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

1.刘学箕:云接野,水连空。画栏十二倚谁同。两眉新恨无分付,独立苍苔数落红。

2.@是寻瑕呀:今天好像全城的家长都在舞蹈汇演的剧场看表演,慌乱的,忙碌的,匆促的,大概就是“世界是个草台班子”的具象表达,但是如果这个草台班子上有你重要的人,也变得鲜活生动了。

3.@赚了三五斗pro:一次敦煌旅游,导游说“沙漠中的植物,根扎的深度,决定了它能不能持久活下去,有些看着茂盛的可能熬不到下个季节,有些植物看着枯死实际上是‘假死’,但人们只能看到地上的部分去评价它,很容易忽视地下的发展情况,这或许和人的有效成长有相似的道理吧。”

4.@于赓哲:现在八股文盛行,特点就是:简单的一句话往复杂里说,堆砌辞藻,空洞无味。这位资深语文老师还特别推崇这一点。估计类似中学老师不止一个。

5.@惊人院:捷克布拉格查理大桥,浮雕上被路人游客摸了四个多世纪的狗狗,像被太阳照射一样熠熠闪光。

6.@jerrymice:川玩油,粤玩汤,鲁菜玩的十三香,南吃虾北吃蟹,两广吃掉自然界,西北羊肉顶一切,东北大酱蘸世界,云南吃菌逛仙界,山东煎饼卷世界,川渝火锅烫一切…

7.加紧培训。

8.Kevin在纽约:日本是发达国家,没有体现在宏伟的建筑和豪华汽车上,而是开放程度和国际化,外国人访问日本很便利,网络畅通,仍然可以使用自己习惯的聊天、地图和搜索工具;绝大多数地方接受国际信用卡或者现金,各种服务不需要实名验证,住酒店无论高级的还是便宜的,一本外国护照都可住,公共交通发达,无需自己开车可快捷到达目的地。

9.《中国青少年健康行为研究报告》显示,受访青少年平均每周参加超过1小时体育锻炼的天数为2.5天,平均每月进行较剧烈运动的天数为2.8天;约有10%的受访青少年从不锻炼身体。

10.【60秒入睡法】哈佛大学的安德鲁•韦伊医生提出过一个著名的60秒入睡法理论:把舌尖放在你的上颚,然后利用鼻子吸气4秒,憋气7秒,最后再呼气8秒,做4次循环后,就能感到睡意。可能一开始睡意来得没有那么快,但只要坚持一天做2次,持续6~8周,就能比较迅速地在60秒内安稳入睡。

最顶级的 Top1 博主李白

李白是古代最顶级的 Top1 博主。

他活了 61 岁,一生游历 18 省,206 州县,登顶 80 多座名山,游览 60 多条江河溪涧,泛舟听曲 20 多处湖潭。李白通晓大唐各种乡音,所以才会用最朴实的泛用文字,提笔写出最璀璨的流传篇章。

李白极奇看重文采的普适性,更懂人性。这给他带来了远播大唐三万里的名声,和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天赋奇财。

我们都听说过一首诗《赠汪伦》,诗头有李白,诗尾有汪伦,汪伦到底送给了李白什么呢?踏歌声?不是,是送了换算到现在价值 270 万的礼物。

汪伦曾做过泾县县令(安徽宣城),辞任后因为眷念桃花潭水留在了泾县,当他听说李白旅居在附近时(安徽芜湖),跟李白写了封信:“先生好游乎?此处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酒乎?此处有万家酒店。”

李白就欣欣然的去了。结果一去,没有信中所言的盛景。但是受到了汪伦的盛情款待,汪伦说:“桃花者,十里外潭水名也,并无十里桃花。万家者,开酒店的主人姓万,并非有万家酒店。”

李白听完大笑不止,没觉得被戏弄,反而觉得很有趣,与汪伦喝美酒游潭水访青山,住了数日,最后汪伦送了李白八匹名马,官锦十缎。

一匹唐代名马要 3 万到 10 万文,官锦大概三千文一匹,往最高算是 83 万文钱,唐代一两黄金 8000 文,汪伦一送就是百两黄金的 “情”。(唐代一石粮食 120 斤是 400 文钱,我们现在的米价是 2-6 元 / 斤,1 文唐朝铜钱≈1.3 元人民币,按米价换算是 108 万元)

如果名马对标 B 级豪车,加上十套高定西装,直接换算成人民币是 270 万左右。一两黄金=50 克 x500 元 / 克=25000 元。

汪伦送李白的东西,在当时和现在都价值百两黄金。所以李白的千金散尽还复来,无比真实。

文字通俗,意境超凡,还把金主名字刻在了诗文里,像汪伦这样做了几十年小官的人,怎么会不想名垂千古一回,大唐最顶级的诗词软文哪个乡绅权贵不想买单?

李白是能以诗经商的传奇网红,自织了大唐万里文坛,远古 web1 联合创始人。

大唐朋友圈由此而来,李白也因此一生从不缺钱。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租住的单间里,马玲照顾儿子喝水。摄影:汤放桀

母子患癌

翟各庄村位于北京市通州区,临近河北廊坊,村里有一幢幢灰色的水泥平房。夏日,天气燠热,汽车从村路驶过,扬起阵阵尘土,让人恍惚以为这是某个偏远地区的村落,而非北京地界。

翟各庄村,因它的外号‌‌“骨癌村‌‌”而闻名。两年前,距此不到2公里的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通州院区开诊,因为有全国最大的骨肿瘤科,吸引来大量的骨肿瘤病人及家属,租在翟各庄村,方便就近求治。

在这里,不时就能看见截肢的患者拄着拐杖散步,或是光着头的病人在做康复训练。

马玲和黄皖粤就住在这村子里。他们租的是个单间,白天仍略显昏暗。床、桌子、衣柜、灶台、小冰箱、折叠轮椅,几个物件就占据掉大部分空间。

床上有个枕头,上面是黄皖粤小时候和马玲的一张合照。从老家出来看病的时候,马玲把它打印到枕套上,带在了身边。

枕套上的黄皖粤头发齐眉,面色红润,而如今15岁的黄皖粤留着寸头,脑袋圆圆的,体态微胖,脸色却有些苍白。事实上,这位少年的个子已经长到了一米七三,但躺在床上盖着一条薄被子,来者很难察觉到。

‌‌“他跟很多得了骨肉瘤的孩子一样,像被‌‌‘钉’在了床上。‌‌”马玲说。生病后接二连三的手术、化疗,使得黄皖粤多数时候都要卧床。他偶尔拿手机看一下游戏直播,但没一会儿就感觉到累,只能放下手机躺着休息。

而他的妈妈马玲,是在2018年确诊肺癌的。病在一次体检中偶然查出,好在发现时尚在早期。马玲当年就做了手术,‌‌“右肺切掉了三分之一‌‌”,后来又吃了两年靶向药。

确诊肺癌前,马玲在一家水吧上班,每月工资三千左右。病后她不能干重活,就从水吧辞了职,后来又重新找了份幼儿园保育师的工作。

在那之前的一年,夫妻俩找亲戚借钱投资做小生意,到了2019年后‌‌“赶上疫情亏了二十多万‌‌”,他们赶忙退了股,仍背上债务。马玲的患病,让他们的家庭条件‌‌“雪上加霜‌‌”。

肺癌对马玲的影响,至今仍可感受到,如果走路稍微快些,她就容易喘不过气。她说,好几次自己一边走路一边和亲戚朋友打电话,对方会问她为什么这么喘。

到今年8月,马玲将满5年生存期,这意味着她的肺癌‌‌“治愈‌‌”了。但最近一次复查,左肺又出现了磨玻璃状结节。因为担心有可能是癌细胞远处转移,医生让她每隔半年复查一次,一直忙着照顾孩子的她,‌‌“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复查‌‌”。

此前,马玲也曾小心翼翼照顾自己身体,‌‌“三餐准时、作息规律‌‌”,以防肺癌复发。但儿子也确诊癌症后,照顾儿子、给儿子治病成了头等大事,她无暇关注自己的身体状况。

马玲身形消瘦,留着一头短发,说话时细语轻声。儿子病后,她不再做任何工作,奔波劳累、焦虑担忧是她的常态。‌‌“坦白地说,儿子生病对我打击很大,比我自己生病的打击大得多了。‌‌”

也许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太多了,在房间里,很多时候这对母子只是相对无言。马玲会经常给躺在床上的儿子揉脚,帮他做康复训练。

黄皖粤的发病,要回溯到2021年6月。

那时,13岁的黄皖粤读到初一下学期,临近期末考试,他的右腿膝盖上方出现了肿块,疼痛难忍,贴了小区诊所开的膏药但没效果。意识到情况不对,父母带着他去医院拍片子,最后专家诊断:黄皖粤极可能得了右侧股骨远端瘤,也就是骨肉瘤。

这是一种常见于儿童和青年的恶性骨肿瘤,它的病因尚不明确,但严重危害青少年的身体健康。国家卫健委发布的《儿童及青少年骨肉瘤诊疗规范(2019版)》提及,骨肉瘤的年发病大约为2-3/100万,占人类恶性肿瘤的0.2%,占原发骨肿瘤的11.7%。这意味着它并不很常见,患者数量却依然庞大。

父亲黄纯志记得听到这个消息时,‌‌“如同晴空霹雳‌‌”。他回忆,当时自己和妻子止不住地哭,无法相信事实。

‌‌“先保命,后保腿!‌‌”医生提出了治疗方案,说孩子的右腿很可能要高位截肢,但夫妻俩不能接受。

紧急商议后,夫妻俩决定带孩子到更大的医院看病。他们找亲戚朋友借了钱,第二天晚上就赶往上海。在上海一家医院,黄皖粤做了骨穿刺手术,进行病理检验,最终确诊为骨肉瘤。

穿刺手术所带来的痛苦,已经焊在了黄皖粤的记忆里,‌‌“我以为是个小手术,没想到那么痛。‌‌”

马玲记得,黄皖粤结束手术被推出来时,‌‌“哭得撕心裂肺,从没见他这样子。他大哭,我也跟着哭。‌‌”

黄皖粤以为做过这个穿刺手术后,自己的病就能好了,‌‌“但没想到一切刚开始‌‌”。

辗转

最初,黄皖粤在上海的治疗并不顺利。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接受了两次化疗。但因为对一类化疗药物‌‌“阿霉素‌‌”并不敏感,膝盖上方的肿块不但没消掉,反而越长越大。

黄纯志和马玲急了,问医生怎么办,听到的是‌‌“实在不行只能截肢‌‌”的回答。

黄皖粤吓得大哭,问马玲:‌‌“妈妈,我是不是要死了?‌‌”夫妻俩感觉不能再等,既然在上海疗效不佳,应该去北京的医院试一试。

根据《儿童及青少年骨肉瘤诊疗规范(2019版)》,手术切除是骨肉瘤的主要治疗手段,分为保肢手术和截肢手术,现在90%以上的肢体骨肉瘤患者可成功保肢。且保肢后,患者的生存率、局部复发率也并未变差,与截肢治疗相当。

2021年9月15日,一家三口坐高铁来到北京,想要看看能否在保肢的前提下给黄皖粤治病。这是他们第一次来首都,但每次想起,都让黄纯志感到心酸。

黄纯志回忆,当时在北京的地铁站内,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孩子坐在轮椅上,‌‌“我们连怎么乘地铁到医院都有些抓瞎‌‌”。在这个超大城市,一家人举目无亲,望着往来的人流,黄纯志感到‌‌“人生最深刻的无助‌‌”。

最后,他们和很多骨肉瘤病人一样,选择到北大人民医院求治。当年11月2日,黄皖粤在此做了手术,截除股骨远端的瘤段骨,并进行了假体置换。

那时因疫情管控,家属不能到手术室外等候,只能待在病房。‌‌“小宝(黄皖粤)是含着眼泪被医护人员推走的。‌‌”黄纯志说。

医院一旁的地段租金太高,为了节省开销,他们选择在河北燕郊租房,马玲则留在位于西直门的医院照顾黄皖粤。黄纯志每天‌‌“变着样地做饭菜‌‌”,从燕郊往返医院,给妻儿送午餐。

黄纯志回忆,通常头一天晚上,他会准备好荤菜,烧个半熟或七分熟,第二天凌晨五点半起床,继续将荤菜做熟,再炒个新鲜的蔬菜,分装进两层的保温桶里。

北京冬日寒风凛冽,他从燕郊出发,先搭地铁、后转公交,要花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医院住院部大楼外。

按医院那时候的防疫规定,饭菜不能送上楼去,他也不能同妻子、儿子见面。‌‌“等到11点,护工下楼统一取家属送的东西,所以孩子11点多才能吃上我做的饭菜。‌‌”

他就这样日复一日送饭,持续了7天,直到黄皖粤出院。

出院后,是长达数月的多次化疗,每次持续数天。到了要化疗的日子,一家人提前约好顺风车,每每天不亮就起床,简单下点面条吃,凌晨四五点钟就从燕郊出发。‌‌“出发前几天做核酸,到了医院现场再做一次,等结果出来后才能入院。‌‌”

家‌‌“没‌‌”了

2018年,骨肉瘤被国家纳入农村贫困人口大病专项救治病种的名单之中,使得大量患者受益。但长期化疗、住院、手术、检查,仍给患者及其家庭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

黄纯志原本在合肥开网约车,随妻儿来北京之前,便把工作辞了。一家人住在燕郊时,他在附近的快递站找了份临时工,帮忙派送快递。

穿着网上买来的十几块钱的褂子,戴一顶老人帽,他骑着电瓶车穿梭在周边的小区,上楼下楼给客户送东西。他说,那阵子他瘦了快十斤,手也磨破了,‌‌“但是为了孩子,能挣点钱我什么都愿意干。‌‌”

就这样干了快一个月,因需请假去陪护孩子,工作只能终止。按照黄纯志的说法,直到现在,他也没能顺利拿到所有工钱,‌‌“总共3400元,老板分两次给了我2000元。后来受疫情影响老板店也转手了。现在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剩下的钱大概率要不到了。‌‌”

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让黄纯志备感焦虑。2021年12月,他只得离开妻儿返回安徽,重新当起网约车司机。

目前,家中唯一经济来源就是黄纯志的那份网约车工作。他说今年竞争压力明显增大,自己早出晚归,一个月也才赚到五千元。而黄皖粤生病至今,‌‌“住院32次,化疗27次‌‌”,手术、化疗加上服用的靶向药、外购药和各项检查,他们自付部分的费用‌‌“已经有70多万‌‌”。

2022年6月,在进行了十多个疗程的术后化疗后,黄皖粤的治疗终于告一段落。他和父母回到了安徽老家,却发现‌‌“家‌‌”没了。

黄皖粤治病的钱,很大一部分是夫妻俩向亲戚朋友借的。为了给孩子治病、还债,2022年4月,黄纯志和马玲把他们在合肥高新区的房子卖掉了。

那套将近100平米的三居室房子,是两人在2008年买的。那年,黄皖粤正好来到人世,从出生一直到上初中,他都在那里生活。如今那个熟悉的居所已变换主人,他再不能回去了。

尽管如此,一家人还是很高兴,因为黄皖粤看起来终于能回归正常生活了。

‌‌“家‌‌”没了,他们在孩子就读的中学旁租了房,方便孩子上学。马玲计划,先好好照顾儿子一年,等第二年儿子情况稳定些,再找份工作赚钱补贴家用。

经济上的压力,则促使黄纯志必须多赚点钱。过去两个春节他都基本无休,2023年的除夕当天还在外跑车。

‌‌“今年春节我们母子俩通常晚上十点多睡觉,那个点他爸爸还没回家。‌‌”马玲说,‌‌“等早上醒来,很多次他已经不在家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出门,我们都不清楚。‌‌”

马玲感慨,孩子生病之前,他们日子还算可以,虽然经济条件并不宽裕,但也过得开心快乐。‌‌“现在搞得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事都赶在一起‌‌”

2022年9月,时隔一年,黄皖粤再度回到了学校。但开学仅一个星期,他右膝上方再次出现肿块,在合肥做完检查后,夫妻俩把片子发给了北京的主治医生。

‌‌“赶紧过来吧,已经原位复发了。‌‌”医生告诉他们。

资料显示,骨肉瘤恶性程度高,预后差,易出现远处转移,尤其短时间内容易出现肺转移,病死率较高。

黄纯志得知消息时在开网约车,车上还有客人,他沿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行驶,把乘客送达后,立马掉转车头往家里赶。而马玲知道消息时,刚做好午饭,打算送到学校给孩子吃。

他们必须马上再去北京。

‌‌“到了学校我跟孩子说,要再去一趟医院。他坐在教室座位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很舍不得,说能不能等下午的课上完再去。那时我实在忍不住,眼泪直接掉下来了。‌‌”马玲说。

2022年9月9日,黄皖粤再度住进北大人民医院。他带来英语课本等教材,打算一边治疗一边学习。一周后,他又一次做了手术,右侧股骨中段的瘤体被截除。

在医院陪护孩子的时候,马玲晚上就利用自带的软垫打地铺睡觉。她把从家带来的质量更好的被子给孩子,自己则盖病床上的棉被。

出院后等待黄皖粤的,依然是漫长的康复期。因为后续要在医院的通州院区化疗,2022年春天,他们第一次住进翟各庄村,直到如今。

术后近一个月,黄皖粤才能慢慢拄着拐杖独自行动。此后3个月,他还要完成6次化疗,每次为期数天,承受恶心、呕吐、腹泻、腹痛、掉发等一系列的副反应。

黄皖粤在家中休息。

带着孩子四处奔走求治,已让马玲感到心力交瘁。而在陪孩子治疗的日子里,她又经历了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2022年10月,马玲年过九旬的父亲确诊晚期食道癌,很快就不能进食,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着生命。知道这个消息时,马玲还在北京陪着儿子住院。

马玲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子女,和父母关系很亲密。她带黄皖粤在外看病的时候,两位老人经常和她电话或视频,嘘寒问暖,询问孩子的病情和治疗进展。

性格安静的马玲自称并不喜欢和人交往,孩子生病后,她变得更加沉默,而和母亲打电话聊天倾诉,是她少有的释放压力的渠道。

在黄纯志看来,妻子十分孝顺。岳父、岳母平时身体不舒服,基本都是妻子带他们去医院,生病了她也守在身旁照顾。但这一次,马玲左右为难——父母重要,孩子也重要,她很想回家陪伴父亲,但儿子必须有人照顾。

考虑许久,她还是决定不回去了。一方面老家有大姐、侄子等人可以照顾父亲,另一方面,当时疫情严峻,回去一趟并不容易。

一次和家人视频通话时,她看到病榻上父亲形容枯槁的模样,‌‌“既心疼又愧疚‌‌”。就这样内心煎熬了一个多月,她还是必须要回去了。

马玲的父亲病情进展迅速,到11月末已经病危,但还挂念着在外的小女儿。马玲和丈夫商议,让丈夫到北京替代她照顾孩子,自己回去见父亲。

黄纯志回忆,那时因安徽也有疫情,他的健康宝处于弹窗状态,被工作人员拦住。黄纯志拿出孩子的病历,不断求情,后来是房东联系上工作人员,证明孩子确实得了重病,住在村子里,需要照顾,签完承诺书后,他才来到了妻儿身边。

丈夫早上十点刚到,马玲午后一点多就匆匆赶往火车站。在父亲人生的最末一段时光,马玲得以在床头尽孝,直到12月4日老人撒手人寰。

马玲说,父母‌‌“感情一直很好‌‌”,父亲生病之前,身体很健壮,还能到田地里做农活。母亲则有轻微脑梗,‌‌“事事都依赖我爸‌‌”。马玲父亲去世后,母亲的生活仿佛失去了依靠,一直闷闷不乐。

2023年1月,马玲的母亲感染了新冠,当月4日突然离开人世,此时距离父亲去世正好一个月。

孩子重病、双亲离世,不幸的事情接踵而至,马玲‌‌“心里就像笼罩着厚厚的雾霾‌‌”,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忙着照顾孩子还好,到了晚上,心里乱成一团,总是胡思乱想,越想越睡不着,有时候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不敢让黄皖粤察觉到,然而儿子并非毫无感知。有一次深夜,马玲躺在床上偷偷流泪,黄皖粤忽然翻过身来,用手摸了摸她的脸,帮她擦掉泪水。

黑夜里,母子二人什么话也没有说。

一些愿望

病发、手术、化疗,复发、再手术、再化疗,这已是黄皖粤两年来生活的主题。他说刚开始自己还挺害怕,现在早已习惯了。

今年4月底做手术时,他拍摄、剪辑了一个视频,发在网上,记录自己手术前前后后的经过。视频的字幕和旁白看起来活泼轻快,让人感受不到悲戚消沉,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折腾一上午回来啦‌‌”,术后回到病房,他戴着口罩,冲手机镜头努力挤眉做出鬼脸,‌‌“虽然做了手术很难受,但也要保持乐观!‌‌”

这个视频收获了将近2000个赞、240多条评论。黄皖粤则给那些为他打气加油的评论,挨个点一遍赞。

但乐观的外表下藏着少年的隐忍,‌‌“平时在家里,我必须表现得乐观一点,这样子能让妈妈开心些。‌‌”

马玲却能察觉小时候个性开朗的儿子,如今渐渐变得沉默。

休学久了,黄皖粤也不再温习课本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课堂。离开学校后,他也不怎么和同学联系了,‌‌“他们升入初三了,学习也很紧张。‌‌”

今年5月之前,母子俩长期住在翟各庄村的另一个房间里,后来才换到现在有水泥墙隔挡的房子。

之前的房间,有一个高高小小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能看到路旁一棵树上端的树干与枝丫。黄皖粤百无聊赖的时候,喜欢望向窗外,就这样看着那棵树在夏天流动着翠绿,到秋天叶子染黄,又在冬天凋落,一直到春天冒出新芽来。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病就像四季一样循环。‌‌”他说。

但现在,从屋内向外望去,视线所及只有一堵灰色的水泥围墙,除了盛夏炙热的空气、不知疲倦的蝉鸣,再也看不到‌‌“北京夏天生机勃勃的模样‌‌”。

那面墙旁边,还有一个黄色的大衣柜和一张桌子。原本,它们在房间的另一角落,挤占了通往卫生间的通道。马玲扶孩子下床上厕所时,发现空间太小,于是独自一人慢慢把衣柜、桌子挪到如今的位置。这样一来,房间没那么拥挤了。黄皖粤出不了屋,马玲就搀扶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做做康复训练。

原本黄皖粤很喜欢画画,现在也不画了。有时候他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只是双眼呆呆地看向角落一处,出神良久。

2023年春节,一家人还是在家乡合肥过了年。但黄皖粤不愿意出门,马玲带着他去了一趟娘家淮南,没几天他就想着回家。

在合肥,除了同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微信联系一下,他‌‌“只想待在家里‌‌”。有客人来了,他也当作没有看见,‌‌“不再主动和人打招呼‌‌”。

2023年春节过后,返京之前,马玲特地带黄皖粤到商场买了一套新衣服,还有一双红色的袜子。她希望儿子穿上那对红袜子,‌‌“可以带来一些好运和喜气‌‌”。

只是年后,黄皖粤的左手小拇指骨也出现了病灶。今年2月1日,他的一段小拇指瘤段骨被锯掉,又从腹股沟处的髂骨取出了一小段,进行小拇指重建。

返京前,马玲为黄皖粤挑选的一双红袜。

黄皖粤现在也吃着靶向药,但因为会影响伤口愈合,手术过后会暂停服用一段时间。现在他的肺部也有病灶,想着等身体恢复得好一些,再和医生商量要怎么治疗。

对于他来说,治疗骨肉瘤是一场远未终止的战斗。

来北京这两年,黄皖粤并不熟悉这座大城市。故宫、长城、天坛等北京著名景点他没去过,甚至对所住的翟各庄村也‌‌“很陌生‌‌”。

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情,是治好病养好身体,然后回学校读书,虽然‌‌“这是件挺遥远的事情‌‌”。

黄皖粤心底有个愿望。这两年,他自学着用手机剪辑视频,发布在网络平台上,借此打发时间,这也成了他治病期间的爱好。看到自己做的游戏视频有播放量,有几十块钱的收入,他觉得很有成就感,‌‌“心满意足了。‌‌”

今年2月,在翟各庄村,躺在床上的黄皖粤说,想磨练剪视频的技能,以后靠这个赚钱。‌‌“因为我知道,爸妈为了给我治病花了很多钱。‌‌”

讲到这里,少年的双眼噙满泪水。

文×汤放桀编辑×卢伊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早在一千五百年前,江淹在他的《恨赋》中就如此悲怆地咏叹。

在人的丰富复杂的感情中,离情是最常产生而最具普遍意义的一种,因为人生天地之间,除了一次即成永诀的死别,就是无数次地和友人、情人与亲人的生离。

死别是令人痛苦的,这种痛苦有如雷轰电击,即时打击的强度很大,但因为逝者已矣,生者已是完全绝望而再无希望,所以在雷电过后,随着时间流逝,心境也许会逐渐趋于平伏,天空总会要出现一角蔚蓝。

生离却往往更为令人神伤,因为生离的双方虽然失望,但却仍怀重见或重圆的希望,有如绵绵苦雨飒飒凄风,不知何时才会雨过天晴?尤其是交通与通讯均十分落后的古代。

离别之中,亲人之间的离别固然刻骨铭心,而情人之间相见难期的离别,尤其令当事人肝肠寸断。

这样,就难怪古典诗文中写离情的作品为什么那么多产,而以‌‌“自君之出矣‌‌”为题目或为起句的诗歌,竟可以汇成一阕主题相同而繁音竞奏的交响曲。这里,我们还是先听听词坛浪子柳永《雨霖铃》的自弹自唱: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雨霖铃》曲本是唐玄宗的创制,他在安史之乱中采取逃跑主义而避难巴蜀,在栈道雨中闻凄凉的铃声,触景生情而忆念屈死的杨贵妃,精通音律的他采其声而作《雨霖铃》曲。

柳永在汴京悲叹与心爱的歌姬离别,感叹南下远游的天涯羁旅之情,他采用此曲已经够引人联想的了,而词史上这种双调慢词《雨霖铃》,他虽无专利之权,却有首创之功。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流泪眼看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古往今来的情人,有多少人演出过这黯然神伤的一幕啊,地点与时间不同,情节却今古不变。

上阕在抒写分别的情景之后,下阕写的是别后的相思。“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两千多年前的宋玉,早就慨乎言之也概乎言之地悲秋了,柳永却从刹那见永恒,从特殊到遍,‌‌“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便成了传诵千古的哲言与警语,如果条件允许,有情人的离别似乎都应该选在这一季节。

而‌‌“杨柳岸,晓风残月‌‌”呢?它虽然也许是从温庭筠《菩萨蛮》的‌‌“江上柳如烟,雁飞残月天‌‌”,和韦庄《荷叶杯》的‌‌“惆怅晓风残月,相别‌‌”点化而来,但却青胜于蓝,以至于他人特别将其与苏东坡‌‌“大江东去‌‌”作不同风格的比较。

至于结语,柳永在《慢卷绸》里先是说‌‌“对好景良辰,皱着眉儿,成甚滋味‌‌”,后来又在《应天长》中表白:‌‌“把酒与君说,恁好景佳辰,怎忍虚设?‌‌”而在此词中更是信誓旦旦:‌‌“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北宋前期的词坛,还有一位主将张先。他前与晏殊、欧阳修以及柳永并驾齐驱,因其有八十六岁高龄和与年龄等高的成就,以后又曾和晚出的苏轼、秦观同台咏唱。他的词婉约雅丽而又清新淡远,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张先曾在《木兰花》一词中如此比喻。

他的这首《一丛花令》表现的虽是‌‌“闺思离愁‌‌”这一中国文学的传统母题,但他却有新颖的发现与表现,这就是结句的‌‌“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张先的词作对‌‌“影‌‌”的描绘多达二十余处,其中有三句他最为得意,那就是‌‌“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压卷花影‌‌”,‌‌“柳径无人,堕风絮无影‌‌”,故他自称‌‌“张三影‌‌”,除此之外,他还有‌‌“张三中‌‌”的嘉号,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

晏殊是晏几道的父亲,我可以将一句俗语反其道而用之,即‌‌“有其子必有其父‌‌”,晏几道的成就自有他的家学渊源。

作为北宋的宰相,晏殊刚毅正直而好提携后进,如曾向朝廷推荐范仲淹、韩琦等人,但作为北宋早期词坛的重镇,晏殊的词也多写离愁别恨,如《玉楼春》的‌‌“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如《木兰花》的‌‌“美人才子传芳信,明月清风伤别恨。未知何处有知音,长为此情言不尽‌‌”,又如为王国维所激赏的《蝶恋花》: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此词表现的,正是晏殊词清婉高华的风格,主题是‌‌“离恨‌‌”,主人公性别不明,属于‌‌“模糊美学‌‌”的范畴。

‌‌“昨夜‌‌”三句写登高怀远之情,逼出结句之虽有彩笺尺素,但水阔山长无由可达,将离恨表现得格外刻骨铭心。

凡是有过类似伤离怨别的生命体验的人,心的弦索都会被这首词敲响,但王国维却心如止水,无动于衷,他说的是‌‌“昨夜‌‌”三句是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的第一个境界。

三句不离本行,这位大学问家真是别有会心,我们在钦敬之余,也只有徒唤奈何了。

 

 

那么多近忧要招架 哪有闲心读书

我愈发觉得有些知识对于成年人来说是奢侈品,这里的奢侈并不是指获得这些知识需要花多少钱,而是想要保持对这些知识的好奇往往需要松弛自在的心境,而在人在成年后,这种心境往往来自宽裕闲适的生活。

我前两天收拾书,发现了一些多年前的存书,有关于玛雅历史的,有关于古脊椎动物演化的,有关于空间望远镜的,还有关于各地原住民传说的,我就一边翻看一边感慨,心说当年我买这些书自然是因为对其中的内容好奇,彼时我还胸怀天下,期许着未来的无限可能,那些遥远、冷僻又陌生的知识我也在乎,心想说不一定有天就能用上,就算用不上也能成全更深厚的自我。

但随着时间推移,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和麻烦似乎拥堵了我的心境,当甲方撤销合作时,玛雅历史能帮我什么呢?当亲人生病时,知道几种三叠纪爬行动物的身体构造又怎样呢?毕竟日常问题一个个都太近太具体了,恨不得挤在脸上,遥远而冷僻的知识无法给出当下急需的答案,几年过去了,我读书越来越功利,阅读动机里单纯的好奇越来越少,以至于当翻出当年的存书时,我甚至会感慨,自己竟还曾好奇在意过这些。

阅读范围收敛,是因为生活的可能性在收敛,一个人若在心里默认有些事情与自己的人生永远没关系了,与之相关的好奇也就渐渐熄灭了,毕竟日子里还有那么多近忧要招架,星辰大海的远虑一时放下,只怕就再也难以拾起了。

前几日,我约个老朋友吃饭,到的时候看他正捧着本书读,我和他寒暄,问他近况如何,他合上书说还凑合,我看封面上写着《哥德尔、爱舍尔、巴赫:集异壁之大成》,心说朋友圈子里一片愁眉苦脸的当下,他还有闲心读这书,日子恐怕不止凑合。

后来,从共同朋友那了解,这位的日子确实不止凑合,远远不止。