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6月

初来四川的时候,小伙伴在上班,没空陪她吃晚饭,剩她一人在房间,不知道吃什么好。电话里小伙伴说,不行你就出去吃碗冒菜吧,楼下就有。

那是她第一次听说冒菜这个词,她问,那是什么玩意儿,小伙伴思考了一下,用充满文艺的口吻说,和火锅是一个玩意儿,只不过火锅是一群人的狂欢,冒菜是一个人的孤单。

下楼点餐,她伸头看了一下橱窗里的碗碗盆盆,心想,这不就是没有用签子的麻辣烫嘛!选了自己喜欢的花样,拿去给老板用漏勺装着按进去一锅汤水里煮熟捞出来放碗里端上桌,她瞅着眼前花里胡哨一碗,心想果然是和火锅一个爹,火锅是太子,冒菜顶多也就一个庶出的十八阿哥。吃了几口,十八阿哥就升级变为四阿哥了。 她没想到,再后来,四阿哥变成皇上了。

一个人的生活,吃饭变成考验智商的神器,炒菜煮面焖米饭,怎么都不利索,要么一份菜枯燥的下一碗米饭,要么俩仨菜奢侈一顿,然后连着两三天都连着吃同款剩饭菜。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不够填锅底,吃的好吃的饱吃的新鲜吃的均衡,好像只有冒菜才能兼备。全能型候选人,不当皇上谁当?只是为什么要叫做冒菜,她想不明白,也懒得想,好吃就行,管他的。

她结婚后,冒菜身为皇上却被发配去了冷宫,露脸的机会几乎没有了。因为他不怎么爱吃,嫌口味单调,而且毕竟吃饭多了一个人,饭桌上的花样繁多起来,俩人一起做饭,有时候居然有种厨艺大赛的感觉。

他炒小菜,她就炖肉,他烧海鲜,她就煲汤,一时间厨房里锅碗瓢盆都忙着演奏交响乐,一桌好饭好菜配两双碗筷,吃的心满意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谁吃得多谁不刷碗。

她以为冒菜再不会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了,直到她发现他手机里的秘密。摊牌过后,她只想瘫痪。

日子突然变得好难过。他在家说的话越来越少,在家吃的饭也越来越少。她下班常常在菜市场溜达好几圈,最后什么也没买。她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做,压着心跳问他,这日子还过不过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每天也开始按时回家吃饭,但沉默如空气,手机好像变成了他的身体零件,时刻不离手,接到电话他赶忙按掉。她问,吃什么?他答,随便。

随便啊?那好吧,冒菜。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站在厨房的灶台前看着锅里的汤水发呆,生活是一团乱麻啊,尼玛还是踏玛,管他是神马,一股脑丢进红红锅里,等到热气翻滚汁水四溅,仰头一股脑儿吞了,好像又是一条好汉了。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叫冒菜了。

 那天她兴致盎然,买了各种材料,土豆莲藕豆皮海带木耳白菜金针菇,鸭肠猪血牛肉毛肚黄喉郡肝脆皮肠,每个指头上都勾了个塑料袋,大包小包拎回家,开火。处理完食材,等着眼前的锅热情的沸腾起来。

很快,欢快的浪花翻滚了,霭氖的水汽冒出来,汤底的香味溢出来,食材按照先后顺序依次下锅,煮熟,入味,撒上碎芹菜和小葱,淋上豆豉酱,最后丢一把花生碎和芝麻盐。什么叫冒?食材从生到熟,生活从死气沉沉到活色生香,一碗冒菜的工夫,这就叫冒。

两人并肩坐着闷头吃,才动了几筷子,突然一声叮铃咣啷,一地的狼藉,身上还挂着几绺金针菇,她半天没回过神。吃饭的桌子是钢化玻璃的材质,质量真是不咋地,滚烫的一大碗冒菜放上去,桌子感到自己撑不住了,破罐子破摔,从中炸裂成两半,堪称完美。

俩人呆若木鸡的坐了足足十秒钟,望着被油汤深情抚摸的地板和散架的桌子,谁也没说话。她心里想,嗨呀,好家伙,连饭桌都散架了,这个家,是真的要散了,可惜了那一大碗冒菜了。

他默默拿来拖把,把地上收拾了,坏掉的茶几也拖出去不要了,她丢掉了那些碎了的碗碗盘盘,也一并丢掉了她为他付出的心。直到离婚她搬出这个家,客厅都再也没有买过新茶几。

 她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每每为自己煮一餐饭,只要火苗能让锅里沸腾,冒出热气和香味,哪怕煮的是一锅乱麻,也别有一番朝气。紧张的工作之余,她有了更多的朋友,更多的生活,更多的自我,更多的快乐。

厨房温暖的烟火气息围着她度过许多岁月,她越来越觉得小伙伴当初那句话没说对,火锅看起来是一群人的狂欢,也许掩饰的正是排山倒海的孤单。冒菜看起来是一个人的孤单,殊不知,它才是真正的狂欢。皇上不愧是皇上,狂欢起来,谁也别想喊他停。

对于外行的人,每次看到港式点心的菜单,都会倍感迷惑。我这都勾了好几个了,会不会吃撑啊,但是一张菜单这么多,只选这么几样好像又不够吃啊……在粤港喝茶,是世界各地吃货必须打卡的美食体验。今天,来为大家介绍,最值得一试的五种茶点。

虾饺

顾名思义,就是一种与虾相关的饺子。据传虾饺在茶点中是王者一般的存在,也是衡量一家茶楼的第一标准。

如今,很多噱头满满的新式茶楼,在虾饺的造型上颇下功夫,有时你会看到虾饺被做成一只天鹅的形状。

但是经典的造型和技艺永远不可磨灭。最传统的造型中,虾饺至少会被捏出七个褶,均匀得体,这很考验厨师的手艺。而虾饺的皮,应该是呈现半透明的视觉效果,隔着外皮能够隐约看到虾的粉红色泽。

虾饺中,最好还能有新鲜清甜的笋粒。当然有些人,会喜欢用辣椒酱来搭配虾饺,也是一种挺好的选择。

烧卖

如果说虾饺是茶点界的王,那烧卖则称得上是王后。

这应该是最受欢迎的一种饺子,也是最考究手艺的一种。追根溯源,烧卖源自于蒙古人,现在中国每个省都有烧卖。但还是粤港的烧卖最为闻名。

烧卖的核心是一个肉球,通常都是猪肉。将肉剁碎,使其弹牙有韧性,配上虾和鱼子/蟹子,外围再包上小麦制的皮。

当地的人,日常会在路边忙碌的小摊位买一份烧卖带回家,配上一份酱油或辣椒油,便是一份日常的好味了。

(准确地讲,应该是元朝开始有烧卖的准确记载,而元朝是蒙古王朝,所以外国小编直接将烧卖定义为起源于蒙古人,实际准确度待考证)

叉烧包

在中国,最传统的叉烧包常常出现在竹篮里,顶端开叉,露出洁白外皮下暗红的叉烧,无比诱人。

“现代版”的叉烧包,会将包子的外皮烤得微微焦黄,然而内里却是不变的甜甜的叉烧肉。

在教科书般的喝茶宝典中,叉烧包通常都是收尾的那一款。因为它略带甜味却又不让人发腻,就着茶,宛如一份餐后甜点。

凤爪

你先冷静点,这玩意儿,不要看名字瞎想,他是鸡脚!而且是绝不可错过的一款茶点。被称为“凤爪”的这种鸡脚制法,可能到地球爆炸了都不会过时。

当你周末走进一家茶楼,你一定会看到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奶奶,慈爱的看着面前的一盘鸡爪,她宛如握紧命运的手一般坚定的握住鸡爪,放入口中,并迅速的调度起嘴巴的肌肉,用她饱经世事的阅历,抽丝剥茧,探索这只鸡爪蕴含的生命密码。然后,她低下头,注意,此时老奶奶不需要借助筷子之类的任何工具,轻松自如的吐出鸡爪的骨头,一场较量就此结束。

当然,凤爪也备受小孩热爱。只是年轻的娃儿啊,吸引他们的,更多是浓郁的酱汁,毕竟不曾经历过风雨的孩子,不知于剔骨求肉的乐趣。

而对于不了解粤菜的人来说,凤爪永远都是话题的起源,也是一种挑战。

肠粉

肠粉,这应该是点心中,对米运用最出神入化的一种了。因为肠粉本质上,便是用薄薄的蒸米粉制成的。

肠粉常常会将肉和蔬菜卷在米皮中,外层浸泡在酱油里。

肠粉色泽大部分都是白色,口味温和,常能吃出大米原本的香味。然而用来搭配肠粉的酱汁,却常是画龙点睛的一笔,搭配米香,别有风趣。

吃货学英语

dilemma

英  [dɪ'lemə; daɪ-] 美  [dəˈlɛmə, daɪ-]

n. 困境;进退两难;两刀论法

versatile

英  ['vɜːsətaɪl] 美  ['vɝsətl]

adj. 多才多艺的;通用的,万能的;多面手的

saccharine

英  ['sækəraɪn; -ɪn; -iːn]

adj. 含糖的;极甜的;和颜悦色的

n. (美)糖精

talon

英  ['tælən] 美  ['tælən]

n. 爪;[建] 爪饰;如爪的手

n. (Talon)人名;(英、法、西、俄、意)塔隆

sprinkle

英  ['sprɪŋk(ə)l] 美  ['sprɪŋkl]

n. 撒,洒;少量

vt. 洒;微雨;散置

vi. 洒,撒;下稀疏小雨;喷撒

原文: / How to eat dim sum: The best five dishes in Hong Kong

CNN travel

1.徐俯:胸月千种愁,插在斜阳树。绿叶阴阴自得春,草满莺啼处。不见凌波步,空想如簧语。柳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

2.@AlphaFund:今天听到一句话,说: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像晒干的橘子皮,想躺躺不平,想卷卷不动。这也太扎心了。

3.股评:【30岁以下的几乎都不炒股了】尤其是零零后手机里都没有证券APP,这种情况别说有什么新鲜的血液进来,就是老股民都在销户的边缘徘徊,六零后带着老花镜看盘,七零后头发都快白了,他们还在等牛市,8090已经套牢了,他们在等零零后进来解套,零零后看得透彻,他们又不玩基金又不炒股,有闲钱宁可去吃喝玩乐也不愿意进这个市场。

4.【韭黄和韭菜是同一种植物】韭黄是韭菜在没有光照的黑暗环境里长成的,由于无法进行光合作用,叶片呈现出黄白色,因此得名韭黄。至于超市里为啥韭黄的价格比韭菜贵,很简单,韭黄住的单间,韭菜住的露天大通铺啦。

5.@爱酱在大阪:搞多了脑力劳动之后,偶尔搞一下这种重复机械的体力劳动,会有种复健的感觉,仿佛给高速旋转的大脑按下暂停键,肌肉的酸胀干很能缓解精神的焦虑——但也是偶尔为之才爽,天天干体力活还是太苦。日本最近超级缺劳动力,就出现了那种专门招日结工的APP,我无聊的时候会上去看看,有晚上给夜总会送酒的,有在医院里负责配餐打扫的,有家电城周末负责配送冰箱电视机,也有亚马逊物流中心流水线打包的(这个最心动,工资也高,八十块钱一个小时),有超市后厨负责切鱼煎鱼的……

6.@IearnEngIsh:Time Sequencers.

7.北京状元。

8.【红橙色衣服更招蚊子,白色衣服不易招蚊子】美国华盛顿大学的研究人员对130多万只蚊子的轨迹展开了量化分析发现,蚊子明显偏爱红色、橙色和藏青色(或黑色),而对绿色、紫色、蓝色和白色的手套视而不见。研究人员分析指出,蚊子借助气味辨别附近物体。一旦闻到特定气味,比如人类呼出的二氧化碳或排出的汗液,蚊子就会受到刺激,并从视觉上追踪特定波长的颜色进行叮咬。向蚊子发出鲜艳红橙色“信号”的人最容易成为攻击目标。

9.【亚洲之光,实至名归】日本男女三大球全部进入巴黎奥运会,这是奥运会有史以来亚洲第一个。此前也仅有两例: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巴西,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美国。

10.【两天居家三天公司可三赢】美国斯坦福大学一项历来最大规模的混合工作方式研究显示,每星期两天居家、三天到办公室上班是三赢工作模式,可以降低离职率、提高满意度以及让员工取得成功。

天不与我时势逼人:我的每一次转行

1977 年生人,转行次数超过身边所有人。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非常羡慕那些一辈子没有换过工作日的朋友,数十年如一日,两点一线,家庭 —— 公司,公司 —— 家庭。按部就班的工作,逐步升迁,人到中年,小康生活。这种生活也是我年轻时候的梦想,可是天不与我,时势逼人。

小时候学习一般,初中毕业上了中专,1992 年计划经济,中专毕业还能做技术员,过两年能提拔成中层管理。从前途上看,比技校生强,比大学生差。上的是无机化学的硅酸盐专业。上中专就等于择业,国家包分配。跟现在大学生自主择业完全不同。

1996 年,国家政策变化,国家分配制度取消,另一方面国企开始倒闭,毕业后一半的同学通过家庭关系找到事业单位和企业单位上班。一半的同学去珠三角打工。我没有闯荡世界的能力,留在家乡三线城市。找不到工作,在家里赋闲,等待就业。

一年后,劳动局明确告诉我国家不会安排我的就业问题,派遣证作废。我的身份从待业人员变为无业人员。由于不是应届毕业生,找工作更难。

于是进入一家企业做搬运工,面对现实,不再期待做化工技术员,而是每天在仓库搬运,这算是第一次转行。搬运工工资微薄,一个月 200 人民币左右,工作艰苦,一年后体重从 130 斤,下降到 106 斤。其时,被工作折磨,一心想干一个悠闲的工作。

于是刚好有机会去一家商场做保安,机会来之不易,通过各种考核的体能训练(上岗前的军训),做了保安,一个月 400 元。保安做了三年,无积蓄,无前途,唯一可慰的是工作清闲,无所事事。

做保安三年,无数次想通过自考、函授取得大专文凭,终究是耐不住性子放弃。也想学开车,或者修车,都放弃。这是第二次转行。

2000 年,商场的老板易主,被辞退。拿着 1500 块遣散费,再次失业。刚好老邻居给我介绍一个工地上的工作,于是进入一个建筑工地搬砖,一个月 300 块。干了半年,由于介绍人是开发商的关系,工程结束后,被遣散。再次失业,这是第三次转行。

再次失业,这时候国家经济到了最不景气的时候,老家国有厂矿企业几乎全部破产,就业形势更加恶劣。没有收入,在家里啃老。临时到一家舞厅打碟,一个月 200 块。两个月后,舞厅倒闭。第四次转行失败。

同时,同为工人的父母同时下岗,家中没有一分钱收入。经济窘迫,生活困难。第五次转行,就只能去应聘牛奶投递员,每天凌晨四点开始送牛奶。爬几百层楼,每天根据送牛奶的份数拿提成。工资在 350——500 元之间浮动。勉强可以果腹。第五次转行的工作干了六年。到了 2006 年,年近三十,不仅没有一分钱存款,前途暗淡。于是辞职,准备自己创业。

第六次转行,租一家超市门前的空地,批发冷饮。供货商提供冰柜。超市的租金加电费,一个月 1400 元左右。冷饮批发的生意在 7、8 两个月红火,毛利在 4000 多,但是租期是 6-9 月份,总体下来,将投入的本钱亏了一半。冷饮批发是季节性生意,9 月份后无事可干,重做需要来年。

只能第七次转行,前途渺茫,干脆下定决心,借了 1000 块闯荡上海,在闵行区、奉贤区游荡两个月,找不到工作,最后一百块回家。

第八次转行,进入一家食品经营公司做销售,老板极度苛刻,三个月拿到一次工资,一共 600 块。拿到钱立即辞职。

第九次转行,到商场卖音响,JVC,苦练销售技术。但是收入仍旧不足以生活。辞职。

第十次转行,到建材市场卖卫浴和瓷砖。收入第一次达到 1200 块,这一年已经是 2008 年。1200 块勉强维持生活。但是小孩出生,这份工作只能够自己生活,养小孩十分困难。同时听到一个销售的老大姐劝说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说销售建材,终非长久之计。于是再次决定转行。

第十一次转行,终于中专化工专业文凭在毕业十二年后派上用处,在亲戚的介绍下,外聘非编制岗位,进入到一家化工建设央企,做材料员。十二年过去,从头拾起本行。不懂电脑,不懂英语,甚至不会打字,从头学习各种操作软件,半年后工作上手。因为工作努力,跟随公司外派到中东国家做工程,半年后熟练使用英语与当地人工作。收入终于达到每个月 5000+。

同时在网络上开始写作。写作一年后,凭借一个帖子在网络成名。由于网络写作不能支撑全家生活。继续在工地做材料控制工程,不敢全职写作。2012 年有机会到国内化工行业的设计院工作,笔试面试都过关,最后卡在中专文凭上,没有争取到一个月 20000 的工作机会。愤而决心离开这个化工行业。刚好写的科幻小说,获得当年的星云奖。于是再次改行。

2013 年第十二次改行,专职写作,做编剧,同时写作小说。一年没有任何起色,准备重返化工行业。但始终是不甘心,再许诺家人一年时间,如无突破,就回工地。做一辈子工地男。

2014 开始靠写作稳定生活。

20 年就业经历,回头来看,按部就班的同学依然事业稳定,生活小康。但是这个我梦想的生活,已经遥遥远去,不再向往。

而我并非一个有理想抱负的人,每一次转行都是生活所迫,逼于无奈。十二次转行的间隙里的失业中,还干过期货皮包公司的业务员,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被骗到葫芦岛做传销(立即脱身,并报警。),安装太阳能热水器,送报纸,发传单等短暂工作,不计入转行职业内。

每一次转行都跟前一份工作毫无联系。看见身边无数伙伴,命运颠簸,困顿终生。庆幸自己终靠一技之长,摆脱困境。

树挪死,人挪活。作为无背景,无人脉的城市底层工人的子女,只能不断的选择自己的道路,才有机会前行。

脆弱的孩子 撕裂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怎么了?这是诸多教育者和家长都在追问的一个问题。越来越“轻易”犯重罪的青少年,越来越“轻易”自杀的青少年,越来越普遍的青少年心理问题。是我们的孩子出问题了吗?越来越多的学校设置了心理咨询室、心理诊疗室,试图通过心理治疗和干预来“拯救”我们的孩子。但我们要先了解我们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一、脆弱的孩子

脆弱,是媒体话语中青少年的一个重要特征。2020年,武汉一名14岁男生因被母亲当众扇耳光而跳楼。而青少年因为不让玩手机,或者被老师批评而自杀的新闻比比皆是。看到这些新闻,听到这些事,80后以及更老一代的人会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脆弱,打不得、骂不得,想我们当年被家长和老师打骂是常事,也没听说谁自杀啊。”内心脆弱已是老师、家长以及心理治疗机构对现在孩子特征的一个总结,在家庭育儿、学校教育以及心理治理机构中,对孩子的挫折教育、抗逆教育已成为重要内容之一。

可是我们的孩子为什么变得“脆弱”了?是因为他们遇到的挫折太少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挫折”,每个孩子也有每个孩子的“挫折”,生活的挫折不会少,只是可能类型变了。对于80年代的孩子来说,也许吃不上自己想吃的东西是挫折,不能按时交给老师学费是挫折,而对于现在的孩子,父母没给买想要的玩具、不让玩手机就是挫折。其实不是遭受的挫折少了,而是孩子面对挫折时的接受能力变弱了,可为什么孩子变得脆弱了?

二、沉默的孩子

沉默,是孩子们让老师感到既恐慌又无奈的另一重要特征。一个有30年从教经验的乡镇中学校长曾这样跟我们描述现在的状况:现在最让我们老师感到无力的,不是他们(学生)调皮捣蛋不好管教,调皮捣蛋的反而好管教,而是他们的沉默。以前学校是因打架的多难管理,现在同学间都不打架了,都闷头谈恋爱、玩游戏。尤其是男生,没有了豁达和朝气,都提不起精气神,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打架,也不说话,你说什么他们都没有回应和反应,父母、老师都走不进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不愿意与别人沟通,也没有与别人沟通的欲望与需求。并且他们并没有挫败感和压力感,成绩只考了几分也完全不在乎,很安于现状,没有动力。这样的学生在他们学校占1/4的比例。

他们就像被带入了另一个世界,就是手机的世界、游戏的世界。老师和家长都无法将他们拉回,在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之间,有一层透明的壁,阻隔了两边的信息交流,这边的声音传不过去,那边的声音传不过来,任我们在这边呐喊和呼唤,孩子们只是背着身、低着头、看他们的手机,听不见,也看不见,他们也不想听见、不想看见。我们绝望,他们却冷漠而淡定。我们进不去,他们却不屑走出来。我们看到的是他们的沉默,但他们在那个世界也许是愉快的、活跃的,只是大人们无从得知、一无所知。沉默,也许意味着我们正在“失去”我们的孩子。

三、可怜的孩子

可怜,这却是与沉默的孩子相对的另一群孩子的特征,也就是校长所说的被家长特别重视、学习态度特别好的那部分学生。与没人管、管不了的孩子相反,这些孩子所有的时间都被管理得很好,甚至被管理得太好。从星期一到星期天,从早上7点到晚上9点,所有的时间都是有规划的,有安排的,甚至从晚上9点到早上7点的睡觉时间也在“睡眠管理”的范畴内,不能不睡,不能晚睡,也早睡不了。

时间管理本没有错,但问题是这所有的时间管理都是围绕着“学习”,见过太多的孩子所有课外时间都被“学习班”填满,太多的家长给孩子报了所有市面上能有的学习班。普遍的状况是,低年级的孩子被学习班所困,高年级的孩子被作业所困,初中学生做作业到12点以后是常态,不是孩子做得慢,而是作业就有那么多。当然也听到很多的家长抱怨孩子没时间玩、没时间睡觉,只是家长在抱怨的时候,似乎也并没有停止给孩子报班、督促孩子写作业。家长的理由也很充分,“我们能怎么办?大家都这么卷,我们不卷就是害了孩子。”

我观察过这些孩子,也与他们对过话。他们普遍身体不是很强壮,很多甚至很瘦弱。他们真的算得上“很乖”,尤其女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安静地接受着家长的安排,也许最开始时有过不情愿和反抗的,但慢慢就习惯了,甚至内化了,将大量的学习班和作业的完成内化成“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是份内的事”,“其他同学不都这样吗?”甚至,一些孩子还会主动要求上,甚至强烈要求上学习班,因为别的孩子都在上。他们内心也有很多瞬间的“崩溃”和“哀嚎”,但崩溃、哀嚎很快就会被压制下去,快速“回归正轨”,甚至在崩溃、哀嚎的同时都还在完成学习任务,毕竟没有太多多余的时间让他们去浪费。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家长说过这样一句话:“知道为什么女生的成绩越来越比男生好吗?因为女孩子比男孩子更耐‘卷’更抗‘鸡’(娃)。”这是女孩子的幸运还是悲哀?

四、撕裂的孩子

撕裂首先发生的“好孩子”和“坏孩子”之间。即使是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好孩子”和“坏孩子”之间却是界限分明,隔离严重。对于“坏孩子”来说,“好孩子”“没意思”也“惹不起”。没意思是因为“他们只会搞学习,我们说的东西他们都不懂,说不到一块去,他们和我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惹不起是因为“无论是谁的错,到了老师那,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谁让我们是差生呢,他们可是被老师重点保护的对象”。

对于“好孩子”来说,“坏孩子”让他们既羡慕又不屑,羡慕他们的“恣意”,因为那是他们想做却做不了的,又不屑他们的“恣意”,因为那是被家长、学校乃至社会所“唾弃”的。就这样,同在一片天空下,同在一个教室内,同在一个童年中,“好孩子”和“坏孩子”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少有交流,难有理解,甚至会有对立,这种不交流、不理解、不包容何尝不会延伸到他们长大之后,进而成为他们阶层之间的鸿沟。

撕裂还发生在孩子的内在。即使是“坏孩子”,也会渴望被看见、被认同、被称赞,他们也会在“堕落”和“向好”中挣扎,“沉默”是这种挣扎的结果之一,且是最坏的结果。即使是“好孩子”,也会渴望玩耍、“放纵”,他们也会在“放纵”和“克制”间挣扎,完全被规训是这种挣扎的结果之一,且也是最坏的结果。本来,以上所有都是孩子的天性,也是人的本性,但我们(家长、老师、学校、社会)并没有给予充分释放、协调、平衡这些天性的空间,让孩子独自在这些撕裂中轻易地滑向一种极端。

五、孤立的孩子

孤立,这是我从以上各个角度看见的“孩子”的一个群体的自画像。在或冷漠或亲密的家庭中,他们是孤立的;在坐满学生的教室、挤满学生的学校里,他们是孤立的;在熙熙攘攘、热闹喧嚣的人世间,他们是孤立的。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空间和条件、足够的心理能量去和父母亲戚、同龄小伙伴以及这个社会交流、沟通以及产生联结。

他们看似在家庭、学校和社会的包围中、关注和关爱中,却又与谁都没有过多地、深入的联系。家庭、学校和社会所有的关注都围绕“成绩”,成绩才是他们关注的焦点,而不是孩子本身,而孩子所有的时间、精力和心理能量也都被用在“成绩”这一个目标上。就像,被家庭、学校和社会所紧紧围绕的每个孩子,头顶都有一束单独照向他的“光”,“光束”之外皆是黑暗和虚无,而这唯一的“光束”却是谓之“成绩”的东西,每个“光束”都是独立的,引导着孩子拼命奔向“它”的同时,也让孩子孤立于其周围的世界。光束无法连成片,黑暗却融为了一体。

孩子需要足够的无目的的时间和无限的想象空间才能感受到自由,其在自由中才能感受到父母对其无条件的爱和包容,才能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孩子需要与其他同龄群体的持久的、足够多的交往,才能产生“爱恨”的情感唤起,也只有在与同龄群体的游戏,甚至吵架打架中,才能学会妥协、谦让、尊重,也才能理解规范并学会遵守规范;孩子也只有在了解、倾听了大人世界的故事、成人的情感世界,才能慢慢了解和理解这个世界;更为重要的是,只有在这些与他人的持久、深入的交往和联结中,他们才能学会换位思考,也就才能产生同理心;而同理心是孩子包容他人、接纳这个世界的起点和基础。

当孩子的校外时间不仅被学习填满,还被各种学习班打碎,当孩子的心灵都被学习任务和成绩追求所累,又如何能与家人亲戚、同龄群体形成持久的交往、产生深度的联结?而校内时间,本身就是为学习而设,并且现在学校都秉持安全第一原则,课间都不会让孩子出教室,更别说嬉戏打闹和游戏,上课时间更是“不许讲话”。在寄宿制学校,为了好管理,更是要求除了吃饭时间,其他时间都最好呆在教室里,最忌“打闹”,晚上休息第一条就是“不许讲话”。甚至在幼儿园,小朋友首先被要求遵守的就是“不许讲话”,其次是“坐好不要动”。而以前最重要的作为孩子自己组织聚集、玩耍、游戏、打闹的场所即熟人社区早已不存在,甚至很多家庭都只生育一个孩子。无论是从上下看,还是从左右看,我们的孩子,都是孤立的,孤立于家庭、学校和社会。

很多人认为现在的年轻人“自我过剩”,即太自我,只顾自己,不想别人,说得难听点就是自私、狭隘。我觉得不是“自我过剩”,而是未能形成“自我”的后果。无论是在心理学还是社会学的相关理论中,都认为“自我”是在与他人的互动中形成的。儿童本应该通过各种交往和互动,在认识他人中认识自我,通过互动习得规范,但因在家庭、同龄群体和学校三个重要的社会化场所中,他们都是孤立的,缺乏互动和深入交流,也就难以完成社会化,并形成成熟、完整的“自我”。自私和狭隘是人在充分的自我认识基础上的算计,但我认为现在的年轻人的“自我”并不是这个意义上的自私和狭隘,而是一种社会化未完成、“自我”未完整的表现,即是一种“幼稚”或“幼态”。

六、无法生长出心灵之域的孩子

孤立的另一后果是,在孩子内心无法生长出心灵之域,什么是心灵之域,简单地说就是孩子心里的“秘密花园”。那里有神奇的自然,善懂人意的动物,贴心的小伙伴,心爱的玩具,喜爱的游戏,喜欢的人,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也有可以自己一个人呆着的城堡或小木屋,在那里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让人想不到的神奇事件,那是他自己的世界。开心时他会进入这个秘密花园,受伤时他也会进入,他会躲进城堡独自开心或疗伤,也会通过与动物的沟通或与小伙伴的陪伴来分享快乐或分担痛苦。这里是负面情绪的缓冲带、是积极情绪的扩大器、是与自己以及外在世界和解的调节域。

我小时候,我妈和我爸经常吵架,有时还打架,我妈几乎天天打我,有时一天还不止打一顿,但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都没有给我产生多大心理创伤。因为我的心里“管理”着我们全村的果树和河沟里的鱼,以及我们家所有的动物,太忙了。谁家种了几棵什么果树,山上什么地方长了几颗野山楂、野山枣等,哪条田埂上长了棵大桑树;哪条水沟的水深水浅,哪条水沟多鳝鱼,哪条水沟多螃蟹虾米;哪个山坳多蜈蚣,哪个山坡多草药,哪个地方多毒蛇;什么果子该什么时候熟,什么时候该抓什么鱼,什么时候该去抓蜈蚣采草药;这所有的所有,我都了然于胸,且都认为它们都是我的。然后哪个朋友适合一起抓蜈蚣,哪个小伙伴适合一起摘果子,我也都清楚;还有家里,有和我最亲的小狗,有我捡回来的小猫,有我必须要负责一日三餐的猪以及鸡鸭,以及和我感情最好全靠我放养的老牛。整个村就是我的“秘密花园”,一年四季甚至一个季节的不同月份,我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我在我的秘密花园里自在又快乐。爸妈的吵架、妈妈的巴掌、学校同学的欺负……,便只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有时极度伤心痛苦的情绪会在骑在牛背上看到落日余晖的那一瞬间消散无踪。

当你的生活和你的心灵有很多面向的时候,你就很难执着于一件事或一个人放不开,就很难把一个事尤其是一个困难看得很大很严重。亦即,人的内心世界也是相对的,“事情”的大小取决于你内心的宽广度。而孩子心灵之域的宽度和广度,影响着孩子心灵的容度、想象力和丰富度。当他们没有时间接触自然、结交朋友、发展爱好时,当他们的目标只有单一的分数和学业表现时,就很难发展出丰富且宽广的心灵之域,要么荒芜如枯原,让游戏和手机迅速占领;要么只有父母和老师,然后父母和老师的情绪甚至替代了自己的情绪。这让他们的情绪没有一个缓冲带,这让他们的情感单一而偏执。可以想象那个因母亲当众一个耳光而跳楼的14岁少年,也许他14年的生命时光里,在他的心灵之野,只有他的母亲和母亲的期望,当母亲失望的言语和巴掌席卷而来时,逼仄的心理空间便再也装不下那积累的情绪。也可以想象,当这些孩子心里的父母和老师的角色被某个明星替代后,其追星的狂热度。

我外甥是“资深”网瘾少年,典型的不抬头、不说话、不吃饭,眼睛永远都在手机游戏里。有一次,趁着一个空当,我赶紧试图就他感兴趣的话题和他聊聊天,我问他游戏怎么那么好玩?我是想让他给我描述一下游戏到底有趣在什么地方,有哪些吸引他的元素。结果他回答“卧槽,太刺激了!”再问到底怎么个刺激法?回答:“就是太刺激了,太太刺激了!”再问,还是这个答案。我明白了,在他荒芜的只有游戏的心灵里,就没有存储丰富的“形容词”,只有一个“太刺激”能形容他最爱的游戏,甚至连“卧槽,太刺激了!”都是从游戏中学习的词吧。不仅是我外甥,还有我访谈过的一些青少年,他们无法用词语表达自己的想法,更难用丰富的词汇来描述一些事情,无论是形容事件还是心情,无论是描述美好还是丑陋,都只会使劲用“非常”“很”“太”这几个副词。不会表达和描述的一个可能原因是长期的手机视频或游戏让他们缺乏对词语的掌握,另一可能的原因则是,他们已经失去了感受能力,内心本就没有想法。

逼仄荒芜的心灵无法滋养出丰富多感的心灵,这导致很难产生自己的喜怒哀乐的同时,也很难感受他人的艰难和痛苦,很难理解这个世界的多元和丰富,也就难以包容这个世界中的异质性。网络上的各种对立,何尝不是无法包容多元性、异质性的表现。而逼仄荒芜的心灵来源于一个逼仄荒芜的童年,而孩子们童年的苍白荒芜,不是孩子的错,是我们的错。

(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