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有甚麽值得送一送了
忽一日,听网上飞来一支小曲: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来自上个世纪初的歌声,沉淀着好像上千年的尘埃,却又分外的清新、悠扬。
歌词出自李叔同,也是那个世纪初的一位奇才,这歌词的韵味,除了令你想起那千古绝唱的五七言唐诗,别无他者,亦颇有徐志摩散文的神韵。
网上称:有人考证此曲并非词人的自度曲,而是借用了一首美国通俗歌曲的曲调,歌词也参考了一首日本歌曲;
也有论者以为词意浓缩了《西厢记》第四本第三折的意境;
然而那两首歌曲在美国和日本,可能早已湮灭于历史的大海,但这曲调,却在中国获得了长久的生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如此凄迷阴柔、词浅意深但哀而不伤的词句,配以相当中国化的舒缓旋律,就很难不成为中国的名曲——尤其是在新旧交替、道术灭裂的二十世纪。
这首歌已经成了新的“阳关三叠”,“四千余年古国古”的二十世纪中国人,已经用这首歌“送别”了太多的东西。
李叔同可谓中国现代美术、音乐、话剧的启蒙者,其地位一如文学上的胡适、鲁迅,而他是从日本学来的音乐美术,可知中国现代艺术的源头亦有东瀛一份。
他身后寂寞,研究也颇寥寂。
读《李叔同年谱》,方知他是天津盐商的庶出子,与林徽音相仿;
又留学日本,还有一位日籍夫人,既是蔡元培的学生,又是同盟会员。
现代中国晨曦中的一曲“阳关三叠”,凄迷之处,是李叔同在《送别》无法送别的一切,难到这就是“悲欣交集”四个字吗?
轮到我们来送自己的“六十年”,则仿佛没有甚麽值得送一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