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

这就不能是我爹吗?

元旦期间,因为公司临时加班,Sara的整个假期都被困在了格子间和出租屋。

Sasa22岁了,当时在成都一家游戏公司做剧情策划。这个假期,她原本打算去西藏的。旅行泡汤了。更让她郁闷的是,家族群里,父亲和姐姐因为相亲的事情闹得不欢而散,父亲转而在群里质问她,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回家考公。Sasa是四川乐山人,她太清楚,一直以来,父亲对自己的期望就是回到县城,考上一个“铁饭碗”。

放下手机,盯着天花板,Sasa陷入长久的疲惫里。“每次跟我爸交流完,我都觉得自己像一块寿命将尽的干电池。”

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称谓:电子亲人

虽然早已习惯和父母、家人以冷淡疏离的方式相处,但Sasa还是感到有些委屈:为什么没有人关心她,元旦假期过得怎么样?

其他父母也会强迫孩子听话,做他们不喜欢的事情吗?Sasa打开小红书,在搜索框里输入自己的困惑,随后,一条笔记引起了她的注意。

笔记来自一位名叫“十月二十七日”的博主,内容是几张他和女儿“妹宝”聊天的截图,截图中,十月二十七日一直耐心地听从女儿的想法,“我很羡慕他的女儿”,Sasa被触动了,“一般情况下,家长总会让孩子做他们觉得该做的事,哪怕孩子很排斥。而他呈现出来的父亲形象,则是开明的,他能理解女儿。”

十月二十七日的笔记一般以图片+文字的形式发布,有时是和女儿的聊天截图,有时是和女儿的生活日常相关的照片,配的文字平实简单,笔记里的内容都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叙述,就像一位平易近人的父亲在和网友们闲聊家常。笔记里偶尔也会提到和离婚、家暴以及女权相关的议题,这让Sasa觉得“他很可靠”。

十月二十七日的更新频率不算频繁,大概两到三天更新一次。他从未真人出镜过,但从发布的笔记里,他呈现出来的是一位事业有成、条件优渥的单亲爸爸,温柔强大、细腻开明、富有同理心……这个父亲形象过于美好了,账号粉丝很快突破十万,每一条笔记都有几百条评论和数千点赞。

“评论区比他发的笔记还要有意思。”Sasa打趣说。

不少年轻女孩诉说自己在原生家庭里遭遇的伤害,而他的回复也能提供一定的情绪价值。“粉丝”们还会发一些诸如“退一万步来说这就不能是我爹吗?”“爸你为什么不认我了?”这类俏皮话,他通常会询问这些话的含义,并表示要多跟年轻人学习,以免以后和女儿之间存在代沟。这样的互动也让Sasa觉得对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账号,“他看到评论会思考后再回答,活人味很浓。”

Sasa也逐渐有些“上头”,她每天下班之后,都会花费不少时间,翻阅他的主页,“我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在窥探别人的幸福,但我停不下来。”

除了十月二十七日外,还有不少“爹妈型”博主所发布的内容,都展示出了一种亲缘关系的“羁绊”,他们或是爱赶时髦的慈祥爷爷、做得一手好菜的巧手妈妈,或是提供丰富情绪价值的知心“阿姨”、花式“宠女”的搞笑爸妈。社交媒体上的这些账号,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等长辈身份,分享日常、教授技能,并与关注他们的年轻人进行情感上的互动。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称谓:电子亲人。

00后女生刘卉,同样也对“电子亲人”上了瘾。

刘卉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小琳妈妈的视频,是她教粉丝做西红柿鸡蛋面。视频里的她不停对着镜头叫着“宝宝”,同时脸上堆满了笑容。小琳妈妈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让刘卉立刻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即便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一直都是不苟言笑的。

小琳妈妈发布的笔记内容大多都是教年轻人做菜的视频,她总是以简单的“孩子,妈妈今天教你……”作为开场白,不算标准的普通话听久了竟也觉得亲切,教的菜式以家常菜为主,实操性强。除了教做菜,她最近还开设了新的内容“板块”:教授年轻人一些简单的生活常识和家居生活技巧。小琳妈妈的视频封面整齐划一:笑容满面的她,捧着做好的饭菜,再用醒目的黄色字体配上文案:妈妈教你xxx。

小琳妈妈的视频内容,多以教做家常菜为主

“小琳妈妈就是在很多没得到过母爱的人眼里,最像母亲的那种人。”刘卉总结道。

刘卉在互联网公司工作,频繁加班和出差导致她的三餐极不规律,一次出差路上,刘卉点开了小琳妈妈的视频,视频里,小琳妈妈一如往常对着镜头喊道“孩子”“宝宝”, “听她这么喊,我心里暖暖的。”刘卉忍不住给小琳妈妈评论,没想到对方回复了她,叮嘱她按时吃饭,保重身体。刘卉忍不住设想,要是小琳妈妈真是自己的母亲该有多好。

她开始频繁关注起小琳妈妈的动态 ,小琳妈妈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刘卉注意到,在评论区里,一些网友每天都会和小琳妈妈分享日常,大到升职加薪,小到感冒痛经,“像打卡一样,每天都来。”刘卉发现,有一次,粉丝问小琳妈妈能不能拍一期抓娃娃的视频,结果没过几天,她真的去了电玩城抓娃娃。

渐渐的,评论区演变成了一处“赛博桃花源”,刘卉恍惚中觉得,自己拥有了此前未曾完整感受过的母爱,“我不需要她真的认识我或者和我互动,我只是习惯性地给她留言,分享我的生活,因为这些话我没办法和我母亲说。

望梅止渴

“爹妈型”博主能让Sasa得到一种“结实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在春节期间攀至顶峰。

春节是她最讨厌的节日,过年更是一种缓慢受锤的过程。“所谓的团聚,就是一家人反复争吵、怨怼,年年都像掉进无限流的怪圈。”

今年大年初二,回到家乡四川乐山过年的Sasa失眠了,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但早上七点就被母亲喊醒,要她去姑姑家拜年。Sasa不想去,母亲愤愤离开了房间,“关门的时候特大声。”等到家人晚上回来后,Sasa觉察出母亲还在生气,“我跟她道歉,她并不理会。”比起父亲对她挂在脸上的不认可,母亲似乎更擅长压抑的冷暴力。

Sasa躺在床上,不由自主点开了十月二十七日的主页,最新一条笔记内容这样写道:“我问女儿要不要下楼跟客人打个招呼,她说不要,她有自己的小天地。”Sasa盯着屏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到这条笔记后,我觉得自己被理解了。”

Sasa是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父母常年在外工作。留守儿童的经历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家人相处。她喜欢学校多过家里,和家人在一起只要相处超过三天,就会浑身不自在。她有个正在读博的哥哥和一个在北京工作的姐姐,但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并不密切,“大家的生活重心不一样,聊天的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23年考研失败后,Sasa没有选择考公或是二战,而是去了成都找工作,父亲常常把家乡的公招或是教招信息发给Sasa,聊天框里除了这些单调重复的招考信息外,再没有其他对话。

年后,Sasa转行去了医疗行业,这份新工作能让她获得不少成就感,“以前钱少事多要熬夜,现在薪水翻倍偶尔加班。”但父亲知道后却十分生气,甚至破天荒地主动打电话给Sasa,质问她为什么不选择回家考公,“他觉得白供我读大学了,对我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在家人身上能获得的亲情,太稀薄了,而“爹妈型”博主总能给她一些抚慰,Sasa说,“这种上瘾是我的主观选择。”

对于那些在原生家庭中被打压被忽视的年轻人而言,“爹妈型”博主是一种理想亲情的投射,是一份赛博空间里的亲情代餐。就像十月二十七日对Sasa的价值是,“他补足了我对理想中的父亲的想象。”

刘卉并不反对这一观点。她正是因为无法在母亲那里寻求到母爱,才会在小琳妈妈身上寄托自己的情绪需求。

刘卉出生在北方一所四线城市的普通工薪家庭里,有一个大她三岁的姐姐,母亲怀她的时候妊娠反应很严重,按照当地习俗,这是“注定要生儿子”的征兆。但母亲最终只盼来了一个黢黑瘦小的丫头,刘卉长大以后,母亲曾在饭桌上开玩笑地说,当初在产房外的爷爷奶奶知道刘卉是女孩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连进都没进去瞧过一眼。”

嫌弃刘卉性别的亲人,除了爷爷奶奶,还有自己的母亲。刘卉一直清楚地记得一个细节,她上初一时,有次和母亲在商场里试鞋,母亲很喜欢那双皮鞋,但因为价格有些贵,老板也不愿意让价,最后她们只能悻悻离开,刘卉跟在母亲后面,有些不知所措,她上前牵起母亲的手,却被狠狠甩开,母亲低声咒骂了刘卉几句后,一个人离开了商场。

青春期时的刘卉虽然意识到了母亲对自己的冷淡和嫌恶,但她还是习惯性地讨好。从实验初中再到重点高中,她的成绩一直十分优异,可母亲对待她的态度,并未有所缓和,“我考了班级第一,她没有反应,我有次发挥失常考了十几名,她还是没什么反应。”

刘卉忍不住回忆起当初姐姐上高中时,母亲的态度,“晚自习下课后,她会去接我姐,我姐考试没考好,她会批评我姐,然后花钱请老师给她补课。”

漫长的内耗后,刘卉不得不面对事实:母亲不喜欢自己,不仅因为自己是个女孩,还因为自己不是姐姐。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刘卉和母亲爆发了一次激烈的争吵,母亲希望刘卉报考省内的师范学院,但刘卉不愿意。最终,刘卉去了一所离家很远的大学,大学四年除了寒假外,几乎每一个暑假,刘卉都选择在学校度过。毕业之后她没有回家,而是去往南方一座大城市工作生活。

离开母亲之后,刘卉松了一口气,但她的心里仍旧有一个缺口,亟待填补。小琳妈妈恰恰符合刘卉心目中完美母亲的形象,耐心、温柔、包容。她不会再梦见母亲了。忙碌的工作中,她一旦遇到什么开心事,总会第一时间私信小琳妈妈,“虽然她从来没有回过我,但我还是很谢谢她。”

“电子亲人”的浪潮也波及到了就读于新闻专业的靖瑶。她对“电子亲人”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一方面,她关注这些账号的频次并不高,但她从中的确能够获得一定的情绪价值;而另一方面,她忍不住怀疑这些账号内容的真实性,她总会隐隐担忧,这些账号会不会出现“杀猪盘”?“我观察过这些账号的评论区,里面很多粉丝都是年轻女孩,男性粉丝也有,但相对来说比例很小。”

她认为“电子亲人”是一种补偿性的依赖现象,东亚家庭中的结构性创伤较为常见,诸如父亲一角的缺位、父母感情不和等困境实际上层出不穷,“电子亲人”的出现则恰好弥补了这种过去曾经发生、或是当下正在发生的亲情缺位。靖瑶觉得,“电子亲人”的利弊都很显著,一方面,它能够给予受众的情绪价值是无上限的,但另一方面,它和受众之间无法产生真正意义上的“亲情”纽带,人们终究会意识到,这只是变相的望梅止渴。

“电子亲人”,一笔情绪生意

2月末,一个普通的周四晚上,Sasa和往常一样,在拥挤的地铁上点开十月二十七日的账号打发时间,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等她再次刷新时,对方账号突然显示已经注销。她不停地在首页搜索,“我整个人很惊慌,有种牛顿定律被推翻的感觉。”

十月二十七日的突然消失,引发了一波网友的分析和推测。之前十月二十七日发过一张吃烧烤的图片,粉丝识图后发现一个名为栀伶铃的账号在去年8月就发布过一模一样的图片,恰巧两个人的IP地址也一样,这样一来,就有网友猜测:栀伶铃正是“妹宝”本人的账号,而 “十月二十七日”只是“妹宝”幻想出的完美父亲。根据栀伶铃账号发布的笔记内容,网友的推测是,因为妹宝患有抑郁症,而父亲又对她很严格,于是她承受不住压力,就开了账号“自导自演”。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接下来几天总觉得心里空拉拉的,之后冷静了一段时间,决定忘掉这件事情。” 这场十万人一同沉浸其中的美梦,最终还是破碎了。

Sasa屏蔽了好几个“电子亲人”账号,她表示自己再也不会对网络上的陌生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十月二十七日注销之后,小红书掀起一阵舆论热潮。其中有批判的声音认为,以“电子爹”为首的“电子亲人”逐渐变味成了一款专为年轻女性打造的互动产品,更有人直言,“电子爹”和乙女游戏本质上是同一类产物,“乙女游戏创造完美男友,‘电子爹’塑造完美父亲。”

张远在一家MCN公司任职编导,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研究如何打造出类似十月二十七日、小琳妈妈这样的“爹妈型”博主。

以小琳妈妈为例,她的账号粉丝目前在20万左右,更新频率要么是一天双更,要么是2-3天更新一次,每条笔记点赞和收藏量稳定在2000以上,粉丝粘性较强,具有一定的商业价值。“账号可植入品类很多,厨房用具、家居用品、食物、服饰、化妆品这些,都是可以谈的。”

张远表示,目前已经有不少MCN公司注意到了这片“蓝海”,但他坦言这类博主起号难度不小,像十月二十七日这样的例子,十分少见。“她(运营者)自己就是原生家庭的受害者,创作出来的内容自然能够勾动很多和她有相似经历的年轻人。”

另一方面,这类账号对于出镜的博主,也有筛选要求。张远认为,小琳妈妈没有刻意纠正的山东口音、端庄明媚的长相、活泼爱笑的性格,都让她显得非常讨喜。“她很有亲和力,让人愿意和她亲近,要是换一个瓜子脸阿姨,可能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数据了。”

但最关键之处在于对受众情绪的拿捏,“重点是去把握一个度,过了这个度会让用户觉得假,但没到的话又很难去勾动他们的情绪,说白了,还是情绪生意。”张远在小红书和抖音注意到了几个新的“电子亲人”账号,但数据反响大都平平,在张远看来,这几个账号之所以失败,原因在于他们习惯性去追逐热点,甚至是以“讨好”的姿态在迎合年轻受众。张远觉得有些讽刺,“试想一下,你爸会主动关注你喜欢什么明星,玩什么游戏吗?‘电子爹’本质上还是爹,在东亚社会里,人们对于父亲的想象是抽象和有限的,这样的讨好太具体了,因而让人觉得陌生。”

Cindy去年刚从某211大学的社会学专业毕业,目前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工作。从去年开始,Cindy开辟了博主这一副业,尝试了几个赛道后,成绩都不尽如人意,直到她偶然间关注到了“爷爷”这个账号。

爷爷在“电子亲人”类型的博主中,数据堪称头部

“主要是一位女孩分享自己和爷爷奶奶之间的生活点滴,挺真诚的。”在看到“爷爷”的小红书账号短短几个月涨了十几万粉后,Cindy决定开设一个账号,对标“爷爷”,分享自己和外婆相处的日常。但由于Cindy这段时间主业工作较忙,一直还没有运营起来。

当被问及“电子亲人”是否会逐渐沦为一笔生意时,Cindy不置可否,“有流量就有人,有人就有生意。”

还会出现下一个十月二十七日吗?在张远看来,虽然有难度,但并非毫无可能。“它的成功不仅得益于将原本抽象陌生的父爱具象化,还因为无意中对受众进行了一次成功的筛选。”而人设定位和受众细分,恰恰是MCN机构最为擅长把握的部分。

Cindy对于“电子父亲”的走红也有自己的看法,她认为“电子父亲”之所以能够产生远超“电子母亲”“电子爷爷”的热度,还是因为在男权社会里,“父亲”和“父爱”所凝结成的符号始终是偏狭的,东亚家庭里的父亲,要么缺位隐身,要么严厉冷酷,而父爱则几乎无一例外地指向沉默厚重。

缺失父爱的年轻群体构建出了“完美父亲”这一客体,十月二十七日脱胎根植于此,而最终它又“反哺”了这些年轻人。正如一位小红书用户描述的那样,“我幼年缺席的父亲形象,被电子爹用具体的细节一笔一笔填满了。”

跨越屏幕的联结

十月二十七日注销了账号后,Sasa决定转移注意力,她卸载了小红书,报了一个夜校,每晚都去上课。但她心里还是有股郁结,她想不明白。“我应该感到受伤,或者愤怒,但实际上,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之前关注十月二十七日时,Sasa就很喜欢浏览评论区。那里聚集着一群在原生家庭里受过伤害的年轻女孩,“父母不尊重、不理解她们,还有一些是成长在离异家庭里,从小就没有父亲或者母亲。”

这些陌生ID彼此虽然互不相识,却坦然讲述着自己的过往,有些人的父亲常年不回家,有些人的父亲则是出轨外遇,有了私生子……

“虽然这件事现在看上去像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但我和这些女孩之间产生的联结,是真实存在的。”她默默关注了几位此前经常出现在十月二十七日评论区的网友,偶尔也会给她们的笔记点赞或是评论几句。

有些年轻女孩把“十月二十七”当成一个树洞

这样的联结逐渐向外延展出一条藤蔓,最后托住了“谎言”的缔造者——“妹宝”。

靖瑶发现,除了刚开始时有几个情绪激动的用户指责“妹宝”矫揉造作,蓄意欺骗外,大多数人在知晓事情的真相之后,第一反应都是共情“妹宝”。靖瑶猜想,这些同“妹宝”一样缺失亲人之爱的人们,在潜意识里已经将自己代入“妹宝”的角色,套用上野千鹤子的话来说就是,“妹宝”是一种处境。

藤蔓越过屏幕,在Sasa和母亲之间,缠绕出了一条摇摇欲坠却盘根错节的吊桥。

春节过后,Sasa回到成都上班,母亲有天晚上主动拨来微信视频,这让Sasa有些意外,毕竟在此之前,她和母亲经常十天半个月才联系一次。“她让我好好工作,注意休息,不想回家就在成都生活,挺好的。”Sasa突然意识到,母亲的冷暴力,也许是一种不得已的自我防御行为。“我父亲比较强势,我母亲只要反驳一句,两个人一定会吵起来,久而久之,她只能选择沉默,什么都不说。”

Sasa想起十月二十七日曾经说过,他的父亲经常打他,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甚至自己有一次也忍不住朝“妹宝”动手。“长期处于不健康的亲密关系或是亲缘关系下,人难免会受到影响,就像我母亲,为了避免冲突,就只能冷暴力我父亲,冷暴力其他家人。”

相比之前,现在的她和母亲的关系更为紧密,从之前半个月联系一次,到现在每周都会主动和母亲视频聊天,她会和母亲分享工作中的趣事,也开始学着如何关心身边亲近的家人。在拨开“电子亲人”的迷雾后,她正在尝试走近母亲,但Sasa始终不愿主动联系父亲,在她看来,父亲太远,也太陌生了。

不可否认的是,即便“电子亲人”构建的形象是遥远虚拟的,但这场浪潮带来的,绝不仅仅是一场戏谑的“奇观”。

刘卉决定在工作的城市贷款买一套二手房,她将这条消息发布在了朋友圈,没有选择屏蔽母亲。母亲偶尔也会打来电话问问刘卉的近况,但两个人说不了几句就会陷入长久的沉默。刘卉最近后知后觉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希望母亲幡然悔悟,“太俗套了。”

她清楚地知道,这条横亘了二十多年的裂缝无法真正被抚平。“或许,我和她之间最好的距离,就是隔着屏幕,局促地问好。”

有的人拼了命想活,有的人轻易想死

在医院上班将近六年,最大的感悟就是‌‌‌‌”生死之外无大事‌‌‌‌“。

急诊遇见过16岁割腕的女孩,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伤口深可见肌肉,但是已经凝血,淡漠的看着我们,自己和妈妈走来的,医生说,这个伤口死不了,但是肌腱断了,缝上了,以后手也算废了,不如别人的手灵活了。

ICU遇见过喝大量安眠药自杀的,被家人发现送到医院,洗胃后命保住了,但是大脑不可逆损伤,植物人了。每次探视时间她女儿都来,抓着她的手默默流眼泪。

还有因为割腕失血过多,虽然经过抢救没有生命危险,但脑缺血时间太久,一直昏迷状态。

当然还有另一种,手术室14岁男孩术前准备,跟我说:姐姐,我不想死。

神外病房,8个月大的婴儿脑积水,需要手术,医生说就算活下来可能智力发育也受影响,他睁着大眼睛看着日日哭泣的母亲。

肿瘤科里,40来岁的汉子偷偷落泪跟我说:我还不能死,我的孩子才上大学,我媳妇一个人不行,我得活下去。

有的人拼了命想活,有的人轻易想死。(避免杠,特此标注轻易想死的不包括抑郁症)

你们可能不太相信,有的人想死仅仅是因为别人骂了他或者失恋。

他们看不见监护室外肝肠寸断的亲属,看不见那些挣扎着要活下去的病人。

也许你现在很丧,但是你还算健康的能够自理的活着,就已经足够让有些人羡慕了。

答应我,别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儿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好吗?我知道有人会说,‌‌‌‌”你跟窒息的人谈这不都是空气么,不觉得没意义么‌‌‌‌“,但是,绝大部分人,没到窒息的程度,选择放弃生命的,一大半都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就算是抑郁症患者,也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啊。

人确实应该自私一些,但是有时,我们活着并不只是为了自己,也要为了那些爱我们和将来会爱我们的人。


@ZBAARWY01:坐z171去苏州

车上广播一路都在找有没有医生,有旅客身体不适,我也不是医生或者医学生,以为就是晕车什么的我管不了。

结果等到镇江临时停车了,前面回来一个看热闹的,说是心脏病,人不行了,我几年前考了红十字会急救员证,赶紧往二车挤,到了二车再看,已经抬下去了,看样子真的不太行了。

cpr这个东西,早几分钟晚几分钟开始是不一样的,早知道我就过去看一眼了,说不定至少能做点什么。

我感觉列车广播也有问题,什么叫旅客身体不适?这叫身体不适?这时候是不是应该直接说需要抢救,而且不光要医生,还要护士,甚至我们这种大量的持证急救员,说不定说的再清楚一些一条命就就回来了。

跟我一块冲过的还有一名女士,说她是护士,到了的时候人已经抬下去了,我们被列车员拦在了车厢里,看了她一眼,也是满脸的无奈和遗憾。

如果我们能早到几分钟呢?后悔,后悔,为什么没过去看看。

八十多了,儿子在上海,一个人从东北坐二十多个小时硬座去上海看儿子,谁知道来这么一出。

人世皆苦,难受。

早上六点的马驹桥

每有一辆大巴停下,伴随着一声浑厚的车门开启的气泵声,人们就涌过去,等着门打开。下车的人站在车旁大声报出工作信息,如 “日结!打扫仓库!十二个小时 180 块!管两餐!包接送!”“玩具厂!只要 40 以下的!八个小时 240!押身份证下班结钱!”。

凑上去的人们斟酌着信息作出决断,几分钟后,在又一声浑厚的气泵声后,一切恢复平静。如此几轮往复后,留下的人多是年龄大的、不满意工作的、不谙门路的,继续在空地上聊天。

离开的人则坐在大巴上,向着北京更深的脉络中驶去。

高峰后,市场不时会有招工者开着小货车、私家车过来,还有的骑着共享单车。这类是真正意义上的杂活:搬东西、卸货、砸墙…… 工作信息也更多元,有的计件,有的只干两个小时,有的冰红茶管够。

到了下午四五点,市场会迎来另一个高峰,仍然是一批大巴,一批中巴、金杯,一批零散杂活的顺序。与早上不同,下午四五点的工作大多是夜班,工资会比早上多 10—30 块,有的包一顿晚饭,还有的提供夜宵。

晚上九点之后,市场中的人逐渐散去,寻觅着今晚的落脚处,等待着太阳再次升起。

02 一个忘记生日的人

李泽是这个市场里为数不多的,放弃挑选和被挑选的人。

他靠捡垃圾为生,晚上搭帐篷睡在市场斜对面的农业银行外。每天银行上班前,他把帐篷、被褥收拾进一个黑色行李箱,提着到市场空地上去,开启自己的一天。有时候睡过头了,银行开门了,保安也不催他,就站在帐篷旁边,抽抽烟跺跺脚。他就自己收拾着走了。

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白天捡捡纸板瓶子,卖个五六块钱就够吃饭,运气好捡块铁,能卖一二十块钱。”

没有垃圾可捡时,他就坐在路边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找工作的人。周围有人时,他会自言自语说些什么,如果有人搭话,一次聊天就开启了,然后就是更多的人加入,人群不时地打趣、大笑。

他曾经在食品厂流水线工作,包吃包住,月薪 3600 元。家里父母务农,没说过要他打钱(也没说过不要),他也就没有烦恼地活着。流水线生产的是面包矿泉水和可比克薯片,工作中可以随便吃,只要你吃得下。

后来李泽辞了职回家过年,再回来马驹桥时,食品厂已经倒闭了,大门紧锁。然后李泽就开始了流浪生活,持续了一个星期。

李泽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他的身份证是后来乡镇补办的,上面写着 2000 年出生,他也就按着这个年龄来过活。

他的故事有很多断裂之处,比如有父母却不知道出生日期;回食品厂前为什么没有提前联系;找新工作中发生了什么;从发现食品厂倒闭到当流浪汉之间的决策路径太短了……

小东北则对李泽的故事很不屑,“一个星期?瞎子都说他在这三年了。”

小东北人如其名,个子矮,一米六出头,说一口东北话。平时穿着一件蓝色工服,上面写着一汽 - 奔驰。他性格开朗,和谁都能聊。他只在马驹桥工作了三个月,但对一切熟门熟路,也认识许多人,包括马驹桥对面三街居民区的流浪汉瞎子老头 —— 他的 “情报” 来源。

李泽和小东北关系也很好。小东北喝完酒或者遇上别人扔酒瓶时,会悄悄把瓶子捡起来放在市场旁边的变电箱里。这个变电箱已经废弃,但开关结构完好,就成了李泽的储物柜。

两个人在屋檐下躲雨和聊天,大多数时候是李泽对来招工的人发表评价,小东北则反过来拿李泽开炮。有人来招工,大吼了一句 “车场!六个小时!180 块!”,人群涌动过去,一分钟后达成意向,几个人跟着走了。李泽在屋檐下发表评价,“都坑人,要是四个小时 180 块,我也跟着去了。” 小东北说,“你就在这等吧,六个小时 180 还嫌低,等三年了也没见你找工作。”

李泽重复起他的故事:“怎么没找工作,去了,人闭了,关门了……”

在经年累月不断地重复中,故事会出现一些新的细节,比如他工作的食品厂是 2015 年倒闭的。

03 小东北

与李泽比起来,小东北过得灵活得多。按他的描述,他三个月前来马驹桥,在市场中找工作。有朋友介绍他去奔驰汽配厂上班,他去了,上了一天觉得太累,就跑了。

此后他在市场中试过许多工作,都觉得太累。有人看上他的交际能力,介绍他去当劳务中介,每天坐屋里,靠拉人给工厂赚人头费。小东北拒绝了,因为他觉得 “中介都是没良心的干的活”,他有自己的道德操守。后来小东北还是去了劳务中介上班,不过不是干中介,而是给中介公司搬东西扫地。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有时候遇到新来马驹桥的人,小东北会给出善意提醒,让对方喝酒在自己住的地方偷偷喝,别和外面的人喝,因为喝多了会 “熊你”—— 推搡和辱骂你,强迫你给他买酒。在他的话语预设里,每个来这里的人都会喝酒。

聊天时,小东北总会说起自己手机被偷的传奇故事。

他此前在市场对面的手机店买了个手机,在网吧被人偷走了。他去报警,派出所立了案,给他开了回执单。他临离开时对民警说,我知道你们忙,没工夫找我这个手机,我要的就是这个回执单,有了这个我心里才不堵气。民警说你也不能这么说,我要给你找回来咋整。小东北说,我给你送锦旗,写你名字。

离开警局后小东北聚集了几个朋友商量,双方合计一宿,得出结论:偷手机的人就住在市场周围,他肯定不会把手机卖去手机店,因为手机店的老板都知道这些人的来路,顶多出 100 块收,而这个手机的实际价值是 750 块。卖不出去,他肯定就自己用。

此后几天,小东北便蹲守在马驹桥镇主干道的一个巷子口,这个巷子里的出租屋最多,人员最杂。等了几天,小东北看到一个人玩着自己同款手机出来,他上去擒住对方,那人就撂了,说是我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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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北把他送到派出所,给关了七天拘留。七天放出来后,这人继续在马驹桥活动,遇到小东北时,两个人会不说话对视一眼,时间久了也点点头示意。

手机找回来后,小东北还是给派出所送了锦旗,但因为不知道民警名字,放弃了。

小东北的故事也有断裂之处,比如他是如何来到马驹桥的;为什么没有身份证;他以前喝酒时发生了什么。

对马驹桥镇来说,李泽、小东北以及劳务市场都是闯入者。

04 马驹桥的当地人

如果你以马驹桥本地居民和市场劳务者的身份各自生活一天,会发现二者存在一种时间和空间上的分割。

在劳务市场,最火热的时间是清晨四五点和下午四五点,而居民的生活则是早九晚六。所以,当市场火热、喧闹着时,居民区正处在后半夜的睡梦中;当居民区逐渐苏醒,年轻人出门上班,老大爷坐在门口下象棋时,市场的劳务者们已经在流水线上坐好了。

两个人群没有大规模、正面的交集,只能通过在同一空间中留下的痕迹来观察对方。比如街上越来越多的旅馆招牌,放在路边的自助洗衣机。在劳务者和本地居民中间,一道看不见的藩篱仍然低矮地矗立着,隔离着两个群体。

在隔离之外,双方也在绵软地改变对方。

有时候,居民区的人会走到市场周边,随便找一个看上去利落的劳工,给自己换个灯泡、修个水管。有时候,劳务者会走进街道办和村委会,咨询一些生活问题。

以马驹桥镇的视角来看,劳务市场像是一只意外长出的肢体。它在时代洪流中为马驹桥镇抓住了一些红利、增长和商业机会,但马驹桥镇也必须接受这只肢体带来的负担 —— 环境、安全、生活指数的下降以及犯罪率增长。

这只沉默的肢体和马驹桥镇,以一种共生和对抗的姿态存在着。就像小东北与那个偷他手机的人。

05 招工者

招工者们不喜欢马驹桥。对他们来说,这里的人太奸猾;不实在,还挑挑剔剔。劳务者们对他们的评价也一样。但需求撞在一起时,他们又不得不与对方打交道,在嬉笑怒骂间博弈。

王工是早上七点来到马驹桥的。骑着共享单车,衣服外面套着件黄色反光背心,头上的白色安全帽写着某某建工。

他在建一栋楼,已经建好了第一层,当天缺了人手。他需要八个人,其中四个是 “扛楼”,就是把沙子水泥扛到二楼;另外四个人 “吊沙”,就是借助二楼搭建的滑轮结构,一桶一桶把沙子吊上二楼。这两份工作薪资差别很大,因为扛楼是重体力活,而吊沙轻松得多,属于杂活类。

王工在人群中将工作内容大喊出来,人群涌过去七嘴八舌,很快有几个人表示愿意去吊沙。有个看起来 40 出头的中年男人想去扛楼,王工看了看他,说要专业扛楼的。显然他的年龄和体力不是专业的。

王工在市场中显得非常老练、沉稳,带着头头那种威严。人群中七嘴八舌讲价的话语他不理会,只和面前几个有意愿地说,“我丑话说在前头,别到了那干一两个小时就撂挑子了,不给钱哈。最低给我干两车。”

人群中有几个人下定决心去吊沙,王工从随身袋子里扯出几件黄色反光背心让他们穿上,又掏出几份免责协议书,开始在甲方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人群中有人起哄,怎么还要签字,王工头也不抬就吼,“必须要签,我们正规公司,不签不要”。看到协议书,更多的人退出了人群。

免责协议书的内容很简单,开头是甲乙两栏空白,几个条款规定了双方的义务。甲方的义务是发工资;乙方的义务是干完活,并且上下班遵守交通规则,不酗酒不打架,违反的一切责任自负。

王工签好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后,依次递给几个穿着黄色背心的人,他们没有细看,有的甚至都没有看就直接签上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

这份协议书其实有一些程序问题。首先王工签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公司名字。其次,签字的双方都没有看过对方的身份证,没有人知道名字真的还是假的。但不管如何,双方达成了合作。

有六个人了,还差两个扛楼的。王工继续在人群中喊着。已经签了合同,穿着黄色背心的几个人则在周围和人聊天打趣,等待着出发。过了一会,其中一个人站定不动,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脱下黄色马甲递给王工。王工看了一眼,没说话,收回马甲,继续喊着。只是这一句要的人数比上一句多。

如此几分钟后,又有一个人将黄色马甲脱下,也有新的人过来穿上。那几件黄色马甲在人群中流淌着。终于,在一个时刻,人群中有了八件黄色马甲,王工便带着他们走了,消失在市场的人群中。

和熟练而威严的王工相比,陈怀要稚嫩很多。

陈怀是晚上来的。他 27 岁,在一个装修公司工作。说是装修公司,但组织形式上更像是一支在外包活的施工队,领头的是他大爷,队伍中有好几个亲戚。他大专毕业后来北京投奔大爷,读过书的他被亲戚们寄予厚望,他也就成了一个小头头,以此锻炼。

他们这次承包了一个娱乐场所的装修,在德胜门附近。上一任老板将这里转让了出去,新接盘的老板要翻新重装,整个场所一千多平,工作量很大。陈怀需要几个人来将地上的旧地毯撕下,但微信上熟悉的工人都没空,他不得已来了马驹桥劳务市场。

陈怀提前到了市场,打量着人群,在心里盘算好了工资待遇:招五个人,工作八个小时,从晚十点到早上六点,工资 220 块。不管饭不管交通,需要自己坐地铁过去。

到了点,陈怀酝酿片刻,在人群中大声喊出了招工信息,迅速围起了一圈人。人群七嘴八舌地问着工作内容和条件,陈怀一一回应,每新挤入一个人他就要重复一遍工作内容。有几个人表达了意愿,陈怀把他们拉到左侧。

一个黑衣男迅速点出了这份工作的问题:来回路费就要 40(实际上是 20),工资实际上是 180,还不管饭。

有人询问工作细节,比如地毯是一块一块拼的还是整张的、撕完是不是还要装车。有人问如果撕不完是不是要加班,那个黑衣男迅速接过话回应,说肯定是撕到六点就行,脸上的表情带着隐笑,言下之意是在说可以偷懒。

人群很踌躇,但好在愿意去的还是多。几分钟后,陈怀带着确定的五个人走了。

06 未尽的路

除了这些之外,这里还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有的是遭受巨大变动导致的,有的是身体残疾导致的,还有的是摈弃自我的。

有时候没找到工作或不想工作,他们会试着铤而走险。马驹桥的街边、电线杆、水泥墩上贴着许多小广告招人,有发小卡片的,有在厕所写网站地址的,有招有偿献血的,有写着互助献血实际上也是有偿献血的。

当所有的路走完之后,他们会找朋友借钱,借不到钱便出卖一切能出卖的,手机、耳机、身份证。小巷中各式各样的店铺提供此类服务,可以二十块钱抵押身份证,一百块抵押手机。抵押者需要用更多钱赎回物品。

这实际上是一种螺旋下降的决策:当你没有身份证和手机时,招工者既无法确定你的身份,也无法和你取得联系。这个螺旋底部的结局,是睡在桥洞下,在垃圾桶中翻捡食物,成为流浪者。他们中有的会在某个时刻越过法律边界,然后被送往监狱。

马驹桥劳务市场仍然热闹着。

这天早上发生了一件事。市场周围在翻修路面,围着铁皮和栅栏。施工队伍在栅栏内遗留了一个工具,不知道用途,但明显是一个大铁块。人们发现的时候,李泽正在其他地方捡垃圾,不知道。过了一会,另一个捡垃圾的翻进去捡走了。

李泽回来后,人群拿他开玩笑,说他错过了。结果到了下午,那个捡走铁块的人被带到了派出所。李泽在阶梯旁边和人聊天,哈哈大笑,“你知道这叫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让道友先死,我死不了。”

周围的人跟着笑,也有人揶揄,“那是你早上没在,要在,现在进去的是你。” 李泽不以为然,说 “我有人,进去了,我也出得来。” 旁边的人非常不屑,“拉 XX 倒吧,你要有人,还在这捡瓶子。” 李泽笑着就走了,回到他的行李箱那。

人群继续哄闹着。

到了下午,一个白衣中年男人在人群中来回走,大声唱歌。周围的人熟视无睹。

再过了一会,公交车站台围起一群人。起因是一个女人从市场周围某个人手里,200 块买了一个古董银元宝。市场里游荡的人认出来,和她说这是假的,是旁边学校(市场旁边的保安培训学校)门口摆地摊的人卖的,三块钱买根数据线就送这个东西,说完哈哈大笑。人群围着,跟着笑闹,女人也跟着笑,脸上带着一点被注视的尴尬。

有人听了一会儿就挤出来,回到自己的小群体中发表评价,“都吹 X 呢,还 200 买的,这群人你让他掏 100 块都掏不出来,都 XX 睡大街上了。”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小东北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他似乎放弃了中介公司的工作,忙着做些什么。也有可能已经离开了马驹桥市场,就像过去和未来的许多人一样。

小东北曾在喝多后说过一件略带感伤的事。有一次他没钱了,再也逃避不了了,便找了份杂活。这份杂活需要他自己过去,他就登上公交车,向中心城区走去。在从市场通往马驹桥的主干道上,有许多丧葬用品店,越靠近马驹桥和亦庄越密集。

小东北在居民区上的车,他靠着车窗,看着公交车慢慢穿过生活区,穿过那些解决吃喝拉撒的地方,然后穿过市场,穿过找工作的人群,再然后就是穿过许多丧葬用品店。每走远一点,胸口就闷一点,叫人难受。小东北说,“越走越难受,丧葬品店是最难受的,跟死人沾边。你知道死人后边是什么不,是马驹桥,亦庄,还有高楼大厦。”

傍晚,李泽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他今天收入很不错,有半蛇皮口袋的瓶子。他拉着小提车,穿过斑马线走去。

他戴着有线耳机,白色的线一直经过整个上身,延伸进他兜里。他有自己的手机和手机卡,那是小东北都没有的东西,因为办卡首先要身份证。

在傍晚的马驹桥,李泽拉着小提车,装着他的生活,穿过斑马线走去。他就这样走着,消失在马驹桥的人流之中。

下班回家路上,看到一条熟悉的街道有些不同往常的变化。街口多了禁止机动车通行的标志,路边搭建了舞台,摆放着音响设备。我猜应是要举行什么活动,不过匆匆忙忙,没有细看便往前去了。

晚上,吃完饭拿出手机看新闻,发现有对本市文化节的报导。我平时对这些活动关注不多,也不爱到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不过,对这次文化节的新闻报导很多,我便浏览一下。原来,文化节就在我下午经过的那条街上举行,持续了两个小时,吸引来许多外地游客。

新闻里的图片与现实中的街景相比,似乎更加美轮美奂。夜幕下的彩灯,映照着代表不同国家与地区文化的摊位。远道而来的游客身着各自的民族服饰,聚在一起欢声笑语。这条街俨然已成多元文化的缩影,只步行几百米,就可以尝遍各地美食,买到各色饰品,还能欣赏舞台上的歌舞表演。

有朋友发消息问,我离文化节现场那么近,有没有亲自去看看。我回答说,从那里经过的时候,文化节还没开幕,等我得知有文化节的时候,已经结束了。所以,我的确到了现场,但真真切切没看到文化节。朋友听了笑,说早上应该还能看到文化节的影子。

今天早起上班,又经过那条街道。果然如朋友预测的,昨晚文化节结束后,工作人员还没顾上彻底清场,许多摊位还在。这时没什么人,我上前观摩,看到残留的海报和舞台装饰,多少还可以体味到异域风情。回想昨晚在新闻上看到的图片,对比眼前的冷清,突然意识到错过节日的绚烂也好。

无论多么辉煌的盛事,开头只是普普通通,到结尾也一定会回复平静。中间的绚烂,既带给人欣喜,也注定会给人留下反差。就像新闻中报导的文化节,所有精彩纷呈就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只是一时的绚烂。当曲终人散去,大概从文化节走出的人都会感到一些不舍,卸下盛装,回归日常。

而我这旁观者,只是经过,没有参与其中,似乎多了几分理性。没有永恒的绚烂,也没有长久的冷清。大街上的摊位撤掉后,很快还会繁华起来,而头一夜的文化节只是街上已经翻过去的一幕。未来的日子里,这里还会有类似的盛事,也会有盛事之后的落差。热闹时,我们上前看看;冷清时,我们心如平常。一场文化节,似乎是生命中的一课,提醒我们聚散随缘……

1.董思恭:禁苑春光丽,花蹊几树装。缀条深浅色,点露参差光。向日分千笑,迎风共一香。如何仙岭侧,独秀隐遥芳。

2.@雷斯林Raist:伟大的传奇队长820说过,队伍不好的时候,一定要踢掉一个人。踢掉谁不重要,但是一定要踢一个。

3.@bearbig:我自己35岁考雅思,36岁出国,38岁自学UX设计开始转行,39岁入行,40岁终于开始从事心仪的工作。42岁玩滑板,43岁和小朋友挤在道馆里一起学空手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因为在西方,类似的例子太多了。之前来我们公司做分享的一位大牛,37、38岁才开始下定决心学习心理学,10年后成为了领域的专家。

4.新西兰最牛也是全世界知名的考古学家Jane Wiffen,40岁时因为老公请假,她临时顶替上了两节考古的夜校课程并产生兴趣,于是开始自学。到了50、60岁时,她发现了恐龙化石,我记不清细节,但那是震惊世界的大发现,她也成为顶级考古学家。对于99%的职业或是梦想,年龄真的不是问题,我们不应给自己设限。

5.【高中数学在生活中】东京大学理科的大一女生丢失一只耳机,利用高中学的“三角形的外心”的性质,在10分钟内就成功演算出了耳机的位置:打开蓝牙,顺着刚才走过的路往回走,发现连上后就在周围散步,找出三个刚好能连上蓝牙的点,然后把三点连成一个三角形,就可以算出耳机的位置……

6.@冯潇:这种宣传真的太可怕了,害人害己真的会误导人,会让人完全相信华为的智驾和AEB,尤其是华为的受众又不太关注车不懂车,国内驾校教出来的安全意识又差,他们真把自己的命都给它。就像前几天的问界M7视频评论区那个人说,M7底盘再烂他都不在乎,AEB只要成功一次买这车的钱就值回票价了,嗯…..成功一次可能值回票价,失败一次也可能命就没了。

7.@咬一口蟹柳:因为调休四月有七个周一///@怒边阿布aka孙老师:搭桥(faire le pont):如果法定假期之间或者它与双休日之间只有一天工作日时,企业和相关机构可以视业务所需,送一天作为福利给员工,就可以连着周四及周末一起休息四天,可以不用克扣年休假。

8.@dajiyuan:一项新研究表明,维生素D可能是对抗癌症的神奇武器,多吃富含维生素D的饮食已被证明可以改善对免疫疗法的反应,并减少肿瘤生长。有肿瘤医生建议,人们应该保证维生素D的充足摄入量,有益于整体健康。

9.@chinayvan:这是2019年中国离婚情况,天津最高,100对结婚的同时70对离婚,黑龙江、吉林、辽宁分别为67、66、59,北京、上海离婚率都很高,北京每100对结婚、57对离婚,上海为55对。内蒙、河北分别为53、51,湖南49。2020年以来政府全面干涉,离婚难度大增,数据已经不具备参考价值。

10.@hu_lalalalala:丰田超强耐用性:可以用20年并行驶超40万公里的车款内,丰田占了60%!最近iSeeCars找来美国20年车龄的车子进行研究,看看这些车使用20年后,行驶了多远距离,希望以此验证这些车款的耐用性,而其中在前10名中,以皮实耐用著称的丰田成功治理其中的60%,最远的甚至行驶了近48万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