岁,习得了所有的口头语言,具备与人交往的能力,那么他就能够参与所有成人的活动。孩子们几乎是脱离了需要人照料的婴儿期,就立即投身于职业化的学徒等角色中,社会上也没有学校这样专门安置未成年人的机构。

当我们将小学生间的热梗视作一种‌‌‌‌“社交货币‌‌‌‌”时,便很容易理解他们的玩梗行为。正如成年人流行city walk、追捧洞洞鞋,小学生也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社交‌‌‌‌“硬通货‌‌‌‌”,并以此构成群体内部的认同。

岳亭观察到,当班里的学生大跳‌‌‌‌“电摇‌‌‌‌”、出口成‌‌‌‌“梗‌‌‌‌”时,他们所在乎的是赢得他人的目光,哪怕目光里并非全然是赞赏。‌‌‌‌“这是一种自我满足感,或者说虚荣心的实现。‌‌‌‌”

‌‌‌‌“我儿子其实并不知道‌‌‌‌‘鸡你太美’的来源。我和他讲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只是唱歌像这四个字,但他还是想模仿,觉得能逗笑同学。所以,(这个梗)有些像是孩子们的社交工具。‌‌‌‌”杜岚说。

谁在‌‌‌‌“定制‌‌‌‌”儿童

在朱文洁上传到B站的公开课视频开头,当小学生听到‌‌‌‌“背带裤‌‌‌‌”就发笑时,她问学生,‌‌‌‌“哪里好笑?‌‌‌‌”此时,弹幕上飘过一片成年观众的评论:‌‌‌‌“对不起可是真的很好笑‌‌‌‌”‌‌‌‌“换我我也忍不住‌‌‌‌”。

同一片海域里‌‌‌‌“冲浪‌‌‌‌”、同一个‌‌‌‌“好笑的梗‌‌‌‌”,为何成人能够免于批判地自由表达,孩子却不行?

或者说,当我们认为‌‌‌‌“网梗侵蚀了儿童的纯真‌‌‌‌”时,我们为何假定儿童本应‌‌‌‌“纯真‌‌‌‌”?

循着波兹曼关于童年的定义,我们可以发现,当成人向儿童保持秘密并逐步揭晓时,二者实际上构成了一种信息等级秩序。在这一秩序下,成人代表着权威与控制,儿童则居于更加被动的位置:他们暂时还没有权利,公开表达成人所接触到的那个粗俗、污秽、残酷的世界。

而这一体系的底层逻辑是,儿童尚不具备足够的自制力。

儿童在生理和社会心理层面尚未成熟、有待发展,是现代童年观的基本前提。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学说是让·皮亚杰提出的线性发展理论。在他看来,童年需要经过一步一步的发展,臻至成熟。当儿童通往完满的成人状态,也就完成了思想从简单到复杂、行为从非理性到理性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