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傍晚,夕阳移到几栋高楼后准备降落。山与高楼并排着,但山比高楼矮。山林的树许是参差不齐,剪影如齿轮般。夕阳的光芒在五点四十分左右最刺眼,橙色的光从球体喷射,落向四面八方。在灯亮起之前,它成了这一天里我看到的最后一缕自然光。

夕阳不是从山和高楼后面落下去的,而是掉进了云里,第二天,它又得从云里探出身子来。天晴的傍晚,夕阳挥一挥衣袖,留下一片云彩。我在晚霞中观望了许久,秋天的晚霞是柿子色的,你一定能找到一片柿子干似的黑褐色,也能找到熟柿子的粉橙色,还能找到脆柿子的金黄色,或是裹了一层白霜的冻柿子,仔细看,都能找到。夕阳消失后,暮色四合,却常常能将色彩运用到最极致。

这是柿子成熟的秋天。

父亲爬上一棵矮柿树,他的腿和柿树的枝柯同时摇晃。柿树的主人不想要这一树的柿子,也舍不得它们被鸟啄得体无完肤,或是在树上风干烂肉。他叫了父亲将柿子全摘去。柿子一个个大如鹅蛋,沉甸甸的,压弯了枝柯。父亲小心翼翼,利用树杈,将手无法够到的枝柯勾到了身前,他的背紧紧靠在稍粗一些的树干上,摘下一个个柿子,丢入树底,大柿子们在草地上滚了几下,一部分表皮裂了缝,露出了发涩的果肉,另一部分完好无损,它们静静等待父亲下树,将它们捡拾进袋中。

天蓝,风清,几朵云在柿树顶游荡,树上的柿子越来越少了,父亲的汗越来越多了。更高处的柿子,父亲不再费力气去摘,他把柿子留给风和鸟。树下铺满了草黄色的柿子,它们从树上落下,自由滚动。父亲蹲在地上,将它们一个个捡起,并擦去表皮上偶尔粘连的草屑。

一袋沉沉甸甸的柿子离开了柿树,离开了主人家,它们经过沿街的几家老铺面,大多半关着门,几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外晒太阳。他们看见父亲,打了招呼,问他肩上扛的是什么?父亲的汗落进了街道,他笑着答:“柿子呢!”拐入沿岸流淌着一条脏河的石路,一个人也没有,能听见河水的哗哗,还能闻着水中发散的臭气。

父亲走得很慢,肩上的柿子压疼了他。继续往前走,踏上被太阳晒干的黄土小道,一阵风趁势打来,道两旁的松和杉,落了一部分叶子,即便夏天,它们也落叶子。这里阴凉了,父亲的气力得到了修整。现在,抵达一片菜地,只剩下一部分番薯和白萝卜,仍在地里生长,父亲的番薯还没挖回家中榨汁,他得寻思着,什么时候把番薯从地里弄回来。

柿子们,蹭了一片芦苇丛,芦苇摇晃不停。再走一段路,就到家了,肩上的柿子似乎轻了。这一天,它们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晚霞殆尽,天一口气压黑。吃罢饭,母亲和父亲开始给白天摘回的柿子削皮晾晒,制成柿干。

父亲嘲笑母亲:“鹅蛋大的柿子削成了鸡蛋大。”

母亲说:“皮厚,本来也没那么大的。”

父亲将除掉缔结的柿子给了母亲,一不留神,母亲将手指刮了一块皮,父亲不说话了,默默地在夜色中,看盆内削皮的柿子垒成一座小山。

很快,柿子们就被第二日的太阳笼罩着了。它们尽情吸附阳光,将体内的水分一点点蒸发。才不过半日,柿子的色泽就变了,由原来的浅黄色晒成了橙褐色

当夕阳再次掉进云中时,柿子的色泽变化仿佛转移到了天上。

看,这便是柿子成熟的秋天。

标签: 亲情, 家乡,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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