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怎么变成神医的
前两天我帮我妈立了一功,在多抓鱼买到了一本已经绝版的书《千家妙方》(上),下我还没抢到,且我妈其实拥有这本书,她只是因为单纯的热爱,想要再拥有一本,以防读书破了手里那卷。
我妈——带着辈分写看着总是别扭以下简称老王——并不是学医的,而是个石化子弟,而且她半辈子都在燕山石化那么一个工业城区生活和工作,四周围接触的也都是搞化工的人。她的人生轨迹和中医扯上关系,其实要归功于我:
因为生我的时候她做月子受凉到了,所以腿特别疼,疼得她苦不堪言那阵子,正好有天在小区里散步,遇到个半生不熟的,我爸单位的女同事,聊起来这女的表示,我祖传有服药给你包好,但你不能声张。放今天这听起来绝对像个骗局,不宰你个三五万的都辛苦这次偶遇,但在那个革命友谊极其纯粹的年代,药方很快就给到了老王的手上,老王也是胆子大就服下了,然后奇迹就发生了,没过几天她就好了。
(p.s.过了很多年,也许已经过了约定的那个不能声张的年限了吧,老王又把这方子给了家里一个远方而来的亲戚,然而这个亲戚非常不地道,回到家乡直接就把这个方子给小作坊化生产了,辜负了当年老王入中医圈的一段佳话)
这段初遇之后,下一次命运把中医推到老王跟前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我小时候总流鼻血,西医怎么治也治不好,以至于我小时候的记忆,经常是好好在那儿待着也没干啥就忽然鼻腔里一股血味,然后开始就止不住淌血。流多了也就习惯了,天天带着卷卫生纸在兜里,觉察到开始流鼻血了,就拿纸攒成一个小卷儿,捅进鼻子里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步骤,没流过鼻血的可以了解一下,是用自己的口水在上面舔一舔,啥用途不知道,也许是没水的情况下,凉凉的可以降下来血液流动速度,也可能口水里有啥酶啊啥的有什么愈合功能吧……
虽然习惯,多少是个病,也是很惹人烦。那时候刚巧我爸在东城还是朝阳某处地方学习,老王在外面等他时,闲得无聊在四周走,瞅见一小长队的人在排队。一问才知道,大家都来见个中医名医,叫刘渡舟——至今老王都称他为“刘老”。
没排号的老王记下了这个名字,想着人民的选择不会错,再加上若干年前和中医的甜蜜初遇,就在几天之后的一个大早晨带着我前来排号问诊。这段故事因为发生的比较短,远不如之前流鼻血那么鲜活且味道持久,我已经没印象了,但据说就是把完脉刘老就给我开了三味药,拍板说吃个几副准好!老王就问说,只有三味么?她这个病治了这么多次还没好,难道不是很复杂么?刘老表示,药对了不用复杂就能病除!
接下来的情节顺理成章,我果然没几天,鼻血就好了,而且后来就没怎么像小时候那样流过鼻血。
这两件事加一起的效应就是,老王成为了一名中医信徒,而且在西单图书大厦买了几本中医的书,开始在闲暇时间抱着看起来。
我和我爸开始都没当回事儿,觉得中医听起来那么博大精深,知识不得跟道藏内容一样浩如烟海,而我家老王在我家长年稳居智商第三名的位置,感觉中医对于她来说,就是凑凑热闹图个乐子得了。更别说再后来,养生类的电视节目火了,老王也果断成为了收视群体,这个举动在我和我爸眼里,更是坐实了老王早晚要上中医的当这个想法。而且其实别说我们这个核心家庭,整个大一家子有个微信群,有一阵子也是老王但凡发些养生类的文章,就有人跳出来说这些都是伪科学。
但大概在13、14年左右?唱衰老王中医情的人就都纷纷打脸了。后来我想,这可能是老王厚积薄发的一个时期,虽然她脑力不好记性差,但架不住看得多浸淫其中久了也就真的把经脉、五行主这宫那宫、一堆中草药的性质给记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她翻书翻得多,药方看得多,又经常按图索骥地去找刘老的孩子、刘老的学生等等问诊,她本来就情商比较高,很会和医生求教自己看医书时不懂的问题,过程中再以亲身的体验去盘这个医生到底厉害不厉害,方子行不行……经年日久下来,中医那么一大块的东西,居然还真被她以巨大的热情+勤奋跟着高手走的方式蚕食式地学了下来。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这个阶段她开始会给人开药。
听起来特不靠谱,但细想想当年那个治好老王腿疼的阿姨,也是这么不靠谱地强行给老王和中医接上了轨,就觉得这种事儿也没那么不能接受。
而且她给过方子的很多人,都是用西医的方式已经尝试了很多种方法了,都没有效,也相对来说比较绝望了,抱着有枣没枣也打一杆子的心态,就算开始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听老王说,到最后也真是会去按方子抓药的。
当然了,老王还是比较严谨的,她主要还是觉得哪个人形容的病症,对上了自己曾经看过的某个经典方子,然后再想想药的属性,去书里查询一遭,确定这个病症真能用这个方法治,才会给对方方子。
至于效果怎么样呢?她干预的病患,真的全都好了。而且一个好了她就会记着,这个方子对应患者身体的情况如何,不断更新迭代自己的数据库,有些相对来说普遍的病,总是对应某个方子就行的,老王到后面还懒得再往外使劲给,因为觉得已经被大数据验证相对稳定了。
“你这不会把脉,而且背方子感觉不太融会贯通啊”我记得我曾经这样质疑过她,但她表示“症状都能对上就差不离,而且你以为那些中医医生不背方子么?刘老的方子他们还管我要呢!”
有理有据的实证科学家~RESPECT。
就是在这个阶段,老王正式变身成为了“王神医”。
在小区里,她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曾经某个老太太用了她的方子治好了病,很久之后隔了很远认出了她颠颠儿过来道谢的;有在她去羽毛球场打球时问她求诊的(当然老王一直是义诊从不收人民一分一厘)。
在我们一大家子的群里,她也从16世纪的伽利略,直接穿越成了350年后罗马教廷承认日心说时的伽利略,成为了真香,谁谁出点毛病,都会@下老王让她给治一治。
对了,她仍然时不时去医院里的中医科学习,有一次她正好观摩一个医生给病人诊治,病人说完症状之后,医生先看了一眼老王,说,你怎么看。老王说了一通,然后看向医生,医生颔首微笑表示,路子对!
老王退休之后,也报了老年大学,平常会写写书法,字也练得不是错了,但真要说她发自肺腑喜欢热爱的肯琢磨的,还真就是中医。中医让她证明了自己还真挺聪明有悟性,只是不靠数理化那头罢了,也让她收获了社交正反馈,更从50多岁前相对平凡的老王,成为了王神医。
所以,甭管中医科不科学,理儿正不正,有多少科学卫道士不站它的台,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它和老王的际遇,我很尊重也很感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