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场渐行渐近的别离

母亲去深圳给弟弟带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记得老人临走之前，一直在对着我流泪，反复嘟囔着，她确实不想再出远门，已经习惯了在家里的一切，只是实在没有办法，要出去带小孙子。我顿时也手脚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突然脑子灵光一闪，跟她说了这么一段话：趁着还没有老到走不动的时候，出去走走真的是件好事，想想以前我奶奶在世时，晚年过了八十之后，一直惦记着去我姑妈家走动，奈何古人说过，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饭，九十不留坐，一直到她临终前，也无法实现这个愿望，现在她还不趁着没那样老，多出去走动，听我这样一说，母亲的沮丧情绪开始有所松动，然后我又进一步跟她说，自从弟弟落户深圳以后，就很少回老家了，这次他特地回来接母亲过去，也说明母亲跟这个小儿子，还有那么几年共同生活的缘分，这是老天爷在给她发福利啊！听到我这样说法，母亲开始破涕为笑，轻快地去收拾行李，高高兴兴地启程了。

在刚去深圳的那一两个星期里，母亲经常打电话过来，对我嘘寒问暖，说那里太热，没有认识的人，生活不适应，然后问我怎么不想她，不打电话给她，我又劝她，到了弟弟那里，就安心住下来，不要老是顾念家里，家里一切都好，因为我知道她在弟弟那里，会过得很好，我也就不那么想她了，所以没有打电话给她。电话里我听出来了母亲的一丝失落，再后来她电话也打得很少了，直到前两天母亲才打来电话，嘱咐我天气太热，要注意身体，不要因为生意累倒了，而且笑声爽朗地告诉我，她在那边过得很开心，还夸赞我，这都是得益于我前面的思想工作，得知母亲近况很好，我更是心情无比舒畅。

在母亲远去深圳的这三个多月时间里，父亲跟我们同住一个小区，大概是因为母亲不在家，父子相对的那一刻，我总能体察到老人内心深深的孤独感，这份无助的孤独感时常让我感到伤感，记得古话总是说，公不离婆，秤不离砣，老两口这么多年，一路走来，对于人生没有什么奢望，只求老来能够彼此陪伴，现在这样一个简单的诉求，也因为母亲要去带孙子，而天各一方。看着父亲每天忙着打扫清洁，捡拾废品，还要自己做饭洗衣，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晚上回来一个人在房子里，就打开他的那部收音机，把声音放得很大，大概只有这样才可以驱赶他内心的寂寞吧。所以我经常提醒自己，只要没有下县城出差，每天都要过去父亲那里坐坐，陪他聊聊天，甚至经常赶两个孩子过去送点吃的喝的给他，让孩子们也陪下爷爷。如果赶上我往县城出差两三天，在外面一忙起来，忘记提前通知父亲了，他就会到处找我，说我这儿子怎么两三天不见来，而且他有什么小事，都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帮他处理，例如缝个袋子穿针不了，废品堆积太多了，要拖出去卖掉等等，我总是会放下自己的事情，第一时间过去帮他。渐渐地我感觉父子之间，有点相依为命。应该是父亲在电话里告诉了母亲这点点滴滴，竟然让母亲对我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说我这个做儿子只亲近爸爸，不喜欢她这个妈妈，害得我对这个醋意大发的母亲再次手脚无措了。

记得我奶奶过世的时候，父亲悲痛地说：‌‌“父母虽好，终有一别‌‌”。然而此生我只愿，终有一别的这一天，来得越慢越好，让我有足够地时间享受这父子相依和母子互念的美好情愫，同时劝诫身在外地的朋友们，真的应该常回家看看，因为你跟父母别离的那一天，每天都在一步步地临近了。只有活在当下，珍惜拥有的人，才会在最终失去的那一刻，内心无怨无悔。写到这里，我陡然想起，著名台湾作家龙应台的散文《目送》里最经典的那一段：有些路啊，只能一个人走，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

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

不必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