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

正当这老兄为自己的演讲“沾沾自得”的时候,京城某报突然开始对掼蛋大加挞伐,而且显然不是即兴所作而是有备而来——连着几天,每天骂掼蛋流行的消极意义。掼蛋几乎要堪比黄赌毒了,罪大恶极。

但凡能在报纸上舞文弄墨的人,一定知道骂掼蛋是很扯淡的事情。他也一定知道,某些东西之所以流行不是那个东西的问题,而是有其背后的原因。打鸡血治病,练气功强身,都曾流行过,那是那个时代的问题。

所以,我不打算驳斥这些骂掼蛋的文章,他们大概也是在做命题作文。或许,作者硬着头皮作文之后,还要打两局掼蛋缓解一下逻辑硬伤造成的心理创伤。

维护最基本的“逻辑”,应该是文字工作者的天职。这些基本的东西至少包括:法无禁止即可为,既然可为,当然就可以理直气壮。

有些事儿,既允许,又批评,既让它存在,又贬低它,这种“双标”,会造成极大的不确定性,甚至造成寻租的空间。

比如,有些地方的娱乐场所,每逢遇到“大事”的时候,总是要关停一段时间。我就很奇怪,这娱乐场所,如果不合法,就不应该让它存在,如果合法,为什么要被不定时地关停呢?那些拥有合法手续具有营业执照的娱乐场,面对一个口头通知的时候,为啥就不能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呢?

比如,和服这种东西,在我们这里生产、销售、购买都是合法的,可以你要是穿着它上街,就可能被某些人认为是汉奸行为。如果这种穿戴确实伤害民族感情,那为啥不禁止生产销售呢,一个合法行为怎么就不能理直气壮呢?

同样,掼蛋就是一种扑克牌游戏而已。普通人玩掼蛋当然是合法的,合法的就可以理直气壮。至于批评与之相关的躺平消极和圈子化,那当然不是掼蛋的问题。批评掼蛋的人一定懂得这个道理。然而还要批评和挞伐,那就涉及到现实的“复杂性”了。

对的,现实之所以经常有“反逻辑”的现象,就是因为现实太复杂了,或者说被搞得拧巴和复杂了。至于是谁把现实搞复杂了以及现实如何变得复杂的,这事儿基本上不可探讨,所以,只好让掼蛋背一下锅。正如,今天看到贵阳市长已经连续落马4个了,为什么会这样?也不便探讨,那就多骂骂这几个家伙吧。

你若问骂了是否管用,那我想问你为什么要管用呢?

小时候我听说抽烟有害健康,就很不理解为何不把所有的烟厂都关掉。长大后我渐渐明白,烟厂可以养活很多人,而宣传戒烟也能养活一些人,这是“双赢”。

所以,有些东西既允许它合法存在,又对它进行道德上的“污名化”,可能也是为了“双赢”,也就是赢两次。

玩掼蛋可以义正辞严么?

我看无业游民完全可以,但有一部分人不行——不仅不应该玩掼蛋,而是什么都不应该玩儿,应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1.

2024年8月5日,星期一。一早就看到林世钰姊妹发来的信息。 她说:

“Done! Finally! (成了! 终于!)等了整整七个月,发了无数封邮件……”

随着信息的,是一张截图,纽约中央公园管理长椅的工作人员发给她的电子邮件,告知她,她所选定的长椅,上面的铭牌已经安装完毕,并附上刻着铭牌的长椅的照片。

顿时, 我的心跟着她剧烈地跳动起来。 太好了!整整七个月过去了,终于,高奶奶的长椅,在纽约中央公园,立起来了!

还记得那是2023年12月10日的夜。外面下着暴雨,我和她,面对面坐在她在新泽西的家的餐桌旁,各自对着自己的电脑,工作。 她赶写纪念高奶奶的文字,我先编辑视频,后来编辑她的文章。 一直到12月11日凌晨1点多,世钰的名为《高耀洁去世,我在纽约最爱的那个人走了》的文章,以及她的《烟雨任平生》的自序,终于编辑完毕,并显示“发送成功”,我们俩大大舒了一口气。

夜已深,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沉浸在高奶奶突然去世的震惊和悲伤里的我们,毫无睡意。世钰的先生醒了,发现我俩还没睡,下来给我们洗了一些水果, 记得有草莓,还有葡萄,给我们端了过来。

他知道我们有多难过,尤其是,原本我们都已经计划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去纽约高奶奶的寓所看奶奶!

晚了一天。 天人永隔。

忽然间,一个念头进到我心里。我脱口而出道:

“世钰,我们在中央公园给奶奶立一个长椅吧。纪念她。”

用公园里的长椅来纪念离去的亲人或朋友,在美国相当常见。来美国二十多年了,我去过的不少公园里,湖边,跑步的小径旁,都会看到这样的长椅。我经常会驻足,看上面充满思念和爱意的话。这几年,我所在的华人BURN马拉松跑团的跑友们及亲友们,也给我们跑团在南加州的Thomas Tan师兄和北加州的夷延有(《一枚:三年了,大师兄,我在今天想念你》),在公园里立了纪念长椅。想念他们的时候,我们会去长椅祭奠,有时候带着花,有时候还带着酒。

高奶奶一生高洁,更是曾留下遗言,死后不举行仪式,不留骨灰,把骨灰运回国,和老伴的骨灰一同撒入黄河,让它流入大海,永远销声匿迹,也不存留墓地(见《悼念高耀洁(2):遗嘱——骨灰撒到黄河里|林世钰》),那,对于那么多念着她的人,总该有一个地方,让我们可以寄托一下对她的思念吧。

给高奶奶立一个纪念长椅!我把这个主意告诉世钰,她眼睛一亮,立即叫好。

第二日一早,我俩带着照片和鲜花,还有很多朋友委托我们写的卡片,去高奶奶在纽约的寓所门口祭奠她(见:《一枚:纽约,鲜花送别爱花的高耀洁奶奶》)。

11日下午我就飞回加州了,立长椅这个任务的具体落实,就落到了世钰姊妹的身上。

12月21日,世钰告诉我,她打听到了,在纽约中央公园立一个长椅,要给公园捐献1万美金 (折合人民币约7万多)。

比我们预想得贵。但是这件事太有意义了,我跟她都相信,我们一定可以筹到。

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关于高奶奶的文章的赞赏。那段时间,园地一连编发了多篇纪念高奶奶的文章,大多数是世钰姊妹写的,也有我及其他一些园地作者的文章,包括艾晓明老师,高伐林老师,孙亚、安然、刘又生等等。这些文章的赞赏,后来全数用在了长椅上——所以,亲爱的园地读者,如果你曾经给园地纪念高奶奶的文章赞赏过,谢谢你, 这个长椅里,也有你的一份珍贵的心意。

然而所有文章的赞赏加起来,也只有所需的10%。世钰跟我商量说,我们可以各自私下问一些朋友,看是否愿意加入。我对她说,如果最后还是不够,差距的部分我愿意补足,不过我觉得,更多人参与,会更加有意义。

我没有想到是,我这边还没有来得及问我的朋友们,几个小时后,世钰那边的朋友们就已经凑了超过一半了。一天后,世钰算了一下,合计$9984,她说,够了,剩下的16美元她来补齐。

后来几天里,有几位朋友私下听其他朋友说了我们想做的事,还特地过来找我,盼望还能加入。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他们,谢谢他们的心意,给高奶奶立长椅需要的钱,已经够了,不收了。

钱够了,世钰姊妹立即开始向公园申请。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会要那么久,中间会经历那么多来来回回!

世钰姊妹辛苦了! 这七个月来来回回一次一次跑中央公园以及与公园管理处打交道的艰辛,她前天夜里, 都写在了她那篇《林世钰 | 在纽约中央公园,为高耀洁医生立一个纪念长椅》的文章里。

2.

纽约中央公园,我还是1996年刚来美国住在新泽西的时候去过。

后来, 2017年春天,我去波士顿跑马拉松,正好碰上孩子们的学校春假,先生和两个孩子一起从加州赶过去给我加油,我跑完比赛后故地重游,带孩子去了纽约,在中央公园里走了一小会儿。

再后来,每年秋天的纽约马拉松,都有跑团的不少跑友去参加。 给他们加油助威的时候,总看到,那42.195公里的最后一程,都是奔跑在中央公园里。公园的道路旁,偶尔会看到一掠而过的长椅。

再后来,我听说,中央公园里有了两个特别的长椅。

一个是2022年10月,一位匿名者,在中央公园西侧的96街入口不远处的地方,为李文亮医生立了一个长椅。

另一个是2023年5月,受到前者的启发,在中央公园西侧、96街附近,紧邻中央公园网球中心,另外一位受到无数人尊敬的刘先生的长椅,也被立起来了。

疫情后我一直没有去过纽约,直到去年12月的那趟旅程。原本我的计划,是12月11日早晨看望了高奶奶后,去中央公园一趟,找到那两个长椅,去献上一束花,然后再奔赴机场的。万万没有想到,高奶奶就在前一日去世。世钰带我到她的寓所门口拜祭后,她和先生直接送我去了机场,因为航班时间已经来不及先去中央公园了。

3.

如今,中央公园里, 又多了一把高奶奶的长椅。

周一的晚上,我在伯克利附近一个如今在加大伯克利分校当教授的老同学家,和另外两个当年的老同学相聚。其中一个老同学,是华人里50-55岁年龄段全世界跑得最快的华裔业余马拉松跑者之一,闲聊中提起纽约马拉松,我告诉他们,高奶奶的长椅刚刚在纽约中央公园立好了,下次他再去跑纽约马拉松,能不能帮我给高奶奶的长椅以及另外两个长椅,都去献上一束花。

老同学说,没问题,告诉他长椅的具体位置,他每年都去跑纽约马拉松。

这让我萌生了写这篇文字的念头。

是的,中央公园很大,每年想去找长椅的人一定不少。我虽然自己还没有去过那里的长椅,但是一年前,曾委托朋友去纽约的时候帮我去给长椅们献过花。朋友一开始找的时候,也都颇费了一番力气。但是后来都找到了,其中一个朋友飞,还特地帮我在地图标明了两个长椅大致的方位:

她说, 1 是李文亮医生的长椅的大致位置,从96街进公园后,记得走在右边的人行道上,在右前方一排长椅的最左边第二个,就是李医生的长椅。

纽约中央公园,李医生长椅 (摄影:飞,2023年7月13日)那一天是去年的7月13日。 她告诉我说,冥冥之中有安排,走进公园后,她看到的第一张椅子就是李文亮。

在那束花上,那天,她用笔写下了这两句话:

怀念您!

感恩这个世间有您走过。

枚、飞     7-13-2023

她标注的地图上2的位置,是刘先生的长椅的大致位置。 她那天找了好久啊,一开始怎么都找不到,后来还是看了我发她的另一个朋友前几天去看的时候拍的这张有远景的图,才终于找到了:

纽约中央公园,刘先生长椅,2023年7月8日飞说,其实两个长椅离得挺近,但是分在了West Dr的两边,刘先生的长椅是在West Dr的另外一边。她一开始从李文亮的长椅的同一边往上走,找着找着越离越远,往北边走了大半个公园都没有找到,她要赶着中午12点回酒店去开会,都准备放弃找了走回来把送给刘先生的那束白花也送给李文亮的时候,远远看到了这张照片背景的石头和前面的树,一下子就找到了!

感谢飞,给我们留下了那张地图。 后来世钰去公园给高奶奶的长椅找位置,寻找李文亮和刘先生的长椅的时候,我也把那张示意图发给了她,找起来就快捷多了。

世钰当初给高奶奶选长椅的时候,特地找的离李医生和刘先生的椅子比较近的地方。她说,这样他们仨就有伴了,月亮升起时,可以出来聊聊天。世钰在她的文章里说,高奶奶的长椅的地址是:中央公园Safari Playground (我试了一下,直接在谷歌地图上输入“New York Central Park Safari Playground"就可以搜到导航)。高奶奶长椅在Playground里,正对操场门口,背靠着Central Park West。

我用谷歌地图搜了一下从高奶奶椅子所在的Safari Playground到刘先生长椅附近的Central Park Tennis Center的距离,非常近,走路也就6分钟的距离:

如果去找这三把椅子的话,可以先用Safari Playground导航,找到高奶奶的长椅,然后沿着West Dr一路往北,走到接近96th St的时候,就是李医生的长椅(之前地图上的1)了。 然后按照前面手标注的示意图,到West Dr的另一边,沿着小路,在网球场的北侧,就会找到刘先生的长椅 (之前地图上的2)。

4.

一年前,我的朋友飞在帮我给李医生和刘先生的长椅献花后,写给我说:

以前在公园走从来没有停下来读过椅子上的铭文,今天读了好多,感受到好多爱和怀念… 从小婴儿到祖辈都有,各种文字和文化……提醒我们曾经鲜活的生命在这里得到了一种永恒,只因为有人怀念着。

是的,高奶奶,我们怀念您。就像怀念李医生和刘先生一样。因为,你们三人都是,大写的中国人。

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自己或家人亲友以后有机会去纽约的中央公园,是否也愿意,去找到这三个椅子,向他们献上一束花?

如果你去,请代我,也献上一份,深深的敬意。

(一枚写于美国西部时间2024年8月8日夜-9日凌晨2:30am)

1.谢薖:清晓微开浅浅黄,萧疏无奈北风凉。幽姿不许人窥见,故向寒林度暗香。

2.@茨冈女神: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奢侈是悠闲。生之前死之后,人一无所有。生死之间,人能拥有的只有时间。可惜很多人不知道,最珍贵的奢侈品是悠闲。

3.亲子PUA。

4.@knowIIedge:Household chores.

5.@二总:短视频平台上,但凡有一点点剧情的,99.999999%是摆拍。结果就是养成社会习惯性撒谎、习惯性表演、贩卖刻奇、情绪廉价、把奇迹和戏剧日常化、严肃信息被严重污染。

6.@johnlee1021:吃完全成熟前的新鲜核桃是西北地区的习惯。这种新鲜核桃的口味清甜,没有苦涩感。每到这个季节,兰州等西北城市的街头随处可见这样的摊贩,就如同入秋之后苏南城市里街边售卖桂花糖炒栗子。

7.@阑夕:犹他大学的教授Josh MeCrain在布置论文作业时明确禁止用AI生成,但他也不相信所有学生都会照办,于是在Word里用肉眼无法看出的一行小字要求分析蝙蝠侠。果然,最后大概有1/3的论文作业里提到了蝙蝠侠。

8.@我是二姐夫:居住在马来西亚的中国公民人数在过去三年中几乎翻了一番,这主要是由学生和新的投资者推动的。目前至少有15万-20万中国公民居住在马来西亚,而2022年的才约为8.2万人。大多数新迁居马来西亚的中国人是中产阶级家庭。马来西亚和其它国家不同的是,它拥有一个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华侨群体,占全国3400万公民的23%。

9.@lianchaohan:【慎用补充剂】美医学会杂志近发表密歇根大学一项新调查估计,美国有多达1,860万人因使用诸如姜黄绿茶等草药和植物性补充剂造成肝损伤,此类病人数量正在增加,甚至产生致命后果。我觉得人们误以为这类补充剂多多益善,我有朋友长期喝中药造成肝损伤不治而亡,慎用为要。

10.智联招聘报告显示,2022年人文学科毕业生就业签约率仅12.4%,远低于理科、工科学生。实习中卷不出实用的经验,回过头文科生还要面对自己的专业门槛不高的事实。在采访中,文科生们不约而同地用“学得杂,又不精”来描述自己的专业。

他们在和 Amy 的交流过程中了解到,Amy 一年前和朋友去滑雪的时候,左侧胫骨摔断了,在手术过程中移植了一段骨头。但几位法医发现,这个标记为来自 25 岁捐献者的腿骨却有明显的骨质疏松,显然不符合常理。他们给 Amy 做了检测,也发现她的肿瘤正是来自于这段移植的腿骨。

Booth 一路查询,后来发现这段腿骨的供源机构是一个皮包公司,两年前就倒闭了,但是 Amy 一年前移植的骨头却是以这家公司的名义卖给医院。

他们又回到医院准备找负责协调器官移植的医生 Ogden,结果 Ogden 出去运货了,他们找到了 Ogden 医生的女助理 Combs,Combs 帮忙找到了另外一名接受了骨骼移植的患者。Booth 打电话过去,结果发现这名女患者已经因为肺癌在两个月前去世了。

他们征得家属的同意,对这名患者的移植骨进行了检测,发现和 Amy 的腿骨检测一致。

后来 FBI 展开了联合调查,发现已知的受害者就有 13 名,他们在接受骨骼移植之后患上了癌症,可能来自于同一名骨骼捐赠者。最终 FBI 找到了骨骼的实际主人、去年死于肺癌的一名老人 Hastings。

原来在 Hastings 去世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为了牟取暴利,和医学院肄业的 Combs 联合做了死者的骨骼切割以及分离,然后以一个皮包公司的名义卖给各个医院的器官移植部门。

尽管抓住了坏人,但是 Amy 的健康已经没有可能恢复了,Angela 仍然努力帮忙,通过一个头戴显示器让 Amy「体验」了她梦寐以求的罗浮宫。这也是是他们能为这名小女孩能做的最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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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raft in the girl」这集美剧于 2006 年 4 月播出,在本剧播出之前其实有一个真实故事。

2005 年,新泽西州的生物医学组织公司 BTS 的总裁和两名员工,因为从等待火化的死者身上摘取人体骨骼和器官,伪造大量文书、在未经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将这些非法获得的器官出售谋取暴利,这几人最终被纽约法院判处 18 至 54 年监禁。

1

刚过 30 岁的杨雨桦喜欢杭州。

天津人杨雨桦在加拿大留学,他温哥华的房子在富人区,距离孟晚舟家开车 10 多分钟。他经常看到记者在孟晚舟家里蹲点,有一次在一家川菜店里,他还见到孟晚舟来吃川菜,带着电子脚铐。

在温哥华呆了八年后,2020 年疫情第一年回到国内,回国的原因是:

家里败了。

在温哥华,他在一个蔬菜水果店工作,水果店一个月流水 40 万人民币,毛利率 40%-50%,自己年薪大概 20 万人民币。

他吐槽说,温哥华对年轻人不友好,房贷太贵。

回国的第一站,他在北京一家健康管理公司上班。每天早上,班车把他们从燕郊拉到亦庄,晚上再从亦庄送回燕郊。

2022 年,公司在杭州开分公司,他被派来开拓市场。

这家大健康公司的业务很简单,就是薅有钱人的羊毛。他们经常开玩笑说,没有 100 万,连这家公司的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

去年,这家公司跟别的公司合并,换了产品换了赛道,他就退出了。

曾经的留学生,开始转战考研。因为没怎么复习,也没考上。在家摆烂的半年,他很焦虑,觉得再不上班就废掉了。

他在 BOSS 直聘上不断投简历。得到面试机会的只有两家公司,一家高端车行,还有链家。

高端车行的工作一个月 2 万,工作内容是接送一位外企老外高管往返杭州金华。工作竞争者很多,会外语的不少,留学的也不少。他被刷了。

最终他去了链家,初衷是要把几年前老家天津卖房子的佣金赚回来。他家这套房子高峰时 500 多万,最后卖了 395 万。中介天天不停打电话催降价。他妈妈因此心情不好,病了一段时间。

在杭州卖房,他竟然遇到了自己在温哥华的邻居。这位邻居在卖自己家的房子,杨雨桦带着客户报了价,房东没同意;过了一段时间,我爱我家的客户报了同样的价格,房东同意了。

他有点受伤,感觉被上了一课,邻居以客户的身份送给他一句忠告:

不要跟中介学坏。

杨雨桦简单统计了下,一起培训的同窗,三个月过去已经走了一半。

师傅告诉他,一年能留下 20%,就不错了。

2

大学毕业后,美术专业毕业的李冰进入了义乌一家培训机构,做书法老师。月工资 5000,她十分珍惜这份工作。

工作两个多月,班里插班进来一个调皮的孩子,经常在同学们练字时乱叫乱踢,打扰别人。

有一次太过分了,她拿出学校发的戒尺,把孩子小手放到自己手上。第一下打到自己的手,第二下打到小朋友的手。这位小朋友说:

就这?还没我爸打的疼。

第二天,孩子爸爸来学校闹,说要把培训班砸了。

第三天,她因此被辞退了,回山西老家休息。社交媒体上,刷到杭州一位模特招助理。喜欢摄影的她说,想去杭州。她妈妈阻挠:

大老远去给人当丫鬟?

李冰有自己的打算,很多模特变成了短视频红人,甚至连带着摄影师都能变成短视频红人,有几十万粉丝。

最终,她没和家里要钱,而是小额贷款了一笔,到杭州面试,成了模特的助理。月工资 2500 元,但租下的那个 7 平米的合租房,就要 1650 元一个月。

她经常从下午四点忙到凌晨四点,也没觉得累。直到有一天,模特电话她,让去家里收拾房间。模特的家很乱,甚至用过的姨妈巾就直接放在客厅垃圾桶上。

她强忍着恶心,打扫完卫生。一直说找阿姨打扫卫生但舍不得花钱的模特说,我家里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她实在忍不了,怼了模特一句。然后就失去了这份工作。

她又找了一家培训班,在萧山。老板看她年轻,说她专业不行,给别人开 3000 工资,只给她 2000。

有一个休息天,她骑车去杨公堤玩,摔的浑身是血。回去路上,她又疼又饿实在忍不住了,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前面坐了一对小夫妻和孩子,他们看到她,赶紧把随身带的应急用品拿出来给她擦血。

他们一遍给她擦伤口,她一边哭。

但回到公司宿舍,她让老板娘帮忙上点药,老板娘说她活该,休息日不应该出去,应该好好练字。

外人的暖心和身边人的冷言冷语,相差太大了。她没过两天就提了离职,老板娘说,那么尽心培养她,对她非常失望,还故意没结清工资。

她索性没拿工资,就离开了。

她在 BOSS 直聘上还应聘上了摄影助理。公司说要先付 1.68 万学摄影,两个月后去公司旗下影楼上班,月工资 6000:

半年回本。

她还是硬着头皮贷款去学了,结果学的东西很浅显,网上就有的视频。2 个月后,公司真的给她找到一份摄影助理的工作,一个月 2500,不包吃住。

早已经入不敷出的她最后选择去了盒马。虽然包住,但每天骑车要 40 分钟才能到。她感觉还不错,但后厨一师傅经常言语骚扰她,她很困惑,求助店长。

店长说,他就这样。

3

7 月初,黄艳再次失业了。

这份工作,她干了三个月,在杭州一家餐饮门店当见习助理。见习助理就是每天在餐厅定点 12 个小时上班,雷打不动地服务。

过去三个月,薪资最高时,她拿到手有 4100 元,因为五月假期连着加班,有加班费。当初面试时,老板对她说:

你是本科,是有机会当管理层的。

黄燕 1998 年出生,本科读的是国贸。

实习期间,她回老家做过外贸公司专员,跑去优衣库当过导购员。毕业后,因为疫情,及一场大病,让她在毕业后的一整年,几乎没有工作。

这几年,大部分时间,她是靠兼职,和母亲接济过活。去年,经人介绍,她在杭州一家舞蹈培训机构当兼职老师,教小朋友跳舞。

这份工作收入不稳定,多的时候三四千,少的时候只有一两千。一遇到孩子们放假,她就跟着失业。黄说:

工作是喜欢的,就是吃不饱饭。

她也有在一些大学生兼职工作群里 “捡漏”,跑去兼职,有时是一些汉服 cosplay 拍摄,有时是一些临时服务员,这些工作同样看天吃饭。

一些杭州夜店、商 K 的气氛组招聘,也会发在群里。每次红包从几百,到几千都有。这个赛道其实也很卷,竞争激烈,中间人还要抽水。

正经工作不是没找过。一周最多约过数十个面试,收获寥寥。她面试过几家电商公司,试图抱着学徒心态留下来工作,很快幻灭。

杭州电商行业的日新月异,黄艳经历过多次。有次她刚入职一家电商公司,两周后,公司倒闭,老板跑路:

整个部门瞬间失业了。

这一次失业,黄艳说自己想回老家了:

可能这座城市,并不适合我。

4杭州这三年,李冰一直换工作。

从盒马离开后,她又在 in77 做过潮牌销售,城西银泰做过餐厅服务员,还在灵隐寺一家私房菜做过服务员。

这期间,她也回过老家。但老家也找不到方向,培训班一个月八百,做的事情,也是打杂。

现在在京东家政工作,让她学习到一个新词:

习得性无助。

它描述的是一类人 —— 遇到无法忍受的人和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就习惯性选择逃离。据说不少 95 后,都是 “习得性无助”。

在京东,一期培训班有 70 名同事。她发现有小一半都是自己同龄人。被投诉重新回去培训时,她问身边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说她是本科生。

在抖音上找大师算过后,她觉得问题找到了 —— 是自己跟杭州的气运不对。她下定决心离开杭州,休息一段时间,再换个城市。

杨雨桦的规划是,先做一年中介,然后出来在贝壳挂名,做独立中介。

在杭州,杨也认识了几个朋友,他们到杭州的原因,有的是因为互联网大厂,更多的是想做直播行业。

潮水褪去,直播时代也过去了,杨认识的几个朋友,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杭州官方公布,杭州 2023 年引进 35 岁以下大学生 39.68 万人,年度净增人口:

只有 14.6 万人。

说白了,杭州只是很多年轻人的中转站。

李冰们、杨雨桦们带着对杭州的滤镜兴冲冲来,但现实总是比幻想更具体。

李冰曾经无限度接近她喜欢的摄影行业了。但这个行业远不止技术这么简单。她跟着那位模特前雇主时,对方只有七万粉丝,现在也只有涨到了十几万。而跟她同期成长的博主,现在很多已经百万粉丝了,甚至连摄影师都有几十万粉丝了。

这个城市,有太多人出人头地了,但背后是更多默默无闻的人。

杨雨桦三个多月还没转正。这意味着他再不开单,门店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1934 年,郁达夫对仕途绝望后,醉心于文学创作。专门写了一篇《杭州》,介绍了这个城市。

他说,杭州既具城市之外形,而又有乡村之景象。绍兴作家借古喻今,形容杭州是一个温柔乡。

九十年过去了,时代有些变化。温柔褪去,这座城市和其他钢铁森林,也无太多区别。

(文中李冰、黄艳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