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农历初一、初九、十五,母亲都要烧香,她洁面、洗手、换干净衣裳,到街上的庙里去。花亭庙对面或旁侧有专门卖香线、红烛的店,店内红彤彤的,弥漫着香线独有的味道。老板客客气气,给母亲挑了一把香线、两捆纸钱和一副红烛。

庙里早有人烧香了,香火缭绕,烛火于风中起舞。从碑记看,花亭建于清代,原是通往旧县治双溪古道上的歇亭。除却今年疫情时期闭门,平日香火未曾断过。儿时,这里的华阳影剧院常有戏可看,庙内挤得水泄不通。我到人堆里凑过一二回热闹,视觉收获不大,多是在庙门外听曲。母亲燃烛、点香、叩拜、插香,恭恭敬敬。庙内的美人靠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翘着腿进入梦乡,他在香火袅娜中睡得极踏实。上一回来,是去年的时候,美人靠上坐了一名女子,头发蓬松杂乱,神神叨叨。她与前来庙里的香客讲自己会算命,且算得极准,能保人发财。有信众欣欣然向其讨教,一次一元。我看着既诧异又觉得好笑。

出庙门,几丝小雨落上我的额头,天灰蒙蒙的,风大了,吹着街两旁的树“摩拳擦掌”。有卖水蜜桃和葡萄的小贩,他们安坐在水果筐前,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母亲仍到刚才的香线店子,这回,她要买了些。

我们走出花亭街,经过青橄榄面包店,穿过人行道,抵达中心市场附近。母亲在一家服装店外遇见熟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我没有见过。她们寒暄了几句,相互告别。这条街,此时,已过了早上最热闹的时候,原摆着摊位的地方,还留有上午的些许痕迹,散落了菜叶子、塑料袋。空气中,还能闻着鱼腥味。

进入学府路,母亲与我习惯将这条街称为一中岭尾,如今,一中已经搬迁至国宝路一带。我告诉母亲,当年在此地求学,快迟到前爬这条长岭简直要命。如今,长岭静默了,像个老者,在这一隅既观热闹、阅寂寥,也目睹着变化。

母亲讲:“这条街不知道怎么了,冷冷清清的。过去可不是这样。”我仔细瞧着一家家铺面,的确与过去不同了。卖被面的店门外,一个阿姨正在杀鸭。拔鸭毛是个漫长的过程,阿姨的手速不快,显然她有一大把的时间用在这件事上。一家鞋店,老板坐在门槛上与儿子玩着手指游戏,店内空无一人;卖杂货的老店,老板趴在柜台前打盹……

在一家新开的精品店外,我看见了过去的记忆。

“清妹。”母亲喊了一声,名叫清妹的女子,瞬间将笑意铺满了整张脸。她应了母亲,又叫了我的小名,她竟还能认出我来。清妹是属于儿时回忆里的人,在她们的记忆中,我那时还只是小小的模样。

有一年端午,我去清妹家送节,她家养的一条黑狗在我临出门时,猛扑过来将我咬伤,十几年,伤疤成了一个烙印,每每见了,就能想起清妹家,想起那条可恶的黑狗。黑狗后来病死了,我再没去过。

“都长这么大了呢!”清妹的视线落在我的脸上,有些难以置信,我们大约有十多年没见了,她那张脸还是我熟悉的,我这张脸呢,于她而言,竟也没多大变化,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多么奇妙。

我们在店门外寒暄几句,雨丝又来了,催促清妹重回杂货铺工作,我与母亲转身离去。而后,清妹从店内探出头来对我与母亲笑,她远远朝我们喊了一句:有空来家里玩啊!她的笑是那样灿烂。

街上的人极少,也许是因为下雨,中山揽胜的寺庙里,传来爆竹的炸响和牛角的“嗷呜嗷呜”声,我们这里的寺庙常是热闹的,尤其初一、初九或是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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