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

此物学名楤木,五加科植物。楤字song音,三声。《康熙字典》对这个字的解释特别简单:同棇。棇字二音,cong一声,意思是‌‌“尖头担‌‌”,念作song时专指楤木。不是什么稀有物种,在中国广大地面上,从南到北都有。

因其普遍,各地也给它取了许多不同的俗名:虎阳刺、刺嫩芽、刺龙柏、刺龙芽、刺树椿……包括刺老包在内,顾名思义,一副‌‌“你瞅啥‌‌”的样子,不太好惹。如果你到山上去看,或高或矮,树皮上硬刺横生,几无可下手处。

楤木根、茎均可入药。《本草纲目》载:‌‌“今山中亦有之。树顶丛生叶,山人采食,谓之鹊不踏,以其多刺而无枝故也‌‌”。《渔矶漫钞》云,‌‌“滇南有树,名‌‌”鹊不停‌‌“者,枳棘槎丫,群鸟皆避去不敢下,惟鴞之交也则栖止而萃其上。‌‌”坊间转抄引用时,通常到此为止。原文接着是‌‌“精溢于树,乃生瘤‌‌”,中国人精通臆想生物学,于此可见一斑。再往后头的描述,污得很,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找来看。

鸮是猫头鹰,食物以肉类为主,刺老包非其所好。倒是惯于从自然中寻找食物的中国人,避开枝干上的尖刺,直奔可食用部分:嫩芽。第一个发现它能吃且好吃的人,必是饿慌了,因为即便是嫩芽,看上去也面目狰狞,仿如来自侏罗纪的异形。试得多了,就知道苞壳紫红者更加爽嫩,白色苞壳的最好弃之不用。

吃刺老包的地方很多,各地都拿它当独家。其实很多山野菜都这样。曾经听说某地特产‌‌“簕菜‌‌”,又好吃又清热,是食疗两宜的圣品。专门驱车二百公里跑去吃,做成一大盆清汤端上来,兴冲冲挾一大筷子,才发现就是老家常见的刺五加。可见敝帚自珍,各地皆然。

刺老包吃起来微苦清香,性凉,体虚胃寒的人不敢过量,容易导致腹泻。最佳吃法是,剥掉剥壳,取芽叶部分白水焯透,打一个蒜蓉糊辣蘸水,下豌豆火腿焖饭。记得将近三十年以前,骑单车去农村同学家玩,吃到拉肚子吊盐水,躺在病床上,犹自念念不忘‌‌“明年再去‌‌”。

如今城里人吃腻大棚蔬菜,追求有机健康,刺老包身价扶摇直上,据说最金贵时能卖到数十元一公斤。头脑机灵者尝试人工种植,居然成功,带领乡民共同致富云云。

 

 

领导站在第一排,可惜他们仍然去晚了。如果当地大小领导能够早一点知道,旁边教学楼施工把建材堆放在体育馆楼顶,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这个‌‌“早一点知道‌‌”不可能出现。

看这家媒体的报道,除了强调领导重视外,关于死亡人数的表达,非常讲究:已经速救出14人,其中4人已无生命体征,6人经全力救治无效死亡,4人无生命危险。

他们很懂传播学。粗略看一眼的话,信息可能是这样的:馆内共有19人,15人被困,已经搜救出14人……这是多好的成绩呀。

认真看一下,搜救出来的15人中,情况比较复杂,‌‌“其中4人已无生命特征‌‌”……这4人,明明是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死了,但是却没有使用‌‌“死‌‌”这个字,而是‌‌“无生命特征‌‌”——这个词组的核心词,是生命。

‌‌“6人经全力救治无效死亡‌‌”,承认了这6人是死亡,但是这11个词组成的句子中,‌‌“死亡‌‌”两个字排在了最后。没有耐心的读者,看到的可能是‌‌“6人经全力救治……‌‌”,它强调的是全力救治。

这这就是通报的学问。

一桩让人无比悲伤的事,就这样成了一个‌‌“领导高度重视‌‌”,各级也都高度重视的正面宣传。看一下这些词:第一时间赶到……迅速调集力量……已搜救出……全力救治……救援仍在紧张进行。

到底死多少人?这是一道数学题,你必须自己计算,在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小心翼翼,因为错一个数字,就可能是造谣,等待你的可能是约谈或者行政拘留。你必须计算才能获得想知道的信息,而在智能手机时代,人们都习惯于简单接受供给的信息——这样宣传效果也就实现了。

我算一下也许是10个,通报中为什么不直接写10人死亡呢,为什么不提一下,死者中有多少是学生,房顶坍塌时他们正在从事什么活动,这又涉及到多少个家庭?

这起事故的原因已经非常清楚,根据搜狐新闻的报道,事发前有大量袋装材料堆放在房顶,可能是因为下雨,这些材料沁水后变重,体育馆屋顶无法承受这个重量。有‌‌“知情人‌‌”甚至提供了视频画面,有三名工人将成袋的袋装材料铺满了楼顶——这说明,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这一危险操作。

但是这种‌‌“注意‌‌”没能引起重视。是否有人反映给了学校或者有关部门,而有关部门又是否采取了行动?或许他们还没来得及行动,因为这是一个周末。在该顺畅的时候,系统却失灵了。

这种‌‌“失灵‌‌”,从当地的通报中就能清楚感知。他们真正在乎的是领导在文本中的位置,而生命排在最后。那些孩子的死,似乎并没有触动他们。他们把这理解为一个‌‌“任务‌‌”,而任务有自己的逻辑。他们也不认为自己良心有愧,因为这就是他们的职责。

有正常思维的人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庆幸:还好是在放暑假呀。因为人们知道,不管多‌‌“全力抢救‌‌”,都无法挽回那些生命,你只能接受这个悲剧,只能寄希望自己不是那倒霉的一个。

 

 

他不让我靠近那堆书,更别说那个装着某周刊一千期纪念品的袋子。可是他一时放松了对我的注意,我终于毫无顾忌地跳到了另一堆书上,真够滑的。那是一本王朔的散文集,或者说是杂文集。也搞不清楚他为啥要买回来,也没看他打开过几次。偶尔看到他趴在床上看书写字,写着写着就忍不住自我嘲笑,说自己是浅尝辄止的“知道分子”。这下就对上了,王先生这本书就叫《知道分子》。

真好奇啊,他买了好多年的读库了。一期期的买下来,堆在墙角高高的一摞。每次我还没探索到跟前,就被他严厉的声音给吓住了。因为几摞书上分别有几个可爱的玩偶,我非常想去凑到跟前仔细瞅瞅。那都是他在参加集体活动中获得的。说起来他这个人吧,也挺奇怪的。有时候贵东西倒也不那么在乎,反而一些不值钱的东西看得呦,比啥都重。哦,说远了。让我喵几声,缓缓。

书这东西真好,我最喜欢硬皮装的。那尖尖硬硬的角,太适合蹭来蹭去挠痒痒了。他有时候也会给我梳梳毛,每当这时候我就听到他在客厅拍着地垫叫我。我本不想搭理他,但是又贪恋那疏齿梳过的感受,不得不松开长得鲜嫩的紫竹梅叶子,从飘窗边跳下来,一跑一颠地到他蹲着的位置,顺势就躺倒在墙根。他能认真地梳几遍,还总是念念有词,说是不是很舒服啊,还说梳完毛的我是这栋楼里最帅的喵。我不愿意回答,想起身跑,又被摁倒梳尾巴。真疼啊,梳不顺的时候,他真是硬给薅啊。

这个人吧,咋说呢。估计曾经是一个爱看书的人。要不你看那眼镜片多厚,摘了之后就啥也看不清了。特别是洗漱前后,一走还老踩到我尾巴,忽然而至的痛楚,谁经历过谁知道。一声嘶吼,他抬脚,我鼠窜。跑远了,回头骂他眼瞎不看道,眼里光有手机不见我,他也不会道歉。还是说书吧,那真是一本本地来,来是来了,来了也不看。还有好多杂志,看样子也没少送钱,还真不老少。他还有个kindle呢,那也是我蹭蹭脸的好物件,可惜四角不够尖。

说起来这个硬壳书。一般精装本还行,但都不如百科全书。比如那本《动物大百科》,还有那本《万物简史》,我滴猫啊!蹭起来太爽了,把一天的烦恼刮得一干二净,也不枉我等他一白天。软皮书不行,轻型纸更不行。可是摞成一大摞之后,那一本本堆成的棱,也很适合蹭蹭肚子两侧,略胜于无吧。至于海桑的诗集,就算了,他倒是非常喜欢睡前拿起来读两页,对于我真是软塌塌的不能站,两次都踩着它滑下来。

今天我终于趁他不备,爬到了占半边床的书堆上。他没有管我,因为他又沉浸在某种情绪里出不来。这人啊,也不好,作为社会关系的总和,却总在各种关系里迷失自我。我就一下下地拉长身子往上瞧,眼看着就要站在书堆的最高顶上,可以往下瞧他的大脑袋了。突然书堆倒了,好几本书掉到他的眼前,腾起了一股子灰尘,还有我先前落的毛。就在同一瞬间,我三步并做一步,蹭地一声就跑到了门外。他忽地一下起来,也不管眼镜上蒙了灰影响视线,就开始往起收拾书,还用干抹布一本本地擦,然后再仔细摞好。哼,比对我有耐心。

等他收拾落停趴在床上看手机,我又一次蹑手蹑脚地跳上床,却被他一下推搡到地上,得亏我有流动的灵活性,才没有摔到地上,这估计是嫌我弄倒他的书了。可是书有我可爱吗?会扑闪着蓝宝石般的眼睛深情地望着他吗?会跟着他走路又热情地给他带路吗?甚至会有我或长或短或温情或憨憨的叫声吗?什么都没有,竟然还拨拉我,吓得我好一阵猫心乱窜。

重书轻喵的人类!

你们之中 谁会更感到孤独

人的一生中或多或少会经历孤独,而一般人会认为老年人会更感到孤独。

然而,根据最近英国国家统计署(ONS)的一份调查发现,年轻人比老年人其实更感到孤独。

调查发现10%的年轻人(16到24岁)‌‌“总是或经常性‌‌”感到孤独,这一比例占到各年龄段的最高,并比65岁以上老人组高出近3倍。

研究人员认为,这其中的原因可能是老年人对孤独‌‌“更有弹性‌‌”。

该调查还发现,参与调查的人中,每20人中就有1人经常感到孤独。

人们开始越来越重视孤独问题,并把它看作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

每年,英国有数百万人饱受孤独困扰。由于种种原因,一些人经常缺少与他人互动的机会,过着‌‌“与社会隔绝‌‌”的日子。

更坚强

虽然过去人们更容易把孤独与老年人联系起来,但这次的调查颠覆了这一概念。

调查还发现,随着年龄增长,年轻人的孤独感会有所减轻。

此外,比较有意思的是年龄在75岁以上的老人反而更坚强,他们比16-24岁之间的年轻人感到孤独的比例低63倍。

这似乎显示,随着年龄增长以及阅历增多,人们抵抗孤独的能力也会随之增强。

英国有关专家认为,年轻人之所以受到孤独的困扰最大可能跟社交媒体和‌‌“数字世界‌‌”有关。

这些刚刚成年的年轻人往往在社交媒体上有数千个‌‌“朋友‌‌”,但却缺乏真正的依靠和支持。因此,社交媒体可能会加剧这种社会孤独感。

不愿承认孤独

女性通常比男性更愿意表达孤独情感。男性相对而言不愿意承认他们感到孤独。

当然,孤独不只属于年轻人和老年人。那些单身、中年、独处或是身体不好的人也属于高危人群。

孤独还与归属感有关,例如年轻的租房者,他们对所在的社区缺乏归属感。

跟性格关系不大

调查还关注了孤独与疾病、失业等方面的关联。显然,疾病与失业令人更容易感到孤独。

同时,护理人员由于其工作性质时常见不到朋友,也更容易感到孤独。

而那些孤独感较少的人包括一些年长者、男性、有伴侣人士、有工作者、有房产以及健康情况良好者等。

分析人士认为,这表明孤独和性格的关系不大,而受其他一些因素的影响。

专家说,孤独病就像每天抽15支香烟一样有害,并建议大家相互关照,比如跟你的邻居打个招呼,看看他们怎样,无论对方是年长者,或是自己家人不在身边的年轻母亲,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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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自行车,一位穿深色衬衣的中年男士坐在小马扎上,样子比这些红马甲斯文。我过去请问:沙口路站献花的地方在哪儿?那男子一懔:‌‌‌‌“你是来献花的?‌‌‌‌”见我只是挎了个包,就问:‌‌‌‌“你的花呢?‌‌‌‌”我说我只是来看看,因为在网上见许多人昨天来献花了。男子的神色松驰下来:‌‌‌‌“昨天是有人来过,都被劝退了,这里没有献花的地方。‌‌‌‌”至此,我的榆木脑袋终于开了条小缝儿,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便衣警察。我微笑:你在这里有公务?他不置于可否:‌‌‌‌“没啥事,在这里歇会儿。‌‌‌‌”

我心有不甘,离开他返身在沙口路站牌柱下用手机拍照。这时,另一位穿白衬衣的青年男子走过来:‌‌‌‌“别照,别照,请配合一下。‌‌‌‌”他倒不装了,也没有发脾气:‌‌‌‌“快离开,快离开!‌‌‌‌”

我执着于拍照路牌和站牌,跟在京广路隧道口一样,开始相信路名和站名就是纪念碑,就是无言的说明文字。两年了,那些凄惨的影像、图片和文字,与这里的路名站名已然融为一体。

京广路隧道排水后,车辆杂陈,有人辨认出亲人的遗骸,哭喊得撕心裂肺,比刀子扎人更疼!

蓝色雨衣人夜坐沙口路站口,在自行车上插纸板:‌‌‌‌“妞妞,爸爸还想接你回家!‌‌‌‌”

这些事不敢回想,一回头就有眼泪要流。

当我被便衣阻拦和驱赶的时候,想起了出门时内人的嘱咐:今天肯定会有警察,离远点,别惹事,林子今后还要进行政事业单位的。

收到岳扉回复的微信:‌‌‌‌“我记得上次这种事情后来被驱逐了。‌‌‌‌”

他的判断不错,现在再有这种事,也会被驱逐的。但他忘了,去年曾有民众合力拆除了架起的隔离挡板。岳扉年纪轻轻在家赋闲,学习炒股。从他的简短文字可以看出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我于是回复:‌‌‌‌“见到一些治安人员,便衣倒还客气。‌‌‌‌”之后再没回应。

沙口路地铁站的C、B两出口,分置于黄河路两边南北相对。离开C口时,我四面看看,的确不见哪里有鲜花,甚至没有人驻足于此。径直过到对面B口,想起之前在网上见有一张7.20周年时民众献花祭奠的图片,花就摆在B口台阶前。现在这里空荡荡的,无端站着5个身穿黑衣却像民工的中年男子,有的擦汗有的喝饮料,闲散无事。

进站口旁边树荫下,有年龄较长的小老头和老大妈,一人穿一件红马甲。我见老头儿和善,便走过去问他:这红马甲是啥时候开始时兴的呀?我的意思是协助交警守路口的大爷大妈都穿淡黄色马甲。老头呵呵一笑:‌‌‌‌“才发的。这大热天非叫社区组织人来这儿守着。‌‌‌‌”我装做惊讶:门口都是你们的人?老头含含糊糊:‌‌‌‌“有他们的人,也有我们的人。‌‌‌‌”所谓他们,当然就是便衣。我顺势问一句:这里是不是有人献花?老头儿还是陪笑:‌‌‌‌“不让不让,等过几年政府准了你再来吧。‌‌‌‌”我并没有说我要献花,他却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好吧,我也向他笑笑,和林子一道走下地铁台阶。

地道里空荡荡难得见人,灯光四壁反射似乎摇摇晃晃,空寂惨淡,正好让我设想两年前的今天,从地道深处传来的失魂落魄的哀嚎和泥滑水湿的跌爬与奔跑。叫声最凄厉的,应该是‌‌‌‌“妈呀——妈呀——‌‌‌‌”,这让我想起自己的母亲来,眼泪便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远远地走来两个红马甲,抵近时认得,正是在C口里见过的鲁智深等两位。他们也认出我来,那眼神有点狠,像在说:转什么转,滚远点!唉,我们素昧平生犯得着吗?这实在有点近乎于疫情封控期间人们深恨的‌‌‌‌“底层互害‌‌‌‌”。

我这样议论或许太苛刻,因为他们不过是为了一份短期的额外口食。记得明恩溥在《中国人的特性》中说,中国人缺乏利他主义,原因在于普遍的贫穷。‌‌‌‌“维持生存的压力,以及由于这种压力而养成和定型的生活习惯,甚至在直接的生活需求不再紧缺后,也会使生活水准降低到艰难的仅能维生的最低限度。……钱和粮是中国人社会生活楕圆上的两个焦点,并且是所有人社会生活中的重心。‌‌‌‌”

时代几经更替,我们在钱粮面前,仍然坚守着自己不利他的特性。即使是那些在灾难中不幸逝去的生命,也曾经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慎终追远,我们对自己的不良特性深怀嫉愤,却又不得不深爱这样一群人,因为不爱,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向真正的文明。

【作者简介】张从文,二胡教师,一枚园地耕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