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气好的,便腌制得了好蛋
有亲友从老家来,带来一些鲜藕,母亲极是高兴。晚饭的时候,煲了一锅鲜藕排骨汤,还未及开锅,一股鲜香味就盈满了整间屋子。母亲不禁感慨:“就是这个味道,还是老屋的东西好啊。”听闻此言,不知不觉念起许多东西来。
故土天门,处江汉平原腹地,自是鱼米之乡,所生水产也极为丰茂。藕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每年六七月间,正是鲜藕上市之季。此时,别的蔬菜刚刚老去,藕便接替成了餐桌的上品。每到此刻,家中便嘱咐屋里大一点的孩子,去田间或湖塘里采一些回来,以备一天的午餐或晚饭。这也是小孩子最乐意干的一件的事情了。一可凫
水。二可摘莲。采藕是需些技巧的,但水乡的孩子,自幼与水打着交道,自然不在话下。首先,你得循着菏杆用手探进淤泥里,那杆在泥中分出两条的地下茎,找到那粗的一根,而后慢慢的用脚探过去,循那粗根的方向找寻,约摸3,4米远,1米多深,大抵你就能找到藕了(如果你分不清粗细,循那细的,无论多远,你都找不到),而后,你就潜水进去,扒开那些泥巴,慢慢地挖出来,在水面上将污泥洗濯一清,一条鲜亮的藕就呈现在你的面前了。此季的藕,一般只有三,四节,很短,也不够粗。但却足够鲜嫩。生食极甜。采出的第一只藕,一般都是先犒劳自己的。慢慢地品尝着藕,享满池的阴凉,荷花飘香,好不惬意。凫水尽兴,带三,四条藕回家,母亲便将它们或炒或炝,切片,切丝或切丁,都是一碗极好的下饭菜。家里有客人来,藕炖排骨,那是极佳的迎宾菜。
说起了藕,不禁想起了另外一样菜品——咸鸭蛋,概因他们都是儿时记忆中夏天的美食。这咸鸭蛋也是极有讲究的,需得取三月新蛋腌制最为美味。三月间,正是开春之时,农人所养之鸭皆都散养。此时它们吃的也为最好。尽是雪溶冰化后田湖间的蚯蚓,小鱼和螺蛳。所以蛋富有足够的营养。这时,每家或多或少都会从养鸭人那里称一些回家,一个个洗净,而后取来河中的黄泥(一定要用黄泥,才能腌得好蛋),裹上草木灰,均匀地涂抹在每一枚蛋上。再将它们放入陈年的老坛中,依坛大小,加上一两袋的食盐,将其密封,用草绳扎好,放置于阴凉的地方。待七月暑热,便可开坛而食了。慢慢的切开一只,就见晶莹的黄油冒了出来,整只蛋晶莹剔透,让人慨叹。佐之以粥,就见油花花的满碗。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增。我一直都以为这是最好的吃法。不只是味觉的,也有视觉的美感。腌制咸鸭蛋也是要考手艺的,重点在于腌制的过程。我们称之为“手气”,手气好的,便腌制得了好蛋,手气不好,则会有过咸的蛋,一切劳碌,皆都毁之。
曾经听过关于咸鸭蛋的段子:有两秀才,于一饭馆,食得一盘咸鸭蛋,其中一个秀才发问道:“鸭蛋乃鸭所生,那咸鸭蛋是什么所生?”另外一人接道:“笨蛋,当然是咸鸭子了。”读后不禁宛尔。慨叹读书人不知生活吧,但也听闻汪曾祺老先生,据说每有人在他身边提及高邮的咸鸭蛋时,汪老不禁愠色:“难道我们那地方只产咸鸭蛋吗?”汪老是性情中人,想想自己,在外人面前,不也是极力地推销自己的故乡是茶圣陆羽故里,状元之乡吗?大概人都有一些异样的乡愁吧。时时的因为某些东西,而念起那里的好。由乡食至乡土,于血液中都似乎溶了一种化不开的情愫。也许,那里有一分无法宰断的根吧。
无论走到哪里,所念的永远是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